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下怎么呆愣在原处。
小道士的脑子里一下就想起了道观里师父上的第一节 课,那个魂灵附身大战恶鬼的故事。
恶鬼被强大的魂灵击败,可被附体的人承受不住强大的魂灵,七窍流血、五脏六腑都崩坏了,当场就死了。
那会儿师父还着重强调,绝不能随便让魂灵近身,以免它们趁机附体。
可……可师父好像没有说过被附生后要怎么唤醒他们。
姜晚回过神来看他。
小道士十五六岁的模样,黑色的衬衫松松垮垮,内里纯白的T恤已经湿透了,水洗的蓝白色牛仔裤在地上蹭的满是泥土。
倒是第一次见道士被鬼戏弄的如此狼狈。
姜晚出声道:“道观还收未成年?”
小道士脸上刚退去的红又涨上来:“成年了。”
小道士眼睛亮亮的,眨巴着,格外真挚。
“哪家道观这么不会做事,他们教你撒谎?”
姜晚明显不信,这一看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奶狗。
小道士急了,左右翻兜,从后口袋把身份证掏出来。
姜晚伸手去接,手指在空中顿了下,一路向下,从小道士的书包侧边抽了张符纸,用它包着身份证。
姜晚举起来前后翻看着,有防伪标识,确实是真的,不是作假。
“莫尧?”
小道士点点头,指尖点点身份证的照片又指着自己:“千真万确,是本人。”
照片上的小孩,确实是面前这个。
身份证上的日期也确实成年了。
姜晚将身份证递还给他。
“真不是你父母把年龄虚报了?”
莫尧小道士挠着后脑勺,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道长当时也以为我未成年来着,还要赶我走来着。”
“说起来,姐姐刚才好厉害”,莫尧学着刚才的招式比划着,“就那把扇子,几下子就把那些鬼给搞定了。”
扇子,扇子!
莫尧的眼睛瞪大,眼神落在姜晚手里的扇子上。
暗金色的墨迹勾勒出扇面的画,画里是绵延的山川连成片。
下角三分之一处画着一个形状怪异的石兽像,口中叼着个玉环守着一座石桥。桥上游走着小到模糊的人影,桥的尽头是一个高大的石门,门匾上刻了三个字,小小的,只能依稀辨别出“门”和“关”二字。
扇骨由檀香木制成,上头雕刻的画像细致入微,莫尧依稀能认出几个,日夜游神、黑白无常还有孟婆城隍……
都是阴差鬼卒。
莫尧不由惊叹出声,道观里都不曾观赏过制作如此精细的阴差群像。用料上成,做工精细,怎么看都像是几百年前的老物件。
扇腰上被手指磨淡的痕迹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
莫尧从腰间摸出一张符纸来,口中诵念有词。符纸刚要靠近扇面就燃起来,烫的他赶忙松手。
就是它!
那个会附身的强大魂灵。
未烧尽的符纸落到地上,被水打湿,只剩残余的一角随风吹到了狐狸的脚边。
狐狸嫌弃的往前挪了个位。
莫尧抬起头对上姜晚满是迷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下回我送你把新扇子吧!”
“没烧到,不用赔。”
姜晚将完好无损的扇面举起来给他瞧。
“不是,它……”,莫尧有些不知如何解释。
“我就是想送把新扇子,感谢姐姐刚刚救我。”
姜晚装出糊涂样:“什么?”
莫尧怔住:“就刚才……没什么。”
莫尧心下明了,大概是被附体了所以才没有印象。
姜晚打着马虎眼随口应付了两句,招了招狐狸继续溜弯。
莫尧说什么都要坚持送她把新扇子,强硬的加上了联系方式,还塞了些符纸给她防身用。
莫尧前脚刚走,池子时就幻成人型,抱着胳膊气压低沉的站在她身后。
姜晚回头看他,狐妖今日换了件长袍,很合身,只是下摆处斑斑点点都是泥点子印。
池子时撞开姜晚继续往前走:“赔钱。”
姜晚哑然,没想到这只狐妖还有洁癖。
阴沉的天色转朗,阳光照下来,刚才那些符纸灰烬流过的地方生出数条裂痕来,裂痕的方向直指最后几期的烂尾楼。
姜晚抬脚将那些灰烬搅散在水里。
穿过巷子再往前绕就是小区的大门口。
池子时不知何时又变回了狐狸身,蹲在围墙边上挖着什么东西。
姜晚走进一看,那洁癖狐狸竟然用爪子刨土!
“感情是假洁癖啊。”
池子时不搭理她,自顾自地挖着。
终于,土里露出半截旧的淡了色的符纸。
姜晚蹲下用扇子挑出来,符纸上的符号已经花的无法辨别了。
“应该是布的阵法。”
姜晚往左丈量了几米,指着地:“这里。”
池子时不解的看她:“你不会要我挖吧?”
池子时还没恢复完全,狐狸身时还只能发出狐鸣。
说的什么姜晚听不懂。
“快挖啊,愣着干嘛。”
池子时脑子里闪过仙册系统的页面,负分呼之欲出。
“就这,挖吧。”
姜晚用脚踩了踩要挖的地,继续指挥着。
“回头再赔你件新的。”
不出所料,那块地下也挖出了一样旧的掉了墨迹的符纸。
姜晚勾起嘴角:“我说呢,这片区域当初怎么没有鬼差走动,原来是步了障眼法。”
有只鬼站在墙脚下不停往这边张望,姜晚抬眼它就钻进墙里,像是在刻意躲着她。
鬼?
像条导火线般,突然就疏通了姜晚的疑惑。
池子时还在为了新衣服挖下一个坑。
姜晚用扇子戳了戳它:“别挖了,我有些事要去做。”
池子时满爪子都是土,半举着扭头看她。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地府的人脑子都有毛病吗?
