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再早一点,是脑海中,突然萌生出想吃榛子蛋糕的念头的时候。
巧合,并非全然是天工之笔,现实里,多是曾经留下的伏笔,在这一天终于显露出来。
所以,他注定会找到她。
盘中的菜还没动几口,两人却同时停了。
默然相对。
许年看着他的眼睛,很轻,也很坚定地说:“陈致,都,都过去了。”
第20章 19.橙汁
薛宁对陈致还有点印象。
小小烘焙店迎来送往的客人不少, 但长得高,又帅的男人,也并不多。
当她看到他跟在许年身后, 一起走进店里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去, 只是尽职地念迎客词:“欢迎光临之橙烘焙,请问您需要什么?”
许年瞄了她一眼。
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方面倒会看人下碟,平时没今天一半热情。
但一般情况下, 不是违反原则的小差错, 她并不加以苛责。
诚如陈致所想, 许年不太会当老板。
尽管大学上过创业就业相关课程,但理论与实践终究有差别,而且, 讲授的老师, 也只是照搬旁人案例。
幸运的是,小小一爿店, 遇上好的店员,无须她太费心。
在店里仅有的另外两名员工看来, 这个老板的脾气是顶好的,而且也和她们一样干活。
与其说是雇佣关系,不如说同事来得更准确。
许年去到柜台后,取了一份蛋糕,打包,递给他。
陈致接过, 说“谢谢”。
薛宁正要操作点单界面结算,许年说:“不用。”
“啊?可是会对不上账。”
她负责账目, 每天都要算耗材,制作和售出份量,虽然一份小蛋糕不影响什么。
“算,算我的。”
他们认识?
薛宁八卦的目光在他们之间不断转悠一番,脑瓜子一转,联想到她今天去相亲的事。
顾客变相亲对象,现实也不是不能这么狗血。
“许xi……”最后的音发得囫囵,又吞回去了,陈致改口说:“许年,我这段时间都在阳溪。”
她没回答,手绞着用来擦台面的干净毛巾。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两人之间,分明有某种氛围涌动着,但不敢问,不敢打断。
薛宁屏气凝神,生怕断了老板的好姻缘。
这时,门被推开,一位年轻父亲来取给他女儿定做的生日蛋糕。
“好的,稍等。”
薛宁将提前做好,冷藏保存的蛋糕拿出来,悉心套上盒子,打上系带,递交给对方。
陈致再留,就显得怪异了。
而且有外人在场,不方便说话。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再见”,没等到她的答复,便走了。
如此以来,又在薛宁脑补的剧本里补了一笔:哪怕女方表现冷淡,男方依旧中意女方,并期待下一次见面。
俗归俗,但妥妥的是一出浪漫的爱情戏码啊。
她迫不及待地问:“相得不错?”
没头没尾的,许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薛宁鼓励道:“这个帅的啊,看着经济条件也好,可以试试。”
许年这才意识到她误会了,说:“他,他不是。”
“啊?那今天结果怎么样?”
许年脱下外套,扎起头发,戴上厨师帽,准备进后厨的架势。
她摇头。没戏的意思。
“嗐,没事。你又漂亮又能干,是他没眼光。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许年没想再在短时间内物色下一个了。
不好说,究竟是因为那位姓杨的让她对相亲失望,还是店里那位坐下的姓陈的让她提不起兴致。
半个小时前,她说了那句话后,没有迎来设想中的结果——她以为,他会生气,冷下脸,或者也用往事随风的语气附和她。
他眸色沉了沉,很轻地说了句,过得去么。
不知是反问她,还是自言自语。
从前他就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一别经年,锻造出愈发炉火纯青的情绪控制能力,至少,她无法从这四个字里,判断出他的内心想法。
这一下午,许年都有些心神不宁。
因为不忙,反倒更容易胡思乱想——想那些,她口中已经过去的前尘往事。
店一般是晚上九点半打烊。
除了薛宁,后厨那个也是个女生,叫何与沁。说是她妈妈姓秦,以谐音字取了这个名。
何与沁没上大学,中专毕业,上过甜点烘焙培训课,来许年的小店打工,赚得虽不算多,但好在自由。她还有个自媒体账号,用来发做蛋糕视频。
晚上没什么生意,许年说可以提前回家。
何与沁还在练习裱花,闻言,抬头说:“你们先走吧,待会儿我锁门。”
薛宁背起包,“那你回家记得注意安全。”
她的电动车就停在外面,出了店,问许年:“我载你一程?”
