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紧接着,泥土中的一些粗砺的颗粒摩擦着已经有些发炎的皮肉,传来更加钻心的涩痛。
高恒手上动作未停,将之前绑伤口的布条调转了一面,用还没被血浸湿的部分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些,他全身都沁出了冷汗,加上被雨一淋,浑身上下已经不是潮湿可以概述的,整个人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样,浑身湿透。
泥土暂时止住了伤口的血,高恒将外套重新套上,强撑着站起身,打算继续往山上赶。
之前他在山上的营地还没有完全拔掉,当时顾及着会再次回去,因此,留了些物资什么的,虽不能保证吃喝不愁,但是也能暂时维持住他的生命体征。
这样想着,高恒拎起精神,颤颤巍巍地迈开步子,接着往山上走去。
离开的时候,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
刚刚迈出两步,高恒才后知后觉地停下。
口袋里的东西呢?玉符呢?
猛然反应过来这件事,高恒原本因疼痛浑浑噩噩的脑子霎时清醒过来,他连忙抛下手中的小镰刀,两手齐上阵,将自己全身上上下下都摸了个边,愣是没找见玉符的影子。
急急忙忙又折返回方才靠坐着的那棵树旁,他跪坐在地上,上半身伏地,一寸一寸地找过去,就差把地皮翻开来搜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找见。
心中原本一直在紧紧绷着的那根弦“轰”地一声断裂开来。高恒满指甲缝都是黑泥瘫坐在地,视线忽地有些恍惚。
缓了好一会,方找回一些神智。
高恒抓着头发,明显有些焦躁,回忆着玉符到底是什么时候掉的。
首先排除他在这包扎的时候,他刚刚几乎将地都调了个个,没见玉符的半点踪迹。
再往前想,那或许就是他在躲孟词微的时候?不对,当时要走之前,他还检查了一番,玉符还稳稳躺在他的口袋里。
既然不是那个时候丢的,那么时间和范围就能缩小很多。
难不成是自己逃过来的这一路掉的?
高恒不排除这种可能。
有了这个想法,他当即站起身,沿着自己方才走过来的路折返回去。
他特意将脚步放慢,黑夜中视线受阻,那他就反复弯下腰,一点点地搜查沿路的土地,颇有一种要掘地三尺的架势。
就在高恒折返回来找玉符的时候,孟词微也在找着自己之前做的记号。
林海不比宽阔平坦的大道,在这里,仅仅只是偏移了一棵树,一条支路,都能在渐行中与自己的目的地渐远。
更何况是在晚上,这样黑的夜,那些树影乍一看大差不差,失去了参照物,方向感就更容易迷失。
孟词微一棵树一棵树地找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体力逐渐不支时,才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自己当时做的记号。
松了一口气,她扶着树干休息。
遥望着眼前化不开的夜色,孟词微脑中回忆着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现在的位置,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才堪堪走了三分之一。
还剩三分之二的路,而且越往上走,地势就越陡峭,更何况最后那段还有一个坡需要她跳下去。
闭了闭眼,孟词微只觉眼皮越来越沉。
体力在高负荷地行动中已经渐渐流失,她现在几乎是站着就能睡着。
晃了晃脑袋,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孟词微从地上找了根枯枝当拄拐,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山上去。
-
路渐川是在进入山林后大约行了几百米的时候发现那些记号的。
记号做得很隐蔽,几块石头堆叠在树根处。起初他只以为是山上的乱石,手电光一扫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可走了一阵,连续看见了几次,还都是隔着三棵、五棵,类似这样的单数树后出现小石堆后,他开始留意。
