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立刻噤声,和刑侦人员错开钻进杂物间。
昏暗的空间里摆了两张红木漆的长沙发椅,中间是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上摆着茶盘,现下蒙着厚灰,蜘蛛网盘踞上头。
刑侦人员有序的从外到内一点点收集证据。
不大的空间里已经被描画了好多线条,刑侦人员来回转移出去好几具尸体,还有部分的尸体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抱团缩在沙发椅的角落里。
其中一个拿着板子指挥着现场:“去两个人把里面的那几具尸体拍一下,挪到外面解剖。”
有些记忆刺痛着李三的脑袋,他踉跄的往前两步,想伸手去触碰那些尸体,却被身后绷紧的拘魂锁限制了活动范围。
李三一手摁着脑袋一手指着尸体,情绪有些失控:“那是我哥,是我哥。”
黑玉往前两步去看,几个尸体形体完好,没有生蛆或是白骨化倾向,可依照气味推测至少死了有十多年了。
至于有没有受符纸法阵的影响就不知道了。
李三感觉身后的锁链松了些又急急往前。
透明的指头眼瞧着就要碰触到了尸体,黑玉急忙将拘魂锁往后一拽,将李三的魂收到自己身边。
黑玉扳着脸怒斥道:“是不想投胎了吗?”
李三有些无措的抬头看无常老爷,泪水爬满了脸:“那是我哥,他当时还把我举起来,想让我从那个窗户爬出去求救……”
黑玉看了眼满是五指血痕印的小窗子,心软了些:“你刚刚若是碰到了他的尸体,就算解了怨气也投不了胎。”
黑玉继续解释道:“你是怨魂,碰到这种受符纸封印的尸体群,极大概率会让他们尸变,万一伤了这些人,你们可就只能被阎罗殿下就地正法了。”
李三错愕地看着黑玉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头,连声道谢:“谢无常老爷。”
黑玉:“先别谢我,快点把事情想起来才是紧要事。”
城隍爷愁着交差,又不敢催阎罗殿下,只能把压力倾注在他们身上。若是这件事办砸了,他和白芋的鬼差路也就到头了。
黑玉领着他回去找姜晚时,围观的人群都被刑警驱散开了,姜晚站在离这处有些距离的屋檐下逗狐狸。
狐狸身的池子时被她挠着下巴,有些享受的眯起了眼。
黑玉站了许久也未等到姜晚开口,又行了个礼:“殿下。”
姜晚揉着狐狸脑袋,余光瞟了一眼,示意他继续讲。
黑玉拽了拽拘魂锁:“李三记起了些,只是里头那些尸体,没闻到有鬼魂的气味。”
李三将想起的部分记忆交代了清楚。
约莫十几年前,建安集团外包了这个工地的活儿,被他们班组的包工头接下了。
活快收尾的时候,建安集团却突然说要撤了这个地盘的投资,包工头问方老板结工资,左右催促无果,就到公司蹲守。
蹲了快有两个月久,方老板终于松口了,让手底下的人跟着来工地里结算,没想到就被锁在了那个杂物间里,活生生的将人饿死了。
李三快淡成影子的魂魄“咚”的就跪下了:“阎罗殿下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杀人偿命,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这一死还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呢。”
姜晚只是让黑玉把李三先收到收魂袋里。
像他这类的说辞姜晚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单靠一面说辞并不能直接断下结论,再者,虽说方老板欠了数十条人命,可他的命簿却没有记载,实在奇怪。
黑玉左右瞧了也没见到白芋的身影,踌躇了会还是开口询问:“殿下又罚白芋了?”
姜晚不解:“又?”
黑玉:“上次他在医院玻璃上写字……”
“我还以为他聪明,自个摆平了。”姜晚嗤笑出声,“你们感情倒是好,不像谢必安他们,三天不吵就难受。”
黑玉还想问,却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电话那头是小道长扯着嗓子的尖叫声,还有半瞎子急得跺脚的责骂声。
“大人,大人救命啊,那鬼又来了!”
