拼图原本就缺一块。
永远不可能完整。
若早知道, 就不装那么久了, 好累……
解廷坚安静了几秒,似想到了什么,神情从怒不可遏变得复杂,“你妈那边我去劝了,当初是她不要你。”
他还打算说下去,解西池却不想听了。
失败的婚姻,留下一个名为“麻烦”的孩子,似乎在哪里都是多余的存在。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
少年沿着街走,时不时有车辆从身旁疾驶而过,带起一阵风,白色T恤的衣摆被吹起,他慢悠悠走着。
他走了很久,拿出手机。
【犬科:睡了吗?】
南宛白在翻笔筒,她刚把被丢进洗衣机洗净的狐狸玩偶拿出来晾,此时正纠结怎么处理那些铅笔帽。
笔帽都挺可爱的,就是对笔有要求,那种按动样式的笔,全部阵亡。
看到解西池发来的消息,她几乎秒回。
【小白眼狼:还没,怎么了?】
【犬科:在干什么?】
南宛白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差不多要去睡觉了。
【小白眼狼:在准备和周公下棋的棋盘(困.jpg)】
【犬科:这样子啊】
南宛白盯着那四个字,指尖虚浮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下,把聊天记录往上翻。
上次的聊天,是解西池给她报平安,对话很简洁。
【犬科:终点】
【小白眼狼:收到】
这是解西池表示已经回去了的意思。
有哪里不对。
南宛白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小白眼狼:你在干什么?】
她没夜生活,基本上每天都是重复上一天,今天的外出算是意外,但晚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恢复以前的空白。
作为老熟人,解西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作息。
对面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了快半分钟,迟迟没有回复。
南宛白没催他,耐心等着。
【犬科:等着被狼叼走】
南宛白:“……?”
什么玩意?
小时候,大人经常吓唬小孩,会说一些这样的话“再哭,让狼把你叼走”,“不听话的小孩,晚上会被狼叼走”。
南宛白想不明白解西池的意思,拨通了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
“解西池?”她喊他。
“嗯。”他低应了声,听筒里有些别的声音。
南宛白仔细听了下,是车子驶过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偶尔还有鸣笛声,格外刺耳。
“你没回家。”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她有点生气,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当是被人骗了,心情不爽。
南宛白直截了当的问:“又骗我?”
解西池居然笑了,嗓音低沉沙哑,“没骗你,我可没说终点是回家了。”
南宛白沉默。
他确实没说,是她以为他回家了。
“那你现在在哪?”她问。
电话那头的解西池半天没说话,代表通话时间的数字不断跳动,静默许久后。
“你家楼下。”
南宛白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她拿上钥匙只穿了件睡衣就跑下楼。
楼道很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由于跑步而加快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拖鞋“哒哒哒”响着,点亮一层又一层的声控灯,在单元门那停下。
小区这个时间段很少能看到人,男生坐在单元门旁的一个台阶上,闻声偏过头,能看到冷白的皮肤上有明显被打过的痕迹。
他微躬着背,目光空荡荡的,落魄的像是只没人要的小狗,身上的孤独感特别明显。
他直直望着南宛白,一动不动。
仿佛知道,自己是个不被需要的存在。
南宛白眉头蹙起,走过去拽解西池胳膊,想要把他拉起来。
手心被冰了一下,很凉。
夜里到底是有些冷的,他身上还是白天那件薄衫,短袖的,露在外面的胳膊温度很低,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进来。”
她拉着他进了单元门。
“咔哒”一声,单元门的锁扣落了锁,一楼的声控灯跟着亮起。
南宛白平复了一下有点乱的呼吸,手还抓着解西池的胳膊,目光锁在他脸上。
“谁欺负你了?”她问。
解西池周身的气压低沉,情绪漠然,不笑的时候,还挺让人怕的。
气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过了会儿,声控灯没有感应到声音,黑暗顿时笼罩住两人,看不清彼此。
“要帮我出头啊?”
解西池的声音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带点懒。
声控灯重新亮起。
南宛白紧抿着嘴,想问,又担心就这么问,会触碰到少年脆弱的那根线,无力感蔓延开来,指尖都开始发软。
她声音闷闷的,像怕弄碎什么似的轻,“别站着当门神了,走啦。”
“你胆子这么大吗?”