蹲下身,路渐川凑近了看石堆堆起的形状,还折返回去一段路,仔细比对着几处石堆的不同。
还真让他找出了一些规律。
首先,石堆不是乱堆的。
虽然堆砌的石头有大有小,但是每一个石堆总是其中最大的石头压在上面,底下的小石头朝着一处方位聚拢。
隐隐约约能看得出来,似乎是个隐晦的箭头标志。
有了这个发现,路渐川开始留意着周遭的每棵树,发现有些树在树干位置,会缺一点点树皮。
缺失的形状是细细的长条形。
如果说方才发现的那种石头记号是一种极为隐秘的,像是自然形成的记号,那么现在发现的这个,很明显就是人为的。
心念一动,路渐川对比着两个记号引的路。发现大致都是同一方向,不过是错开的。
意识到了什么,他停在一棵被同时做了记号的树旁,目光在两种记号之间穿梭。
稍微犹豫了一瞬,路渐川拧暗了手电的光线,沿着石头记号引的路的方向走去。
不似高恒和孟词微二人,路渐川的速度很快,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一边在林中穿梭,脚步丝毫未停。
一路上掐着时间,在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后,路渐川缓缓放慢了脚步。
手电光在周遭树木的树根位置徘徊,他下压着视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细听,周遭的风声雨声遮掩下,好像混进了一些别的,微弱的声响。
算算距离,应该就在附近不远。
在原地站定,路渐川视线随着手电的光柱将四周都绕了一圈。
在光亮扫过一个方位时,他猛然一顿。
路渐川转身,看向自己的右手方向,手电光随着移过去。
就见光柱的尽头,一道人形轮廓横躺在地面上。
似乎没了声息。
第95章 第六日
.5
孟词微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昏倒的了, 就只依稀记得意识半昏半醒之际,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那人身上的松木清香似乎带着安神的功效, 她拼命睁开眼睛,想要确定来人是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但是眼皮犹如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他将她揽在怀中,似乎是要带着她离开。
心中一直吊着高恒的事,孟词微半梦半醒间还不忘呓语着提醒:
“去山上……石头记号……”
话语断断续续,语气极为虚弱。
路渐川垂眼, 看着怀中她不太安稳的睡颜。半晌, 他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着急动作,他先是打着手电,仔细查看了一下孟词微腰上还有背上的伤势。
伤口创面由于长时间没有处理,现在沾着些泥灰, 边缘红肿,隐隐有着要发炎的趋势。
将手电筒固定在临近的树干上, 路渐川解开战备包,摆出消毒水,消炎药, 还有绷带。
孟词微似乎睡不太安稳,双眉紧蹙着, 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他的衣角, 紧紧握在手中不肯撒开。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路渐川垂眼,看了看自己皱褶的衣角,微微俯身, 将衣角送得更近,方便她抓在手中。
那么快能遇见孟词微, 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进山前,他就已经想到,这两个人如果要保证自己在山上能活下来,应该会去之前自己在山上的营地。
起码高恒是会这样。
而孟词微既然是追着高恒进山,应该也想到了这点,那就证明着,只要他找到营地,三个人就迟早会在那里碰面。
这样想着,路渐川一直留意着山上的记号。
果不其然,被他找见两个。
跟着记号走,他没急着发射信号弹将那两人叫过来。
避免打草惊蛇。
跟着应该会像孟词微所做下的记号上山时,路渐川以为,应该会在记号尽头,或者是后半程遇见她。
所以一路上,他紧赶慢赶。
但没想到,才走到中程,他就遇见了在树旁昏倒的孟词微。
她的状态非常差,身上多了他没见过的伤口。
这就证明着,她在山上和高恒交过手,那么,是谁得手了?
