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过去了,”路老板伸手指着远处那堆山石,“那边都是石头加泥土堆积的,估计不是很牢固……”
孟词微听着,从他沉着的语气中听出意思来:“如果翻上去,恐怕还会引起二次塌陷。”
路老板闷着声,点点头。
高恒和罗文秀也下车跟上来,两人探头看看,也明白了眼前情况。
“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是彻底宣告:救援队短时间赶不过来。”罗文秀比想象中镇静许多,她收回视线,语调平平,问路老板。
“十天内估计都悬。”高恒摸着下巴,先一步回道。
孟词微一直观察着他,眼见下,高恒放松了抿着的唇角,似乎是放下了心。
看来路老板说得没错,高恒是真的不想出去。
验证了猜想,孟词微没觉得轻松,反而更提了一层警惕上来。
“不一定。”路老板看他一眼,“山下估计已经开始救援工作,我觉得,最多……十天。”
“是吗?”高恒闻言,呵呵笑道,“十天也蛮长的。”
罗文秀闻言,没带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应和道:“确实很长,好好珍惜吧。”
心念一动,孟词微心尖划过一丝诡异感觉,她的话,好奇怪……
还未深想,路老板转头对她说着,拉回了她的神思:“刚刚你在路上看见人了吗?”
孟词微摇头:“没看见。”
“那情况有点糟糕……”路老板拧眉,视线又落去远处堆积的山石。
即使他没继续说,但几人都清楚,这话中的意思:既然路上没看见,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男人的妻子,或许,就被压在了那片山石下。
如果这样的话,估计已经……死了。
-
这一趟下山来连着收获了三个坏消息。
一是下山路完全堵住,看情况,救援到来的时间似乎遥遥无期;
二是捡到了个昏迷着的旅客,不知道之前遭遇了什么,身体状况看起来非常糟糕,能不能撑到救援赶来还是个未知数;
三是,这个旅客的妻子……以得知的情况来看,似乎已经身亡,并且尸体很有可能就在那堆山石下……
几人沿着塌方处又仔细找了一番,除了落石就是烂泥,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无功而返,坐着车子重新上山时,气氛比之下山的时候更加沉闷。
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醒来的人,一条人命。这两件事压着,车内空间涩得让人心生躁郁。
孟词微降下一点车窗,冷风灌进,稍微吹散一点心头浮闷。
“别这样吹,”路老板见状,从驾驶侧升上一点车窗,只留一个小缝,“会感冒。”
话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
孟词微没发觉,她心里乱成一团,在理顺这趟下山发生的种种。
见车窗合上大半,她没了再降下去力气,靠着椅背盘算着:山下情况已经看到了,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即使今天中午给高恒抛了一个烟雾弹,但是剩下的时间,保不齐高恒还会怀疑到她身上。
怎么继续骗过高恒,保全自己,成了头等大事。
还有就是,今天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
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昏迷之前遭遇了什么?他昨晚为什么没有上山进店?他是不是也是为了传国玉符而来?
一连串的问题,惹得孟词微眉心渐蹙。
这样想着,视线就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往后座看去。
那人还是安安稳稳地躺着,没有任何动静。如果不是他胸膛的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给人的情况,像极了早已死去。
孟词微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
悻悻地收回视线,等那人醒了,一定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
她视线移开的下一秒,在众人都没发现的角落里。
那男人的眼睫,很轻微地……
颤动了一下。
第20章 第一日
.14
回到旅店时, 那几个上山的人还没回来。
车子停在院中,路老板和高恒下车, 抬着那人头脚,将他搬到前厅沙发上躺好。
孟词微站在左近,拧眉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怎么处理他?”