“我走,走回去就好。”
“好吧,拜拜。”
“之橙”离许年家不很近,但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理一下思绪。
其实没什么复杂的,无非就是个分手再重逢的故事,可她清晰地感觉到,她平静许久的心湖,被他搅乱了。
如果没有那句“我最近都在阳溪”的话,“再见”还可以理解成简单的客套。
不怪薛宁误会。
还要再见吗?她不知道。
进家门时,唐黎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回来,招呼她过来,“给你留了半袋山楂球。”
许年在她旁边坐下,叉起一个吃。
山楂裹着糖霜,又酸又甜。
“我,我今天碰到陈致了。”
唐黎心思放在节目上,没太在意地应了声“然后呢”。
静默了会儿,她陡然回过味,“腾”的一下坐直了,“谁?陈致?你前男友那个陈致?”
“嗯。”
不是他还能有谁。
许年简单地讲了今天的事,唐黎问:“他是回来找你的?如果是的话,你有什么打算吗?”
她拈着竹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掉山楂表皮的糖壳,听罢,摇了摇头。
唐黎知道,这个小动作,是她心乱的象征。
“没事,”唐黎安慰道,“感情的事,不要为难自己接受或者拒绝,顺其自然吧。”
当初,许年就是太顺其自然,才会不多作犹豫地答应了陈致,结果两败俱伤,草草收场。
她低声说:“我觉,觉得,他这几年,过,过得挺好的。”
唐黎蓦地笑了,“你不是那种见不得前任好的性子啊。”
话虽如此,但私心里,见到他如今这般,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大概就是,既希望他人生顺遂,又不高兴于没有她,他更一帆风顺,这两种想法的矛盾和冲突。
“那你问他,他有谈过女朋友了吗?”
许年摇头。
“虽然这么说是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但现实就是,男人发达之后,妻子成了糟糠,白月光成了白米饭,他们大多数人的爱情廉价又奢侈。”
他们可以将爱雨露均沾地分给很多女人,但女人所需要的“唯一”的爱情,他们给不起。
唐黎大学学的中文,迄今没谈过恋爱,约莫有看多现实主义文学,导致对爱情悲观的原因在。
就像之前,她看完张恨水《金粉世家》,同许年说,浪漫的面纱揭下后,是阶级、身份、性别差距带来的残酷与真实,美好的爱情,大多只存在于女人的想象里。
不可否认,她说得没错。
诚然,那时许年已经和陈致分手,便也没有去想,如果他们走到后面,会不会也面临同样的问题。
许年静默,动作也停了。
“不过我相信你很清醒,我也用不着劝你。”
许年说:“你明明刚才还,还让我顺,顺其自然。”
她正色,“感情很主观,因为我不想用我个人的观念和经验去影响你的判断。”
就像唐黎知道她和陈致交往和分手,从未劝她应当如何如何,给予一定的建议就好。得或失,都是她该体验一遭的。
从这点看,她们俩是相似的。
“好吧,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输出了不少。”
“但,但是,很切中肯綮。”
“哦,还有一点,如果有可能的话,拍张照片给我。我想看看当年风靡三中,堪比校草的帅哥,长成什么样了。”
许年笑了,她的悲观爱情主义和颜值即正义主义,真是完全不冲突。
当年的贴吧在网络还有一席之地,学校官方贴吧曾有人无聊发帖,问校草推选谁,其中有陈致的名字,也贴了照片。
但抓拍的角度不好,显得他不上镜。
全校几千号学生,不是所有人都见过、认识他,对此不予苟同。
总之,最后没有个准确的结论。
以唐黎的审美,陈致是当得起这个头衔的。
许年说:“嗯……没,没有变丑,也没有发福。”
两个女生一下子莫名笑开了,是因为共同想到了以前看到的,关于白月光发福后崩溃的帖子。