“什么?”
“晚上捡男人回家。”
“……”
解西池轻笑了下,和她往楼上走,楼道里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他来过南宛白这里很多次,但第一次这么晚过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晚上来找一个小姑娘,都不太好。
她是有多信任他。
南宛白没接话,错开话题,“我不打电话的话,你准备在外面坐多久?”
“……不知道。”
南宛白皱了皱眉,“怎么不上来?”
解西池眼底情绪愈重,视线向下,落在小姑娘细白的手上。
那只手牢牢的抓着他,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进不来。”少年低道。
小区大门好进,但单元门需要刷磁扣才能进,也可以按门铃,让楼上的人开门。
太晚了,不想打扰她。
可还是打扰了,带着私心。
“进不来?”南宛白小声重复他的话,又问:“那你之前是怎么进来的?”
解西池轻叹了声,像笑又像无奈,“跟着其他人进的,今天太晚了,一直没人。”
他在外面等来着,只是这个时间段,怎么等都没人打开单元门。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就一扇门而已,打开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为什么就关得死死的。
再然后,他给她发了消息。
不敢说,只问“睡了吗?”
南宛白默了默,这事是她考虑不周,她一个人惯了,时常忽略很多东西。
忘了解西池不是住户,根本没有磁扣钥匙。
可是……
“你就不会按门铃吗?”她有点恼地仰脸看他。
这人平时挺聪明的,偏偏在这种事上幼稚的固执,像是在无理取闹的任性,之前在班里打架也是。
当真是狐狸野性难驯。
“小白。”解西池低眸笑了下,“你连自己家门都能认错?”
南宛白边说话边走,习惯性转身朝楼上走,被他一说,才发现已经到了,咬咬牙掏出钥匙,“还不是怪你。”
“好,怪我。”解西池还在笑。
她脑子乱得很,脑海里乱七八糟装着名为“解西池”的各种零碎画面,全部混在一起,最后变成少年落寞的身影。
想不通。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被爱着呢?
可能,懂事的孩子没糖吃吧。
客厅的灯亮着,南宛白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关,她本来还在想解西池的伤要不要上药。
结果这人径直走到沙发那坐下,从旁边拿过来一个毛绒玩偶抱在怀里懒洋洋的。
他侧坐着,后背贴在沙发扶手上,脑袋歪靠着,受伤的侧脸偏向沙发,不让她看,一言不发。
南宛白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没问。
谁也没说话,气氛微妙,像是怎么都理不顺的线,纠缠在一起,只好摆烂一样放在一边,可又不受控制地想去解开打的结。
不想放弃。
安静的客厅,所有细节都仿佛被无限倍的放大。
南宛白似察觉到什么,忽地皱眉,确认般地上身往解西池那边倾过去。
她仰起脸一瞬不瞬望他,语气听不出喜怒,“烟味,你抽烟了?”
闻言,解西池微愣了下。
这个距离太近,他只要稍稍低下头,就能碰到她。
她很少有过于复杂的表情,多数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会儿唇角绷紧,检查般地把脸往他领口处凑。
白天的时候,男生身上还是清新好闻的柠檬香,此时却染了烟味。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南宛白低下头似自言自语轻道。
“这才多久。”
不像责问,嗓音又低又软的,仿佛在替他难过,情绪快要溢出来了。
少年是有多不开心,才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等着被狼叼走=在等你
第45章 第45章
也不要他了
解西池微低着头, 空气里除了化不开的沉郁以外,似乎又多了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我没抽烟。”他抬手揪住衣领,闻了一下, 解释道:“应该是在网吧沾上的。”
南宛白“嗯”了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脸上表情蔫巴巴的。
解西池以为她在意烟味的事,压低头, 定睛看她,认真道:“真的,不骗你。”
距离有点近,南宛白甚至能感觉到两人中间隔着的毛绒玩偶被挤压的变形。
少年温热的呼吸吹得她有些痒,不自在地偏下脑袋, 轻声道:“你总去网吧吗?”
