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站的目的地,是位于纳木错的扎西半岛。
扎西半岛也叫吉祥爱情岛,是纳木错最大的半岛。①不过,林留溪这回可不是因为它的名字而故意选在这里,而是因为这里可以深入纳木错的中央,看到别样的景色。
从拉萨市到纳木错不算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四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了,他们经过京藏高速,一路来到目的地,时针正好指向下午两点半。
扎西半岛除了能够近距离接触到纳木错湖,还分布着许多布满了钟乳石的岩洞,也是纳木错宗教活动的集中地,拥有着香火旺盛的扎西寺。②
两人没有选择去游客集中的地方,而是将车停在人烟稀少的湖边。
他们走下车,不约而同的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
林留溪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柔声道:“要不是担心高反,我真的好想在这里大叫一声。纳木错不愧被称为天湖,真是太美了。”
整片湖水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不远处的连绵雪山倒映在湖水之中,蔚蓝雪白交相辉映,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每当微风拂过,湖水便泛起一层层涟漪,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在湖面闪烁发光。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大自然给予的宁静与力量,足以令任何人抛开世俗的纷扰,沉浸在美景之中。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来西藏,是一场能够洗涤灵魂的旅行。
谢昭年见她满脸享受的站在那里,转身回到车上,从后备箱中拿出两把折叠椅,以及在出拉萨城区前,她强烈要求买的汉堡套餐。
他再次回到湖边,将两把椅子并排而放,将装着汉堡的纸袋子交给她:“边吃边欣赏吧,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三小时。”
下一站,他们会去班戈,那儿是座小县城,有酒店可以供游客住宿。
林留溪低“哦”一声,拿起已经凉了的汉堡,小口的吃了起来。
谢昭年没几下便吃完了,转头看到她吃东西的样子,不由眯起了眼睛。总觉得透着一丝古怪,她平时虽然吃的慢,但不至于一口汉堡要咀嚼二十几次。
等她慢吞吞的吃完,时间已经过了一小时。
林留溪细心的将所有垃圾收好,朝着车的方向走去,“得把先这些垃圾放到车上,等看到垃圾桶时再丢掉,大自然这么美,不能破坏。”
谢昭年在原地没有动,等她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相机。
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婪,想要将这里的每一瞬景色,都装进相机中带走。
谢昭年翘起二郎腿,散漫的坐在折叠椅上,闭着眼睛感受春风拂过,带着纳木错的丝丝水汽,湛蓝色的天空与湖水,确实十分治愈。
这些日子,他很少会有像此时这般的安宁心境。
“咔嚓――”
听到快门声,他缓缓掀起眼皮,看到她拿着相机,笑得狡黠:“我帮你记录一张。”
“别躺着了,我给你拍照吧!”林留溪上前两步,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信誓旦旦保证:“放心,我拍照的水平你应该知道,绝不比拉萨街头的写真差!”
见他不为所动,她又道:“你是不是都忘了,还得给爷爷发照片呢!”
她记得倒是比他还清楚。
谢昭年半推半就的站起身,走到湖边,任由她拍了几张后,便不再配合。
林留溪也不劝他,自顾自的拍了起来。
许是走来走去的运动量有些超标,她渐渐觉得有些乏力,心跳也跟着加速,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
谢昭年抬腕,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走到她身侧,半蹲着身子:“我们该走了。”
“我还没拍完呢!”她转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再等等,就一会儿,我拍完照片就走。”
谢昭年轻挑眉梢,总觉得她口中的一会儿,怕是跟自己的认知不太一样。照片她已经拍了不少,还想拍什么?
他不再催促,而是回到车上等待,见她又拍了半小时,时间已经临近六点,若是再不出发,就需要走一段夜路了。
谢昭年的指尖敲了几下方向盘,没来由的有些烦躁,见她毫无结束的意思,只得认命的走下车。
他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抬眉梢:“一会儿?”
林留溪见拖延不下去了,索性说了实话:“阿宋,我们今晚在这里露营好不好?”
他就知道,她一定早有预谋。
谢昭年不置可否,反问:“你不怕遇到野兽?”
没想到他会担心这个,林留溪顿时无语:“怎么可能,我都查过了,这里露营很安全的。”
谢昭年嗤笑,“计划的还挺周全,怪不得昨天一直吵着买户外用品,我倒是小瞧了你,这么快就用上了。”
“阿宋,”她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我们就在这里住一晚嘛!你难道不想看看纳木错的夕阳,不想看看纳木错的星河吗?”
