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烟不服气,说:“那,那我要是读到博士呢?读到博士,毕业也要二十六了,这也算早恋吗?”
赵彦丞不假思索:“算。”
他早忘了,魏烟刚进家门时,他的打算只是将人留到毕业,然后就送她出嫁……
魏烟算过自己跟赵彦丞的年龄差。
赵彦丞比他大八岁,等她二十六岁,他就三十多了,还不行,那她要等到多少岁?那会儿赵彦丞别都成老头子了,男人上年龄就不行了!
魏烟说:“那哥现在就二十六,哥也算早恋吗?”
“老实点,”赵彦丞说:“不许早恋,谁跟你早恋,我打断谁的腿。”
“我没早恋……”魏烟急了。
“你最好没。”赵彦丞说:“没早恋,那是犯了什么事,不敢让我去学校?”
魏烟垂头丧气,说:“我就,担心你太忙,没时间。这几天你都转钟才回家……而且阿斐也跟我一个班呢,要开家长会,哥也要去给他开吧。”
赵彦丞捏了捏眉心,眼皮下带着些许倦色,让他看起来有一种欲.望被满足了的贵气的慵懒。
他刚跟公司董事开了会,跟魏烟说完后,约莫又有两个项目小组会,连轴转是累人得很。
赵彦丞说:“最近是有点,几个项目一起上线,赶巧了。但去给你们开个家长会,还是抽得出空的。”
他见魏烟还低着头,又对她说,“以后这类事,就别找周峰了。”
魏烟抬起眼来。
赵彦丞说:“周峰他是我的员工,所以为你服务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他今天同意帮你,或许的确想帮你,但同样,因为他工作性质,他就算不愿意,也无法拒绝你。你明白这两者之前的区别吗?”
魏烟一点就通,说:“哥的意思是不是,就算他不愿意去,因为我开了这个口,他就不得不帮我?”
“对。”赵彦丞面露赞许,“周峰有一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我相信他有时候的确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尽心照顾你帮你,这也很好。但是,今天为了帮你忙,他要找我批假,请假一天,就会被扣工资,影响全勤奖金。周峰也只是工薪阶层,需要养家糊口。”
魏烟失落又愧疚地低下头,说:“我,我没想到这些……”
“我知道你不会考虑到,因为你还太小了,还没工作,也不懂人情世故,所以我现在在教你。”赵彦丞的语气依然温和,“以后在生活上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他。但是像家长会这种事,就直接找我吧,明白么?”
魏烟抿着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赵彦丞说:“好了,没事了,回房休息吧。”
从书房出去前,魏烟有些好奇,问:“周叔会把我这边的所有事,都汇报给哥吗?”
赵彦丞看着她好奇又单纯的眼睛,勾起有些促狭的笑,竟然点点头,然后倚在椅背上,一一 细数起了她的“罪状”,“晚上熬夜写作业,晚饭没吃好半夜起来找东西吃,炖的雪梨汤不爱吃,喝几口就偷偷倒了。”
魏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
她这些生活中的坏习惯,赵彦丞竟然都知道!
天要塌了。
赵彦丞见她真要吓着了,又一轻笑,说:“行了,逗你呢。周峰有他自己的本职工作,也不能时时盯着你,除了雪梨汤这个,其他都是我编的。不早了,回去吧。”
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子,赵彦丞再次强调:“不许早恋。”
“唔……”魏烟搪塞着,一溜烟跑了。
出门后,她看见厨房里正在给她准备雪梨汤,她连忙跑了过去,说:“周叔,那个雪梨汤……”
周峰给她盛了一碗,她一口气咕噜噜就将她最不喜欢但能治咳嗽的雪梨汤给喝了。
周峰还不知道魏烟受了什么打击,十分欣慰,感慨道:“魏小姐终于长大了,知道照顾自己了。”
魏烟:“……”
第12章
魏烟不爱吃糖,因为吃过太甜的食物后,再吃任何东西,入口都会觉得泛苦味。她也总嫌炖梨汤太甜,但被赵彦丞盯着每日灌下好几盅后,感冒爱咳嗽的小毛病也就渐渐好了。
江城天气极端,只有两季,没有秋冬。
昨天还阴沉沉的雨夹雪,今早就拨云见日艳阳天。
球场上热气腾腾,几个男同学正在打篮球。
时不时篮球重重扣入篮筐,篮板直震,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声。
“逆风翻盘!!!”
“三分!进了进了!!!”
赵孟斐穿着鲜红的球衣,光洁的前额戴了一道黑色护额,汗水打湿了他的发尾,湿漉漉的垂在那双狭长的黑眸前。
他是整个赛场上最耀眼的人,带球过人,踮脚,跳高,扣篮,颀长舒展的身体像矫健的年轻猎豹。
当进球的那一刻,赵孟斐猛地拽下护额,两手食指指天。
“赵孟斐赵孟斐!”
