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下:“现在队里忙肯定请不掉假去县里,等我忙完这阵肯定给你把缺的都补上,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一起记下来。”
江文清抿抿嘴笑着点头,又重新睡回炕上。
他虽然俩在一个炕上,睡的却挺远。
事情都解决了,两人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木文就悄悄起床,跟爹娘大哥去上工。
分完活陈木文拦下他二爷家的堂哥陈从生:“过两天上不上山?”
陈从生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上次求你去你都不去,现在要去了?”
农忙前陈从生找陈木文上山一次,陈木文跑的比谁都快。
“娶媳妇人就是不一样哈……”
他对陈木文挤眉弄眼,陈木文问他:“去不去?不去我去找二哥……”
陈丛生立刻说:“去去去。”
陈木文会下套子,跟他去山里从来不会落空,碰到大货也不会吝啬分给兄弟们。
“这次不叫大伯家的人了,上次他们去光添乱还分走半只兔子,烦死了。”
陈从生跟陈木文抱怨,陈木文没理他。
他家不跟老宅的人来往,他跟他哥也不跟大伯家的孩子玩。
干完早上的活,大家回去吃早饭,今天陈家还是江文清做饭。
红薯切成块放锅里煮到软烂,再倒入稀稠的杂粮面糊,开锅在锅里架上竹笊篱,把婆婆昨天准备的杂粮馒头放在上面复蒸。
外面一口小锅烧热,从柜子里盛猪油的小盆里舀半勺猪油。
江文清想起婆婆心疼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猪油化了以后倒入淘洗好切碎的辣菜翻炒,辣菜其实就是雪里蕻腌制的。
这种咸菜前进生产队家家都会腌制许多,不过这种咸菜吃油,想炒的好吃必须放足够的油才行。
江文清放的油其实也不多,陈翠春走的时候还给她拿了几块油滋啦。
她把油滋啦碾碎放到辣菜里一起炖煮,多少也有点油花。
这时候的毛豆刚是脆嫩的时候,江文清拿着碗去后院剥小半碗毛豆回来。
等她回来发现陈木桃已经割完猪草回来:“桃桃,你今天割了几背篓?”
陈木桃正在灶房门口咽口水,看到二嫂回来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二嫂,我割了一背篓已经送牛棚了。”
江文清夸她勤快:“你去拾麦穗带二嫂一起去好不好?”
像他们大队割猪草拾麦穗的多是小孩老人,猪草麦穗一背篓一个工分,陈木桃平时割猪草一天赚两三个工分,现在农忙加上拾麦穗有时候能挣五个工分。
江文清迟早要去干活,她准备先从小活干起,逐步适应下地种田这件事。
哪知陈木桃拒绝了她:“二哥说二嫂要养身子,不能干重活。”
江文清笑弯了腰:“捡麦穗又不是重活,二嫂能干的。”
她坚持去陈木桃只好说下午带她去试试。
洗干净的毛豆放进炖煮到差不多的辣菜里,等大家早上下工回来辣菜也已经炖好。
今天吃辣菜还是陈翠春嘱咐她的,陈翠春想辣菜吃多了烧心,这样也能省点粮食。
没想到她还没到家就闻到了香味……
这香味跟平时大家煮辣菜不一样,这个香味就像有钩子,钩着她快点回家吃饭。
刘婶跟她们一块回来,也闻到这味道:“你这儿媳妇真有两把子,辣菜也能煮这么香。”
陈翠春也看出来了她二儿媳妇会做饭,只是她吃的时候很快乐,吃完看着剩的粮食就不快乐了。
江文清就怕今天又做多饭,所以特地问过陈翠春,按着人头做的饭。
一人两个杂粮馒头,一碗红薯糊糊配辣菜毛豆。
只是今天这辣菜毛豆格外有滋有味,吃完大家意犹未尽。
陈翠春本身就是个心软的,看大家都说没吃饱,又热了四个馒头一人分半个。
江文清吃两个馒头已经撑得不行,把自己的半个给了陈木文。
吃完饭江文清跟陈木文说自己跟桃桃一起去捡麦穗,陈木文本想不让她去,刚想开口就在她的凝视下闭了嘴。
“你还没好全,受不了就先回家知道吗?”
