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现在一刻都不想离开,但是孟词微也察觉到自己确实该去洗澡,收拾一下。
毕竟即使在伤患不断的医院,她这一副模样,也着实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宋启他们住的旅店离槐山不远,就在山脚下,而这里离槐山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换言之,要是她跟着回去,来回就要四个小时。
放心不下这边,孟词微回绝了宋启,表示自己有办法洗澡。
眼见她拿定了主意,宋启也不再坚持。
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病房内的路渐川,起身离开,临走告别时表示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点点头,孟词微随便应了一声。
叹了口气,宋启领着那两个人坐上车离开。
-
他们前脚刚走,几乎是后脚的功夫,陈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孟小姐,我在这附近帮你定了一家旅馆,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路渐川这边,我叫了两个人过来看着。”
话音刚落,孟词微就看见张镇和徐远两人朝这边走过来。
他们看了看病房内的路渐川,视线才落到孟词微身上。
“这个是房卡,就在对面的那个红色招牌的宾馆,环境我看了,还可以。”张镇递过来一张房卡。
孟词微站起身,道谢,双手接过。
“孟小姐先去休息,这边有我们两个人看着,有什么动静我们会给你发消息。”
他们这样说,孟词微也不再勉强,拎着自己放在脚边的背包,在路渐川窗前站了一会,见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她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不乏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小心翼翼地避让着。
大晚上的,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在路上,饶是谁心脏都恐怕有些受不了。
孟词微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她拎着包,脚步飞快地折向陈番给的地址。
医院周边的小旅店,虽然有些小小破旧,但是顾及着会有病人也会入住,所以卫生方面做得很不错。
但即使不怎么样孟词微也管不了那么多。
刷卡进门,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热水澡,洗去皮肤上沾着的路渐川的血液。
血水汩汩,顺着骨肉的弧度流下身体,再沿着地漏排进下水管道。
从包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将原本沾了血衣服折好,孟词微将其套了个塑料袋,然后依旧塞回背包。
吹干头发,她没有选择去休息,而是又重新出了门,重新朝着医院走去。
方才出来的时候孟词微就注意到了,医院侧边的小道上,有一些小贩在卖街头小吃。
打包了三个糍饭团,还有三杯小米粥,孟词微拎着,折返回到路渐川病房前。
原本在椅子上守着的张镇和徐远两人正在对着白天口供的纸质复印件复盘细节,听见脚步声,他们住了口,扭头看来。
看见孟词微重新回来,他们眼中都闪过一丝意外。
劝她去休息的话还没说出口,孟词微就已经将手上打包好的东西分给了两人,接着,她坐下,问道:“我听见罗文秀和高恒的名字了,刚刚你们在说些什么。”
反正今晚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难眠夜,张镇和徐远接过饭团低声道谢,顺着她的话回道:“在分析下午做笔录时的疑点。”
听见他们说笔录,孟词微恍然想起,要是按照流程,自己下午也应该跟着一起去做笔录。
知道她在想什么,徐远开口解释道:“陈队说了,孟小姐可以等过两天再做。”
想着孟词微也是案件参与人,况且当时在山上时,她说的那句“罗文秀杀了他,想毁尸灭迹。”让徐远不免好奇。
或许孟词微知道些什么。
这样想着,徐远挑拣着,将今天审问的一些疑点,尤其是高恒和罗文秀互相指认的说辞转述出来,想听听看孟词微的意见。
听完徐远的话,孟词微沉吟一声,说道:“这样一看确实是,无论是动机还是作案的时间和下手的方便度来看,的确是高恒的嫌疑更大一些。”
这和她今天上午的结论不同,张镇徐远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们没有急着开口,安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知道尸体身上有两处伤,再加上之前在林中看见的那道身影,我原本只是对罗文秀有疑心,但是今天上午,差不多可以让我确定,凶手就是她。”
