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致则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先慢慢熟悉二十六岁的许年,也让她不抗拒自己的回归、靠近。
账还是陈致结的。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拎起椅背上搭的外套,朝她一扬下巴,说:“走吧。”
许年跟上去,“一顿饭我,我还是请得起的。”
“等之橙重新开张了,请我吃蛋糕吧。”他又补了句,“榛子巧克力的。”
她抿了下唇,踌躇半秒,到底还是问出口:“你,你这次,在阳溪待多久?”
陈致不答反问:“你想让我待久一点吗?”
她撇开眼,不看他,“别耽,耽误你的工作了。”
他笑笑,“这段时间,你要盯装修?”
她“嗯”了声。
不盯的话,保不齐他们偷工减料,或者没做好,盯着放心些。不过也不用整天待在那儿,偶尔去看一下进度就行。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行,知道了。”
许年后知后觉,他其实一直绕开问题,答非所问。
算了。
她懊恼地想,她在意那么多做什么,显得她旧情难忘似的。
-
那天之后,她没再见过陈致,便理所应当地以为他回章州了。
唐黎找到新工作,就搬回自己家了,有时约许年吃饭。
说来,许年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休息。
上大学后,她忙于学业,她的绩点、综测,一直是专业前几名,为了平时成绩,她得回答问题,做好小组作业,也参加各种活动、竞赛。所以才能年年拿奖学金。
寒暑假,她又找了几份家教。毕竟叔叔放了狠话,一分钱都不会给她。
毕业后,九九六的工作机制,挤压侵占了她的生活,每周仅有的一天休息,也总耗在各种事情上。
辞职回阳溪,开了店,更不用说,天天早起晚睡。幸好不很累,客人不多的时候,她还可以用零碎时间看看剧、电影。
重新装修之橙,反而多捞了一大段空闲时间。
这两天在铺地砖,暂时不用许年操心,于是,她和下班后的唐黎一块儿去看电影。
“他也没联系你吗?”
唐黎点了两杯奶茶,排队的空隙,和许年聊起陈致。
“没有。”许年摇头,“其实我,我搞不懂他的想法。”
“要不怎么说男人奸诈呢,做一些暧昧不清的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吊着你的胃口,让你念念不忘。”
“我,我才没有。”
“没有?那你之前为什么喝醉了只打给他,没随便打给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店员问打包还是现喝,唐黎说现喝,她接过,插上吸管,递一杯给许年,“说实话,虽然这些年你没提过他,但我觉得你从来没忘记过。”
许年咬上吸管,吸了一小口。
温热的芋泥,给人一种甜而腻的口感。
“不过也是啦,要是我谈过这么一个男朋友,也不可能说忘就忘的。而且,我觉得你完美契合了那句话——”
两人同时想到。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而且,”唐黎面带揶揄,“之橙,陈致,你敢说没有别的寓意?”
许年露出求饶的表情,“你,你放过我吧。”
“哎呀,希希,我是希望你认清自己的感情,做想做的事,不要日后后悔。碰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很难的。”
他们分手的原因,唐黎并不完全清楚,但可以浓缩成一句话:爱不逢时。
当时陈致家出事前夕,他父母说要把他送出国,具体缘由无从得知,但他只能接受这番安排。
而许年被她叔叔逼得走投无路,再也无法忍受,狠心决断。
但归根结底,他俩的感情并没有真正破裂。
当然,唐黎也明白许年为何下意识选择远离。
现实不是童话,一分别就是数年,物是人非事事休,也许他们并不合适了。
十八岁的感情,不可能像昆虫封进琥珀那样,千年万年,依旧如始如初。
许年的成长经历,让她跳过了会幻想会做梦的少女阶段,直接长成独立坚韧的成年样子。
可她也是人啊,人哪能没有七情六欲。
她们找了座位坐下,等检票入场。
许年捧着奶茶暖手心,默了会儿,说:“我有没有和,和你说过,我二十岁那年,他,他来找过我?”
