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留溪回答:“知道。”
所以她是来赴死的。手拿着到处涂红的答题卡,现在没人比她更爱炎德英才。
周肖林顿了一下,转过头来道:“你自己说说这次是怎么回事?”
正因为他现在语气寻常林留溪才越加紧张。
她踌躇道:“粗心……大意了。感觉炎德比金太阳难吧,没发挥好。”
周肖林的目光总让林留溪惴惴不安:“你说这次没发挥好,可是我看你的周练试卷分数也不高。都没发挥好?”
林留溪迟疑了下:“嗯……”
周肖林摇摇头,严肃推门的样子总让林留溪想:他是不是在组织言语蓄势待发?
走倒是比坐着舒服。至少不会浑身刺挠。
身体上的不适久了就只剩下暴躁了。
办公室门推开,茶香迎面而来,周肖林茶杯是玻璃的,悬浮的茶叶旁边还泡着点枸杞、西洋参。他打电脑点智学网。
林留溪不忍直视,偏头看向门边的方向。
随后,将问卷连着答题卡藏在身后,手尖在颤抖。
教师办公室在晚自习除了值班就是加班的老师。今天成绩联考成绩刚出事多,还在办公室里的老师也多,因此前来问题的学生进进出出,门还未关紧就又被人推开。
那是一个要出去的女生,看见来人红着脸低下头。
外头狡诈的冷风就这么得了空,随缝潜入。
桌上文竹沙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您说。叫我来什么事啊?”少年声音冷硬,隐隐透出不快。
“你这死小子,怎么说话的,没什么事就不能叫你了?”
少年一愣,手掌按在门上,校服外套上多了些细密的水渍,怕是走的时候靠近走廊边缘,飘进的细雨落在了衣领上,如同雨天赶路的行客。
人长得好看果然怎样都好看。卷子已然被林留溪抓皱。
他从林留溪身侧进来,办公室突然很安静。
吊灯的亮光打在少年的脸上,原本优越的五官越发深邃。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校服拉链还是没拉。蓦然多出的光影被他头发丝切割得更细,伴随着雨后空气中的潮湿,都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林留溪愣在原地,下意识想。
早知道就考好点了。
问卷上,到处都是解题步骤。用红笔圈起来的错题触目惊心,有些题就算看答案都看不懂。
好烦。
周肖林见她苦恼,随后将喝空的茶杯递给她:“来,先去帮我接点热水。”
林留溪即刻回神:“要冷的还是热的。”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嘶……
周肖林甚至还回过头来盯了她一会:“不都说了热水?没听清吗?”
他手还不停在智学网上输密码。
林留溪屏着呼吸转身。
饮水机在办公室最角落,旁边有颗发财树,来接水的会把原来的水倒在发财树上。一班班主任的办公桌就在发财树的另一端,他停在办公桌面前,手插进兜里,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意味。
“主任上午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他是急性子,平时抓迟到抓的严。不了解具体情况可能就话说得重了一点,但本质还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也怪我,消息太多没有及时看见。前面几节课没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你要是出事还得了。老师们其实都很关心你。”
一班班主任看了眼在接水的林留溪,继续道:“你好好想想。我叫你过来跟你谈心说明什么?”
他目光又转向眼前的人。
少年摸着下巴寻思了会:“你无聊。”
他慵懒地靠在桌边,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留溪在一旁听乐了。
一班班主任无语:“说什么呢。我无聊?我无聊还喊你过来没事干啊?”
人激动的时候最容易说出对冲的话。
林留溪按了接水键就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味道。
岂料少年的下一句是:“满了。”
不仅是林留溪没反应过来,一班班主任也是一脸懵:“谢昭年你说什么满了……”
林留溪一直盯着发财树的底端,后知后觉这人刚刚的话不是在对自己说的吧。
她抬眼。眼前一暗。
少年俯身关掉饮水机,阴影落下。
饮水机滴的一声停止后,耳边发财树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很寻常的一个动作,林留溪目光不由从他胳膊往上移。
自下而上的角度,能清楚看见对方下颚线,少年低着眼看了她一眼,睫毛很长,微微垂着,瞳仁映出吊灯的碎光。
她突然嗅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冷香,很好闻,又总令人慌乱。
人啊。一慌乱就容易手忙脚乱。
差点差点,差一点就要要被烫到了。
她大拇指下意识从水杯上移开,茶水中映照出少年的身形。随着周肖林的声音不断荡漾。
周肖林皱眉:“怎么回事,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没烫到手吧?”