“赵哥加油!”
所有人的欢呼声都是为他而来,但唯独他目不斜视,眼角眉峰,全是强烈的胜负欲,少年意气风发。
中场休息。
赵孟斐和他的几个朋友大汗淋漓地下了子源气鹅裙八已思吧伊六救留散场。
“阿斐,喝水。”吴秋星被她的朋友们簇拥着,殷勤地给赵孟斐送上可乐。
想给赵孟斐送水的女生很多,但是最后只有吴秋星有资格。
赵孟斐没看吴秋星一眼,眼皮不抬,接过可乐,拧开。
汽水冒出丰富的气泡,他昂首大口喝,喉结上下滚动。
姚高两手轮换着拍球保持手感。
不远处有没来看球的同学,从球场经过,然后朝教学楼走去。
嬉嬉笑笑的人流之中,魏烟背着书包,穿白色衬衣和黑色百褶裙,手中抱了一摞厚厚的习题。
晨曦穿来硕大的翠绿树冠,落下一道道眩目的光圈,那些光正在她校服的裙摆上起舞。
姚高眼睛一亮,说:“诶,那不是那个转校生么?她今天怎么没戴口罩?”
其他人也扭头望。
这是魏烟第一次没戴口罩来上学。
因她一直没露全脸,大家都在猜测她会不会是个口罩美人,甚至频频拿她和吴秋星进行比较。说她多半只是眼睛好看,下半张脸多半是丑八怪。
现在看来,这些无端猜测和对比全变成了笑话。
美人在骨不在皮,魏烟长着天生的美人骨,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她的鼻、唇,小巧精致的下巴和颌角,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甚至很难挑出哪一处是最美的。对于含蓄多情的苏州园林来说,每一块青砖红瓦都同样重要。
“原来她口罩下面不丑啊。”姚高拍打篮球漏了一拍,篮球滚到了赵孟斐的脚边。
“是校花脸那味儿啊。”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校花脸本脸。”
吴秋星听到这些话,立刻板起脸来。
个魏烟来学校之前,她才是被追捧的那个。
“姚高,”她故意笑盈盈地说:“原来你喜欢这款呀,那去追呀!”
姚高忙扭头看赵孟斐的脸色。
这个要是他想谈的,他们哥几个也不敢争。
但赵孟斐懒散地倚在台阶上,拾起篮球,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指尖上转动。
他目不斜视,似是对魏烟毫无兴趣。
姚高松了口气,但他在跟隔壁班陶晓甜暧昧,不想给自己揽事,便说:“我才不喜欢这种,一看就是小三脸,天知道要给男朋友戴多少顶绿帽子。”
姚高话音未落,一只篮球轰地就砸了过来,正砸在他的鼻梁上。
“哎哟哎哟……”姚高捂着鼻梁嚎叫。
赵孟斐站在比姚高一级的台阶上,阴恻恻地看着他,然后大步就往球场上去。
“接着打。”他说。
下半场,姚高被赵孟斐打得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赵哥这是怎么了啊?下手忒狠!”下场后姚高拖着要残疾了的躯体,怨声载道。
“谁知道,赵哥的脾气不就这样?没个定性的。”
“吴秋星,你怎么不说话了?”和吴秋星一同看球的女生问她。
“我没事。”吴秋星摇了摇头。
她看着走在她前方的赵孟斐的背影,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
其他人猜不透赵孟斐在想什么,但她比他们更了解赵孟斐。
孟斐跟其他女生再怎么玩也不会认真。她没有见过赵孟斐对任何事这般介意。
中午午休时,班主任老吴把吴秋星叫去办公室。
吴秋星是副班长,班主任老吴如果有一些零散的工作忙不过来,就会安排给吴秋星或者冯亮。
高三临近毕业,需要收集学生的各类信息装入档案。这次信息表已经收上来了,但还需要进行扫描打包。这事不算麻烦,老吴便交给了吴秋星。能帮老师做点学习之外的事,对学生来说反而是一种光荣。
老吴特意跟吴秋星说:“这次的表格有一栏涉及学生的家庭情况。我们班的同学家境各异,有的同学是考试考进来的,他们家里的条件不大好,可能会有自卑心理。所以这些表格扫描好后,一定要保密好,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吴秋星一口答应。
到了高三,班上同学的家庭情况基本上都互相了解。像赵孟斐就是家境异常优越的个例,她和冯亮这类,算是家境殷实,阮娇他们则是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
扫描到魏烟填报的信息表时,吴秋星顿住了。
魏烟在父亲那一栏写的是已故,母亲那一栏写的也是已故。
吴秋星反复看着魏烟的家庭信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看漏。
父母都已故,这不就是没爹没娘么?她的心隐隐激动起来,她还以为魏烟是什么来头,原来就是个孤儿,说不定是通过什么帮助贫困生的励志计划进来的。
一股阴暗下作的念头冒了出来,她点开了班级微信群。
*
今天第二节 晚自习,学生家长就要来班上开家长会。这节骨眼上班里难得死寂,所有人都在各自犯愁回家后怎么应付。
魏烟写完最后一道习题。她搁下笔,抬起头,活动着脖颈,却发现班上的同学都在回头看她。就算她来学校的第一天,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她正疑惑发生了什么,身侧传来了几声哭腔,“魏烟……”
魏烟:“嗯?”