江文清答应下来,等大家去上工就跟桃桃一块去了。
这副身体以前是干惯了活的,只是她现在身体素质跟不上,捡麦穗又比江文清想的更累人一些。
本身这个工作就要不停蹲下起来,陈木桃长得矮,蹲下起来都没什么影响。
苦了江文清多起几下头还发起晕了。
江文清也不为难自己,她跑回家把火钳子拿过来站着捡,这样不用弯腰就好多了。
她以前在五队干活跟三队的人不来往,现在是陈家儿媳妇就在三队人后面捡麦穗。
三队人发现有面生的,互相问问就知道是前些日子闹上门的陈家二儿媳。
她现在还算新媳妇,没什么认识她大家说她也不当面说,到让江文清没感觉出来什么。
捡了半背篓江文清要回去做午饭,就把自己背篓里的倒给了桃桃。
下午桃桃还要去山脚下割猪草,江文清跟她一块去割猪草。
陈木桃虽然小,干活却很利索。
江文清割完一筐,蹲在地上找野菜。陈木桃看了,也过去帮忙找。
她喜欢这个做饭好吃,说话温柔的二嫂。
农忙的时候来找野菜的人少,江文清在山脚下找到不少野苋菜和马齿菜。
马齿菜现在正是发芽的时候,很嫩。
江文清记得前世她奶奶特别喜欢用这种菜的菜干包包子,她跟桃桃说:“这个包包子好吃。”
陈木桃没吃过几回包子,上次吃还是陈木文去县里回来给她带了一个肉包子。
她现在一听包子两个字,还能想起那种味道有多香。
可能是她咽口水的样子太明显,江文清一下看个正着,她有些心酸。
第6章 马齿菜包子
(一)
桃桃才12岁,干活已经有模有样,刚刚听她说她还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以前家里忙不过来,她也自己做过饭。
真正应了那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她假装没看到,跟桃桃逗趣道:“咱俩回去闹闹你哥,让他换点面回来包包子吃怎么样?”
陈木桃心想她跟他哥说可能没用,加上她嫂子肯定能行。
“好好!咱吃杂面的就行!”
野苋菜今天晚上吃,马齿菜准备晾干包包子。
姑嫂两个交完猪草又回去采了一背篓,趁着马齿菜嫩多晒一些,反正能存。
马齿菜老根去掉暴晒,晒干以后使劲揉搓,揉搓完要继续晒两天重复揉搓,直到晒干才行。
陈木文晚上回来看院子里晒了许多马齿菜还有些诧异:“这是要送收购站吗?”
江文清不知道这玩意还能送收购站,陈木文说:“一直都收的,不过晒干收也收不上价才几分钱一斤。”
一分钱也是爱,江文清不嫌少。
她想了一下问陈木文:“那冬天送去会不会价钱高点?”
陈木文也不清楚,他说下次去县里问问。
知道能换钱,江文清决定趁大家都在忙麦收,明天还去采。
陈木桃听二嫂说明天带她去赚点买糖钱,兴奋的不行。
她娘听了说她俩瞎摆活:“过几天都是晒这个的,收购站说不定都不要了。”
往年也是这样,江文清说“那我们晒干冬天再卖也可以。”
陈翠春:“那你们冬天才能吃到糖了。”
江文清一想也是,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可以吃包子。
这话不能先告诉陈翠春,她只在肚子里绕了一圈。
谁知道晚上睡前陈木文就问她:“你想吃包子?”
江文清本来快睡着了,听他这样说立刻就饿了。
她说话声音发软,埋怨陈木文馋她。
“我本来都忘记吃包子了……呜呜你现在一说我好饿!”
陈木文觉得自己耳朵“腾”一下就变得火热,他心想幸好现在是晚上。
“好是我的错,我明天要和大队长家的建国哥去县里,我给你带包子吃赔罪怎么样?”
江文清立刻清醒过来:“我还要糖!”
陈木文觉得她可爱的很,她说要什么都只说好会给她带回来。
不过江文清想起什么,问他:“不是在麦收吗?怎么又能进城了?”
陈木文:“收的差不多了,队里要去农机站借拖拉机运粮食翻地。每年都要提前去登记排队,往年去迟了拖拉机来的晚,今年咱们队就早点去登记。”
江文清了解又问他:“包子多少钱一个?”
“肉包子一毛一个,不要粮票。”
比拳头还大的纯肉包子,想想就诱惑,不过江文清还是咂咂嘴说:“忒贵,咱能买到面粉吗?咱自己包也行!”
精面两毛二一斤,标准面一毛八,自己包包子再混点自己家的粗面肯定比买包子划算。
陈木文说:“那就不能吃肉包子咯……”
江文清:“没事,咱自己包一家人都能吃到,就包马齿菜包子。”
她现在也不困了,絮絮叨叨跟陈木文说在包子里放哪些馅,最后说的陈木文也饿了。
陈木文看她没有停的趋势,探身过去捂住她的嘴。
“文清求你了,睡吧!”