高恒?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高恒应该会永绝后患,直接将她杀死,但是孟词微虽然虚弱,但还维持着生命体征。
心中蓦然涌起一股名叫做后怕的情绪,路渐川眸光暗了一瞬,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就是孟词微得手了。
不过……
出于谨慎,路渐川又在附近仔细搜查了一番,并没有看见高恒的身影。
脑中猜测不停翻飞,路渐川压下心中疑惑,回到孟词微的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她的呼吸和脉搏。
很微弱,但还有绵延的一丝呼吸显示着她还活着。
如果他晚来一会,她很可能会没命。
不过,幸好,幸好……
路渐川后知后觉地稳住心神,着手处理她身上的伤口。
两处比较严重的伤在腰侧和后背。
轻轻扳过孟词微的身体,让她侧躺着,接着,路渐川将带着的小刀用酒精消了毒,刚要着手处理,手悬在空中时,有些不知所措。
低声说了声:“抱歉。”
接着,他沿着腰侧的伤口边沿,小心翼翼地割开周遭一圈两公分宽的衣服面料。
将碎布条攥在手心,路渐川换上小剪刀,一点点细致挑出伤口皮肉伤沾的沙砾,还有一些细碎的纤维组织。
这些和皮肉粘连,挑出时,他仔仔细细注意着,没有碰到皮肉,就连呼吸都放轻到几近却无。
将伤口处沾的脏污处理完,接着就是消毒。
双氧水蛰在伤口处的痛痒异状让孟词微的意识稍稍回笼。
朦朦胧胧地念了声:“痛。”
但感受到身前人正细致地帮自己处理伤口,她还是忍着,没有动作。
声音细如蚊呐,但是一直留着她的状况的路渐川却明显察觉到了,他手上动作略一停顿,接着更轻了些许,柔声说道:“忍一下,伤口不消毒会感染。”
也不知道孟词微听还是没听见,在这之后,没有了声音。
路渐川快速地将腰侧的伤口处理完,细致地包上纱布,接着收拾了东西,绕到她身后,看她后背上的伤。
后背的伤比腰侧还严重些,更长更深。
正思惆着要怎么着手包扎时,就听孟词微轻轻说道:
“会留疤吗?”
路渐川抬眼,视线落在她的后颈。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嗓音有些涩然:“会。”
呵……
孟词微轻笑出声:“路警官,你还真不会哄人。”
说完,她静默半晌,后半截话终是咽在喉咙里,只在唇齿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听见剪刀细细的绞索声,孟词微目光垂着,定在面前一片枯叶的影上,她转了话题,低声说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跟着记号。”
像方才一样,路渐川先是剪开伤口边沿的衣服面料,将要处理伤口的时候,耳尖却霎时间涨红,手指半蜷着,要动不动的。
感受到身后的人动作停顿了片刻,孟词微了然。
她状似无措地开口:“这个,会不会妨碍到……但我现在,好像没办法自己处理,只能拜托路警官帮忙了。”
说着,她微微侧颜,转过头来,与身后的路渐川对上视线。
树上的手电筒灯光悬在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光柱被分散氤氲了许多,因此,光线变得朦朦胧胧。
孟词微语气虽然困扰,但是眸光中半点不见郁色,反而一片沉静。
眸色黑雾似的,看过来时,眼中蕴着一丝……笑意?
路渐川默然地颤了颤眼睫,他抿唇,移开目光,落回她背上伤口……下的一处细窄带子。
“我的外套给你穿,你,我……”
张了张口,路渐川指尖碰上那根带子,另一只手擎着剪刀,有些犹豫。
孟词微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似乎是憋了很久,如今笑起来,身子都跟着轻颤,猝然扯到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见她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了些许,但眸中笑意不减,还更深了点。路渐川在暗色中的耳尖又红上一分。
其实孟词微原本没想着逗他,在她看来,包扎什么的,内衣带子妨碍了直接剪了便是。
但是路渐川似乎格外注意着分寸,手上动作停也不是,继续也不是,那般无措的模样,与他平时对比起来,颇有一种反差的……萌感?
孟词微觉得,不逗弄一下,似乎有点亏。
等她笑够了,伸出手,看样子,像要自己解开。
路渐川注意着她身上的伤,连忙一手控住她的手腕:“还是我来吧,你会扯到伤口。”
孟词微挑眉看他一眼,在他莫名的视线里伸出另一只手到身前,几秒间,路渐川的余光瞥见她背上的那根带子松开。
眸中划过一丝不解,路渐川松开手腕,赶在孟词微开口前开始着手处理伤口。
孟词微偏头看着他,视线就顿在他垂落的眼睫在眼下盖出的细密阴影处。
看着看着,她问他:“路警官,你是不是之前没有过女朋友啊?”
路渐川抬眼,看了她一眼,接着继续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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