“还不止一只鬼,带了一篮球队。”
……
池子时咕唧一声,幻化为人形站在姜晚边上,眸子深沉地盯着她。
“我已经让城隍过去了,你再撑一会。”姜晚简短地交代俩句就挂了电话。
“走吧,去见你的好搭档。”
西山第一医院。
姜晚抱着一束鲜花穿过医院长长的走道,身边是步子散漫的池子时,后头还跟着黑色西装的无常黑玉。
两边的无常都探头往这边瞧,低声窃窃私语着。
黑玉偏头回瞪他们,眼神里满是震慑力,那些无常自觉噤声回神去干自己的事。
姜晚在一间豪华单人病房前停下,守在门外的保镖来了精神,想伸手拦住她。
半瞎子从隔壁的病房出来,连忙上前拦住那两个准备将她赶走的保镖。
“没点眼力见,这是你们老板的贵客。”
半瞎子立刻又换上了狗腿的笑脸,开门请姜晚进去:“大人请。”
方老板坐在病床上,旁边两个护士在给他上药。
脸上挂了彩,两只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出来被群殴的有些惨磕。
旁边的助理让护士先离开,才开口向姜晚解释道:“老板是被吓得摔下了楼梯。”
方老板一脸嫌弃的挥着手让他闭嘴,看见姜晚出现立马从床上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手伸的老长想去握姜晚。
池子时大步往前一迈,拦住了他。
方老板一顿,又往左边了点去勾姜晚的手。
池子时身子又往左挡了点。
姜晚戳了戳池子时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小狐狸不能太吃味哦。”
池子时一愣,眉头皱起。
他不是,他没有。
他就是单纯看不惯这种动手动脚的人。
方老板尴尬地收回手:“您怎么称呼?”
姜晚:“姜。”
一般人直呼阎罗名讳是要发水逆的,就算是她已经是前阎罗,只要她身上的地府气息一日未散尽就依旧如此。
方老板也没多问,他懂,这种能力强的道长法师脾气都古怪的很,有些是不肯透露自己名讳的。
“姜道长,求您一定要救我。”
姜晚的脸更黑了:“不是道士。”
方老板赶忙扯开话题:“姜小姐来怎么还带花呢,真是让您破费了。”
姜晚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花。
医院楼下的阿姨极力推销,池子时心软买下了一束。
“我们家狐狸送我的,怎么了?”
池子时身子僵直。
我们家?
什么叫我们家狐狸?
方老板却是尴尬地想找条缝钻进去。
整个房间的气氛有些凝固,半瞎子畏惧于姜晚不敢开口破这个冰,只放低着身子等候姜晚提问。
“姐姐!”莫尧从后头露出来,额头被纱布缠着,脸颊上也有轻微擦伤。
姜晚指着莫尧问助理:“怎么,这个不会也是摔的吧?”
助理抓了抓后脑勺,这个还真不是摔的。
“是撞到桌角了……”
好嘛,柳如云是闭眼收的徒弟吗?
莫尧揉着酸痛的肩膀辩解着:“是那只鬼不讲道理,他喊同伙从背后吓唬我。”
提起鬼,方老板终于是想起来了正事。
“姜小姐,张大仙说这事只有您能帮我了。”
姜晚瞥了一眼半瞎子。
半瞎子立刻往前两步,小声道:“城隍大人留了信,那些鬼都被他收走了。”
姜晚:“这几日方老板可想起些什么了?”
方老板摇了摇头,跌坐回病床上。
他亲自盯着财务把这几年的账目重新盘算了个遍,除了手里正在进行的项目,其他的项目早都结清了。
现在的市场政策盯的紧,拖欠工资是要罚款的。
所有项目的工资都第一时间发放了,连个税都扣的清清楚楚,这些年下来每个班组都没有投诉的事情发生,更别提有因此出过命案的了。
姜晚将黑玉递上来的报纸狠狠甩在方老板怀里。
方老板抖开了报纸,大版面上印着郊区烂尾楼惊现多名民工尸体的报道。
上面还印上了嵌进池子里的那具尸体的照片。
方老板脸色大变,矢口否认:“我我不知道这事,我真不知情!”
第17章 烂尾楼惊现多具尸体3
一阵冷风从病房的门缝里吹进来,阴冷刺骨。
黑玉的黑色西装早已变成宽大的无常长袍,袖子被风鼓起来,长舌头垂落在鞋面上,嘴角下撇,一副苦丧鬼的模样。
长袖一挥,病房里的电视机就亮了起来,黑白条纹闪烁着慢慢变成了彩色,有声音传了出来。
“在我的身后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刑侦人员推测死亡人员是工地民工,具体死亡人数还在进一步统计中。”
“据我们调查发现,该小区是十几年前建安集团中标后再次分包建造的,工程进行到末期,由于资金链断裂建安集团曾宣布终止该项目,并将已落建的前几期转给了其他的物业公司。”
“至于民工的死亡真相,当年停止项目的真实原因,后续进展如何还要等待我们的刑侦人员进一步调查。”
……
新闻里的画面带过案发现场,水池还未构建完全,水泥就被仓促倒入其中,被挖掘机刨开的横截面只剩半截胳膊,露出明显的白骨,淤血凝结在骨节处。
现场的法医就地解剖,像考古学家般小心的将水泥里的尸体弄出来。
后面一排搭建简易的帐篷里停摆了十几张医用推床,上面蒙着白布,四五个医生在处理新转移出来的尸体。
带过解剖现场的时候虽然是打上了马赛克,可那股子不适还是令人反胃。
镜头转向一个破旧的杂物间,里头昏暗无比,只有一个小窗透进来一小束光亮。窗子上是错横的血掌印,虽是蒙了厚重的灰,其中的几枚指纹还清晰可见。
镜头再往下横扫,是被刑侦人员画出的尸体姿势的白色轮廓,白色的线条扭曲着交叉而过,还有虚线在中空的部分标注着,中间还放着黄色的带着尺寸的标记牌。
不大的杂物间被这样的线条画出了好几块,分布在各个地方的角落。
杂物间边上的矿泉水桶也被标注出来,里头空空如也。
方老板震惊着又低头看了眼报纸的内容:“我真的没干过,我不可能杀人的。”
莫尧很是气愤地上前两步:“不是你的话,那个鬼为什么要你还钱,还带了那么多鬼来?”