这么一笑,许年眼里的郁色都散了。
那么努力地从那段暗不见天光的日子走出来了,有了自己的店,小家,那就继续往前走吧,不要耽于过去。
她这么想。
许年吃完山楂球,起身去浴室刷牙。
唐黎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欷歔。
高考后的暑假,他们在一起的事,就零星几个人知道,她是其中之一。后来消息还没传开,他们就分了。
过了这么多年,连她都快忘记了。
许年洗漱完上床睡觉。
她这几年养成了固定作息,几乎不受失眠困扰,早上也不需要闹钟唤醒。
梦境如期而至。
不同的是,以往时常出现的,模糊的面庞,变得清晰了。
六月下旬的蝉鸣,就已经很响了。阳光刺眼火热,就像锅上呲呲冒烟的黄油。
男生穿着普通的T恤、休闲短裤,站在树荫下,手里拎了罐汽水,她一过来,他便拿去冰她的脸。
她被冰得下意识一缩脖子,又感到凉爽。
他朝她笑,“喏,橙汁。”
她没应话,接过来。脸是滚烫的,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他刻意的话。
许年醒来后,心里一阵说不上缘由的空荡。
橙汁也好,榛子巧克力蛋糕也好。
陈致一直在用他的方式,让她记住他。
第21章 20.背影
许年看到手机推送的消息, 才知道今天是立冬。
秋冬之交,古时传下来的习俗,吃饺子防冻耳朵。冰箱里有包好的饺子, 她煮了一锅,端出来放凉。
唐黎洗漱完出来, 边扎头发,边深嗅一口气,“你怎么连饺子也煮这么香啊?”
许年打开牛肉香菇酱罐,舀出一勺, 当作蘸料。
房子是许年贷款买下的, 面积不大, 一个人住也足够了。
唐黎上份工作干得不满意,辞职闲在家,前些天为逃避父母唠叨, 暂时躲来她这里。
两人多年好友, 当初许年说要开店,唐黎二话没说, 投了五万进去,说当入股, 每月按比例给她一定分红就好。
无论于己于彼,这都是一个极具风险的决定,但唐黎说,她之前赌她考得上好大学,赌赢了,再赌一次不会让她亏钱也无妨。
学习也好, 经营也好,许年踏实, 肯钻,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亏。
唐黎反而自夸,说就知道她没看走眼。
吃完早餐,许年又做了煎饺,用餐盒装着,带去店里分给何与沁和薛宁。
“我妈之前听说我老板才二十多岁,还怕我干不了多久。”
饺子还热乎着,薛宁边嚼边含混地说:“不过我决定了,要是你开一辈子,我就跟你干一辈子。”
许年笑笑,“借,借你吉言。”
“不过你之前工作不是挺好么,为啥还回阳溪啊?要是我……”
闻言,何与沁拐了下她,“还不快点吃?待会儿有客人要来。”
薛宁反应过来,这是忌讳提这个话题的意思,虽然不懂,倒也很快咽下食物,开始忙活了。
上午,许年订的东西到了,她出去清点签收。
做甜品,面粉、奶油、鸡蛋、牛奶等原材料消耗量大,基本得一周一订。
“好,没,没问题了,谢谢。”
结算完,她签了字,对方拿着单子,开车走了。
许年正要弯腰搬箱子,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抢了先。
男人力气到底大得多,来回两趟,就把东西全搬进去了。
接着,他从架子上取了包吐司,拆开,兀自吃起来,还毫不客气问:“有水吗?”
薛宁看着他,一脸茫然,愣愣地拿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递给他。
她又看向许年,像是问:谁啊这是?
许年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用力把他拽出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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