林留溪无语凝噎。
她低下头,对少年说了声:“谢谢。”
转过身去,嘴角微微弯上弧度。
原来他叫:谢朝年。
名字真好听。
茶杯放上桌。周肖林已经在智学网上找到了班级成绩分析。他瞥了眼拘谨的林留溪:“下次注意点啊,以后还是不让你们帮忙接水了。这水温可不是在开玩笑。谢谢人家了没。”
“谢谢了。”
可林留溪盯着周肖林明显欲言又止。
周肖林手臂搭在椅背上,很敏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林留溪迟疑:“还好。”
周肖林用方言疑道:“――还好?舒服就舒服,不舒服就说,怎么还好。”
林留溪迟疑:“我真的还好。”
周肖林依然不信:“什么还好还好。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说吧。我又不会骂你。”
烧水壶咕噜噜开始烧水,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了。听着滴滴答答的夜雨声不免卸下些许防备。她脚趾抓着地面。
脚踝挨水久了,皮肤皱巴巴的。
不用看已经苍白。还有红色勒痕。
或许周肖林声音大。谢昭年往那边看了一眼。
一班班主任也看过去:“谢昭年,你有在听吗?”
雨融进夜色,在玻璃窗上留下细细白线。
沉默很久。林留溪抿了抿唇:“老师。我晚自习去外面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水,鞋是湿的。”
玻璃窗上闷闷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她的声音也随着雨声变闷了:“有点难受……”
第4章 随你
周肖林看了眼窗外的雨:“要不要打电话叫你父母送双干净的鞋子来。”
林留溪:“不用了。”
周肖林:“打电话吧。”
林留溪:“不用……”
周肖林:“死要面子干什么?你爸妈都在上班走不开?”
林留溪迅速点头。
周肖林:“……”
“我桌子下面有小太阳,等会你插上电在阳台上烤烤。那里正好有张桌子你就把鞋子脱了在那自习算了。办公室也正好有空调。我简单跟你说说这次月考就行。”
林留溪笑着点点头。
打开智学网,滑动鼠标就是年级总体情况。一班照常遥遥领先。二中除了一班二班两个重点班,其他都是平行班。
林留溪所在的十五班,上次综合排名第九,这次年级十八。班主任的学科全年级倒数第三,也难怪周肖林发这么大的火。
林留溪心情复杂。
周肖林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是世界奇迹了。
自己这次退步很大。班级倒数十八的位置。直接滑到了中下游。
总体成绩直接变成东非大裂谷。
周肖林点她名字:“看见了没,要重视起来。坐你前面的那个唐越宏不是上课爱打瞌睡,但人家这次进步了两百多名。”
林留溪盯着那个名字。
周肖林看向她:“最近状态不太好,不懂就来找老师问,我看了你各科成绩,理科都不错,就是数学差了点,还有文科,没仔细学啊。你这次要是数学考到你上一次的水平现在也不是在这个位置。按理来说物理好的人数学也不差。你下学期分班是选理科吧?”
林留溪道:“对。全理。”
周肖林道:“全理竞争可是很大的,年级选全理的人很多,你可要吸取这次的教训,更加努力学习,不要有事没事就请假,上课要是困了就自觉站后面去。我有时候过来看,你还是会打瞌睡。”
林留溪嗯了一声。
周肖林展开林留溪的问卷:“看了答案后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林留溪指着一个打圈的位置:“我没看懂这里为什么突然换元,这两个又怎么突然联立在一起去了。”
周肖林正要读题,门外闯进一个人。
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提着保温袋,轻车熟路走到周肖林面前:“肖林啊。不是说几分钟就下楼,我都走上来了。”
林留溪打量她。周肖林亲戚?
周肖林放下问卷,对林留溪道:“我现在有点事。你这题估计要讲好久。”
“这样吧。我问问别的老师有没有时间。”他转头:“志春啊。你有时间给我班上一个学生讲题吗?我这里有点忙,马上要走了。”
一班班主任转过来:“肖林啊!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眼镜没戴啊!我要我班的学生去讲算了。”
苦口婆心对谢昭年已经是口干舌燥,徐志春燕喝口水:“谢昭年,我记得这套卷子你一百三十多。”
林留溪身子下意识挡住电脑屏幕。
和你们这些数学好的人拼了!