她一摇一晃的撒着娇,语调中还带着一丝哄诱的意味。
那模样,像极了哄骗单纯小姑娘的渣男。
谢昭年不着痕迹的抽回手臂,声线冷淡:“既然如此,搭帐篷的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她的双眸瞬间发亮,只觉得满身疲惫一扫而光,慢慢站起身,缓步朝着汽车的方向走去。
昨日买的帐篷几乎占了整个后备箱,林留溪尝试着往外拖,使劲拉了几下都没有移动多少。她深呼吸一口气,总算将它搬到了地上。
只是如何把它运到一旁平缓的地面,成了大难题。
谢昭年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的动作。
林留溪见他不肯帮忙,倒也不恼,一点点继续手上的动作。她暗自腹诽,幸亏买的是全自动的液压帐篷,若是还需要人工安装,怕是天都亮了。
她感觉到头痛加剧,但知道他在看,不愿露出分毫异常,总算将帐篷移到了足够撑起的位置。
眼看胜利就在前方,可在打地钉固定帐篷时,她已经呼吸困难,头痛剧烈,使不出一点力气。
她的高反严重了。
林留溪艰难的站起身,一手按着太阳穴,边颤颤巍巍的朝着汽车的方向挪动。
谢昭年很快发现她的不对,赶忙走过来将她扶住,眉头紧蹙,语气却异常笃定:“你高反了。”
他扶着她走了两步,见她使不上力气,索性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林留溪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颈窝,鼻尖闻到一股清冽的雪松味,夹杂着淡淡的香烟味道。
谢昭年几步回到车前,打开副驾驶门将她放进去,运行车载制氧机,把鼻吸端塞进她的鼻腔:“你先吸氧。”
见他转身要走,林留溪抬手拉住他的胳膊,微微仰起头看他,声音委屈又脆弱:“你要去哪里?”
“收帐篷,”对上她不解的目光,他继续道:“送你回拉萨。”
他说的是送。
林留溪一愣,贴在耳边的手机拿到眼前。手机屏幕里是她的房间,镜头比较摇晃,窗外夜色浓郁,妈妈开了台灯。
她的桌子已经被收拾好,书本摆放整洁,但有一本数学书是摊开的。
泛黄的纸张一直夹在数学书里,折角处刻骨铭心,时至今日都没被损坏。
张扬的字迹映入林留溪的眼瞳中。她睁大眼,酒意醒了一大半。
“妈……这是什么啊?”
林留溪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那是一封――迟到三年的情书。
第39章 迟到的情书
【林留溪。这封信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时间回到高中最后一个晚自习。
班上不仅开着电风扇,还有空调,多媒体还是智学网的页面没关。林留溪在桌上写日记,胳膊挡着,防贼一样在防谢昭年。
谢昭年明知故问:“你又在日记里编排谁?”
林留溪没有抬头:“你。”
少年放下笔靠着椅子,好笑道:“编排什么也让我听听?说你矮?说你笨?林留溪,你天天骂我神经。我比你大气多了。”
林留溪歪头:“你真想听?”
言外之意,等将她送到拉萨后,他还会继续自驾的。
“我不回去,”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可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那天我们在布达拉宫打赌,你分明答应了。愿赌服输,不要妄想将我送回去,再抛下我独行。”
谢昭年脸色微变,语气也跟着重了几分:“你以为高反是闹着玩的吗?如果严重,会引发心衰、肺水肿,不要命了?”
林留溪抬眸,对上他冷峻的视线,控诉道:“我本来没什么事,之所以会高反严重,还不是因为搬帐篷?你看到我提不动,还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不愿意帮忙。”
听到她的话,谢昭年险些被气笑了。
说来说去,反而成了他的错。
究竟是谁,计划在纳木错留宿,不仅没有提前打声招呼,还故意拖延时间不肯说实话。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林留溪自知失言,话头也软了几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们事先准备了足够的氧气,又买了治疗高反的药,只要我不再剧烈运动,继续吸氧,配合吃药,一定会没事的。”
看他表情未变,她又继续道:“阿宋,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有事提前与你商量,可不可以别送我回去?”