江文清哑火了,很快她就睡过去,梦到自己在吃香喷喷的大肉包子。
醒来发现口水都快流到枕头上了。
她连忙捂住嘴往旁边看,发现陈木文已经走了才松口气。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流口水,这也忒没形象了。
江文清上班的时候别说流口水,就是在同事面前喷饭,也从来没觉得不好意思过。
现在却莫名觉得自己不该在陈木文面前这样。
她起床照照镜子,最近吃得饱脸色已经没一开始那么难看,隐约能看到几分颜色。
不过她还是不满意,摸摸干枯泛黄的发尾,起床的好心情立刻失去了一半。
想想天天自己就这个形象在陈木文面前晃,实在太糟糕!
吃过早饭,江文清去大嫂那借了剪刀,坐院子里把头发散下来,准备把发尾的枯发理一理。
修来修去都不满意,等她修完一照镜子,及腰长发已经剪到齐肩了。
她干脆又把额头前面挑出几缕,剪了个似有若无的八字刘海。
剪完总算满意了一些,她要是再白点就有种女高的感觉了。
可惜她现在不够白……
江文清带着些许遗憾去还剪刀,张兰香倒是很喜欢她这个发型,一直说好看。
“等我出月子,你给我也剪一个吧!”
江文清有些欣喜:“大嫂你愿意让我剪头发?”
她两眼放光看着张兰香,这样反倒让张兰香有点不确定了。
不过都已经说了,她也不能反悔:“嗯!你这剪的真好看,扎起来也方便。而且你不知道我这刚生完孩子怎么头发也比以前掉的多了,还是剪短点吧。”
江文清答应下来,不过她出去怕被人说还是把头发扎了起来。
也有人发现她剪了头发,只觉得她比以前看着精神许多。
大家看到她变化都说还是老陈家肯养人,要死的人都能养活养漂亮了。
这话被陈老娘听了,又开始难受了。
她跟老头在大儿子家生活,以前这家是她的家,分了家以后就变成了大儿子家。
在家凡事要看儿子儿媳脸色,白天她在人前都好好的,晚上在炕上默默哭起来。
陈老爹蹲在门口抽麻袋,看她这样不耐烦起来:“又怎么了?”
“还不是你个狠心的,当初把老三一家赶出去,弄成现在这样!”
这么多年说来说去也就这一件让她窝心事,因为这件事自己家被队里人好一段时间看低,陈老爹听她旧事重提,心里更烦。
“那都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个做什么?”他把烟袋锅在地上磕磕:“自古只有儿子跟老子低头的,没有老子向儿子低头的,难不成让我去给他跪下求他!”
“再说你当年不是什么也没说!他气性大心够狠,你就当没他这个儿子吧!”
陈老娘听完又忍不住哭起来,她心想老三确实是个心狠的,不知道当爹当娘的为难处。
当年家里这么多人,不把他们分出去,家里人岂不是都要饿死。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是揪着不放呢?
她不愿意想当时陈老三被赶出去是什么心情,这样想容易让她的愧疚更深,良心更颤动一分。
这么多年她早就从后悔的心情,变成了矛盾的怨怼。
许是年纪大了心情起伏太大,加上最近麦收劳累,第二天陈老娘就起不来了。
陈粮丰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正在吃早饭。
路上见面吗都不打招呼的陈老大,罕见上门跟他说了一声。
“娘病重了,你回去看看吧。”
麦收刚结束,陈翠春同意了江文清的包包子申请,一家人正在饭桌上讨论包子里加什么更好吃。
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饭桌,后一刻变得悄无声息。
大家都把隐晦的目光投向陈老三,陈老三怔愣片刻就说:“知道了。”
陈老大没有多停留,说完就走了。
陈粮丰吃完饭踌躇许久,连陈翠春都催他去看看,他还是拧眉坐在堂屋门口。
江文清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公公的这种心情,他坚持这么多年不低头,就是想让爹娘后悔。
甚至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既然你们不爱我,那干脆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
哪知道陈老娘突然病了,他不去以后良心过不去。
去了以后这茬就要翻篇,说不定还要上演一番和解大戏,最后陈老娘病好母慈子孝。
这事也没个说法,没个解决办法,就这样变成他一个人的妥协。
这十年也变成了个笑话。
他不去更不行,到时候陈氏连根一人一句就能喷死他。
喷他算了,他的妻儿也要被连累。
怎么看这件事里受伤的都只有他一个人,果然应了那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江文清觉得很讽刺,她公公这下无论如何都要低头了。
果然他迟迟不去,陈木文二爷来了。
陈木文二爷就是当年借他们家粮的堂伯,这些年两家走的更近。
陈二爷有备而来,平时健步如飞一大爷,今天特意拄着拐棍来,就为了瞧陈粮丰一下。
“你在这坐着干什么?还不去看你娘。”他说着又给陈粮丰一下:“我跟你说除非我们这些老的都死绝的,否则你是别想脱离陈家了!”
4/75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