“……”
他和她的关注点好像不太一样。
“在网吧过夜?”她又问。
“……嗯。”
南宛白眼睛暗了暗,深吸口气, 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住。
忍住。
可话到了嘴边,没出息地拐了个弯,莫名的情绪浸透进语气,“我问的话, 你会和我吵架吗?”
“……”
时间被暂停了般安静。
解西池看着她,好半天没有说话,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好多声音。
“你爸爸做错了事, 所以妈妈才不要他, 我们小池这么懂事,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我说了那只是个意外, 我喝多了……”
“我找你爷爷有事, 别添乱。”
以前总是能看到爷爷摇头叹气, 半大的孩子还不太明白道理,只能从话语中知道,爸爸“犯错”了,所以妈妈不要他们了。
他就觉得,自己要表现好点,不能出错,竭力打造出“完美”的一面,小心翼翼地去讨好身边的人,直到后来所有人都默认他就是那个样子。
但是在那个红砖房里,他看到了同样被困住的南宛白。
那是南宛白的锁拷,却是拉扯住他坚持下去的一根线。
解西池想到什么,抬起手,掌心轻压在小姑娘头上,又将下巴搁在手背上,嗓音低沉:“不吵架,你问。”
怪不得派出所那次,打电话那次,她从来都不问。
居然是在怕。
因为,他们曾经因为这个话题,吵过一架。
南宛白只觉头上一沉,想抬起头看解西池,却被人按住动弹不得。
恍惚间,她想到多年前在网吧的少年,他眼底尽是隐忍和脆弱,像是在求她不要问下去,不要看那个狼狈的他。
而当时的她,看不懂。
南宛白听见自己开口:“解西池,你是不是很委屈啊?”
“……”
解西池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掌心向下移动,绕过她散在肩背的头发,在后颈处捏了捏。
“那你哄我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我没哄过人……”
说着,她慢吞吞伸手,细软的手指搭在少年发顶,似怕会弄疼他般,很轻的揉了几下。
“这样可以吗?”她仰着脸问。
发丝和指尖接触的瞬间,解西池身体僵了下,喉结滚动,心口有点发热。他手上施力,将人揽进怀中。
南宛白条件反射地用手搂住他脖子,脸埋在了他胸口处。
她整个人都趴在他怀里,乖巧地呆着,谁都没说话,很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响起解西池的声音。
“我初中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他语气很平静,几乎没有起伏,“我爸出轨了。”
南宛白一怔,用力抱住他。
“可能觉得我小,都瞒着我,后来我就被送到爷爷那。”解西池顿了顿,忽然把挡在两人中间的毛绒玩偶抽出来,扔到沙发另一边。
解廷坚好面子,对他来说,不管婚姻是否成功,表面上都应该过得去,对于出轨的解释,是醉酒,一句意外带过。
方慕雅不接受,坚持要离婚,他便想用孩子把人劝回来。
不曾想,方慕雅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爷爷骗了我。”解西池眼睛没聚焦般地放空,“没人需要我,可我却在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个事实。”
南宛白听得胸口发涩,忍不住去看他。
少年漆黑的眸子里,仿若装着信念崩塌后的断壁残垣。
当年的男孩,是不是以为只要自己听话,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
所以才费尽心思表现自己。
“然后我有一次考试失利,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解西池的声音蓦地低下去,“你却找到我了。”
南宛白屏住呼吸,从记忆中翻找出那次争吵。
在他们初中时,那块平房区被划分到拆迁的圈里,搬家之后,她和解西池不再是走几分钟就能找到对方的距离。
小时候来往很频繁,初中以后,男生女生之间似乎开始顾及着什么,解西池不会去她家,只是在放学时把她送到车站,偶尔一起吃个饭。
同学们都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经常开一些玩笑,尤其是在两人抢第一的时候。
第一的次数,三七分,南宛白三,解西池七,她语文之类的需要写很多字的科目,经常会扣一些分,和第一失之交臂。
解西池直接是六边形战士,初中就代表学校出去参加各种比赛。
听说那时候他就在学高中的知识了,闲暇的时间越来越少,到后面和南宛白都极少接触。
想来,他被接回去以后,过得并不愉快。
直到一次考试,解西池成绩差得离谱,跌出去好远,从那以后,他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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