唐黎懵了,“啊?”
其实她没有见到他,但她除了陈致,想不到会是谁。
第32章 31.烤奶
过去一直走读, 刚上大学,和三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下,许年很不习惯。
但她没试着主动去融入她们, 尤其在得知其中一个女生是富二代后,更为清醒地明白, 她们之间横亘着一重重山,而她不会干愚公移山的事。
事实就是,她们平时出去玩,或是买吃的, 一开始还会叫许年, 被拒绝多了就知道, 她没钱。
而且,她平时忙于学习、兼职,和她们打交道的时间亦是少之又少。
大学才过去不到一年, 四个人分成泾渭分明的三派, 那三人是两个有交集的圆,独许年是孤独的点。
一件事都有好坏两面, 好的那面就是,她和她们几乎没有矛盾。
还有, 她们不会打听太多她的私事,譬如,那天她拎回宿舍的大包裹,是什么东西。
说是包裹,其实没有快递面单,只贴着一张A4纸, 上面写着许希。
刚入学她就改了名字,她起初不觉得这是她的, 在院系名单搜了下,没有同名的,才确定。
外面套了两层,一层泡沫纸,一层塑料袋,里面也用盒子装着。
两样东西,一只背着挎包的,憨态可掬的小熊布偶,和一座罩了亚克力防尘罩的樱花树模型。
模型做得栩栩如生,树旁有马路、房子、电线杆,还有一男一女,女生穿着白衬衫、黑色百褶裙,裙摆微微翻飞。
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看了很多部电影,他们的初吻发生在看《秒速五厘米》的那天。
所以,许年一下子想到陈致。
她发了会儿怔,放下东西,立即跑出门。
关门太响,惹得室友看她一眼。
许年像无厘头的苍蝇,到处找他,跑得着急,肺部隐隐作疼。
可哪找得到呢。
她双手撑膝盖,弓着上半身,大口喘气,茫然地看着路边人来人往,又看着天边夜色侵蚀暮色。
除了陈致,谁会不留只言片语,送她这样的东西。
除了陈致,谁会知道她学计算机,却不知道她早已改名。
计算机院女生少,都住在一栋宿舍楼。在学校随便多找几个人打听,总能打听出来。
许年找到宿管阿姨,借口说停在门口的单车被偷,想查看监控。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明知道是他,非要亲眼确认。也许……仅仅是想看他一眼。
但宿管阿姨说,要上报辅导员,学生没有权限。
她不想闹大,于是作罢。
那只玩偶被许年放在枕边。宿舍的床本身就小,玩偶不小,这样她更转不开身。就是这样,她无意碰到熊的小挎包,才发现里面塞了硬物。
解开小纽扣,掏出一只玻璃瓶。
——装满了金豆子。
她懵了。
转而又想不明白,这什么意思,分手费吗?他们快分手两年了,有必要吗?
她想过要联系陈致,将东西退还。但当初是她说,她不想再让任何人找到自己的。
最后作罢。
毕业后,东西一起收进了柜子里,从江城,带回阳溪。这事唐黎不知道,若不是这次提起,连许年自己也快忘了。
唐黎听完,有些瞠目结舌,“陈致他是……散财童子吗?”
交往前他就很大方。她给他补课,他甚至会给她补课费。
其实她知道,他就是找个由头给她钱罢了,何况,以他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家庭教师。
交往后,出门约会,他也从来没让她出过钱。
如果没有他,她连第一年学费都交不起,更遑论买笔记本电脑、手机。
叔母在她临行前,偷偷给她塞了五千,是她自己攒很久攒下来的,叔叔不知道。
那瓶金豆子,她猜,是因为给钱太显眼,所以换成了硬通货。
而他也无从得知,她当时自己攒了一笔钱,不会再拮据到天天吃食堂几块钱的便宜饭菜。
唐黎又不解:“不过他那会儿,不是出国了吗?”