阮娇脸快皱成了包子,她抽抽搭搭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魏烟蹙眉:“对不起?你做什么了?”
阮娇吸了吸鼻尖,说:“我之前真不知道你家……我要是知道……”
魏烟还是一头雾水,问:“到底怎么了?”
阮娇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还不知道吧,刚刚吴秋星不小心把你的家庭情况登记表发到了班级群里。然后虽然她点撤回了,但是大家基本上都看到了……”
魏烟的脑子嗡了一声,震得她耳膜酸痛。
她点开班级群。
十分钟之前:
吴秋星:【消息已撤回】
除了这一行字,三十多人的大群再没有任何人发消息。
这行字沉默地挂在那里,什么也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她再抬头,对上这些朝她投来的目光,其中闪烁着的欲言又止的意味,突然之间变得尤为清晰。
那是她最恐惧,最厌恶,但同时又与她最亲密无间的东西——同情。
她来到这个新学校,不肯融入,不肯交新的朋友,永远低头学习。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为了好好高考,但她其实心里清清楚楚,她就是害怕敞开心扉,她害怕当她交了新的朋友,这些人向她走近,与她亲密,然后窥探到她的过往,就会对她产生同情。
同情是强者对弱者高高在上的凝视。
她不甘当一个弱者。
阮娇见她表情发白,嘴一瘪,眼圈先红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要是提前知道,我就不会跟你说我爸妈了。”
看着阮娇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魏烟反而有些茫然。
她不理解甚至很羡慕这些说哭立马就能掉下眼泪的人。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泪腺可能有什么疾病,就算天塌下来,她的眼睑都是干的。
贺智欣走后到现在,她一滴眼泪没掉过。
她也难过,也痛苦,但她的胸口好像堵住了千万块巨石,让眼泪找不到一个发泄的突破口。
她轻轻叹了口气,反倒给阮娇递了一张纸,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对不起!”阮娇哭得更凶了。
随着家长会时间的临近,其他同学都去校门口接他们的父母。
阮娇犹犹豫豫地问:“魏烟,我也要去接我爸妈来开会了。你……要一起吗?”
虽然赵彦丞答应了她今天会来,但只要他还没有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就始终没有安全感。
她抿着唇,摇头说:“不用,你去吧。”
十来分钟后,同学又陆陆续续回了教室,和父母在一起有说有笑。
魏烟坐在椅子上,静静发着呆。
数学试卷摊在她的面前,她的眼睛丧失了焦点,一个数字也看不进去。
她忍不住点开了赵彦丞的头像。
【哥,你到哪儿了呀?】
【哥,你到了吗?】
【哥,你今天会来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对话框直接清空,一个字也不剩。
魏烟抠着指甲盖,她还是不敢问,怕得到的答案叫人失落。
墙上的时钟分针追着时针,距离家长会的时间越来越近。
她在教室里坐不住,出门透气,一路上又遇见了几位同班同学,他们都用充满同情和怜悯的眼神望着她,这些眼神或许来自于善意,但落在她身上时,全都化成了针。
她站在楼梯口没人会注意到的角落,扶着冰凉的铁栏杆,然后将滚烫的脸贴上去,往下看。
不远处校门口红灯绿灯交错亮起。
各类轿车缓缓驶进了校园。
她微微眯起眼睛,企图从夕阳里分辨出那些轿车的车牌。
可她没找到赵彦丞的车。
“你哥这次真要捐一栋实验楼啊?!”楼梯口传来说话声,赵孟斐单肩背着书包。
和他校外的朋友们一起离开,他们应该是准备去赛车,有人手里提着头盔。
“嗯。”赵孟斐眼中蓄着骄傲和崇拜,但又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这太牛逼了,你哥对你可真好啊。”
“赵哥,你这就走了?”
“都开完家长会了不走?”赵孟斐不耐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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