孟词微看见两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在接着开口前,她先叠了个甲:“当然,只是我的猜测,我比不上专业的吗,一切还是要凭证据说话,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一种可能性而已。”
“没事孟小姐,”张镇摇摇头,“但说无妨。”
“那我继续了,”孟词微顿了顿,思考一瞬,才方开口,“你们刚刚说了,罗文秀是收到了高恒的纸条,才决定要帮助高恒。”
两人点点头。
“首先,我觉得,光是钱不足以买通罗文秀。如果她真的为了钱,那么之前她在我和高恒之间反水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做了,如果是为了钱,怎么看,都是一开始帮助高恒,稳扎稳打从我这里拿走玉符来得更妥当,而不是一再反水,直到这最后一刻,才因为一百万,和高恒联手。”
“根据上面的设想,罗文秀不是为了钱,和高恒联手,那么,就是别的东西。而这个目的,我们通过她的做法就可以推测出来,是为了那具尸体。”
孟词微伸出手,比了个一的手势:“为了一具尸体,不惜在最后的时刻劫持绑架人质,还帮助高恒脱困,在明知道自己会获罪的情况下,还是要去做,我觉得光是因为钱,不大可能。”
脑中掠过一个小孩的身影,孟词微想起一直被罗文秀保护,看重的妞妞:“妞妞她还小,她爸爸已经去世,罗文秀不会放任自己去坐牢,然后让妞妞无人抚养。”
听见她这么说,张镇心尖一颤,直觉有一缕细线一样的思绪他要抓住了,但却找不到线头在哪。
直到孟词微再次开口,给了他当头一棒:
“除非,罗文秀非坐牢不可。”
看着两人恍然大悟的表情,孟词微意识到他们听进去了。
留给两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她才接着说道:
“在杀人,和劫持人质烧尸之间,罪行更重的,显然是前者。”
“而这,就能很好的解释,罗文秀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险,在明知道自己要坐牢的情况下,依旧要做出这样的举动。”
“是因为,如果尸体被完好地运下山,那么尸检结果一出来,罗文秀将面临比这更重的刑罚。”
张镇和徐远互相对视一眼。
久久说不出话来。
“尸检结果是什么时候出来?”孟词微看着他们,问道。
“明天。”徐远说。
思考了一下,孟词微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不是除了尸检,还要上山找凶器,我记得,他们两个人,没有一人是带着刀进旅店的。”
刀好找,但是绳子之类的,却不是那么轻易找到。
再说,槐山那么大,要是他们两人谁将凶器丢远,一时半会要找到,简直是难上加难。
第111章 第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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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镇和徐远两人关于罗文秀的疑惑到这里, 算是有了个新的思考方向。
但毕竟证据和尸检报告都没出来,现在也只是个猜测, 至于真相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孟词微同两人分析完就不再开口。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案件相关人,即使心中对罗文秀的怀疑不止这些,但再多的,也不在她所能够左右的范围。
提供一两条信息就已经足够,再者说,张镇和徐远两人也不愚钝。
长夜漫漫, 孟词微咬着早已经冷掉的饭团, 一口一口,目光黏在玻璃窗隔着的病房内的人。
医生说四十八小时,两天的时间,说短不短, 说长不长。
两天过后,路渐川要是再醒不过来, 那就要……
将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孟词微深吸一口气,阻止自己这样想下去。
经过方才的谈话, 张镇和徐远此时的心意大部分都是放在她提供的新的思路上。
一时间,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不算轻松, 也不算沉重。
就这样默默过了一整夜, 期间他们两人交替浅眠了一段时间,至于孟词微,则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困意递增, 但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睁眼到天亮,期间病床上的路渐川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依旧沉睡着。
……
晨曦醒来, 张镇和徐远也说了告辞。
毕竟案件现在还在调查进行中,山上的搜查也要开始,警力原本就不太够,他们两个人也是直接放弃了晚上休息的时间,过来查看路渐川的情况。
如今开始新的一天,他俩要赶回警局,开始新一天的调查工作。