谢昭年闻言眼皮一跳,望见捏着卷子的女生,扎着马尾,秋衣校服下面是一件夏季校服,都是黑白相间,倒也挺配。
她额前法式刘海蓬松,露出的额头圆润,可能因为人瘦的原因下巴也是尖瘦,带着牙套,看着有点青涩。
谢昭年想都没想,吊儿郎当道:“那真不巧了。我有事。回班了。”
也是。听了这么久的叨叨未必不烦。
何况还素不相识。
林留溪愣在原地:“还是不用了。明天上课应该会讲。多看几遍答案总会了。”
谢昭年在她身侧停住,林留溪抬头。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她看他总是不自觉盯着他喉结看,他脖颈线条流畅勾人,明暗交界的地方,喉结时不时收缩。很蛊。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定被潮湿空气糊住了脑子。赶紧回去搬东西来办公室自习。再不烤干脚要废掉了。
林留溪移开目光。
徐志春见谢昭年油盐不进只好自己亲自上阵。他径自低头去找眼镜盒。倒也出乎林留溪的意料。她正要说不用讲了不用讲了。
谢昭年伸出一只手,微低头:“看看试卷?”
少年影子落在她答题卡上,林留溪自尊心作祟,摇摇头。
她说:“不用了。你有事就回班吧,不劳烦了。”
谢昭年好脾气道:“你会了?”
林留溪:“老师明天上课会讲。”
少年愣住。
林留溪就跟护犊子似的,看样子是在生气。
他失笑一声,干脆利落道:“那行。随你。”
很难辨别有没有记仇。
林留溪转过身去搬书。反而是更加烦恼了。明明是自己占上风又感觉没赢。
谢昭年没急着走。徐志春临走前还叮咛他盯会打印机,马上课代表会来拿答案。
谢昭年无语道:“我说老师,我不都说了没空吗?”
徐志春见他要走,扯住他胳膊道:“巧了。你没空也必须有空,你还能有什么事。成天跟尊大佛一样杵着,叫你去讲题也不讲。要你命了啊?行吧。这是你自己的意愿倒也不逼迫你。
但你守在这一会又不用口舌,人家马上来了。要是到时候答案不对我拿你是问。”
眼见事情没有逆转的余地。少年大摇大摆坐在他办公桌前,冷笑着挽着胳膊。瞥见办公桌上的成绩表,他报复性地折成千纸鹤。
课代表撞见。表情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
他好心提醒:“这个……老师明天班会要用……”
谢昭年懒洋洋:“那正好。”
他直接起身,校服擦过桌面,那皱巴巴的千纸鹤差点掉下来。课代表接住。
少年不经意看了眼阳台的方向。
办公室连着阳台。阳台围着墙,被一圈防盗网封死。爬上虎缠在不锈钢做的防盗网上。青苔从砖与砖的间隙中挤出来。
水池边的课桌就显得单调。
林留溪不知什么时候把书搬过来了。
她坐椅子上,并着膝盖,弯着腿,并没有穿鞋袜。身下垫着张英语周报,脚也放在椅子上。任由小太阳赤橘色的光爬上她脚指头。
阳台透光门虽然合上。但窗户没关。
爬山虎叶上的雨珠随风而入。她披着的校服上多了几个灰色圆点。
少女专心写试卷。竟浑然不觉。
课代表见他久久站着,疑惑:“咋了。你在看什么啊?”
他随他目光看去,也看见了林留溪。
正要说什么。谢昭年若有所思道:“外边的雨更大了。”
他补充:“飘雨。有伞也没用。”
课代表笑着摇摇头,一摸蒸汽升腾的脑袋数答案去了。
谢昭年回班。班上在传试卷。
一班晚自习纪律一直很好,只有传答案的时候会交头接耳。
少年被靠着桌子,脱下来的外套随意扔在书堆上,撑着下巴转笔。
阴影遮住题干。
前面的男生转过身来:“谢哥,年级第五,班级第三。考这么好。咋学的?你数学分好高啊。”
要知道谢昭年在他们班基本是软硬不吃的类型。不说直接趴桌上睡觉。这节课写另外一节课试卷都是常有的事。
谢昭年看向他,懒声:“随便学。”
“……”
这也只是个幌子。男生故作疑惑:“诶,谢哥。徐志春没把你怎么样吧?你是没看见徐志春早读发现你不在。找你都快要找疯了!你早上……究竟怎么了啊?”
谢昭年一顿。笔撂桌上。
他漫不经心道:“睡过头了。”
试卷传下去后,谢昭年没有再搭理谁的打算。
晚上9:50,结束了一天的学习。
林留溪在班上等闺蜜一起放学。
闺蜜陆轻悦在二班,也是个好班。她们初中在一个班。从初一开始就无话不谈。一直到高中都是各自圈子朋友中公认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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