许年摇头,“我,我不知道。”
唐黎欷歔:“要是当时他家没出事,你们现在也许都结婚了。”
“分了也好,我,我们差得太多了。”
她这样的家庭,只会成为他的拖累,叔叔、许凌指不定怎么吸他的血。而且,他父母若没出事,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她。
当时,屈从于对彼此的喜欢,没顾虑那么多。若真到结婚那步,现实的种种壁垒,他们也许无法跨越。
就像她和那个富二代室友的差别。
室友动辄出国旅游,她连江城都没逛完;室友和人聊奢侈品牌化妆品、服装,她网购清仓打折商品;室友不想写论文,花钱找枪手,她熬夜写代码、找bug……
身份差距带来的矛盾,不会隐藏或消解。它如同潜伏的水兽,终有一日,会跃出水面,鲸吞蚕食掉他们的感情。
遗憾只是因为,没等到那一天,他们在最喜欢彼此的时候分开了。
“算了,我们进去吧。”
快到开映时间了。
电影结束,时间不算早了,但这一带晚上有很多夜宵摊、美食店,依然十分热闹。
唐黎想吃烤生蚝,许年陪她在摊位前等,炭火生起的白烟混着香气弥散,视线转动,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高挺的身量在南方很打眼,更吸睛的,是他旁边那个女人。
许年只看到背影,她身形窈窕,一头烫卷发披散,白色短款羽绒服搭半身羊绒裙,黑色马丁靴,肩上挎着一只小包。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年轻女人,或许,也可以加个漂亮当前缀。
他们站在路边说话,风将女人的头发刮起,发梢似乎蹭到了男人的脸。
“希希。”
许年回神,“嗯”了声。
“你尝一个吗?”
她没胃口,摇头。
“我也没啥想吃的了,我们要不回去吧。”
她们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唐黎方注意到那两人:“欸,那不是……”
一辆网约车停在他们面前,男人率先拉开后车门,女人弯身坐进去,仰头和他说话,脸才露出来。
化着精致妆容,柳眉红唇,的确漂亮。
“走吧。”
许年急急掐住她的话头,声音压得低。
没再看他一眼,她转身投入人海,与他背道而驰。
理智告诉许年,如今陈致开启一段新的感情,无可厚非,甚至于,应当如此。
没人会一直沉湎过去。
但她辗转难眠又是为什么呢?
脑海里,仍会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一幕——
他一手搭着车门,微弯下身,和女人说话,脸上带着笑意。
陈致笑的样子,仍和以前一样。有点漫不经心,有点捉摸不透,浮在面皮,未达眼底。
女生喜欢他,很难说,有没有一部分原因是,被他这副看似从不把谁妥放于眼中的样子吸引。歌词不也唱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都想成为被他偏爱的那个。
越回想,越是拓印般深刻清晰。
不知是不是开了空调的缘故,空气太燥,心也跟着一起躁。
许年捞来手机,点进XYZ——她到现在都没给他备注——的朋友圈,还是只有他生日发的那条。
说不定他是把她分组了。
刚产生这个念头,上方弹出一条来自XYZ的新消息。
这么巧?难道她不小心拍到他头像了?
她手蓦地一松,手机砸到脸上。
啊,好痛。
她整张脸皱到一起,眼角冒出几滴泪。缓了会儿,才点开。
XYZ:许老板,明天有空陪我去个地方吗?就当帮我个忙。
之橙烘焙:去哪儿?
XYZ:还没睡?
之橙烘焙:那你还这个时候给我发消息?
他好脾气地回:才忙完,想着你早上醒来再回就行。
忙什么忙到这么晚?
XYZ:到了你就知道了。
之橙烘焙:我上午要去趟店里。
XYZ:那我来接你过去。
之橙烘焙:好。
许年梳洗完,煎了鸡蛋饼,又洗了一小碗草莓,再看手机,陈致几分钟前说他到了。
她不习惯让人等自己太久,利索收拾完,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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