送两人到电梯口,孟词微顿了顿,在电梯门关上前,拦住电梯门,对他们说道:“尸检报告出来后,能否告知我一下大致的情况,我想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如我猜测那样。”
两人对视一眼,徐远目光带着迟疑,他看来,说:“于理上是不可以的,但是孟小姐毕竟提供了宝贵的信息……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什么蹊跷的话,我们会和你说的,毕竟那个时候,可能还需要孟小姐您来协助调查。”
点点头,孟词微松开电梯门:“那好,麻烦两位警官了,一路顺风。”
“不麻烦。”
送别了二人,孟词微重新回到病房前,正巧与过来查房的护士撞上。
那护士进去记录了路渐川的仪器检测情况,孟词微就站在窗户外等着。
“恢复得还可以,身体数据一切正常。”
孟词微眉头松了半分,问起:“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好说,还要再进一步观察。”护士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知道了,谢谢医生。”
坐回窗前的椅子,孟词微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浅浅的倒影和病床上的路渐川重叠,忽然鼻尖就有些酸。
-
路渐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的起点,往时间轴的起点处延伸,定格在久远的从前,他刚记事的时候。
他父母都是警察。
两人在警校相识相爱,最后,考入同一个警队,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生下了爱情结晶。
由于两人工作的特殊性质,平时,两人都没有什么时间带孩子。
路渐川的童年,要么是在空无一人的家中,要么就是在警察局的院子中。
这要区别于父母在接他放学后有没有时间给他送回家。
很多情况下,都是后者。
所以,路渐川自小就在警局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了许多。
进警局的,大多也不是什么正直人士,人性的阴暗面在这里直白地上演。
虽然顾及着路渐川当时年纪小,只让他待在院中自己玩小汽车之类的玩具,但是处在这样的地方,他不可避免地会看见一些。
血液、争吵、利器、男人的嗔笑和女人的歇斯底里。
他还看见了两人从笔录室出来,其中一个扭头就给了另一个人一刀。
场面就发生在年幼的路渐川面前,即使后来他爸妈冲过来,将他抱离了现场,但是当时的场景,却还是分毫不差地被他记住。
猩红的鲜血、被丢在一旁泛着冷光的刀子,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人,还有凶手在刺杀成功后,扭头看过来的,带着挑衅的癫狂的笑。
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爸妈即使再忙,也要给他送回家后再去工作。
而不大不小的职工房里,只留着他一个人。
晚饭是送他回家的路上顺手买的打包食物,一个人吃完之后,他自己收拾碗筷,自己洗漱,自己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入眠。
不知道为何,每次睡着的时候,那个癫狂的笑容总能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梦境中出现。
时间久远到他已经渐渐模糊了那人的面容,身型,性别,但是那抹笑总是特别清晰。
清晰到他能够看见唇角勾起的弧度。
无数次的梦中相见,路渐川从一开始的惊惧、迷茫,到后来的淡定、从容,后来,他甚至还能在梦中回看过去,冲那人扬起一个同样的笑,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那人一愣,之后,再也没有在他的梦中出现。
也是那晚过后,路渐川发现在自己在面对血腥、面对罪恶、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了任何感觉。
只是一片麻木。
这不算是个好消息。
是人,总是会痛苦会害怕会难以直面这些阴霾,但他当时只是个孩童的年纪,朦朦开智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对恶意和死亡的感知。
他爸妈没有发现,在他们眼中,这个没有什么时间关注到的孩子,除开不怎么爱笑爱说话,见到他的其余模样,都是懂事、成熟、聪慧。
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改变,在孩童心智最需要引导的时期,路渐川自己学会了消化死亡。
因为痛苦的冲击太大,所以他抑制自己的情感,淡漠到关于生死的极致情绪都能漠视归无,所以其他的更多情感,他也无从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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