方老板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他对这些事是真不知情。
姜晚看着小道士叉着腰对着方老板挤出一声“哼”来,将头扭向别处。
“人确实不是他杀的,至少不是他动手的。”姜晚顿了一下,接着说:“但方老板有没有授意别人动手就不得而知了。”
生死名录上的记载是实时更改的,已发生的无法篡改。
至于未发生的,若是请了大师窥探天机,也是有法子改动的。
方老板的命簿上清晰明了,为人算是大方正直,非但没有伤人的记载,善功倒是记了好几页。
这话像是提醒了方老板什么,他坐直起来,让助理将从前负责工地结算的人员都列出名单来。
“从前企业规模小,我还亲历亲为,后来建安越办越大,这些事都是交给底下的人,您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头绪了。”
助理拨了几通电话出去,又将此事交代给了其他人。
像是套娃般一个传一个,追究起责任来,也不知道该算在谁头上。
黑玉站在姜晚身后,手还摁在勾魂锁上,随时准备出手。
病房的门被拉开了,后面的保镖在和民警交谈着什么,点着脑袋往边上让开了。
黑玉松开了摁住勾魂锁的手,收了无常模样,变回黑色西装,靠着墙努力往里头贴近了些,仔细不让自己碰触到进来的民警。
虽然他是鬼差,算是地府底层的半个公职人员,可和阳间这些正气十足的警察又不能相提及,警察的阳气太足容易灼伤到无常。
姜晚也微微侧了点身子。
她倒不会被灼伤,只是怕自己身上浓郁的地府气息会干扰了他们的官运。
池子时在背后揪住了她的衣摆,小声道:“撑不住了。”
姜晚脸色一僵,示意半瞎子先应付着。
退出去时还是被警察拦住了,姜晚看着那个警员差点碰上胳膊的手有意的想往后退半步,旁边的警员一个箭步拦在了后头。
姜晚本想用折扇将距离拉大些,视线落在上头,觉着也不大好,毕竟附着着阴间的法力。
还是池子时强撑着虚弱的神力,用手挡在了她的前面。
警员抽出记录本:“不好意思,请配合警方调查。”
姜晚点点头,暗自将一张符塞进池子时口袋里。
警员抬头扫了眼两人的面貌,算是青年才俊,有些郎才女貌的韵味,约莫是小情侣。
“叫什么,干什么的。”
“姜晚,玄学爱好者,襄州城渝西村115号。”说着递上了身份证。
这些身份信息是她还在地府任职时就预备好了的,为的是方便在人间行动,没想到现在是方便了考编。
警员比对一番,确认无疑才递还回去,又看向池子时,伸手示意他。
池子时看着姜晚手里把玩的身份证陷入了沉默,他忘了如今是信息时代,人界出门需要带上身份证。
警员皱着眉,脑子里快速过着最近在逃嫌疑人的照片:“你身份证呢?”
池子时凝聚内力准备幻化一个。
姜晚轻握上他的手腕,将他往身后带,从善如流地对答着:“他是我朋友,池子时,同乡,身份证不在身边,你们的系统一搜应该就能查到吧。”
捏造一个身份对于阎罗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虽然她请辞了,系统权限还在。
警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摁着手里的便携搜索机器,系统画面跳出来查无此人。
警员正要开口,只见页面闪动一下,跳出了池子时的相关信息。
举着机器仔细比对了一番,才和同事通了气让他们先离开。
姜晚找了个没有监控的死角给他挡着:“还多亏了鬼帝,否则你今天就要暴露身份,被送去研究院了。”
池子时将那张符纸从衣服上撕掉,幻化回了狐狸。
姜晚看着瞬间矮了一截的毛绒狐狸,忍不住上手揉了一把:“你说说你,一个千年的狐妖怎么恢复得这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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