“先等他醒吧,”路老板伸手,抬起男人的手臂左右查看,“这个伤要赶紧包扎一下。”
顺着他的这句话, 孟词微也弯腰好好查看一番男人手臂上的伤:伤口不怎么深, 就是面积比较大,也因此看起来有些过于瘆人。创面边缘不怎么规则,应该不是特别锋利的东西所伤,呈现的效果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
由于男人在外面滞留太久, 还没有得到及时包扎,伤口处混着灰尘, 不知道有多少细菌。
这样想着,孟词微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在自己额头上盖着, 仔细对比着:“再找点消炎药吧,好像发炎了。”
路老板目光顿在她放在男人额头的手上, 手背白皙, 和下面压着沾满灰尘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眸底一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动。
直到看见孟词微收回手, 状似无意间拍拍晓说肉文H文po文都在企鹅裙午24久〇吧192手上灰尘。他方才借着转身动作移开视线,低声应着:“嗯。”
说着, 起身去找了一个电烧水壶去厨房接了点自来水烧上。
等水开需要时间,路老板回房拿了医药箱出来,坐在圆桌边准备着马上包扎要用的药品。
一旁的两人见没自己什么事,相继找了理由回了房。
一时间,一楼就只剩下路老板和她。
哦,还剩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最后看了那人一眼,孟词微走到桌前挨着路老板坐下,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路老板做着准备工作。
她暂时没什么事可做,有些无聊。现在手机和电视都没信号,想打发时间都不知道怎么打发,只能在路老板身上找点乐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中对路老板有着滤镜,他理个药品的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碘伏、纱布、剪刀被件件摆出,路老板修长的手指扯着医用绷带,垂眼剪出一条条合适的长度。他神色认真且专注,带着酒精味的细剪刀活动在他指尖,像极了在操刀一台精妙手术。
“路老板,”孟词微看他熟练的动作,忽然就有些好奇,“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路老板眉目不抬:“你呢?”
差点忘了,要问路老板问题,就要拿自己的信息来交换。
孟词微换手托腮,抿着唇,没有说。
她没接着开口,路老板自然也没有继续追问,两人默契地同时缄默。
静谧空气缭绕在他们周围,这次的冷场却没有之前那么尴尬,相反的,有种特殊的安心感。
耳边是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和着不远处正工作着的电热水壶烧水声,倒是异常和谐。不知过了多久,水开冒泡,水泡沸腾炸开,呼吸间,能闻见淡淡热水蒸气的特殊气味。
“水开了。”孟词微提醒他。
“嗯,”路老板放下手中绷带站起身,“搭把手。”
他烫了个盆过来,兑了点凉水进去,端到沙发前。让孟词微搭把手,还真就是搭把手——帮他把桌子上的药品拿去,在茶几上摆了一排。
路老板拿毛巾浸了热水,一点一点将那人伤口处的灰尘洗去。
见他这般认真模样,孟词微站在一旁屏住呼吸,看路老板动作麻利,有条不紊地为那人包扎着。
伤口裸-露许久,清理起来难免有些疼,孟词微余光瞥见那男人眉心微蹙。
昏迷的人,会有知觉吗?孟词微不太清楚。
“他是不是要醒了啊?”她问路老板。
路老板正在缠着纱布,闻言,抬眼轻扫那人。手上动作不停,他将最后一圈缠完,结尾处打了个规整的结。
“他早就醒了。”路老板收拾着医疗废料,语气平淡。
话音刚落下,就听一声轻咳,从那人喉间发出。
孟词微看向他,正巧对上他刚睁开的双眸。
“咳咳,还要多谢你们……”男人没有被拆穿装睡的尴尬,嘴角蕴着笑,神态自若,“不知道各位怎么称呼。”
“……”
孟词微没有应声,她盯着男人的双眸,有些疑惑:明明方才晕倒前,还说着让我们救救他妻子,现在醒了,第一句却不是询问他妻子的下落,反而和他们两个陌生人,有着客套寒暄的意味。
当然,这只是孟词微内心想法,虽然现在对他开始有了怀疑,但毕竟也不能刚上来就直接逼问。
见路老板起身,端着盆向厨房卫生间走去,没有回那人的话。孟词微在气氛冷下去之前收回视线开了口:“孟词微,这的旅客。”
男人的目光顿在路老板身影消失的门口,孟词微察觉到,帮着介绍:“那是这家旅店老板,叫,姓路。”
话说出口时,猛然想起自己也不知道路老板的名字,便改了口,只说了姓。
男人没有接着询问,点点头,他将目光转至孟词微身上,做着自我介绍。
他叫段青,隔壁市的人。按他的说法,他是名律师,有着自己律所,专办民事案件。说到这,段青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支起身子,从裤兜口袋里抽出几张打了褶的名片,递到一张到孟词微手里。
“上面有我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孟小姐如果需要法律援助,可以联系我。”
视线扫过手中精致的烫金卡片,孟词微按着礼节,低声念着他的姓氏加职位:“段律师,幸会。”
怪不得人家能开自己的律所,还混成一副小资模样。都现在这种情况了……还不忘打广告,真是敬业!