她微微扬起头,楚楚可怜的咬着下唇,潋滟双眸泛着点点湿意。
谢昭年盯着她看了许久,唇线逐渐绷直,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你先休息。”
他无心争辩,转身朝着帐篷走去。
林留溪一错不错的凝视着他的背影,见他走到帐篷前,没有立即收起帐篷,而是拿起她遗落的锤子砸地钉固定,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适当的“妥协示弱”,能够令人心软,引发保护欲。这一点,她还是从父亲林冠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身上学的。
她拿起矿泉水,从扶手箱中找出提前放在这里的“高原安”,送入口中吃了一片。
林留溪暗暗庆幸自己的决定,好在昨天买了最贵的那台车载制氧机,它输出的氧气浓度与医用氧没什么区别,可以最快速度缓解高反症状。何况,那点钱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
她透过车窗,看向正在固定帐篷的男人。
他半蹲在帐篷前,用锤子将地钉一点点砸下去,明明她做起来很困难的事情,换成他后,却显得格外轻松。
林留溪忽然想起了他的怀抱,强劲有力的臂弯与温暖厚实的胸膛,伴随着鼻尖遗留的那股淡淡的雪松气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昭年就将所有的地钉固定,还将帐篷自带的地垫床充满了气。
他回到车上取睡袋,看到“阿榛”已经睡着了。
她安安静静的靠在车窗上,紧闭着的双眼的模样,难得多了几分乖顺。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她叫醒,去帐篷内平躺着睡,外套口袋内放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谢昭年掏出来一看,是母亲宋绮玲打来的。
“妈,”他接起电话,拿着睡袋朝着帐篷走去:“有什么事,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话筒那边的宋绮玲嗔笑,又问:“这两天在拉萨玩的怎么样?有没有高反啊?”
谢昭年将睡袋摆放整齐,语调散漫回答:“挺好的,没有高反。”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
她话锋一转,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从西藏回来啊?”
谢昭年眉头微蹙,没有直接回答,“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她佯装漫不经心,“你童叔叔回国了,想着可以一起吃个饭。你童叔叔家的清妍妹妹,你还记得吗?”
他干脆利落:“没印象。”
宋绮玲一噎,随即音量大了几分:“怎么会没印象,你小时候经常和她一起玩的。”
谢昭年嗤笑一声,他们家母上大人,怕是对“一起玩”这三个字有什么误解,当年她分明像个小尾巴一样的跟着他,甩都甩不掉好吗?
“妈,”他懒得与她争辩,“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等等,”宋绮玲叫住他,停顿了一瞬,道:“既然已经决定退伍,等你从西藏回来,就到家里的公司帮忙吧。”
谢昭年沉默了半响,哑着嗓子回答:“我再考虑下。”
旋即挂断电话。
他走出帐篷,坐到了折叠椅上,望着不远处的湖面发呆,指尖不停地摩挲着腕上的佛珠。
暮色四合,天空被晚霞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
谢昭年收起杂乱的思绪,拿出手机搜索了一番,准备先去解决下个人问题。
导航显示,距离他两公里的位置,有处公共卫生间。
倒也不算远,若是平日走过去就行,他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阿榛”,有些犹豫。
思考了一瞬,他打开驾驶门,坐稳后发动汽车。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林留溪还是跟着醒了。
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一时间有些迷茫,但是看到周围的环境,很快反应过来。
“不是吧!”她瞪大眼睛:“你竟然要趁我睡着,连夜把我送回去?连帐篷都不要了?!”
林留溪的嗓音本就甜软,眼下还透着未睡醒的迷糊,虽然是指责的话,但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谢昭年睨了她一眼,拿起她的水瓶递过去:“清醒一下。”
林留溪不明所以,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缺氧而变笨了,竟真的接过水瓶喝了一口。等她回过神来,车已经停了下来。
谢昭年开门下车,一气呵成,稍稍俯身问:“去不去?”
林留溪按下车窗,看向外面简陋的棚子,上面用黑色的油漆写着“洗手间”三个大字。
空气霎时凝固,她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低头不去看他。
她关掉制氧机、摘掉氧气管,默默走下车活动筋骨。
不知道是药起了效果,还是因为吸氧的缘故,她浑身轻盈了许多,头也不似刚刚那么疼了,只是还有些微微发胀。
见“宋先生”已经走了进去,她也跟着走到了另一边。
等林留溪出来时,她脸色再次变得惨白,实在不敢回想起刚才的场景与味道。她打开车门,从包中掏出香水,对着自己猛喷了几下,却见一旁抽烟的男人面不改色的看着她。
她不禁深深陷入怀疑,莫非是自己太过于娇气了?
回程的路上,她哭丧着一张脸,扭过头看向认真开车的男人,“我本还觉得自己准备的很充分,但怎么就没想到买个可移动的户外卫生间呢?”
谢昭年轻哂,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说:“班戈的酒店不是旱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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