着实佩服,活该他赚钱。心中暗叹几句,孟词微将手中名片随手揣进口袋。
她刚想接着问,就听段青主动继续道:“我来槐山,主要是为了带我妻子亲近一下大自然,散散心……”
说到这,他神色黯淡。
“她最近总和我说压力太大,精神状态也不是特别好。所以她就提议着自驾来散散心,我当然不能让她一个人过来,所以就陪着她一起来了槐山……”
“没想到,没想到……”段青顿了顿,声色哽咽,“我们来的那天晚上就下了大雨,雨天开车走山路太危险,我们两个就打算掉头回去,谁曾想到,下山路上,遇见了山体滑坡,石头从山上滚下来,正好砸到了车。”
-
车窗应声而碎,寒风混着雨丝冲进车内,段青将油门踩到底,紧着方向盘想要冲出这片范围。
妻子蜷缩在副驾驶上哭哭啼啼,明显被吓坏了:“老公……我们,我们不会要死了吧。”
一路绕开隐在雨夜中的石头,段青分心哄着她:“不会的,别害怕,我肯定能把你带你出去。”
对比起车外轰隆的塌陷声,他这话明显苍白了许多。说出来,似乎也就只有个壮胆的作用。妻子也明白,但也不想让他此刻太过紧张,憋住哭声抽抽噎噎的,没回。
路面障碍滚落的障碍越来越多,山石和拦腰截断的树木大小各异,卡在视野盲区。
在不知道哪个弯的时候,车子“砰——”的一声撞上山石,迫停在了路中间。
强大的冲击力让前座两人都往前一栽,安全气囊适时弹出。段青很快回神,顾不得管快要撞碎的头骨,连忙下车绕过车前打开副驾驶侧的车门。
座位上,妻子昏迷不醒,额角渗着血,趴在安全气囊上一动不动。
天上还在下着石头雨。
仔细着自己头顶方向,段青咬着牙,将妻子从车里拖出来。
她意识飘忽,趴在他背上喘着微弱呼吸,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车子不能开了,现在这种情况,山下估计会比山上更危险,估计还没跑到山脚,就能被埋得结结实实。估算着距离,段青背着妻子,拼着全身力气往山上跑。
但他光靠两条腿,何能跑得过灾难,遑论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没走出多少米,一块山石正当滚下。段青连忙回身护住妻子,手臂被擦过的山石边角划伤。
石头雨越下越大,他们其实已经来到了塌方边缘,却不料,踩到一块湿滑石块。
段青一个不稳,以一个诡异姿势栽到,他听见自己身体传来骨骼错位的声音。妻子从他的背上摔下,头磕碰到一旁嶙峋的山石,没了声息。
灾难面前,人类的力量变得渺小无比。
他眼睁睁看见,大块大块的石头从高处滚落到妻子身上,溅起的鲜血混着雨水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星星点点。
……
“节哀。”路老板整理完药箱,返回到沙发前,低声说道。
孟词微沉默着听完他的讲述,静了半晌,终是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回答,也顺着路老板的话,道了声节哀。
生死面前,什么话语都显得无力。
段青痛苦地闭上双眼,似是不愿回想:“那之后,我想着,我不能死,我还要找人去救她,所以我拼命跑,跑出了塌方区。”
“我知道这山上有家旅店,当时我就想着,跑到这里来,找人来帮忙……却不曾想,高估了自己:我还没到山腰,就被石头砸到,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今天白天了……”
他苦涩一笑:“我还算幸运吧,起码……没有被砸死,也没被埋。”
“但是她没那么幸运了,我宁愿……”段青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喃喃道。
见他消沉模样,孟词微神色复杂地和路老板对了个视线,终是没有开口。
有些悲痛,只能人自己慢慢消化,旁人再怎么说,终是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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