姜晚看着被池子时刨的坑坑洼洼的墙角和翻出来的老旧符纸,有些头疼。
坑好填,只是这被挖了个口子的阵……
姜晚将莫尧塞给她的符纸随手糊在墙上。
“完美。”
池子时看着那歪七扭八的贴符技术,有些无语。
这能成?
姜晚指挥着池子时填完了最后一个坑,很满意的拍拍它的脑袋:“走了,去会会老朋友。”
老朋友站在城隍庙前打了个喷嚏,不禁缩起脖子。
白芋提着灯笼对他虚行一礼:“今年春寒,城隍大人要注意身体啊。”
黑玉牵着拘魂锁站在一旁等着社交达人结束他的寒暄。
“该上路了,晚了你又该遭白老爷批了。”
白芋冲城隍摆摆手,回到黑玉身边。
“黄泉路遥,看好脚下,上路咯。”
见了石兽像,过了石桥,就要入鬼门关。
白芋熟络的跟看门的阴差客套,塞了些好处,免了许多程序。
黑玉照旧在前头将锁链荡起,提醒后面的鬼要往前行了。
长长的拘魂锁叮叮当当的往前行进着,鬼往四处张望着。
蓦地,拘魂锁断裂开来,长队截成两半,黑玉长舌头一下垂落地面,飞扑上去将后半截的绳索死死拽住。
看门的鬼卒都赶过来看:“怎么回事?”
黑玉当鬼差才短短几载,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事情。
鬼卒利落的上禀了白老爷。
白老爷诸事缠身,只是传回话说:“大概是被凡间的东西拘住了,需要先清了才能入鬼门关。”
黑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鬼抖着身子问:“无常老爷,我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白芋将前半截鬼送到阴司,回头数落他:“生前得罪人了呗,给哥说说,都欠了哪些风流债?”
那鬼从上至下,一副工地干活的民工装扮。虽是怂包了点,人倒是老实巴交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欠风流债的人。
黑玉提醒他:“你的魂比别的鬼都淡,再不入地府,怕是要散了。”
那鬼慌忙握住黑玉的手:“散了?散了是啥意思?是我不能投胎了吗?”
黑玉挣扎着,奈何那鬼的手劲实在大,怎么也挣脱不开。
白芋拍拍他的肩膀:“差不多吧,就是烟消云散的意思。”
那鬼使的劲更大了,捏的黑玉脸色一黑。
“那可不成,我我的工资还没拿到,我们不能没咯。”
我们?
黑玉盯着被鬼捏着的手,眉头拧在一起。
白芋赶忙上去分开他们:“你最好和老爷们交代清楚,依你这样淡的魂魄,撑不过多久的。”
那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莫尧:我真不是茶艺弟弟
第8章 抓鬼加分(上)
城隍爷坐在城隍庙的门槛上啃着新贡上的桃子,边上站着两个小鬼童,合力托着一本厚厚的名录。
几个年长些的鬼童爬到庙门前的树上,将信徒系的签子解下排着队递送到城隍爷面前。
“佑我儿早日觅得良缘,了我心愿。”
城隍爷将桃核抛向侧边的空地,桃核落地滚了几圈,正好掉进鬼童挖好的小坑里。
鬼童勤快地将小坑填平,用积攒的雨水浇灌。
鬼童翻着名录找到签子主人的那一页:“刘家老妇也求了许多年了。”
“可不是嘛,自从她儿子到了年纪月月都来求,下个月他儿子可就奔三了。”
鬼童将毛笔尖在舌尖润了润,在刘家老妇的名字下数不清的正字里又填上一笔。
城隍爷将签子丢回给鬼童:“送去给兔儿神。”
鬼童笔下一顿:“那刘家老妇做梦都想抱孙儿,这要出柜了,不得气得亲自来下头见您?”
鬼童们都咯咯咯地笑起来。
城隍爷一记眼神扫过来,鬼童们自觉噤声,一人持着一支签有序地排起队。
“小儿多病,求城隍爷庇佑。”
“父亲多年未归,不知下落,求城隍爷庇佑一切安好。”
“金榜题名,考上心仪的学校。”
……
鬼童将解开的签子和待解的分开放入两个盒子里,满了一盒又有鬼童将别的空盒子补上来。
城隍爷往门边上一靠,摆摆手让他们停下。
连日里积压的签子装满十几箱,前头还有好长的队等着,树梢上的红木牌也不见消减。
“有人痛快离职,有人忙到猝死。”
鬼童续了茶水递上去,好心提醒道:“老爷,您是城隍,没法再猝死了。”
城隍爷对着它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
小鬼童被踹得往前跌了两步,撞到了来人。
城隍爷眯着眼睛往前看,是人啊。
嗯?
是人!
“怎么,城隍爷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姜晚从贡盘里随手捡一个桃子。
城隍爷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慌忙整理仪态,连坐褶皱的衣摆都强行扯直了,恭恭敬敬候在一边。
“小的忘了什么也不能把姑姑您忘了。姑姑来怎么也不说声,我好将小庙里里外外打扫下。”
姜晚轻呵出声:“方才我还听见有人说痛快离职害他忙到猝死……”
城隍爷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鬼童躲在门后偷笑,被城隍瞪了眼,扭头撒腿就跑。
“客套话就别说了。”
姜晚随手翻阅两页记载着生死的名录,将来的目的简单挑明。
城隍听见她说要两个鬼差的活,激动地往前两步,两眼冒光,像是看见救星般:“姑姑可是要回来了?”
姜晚皱着眉,用折扇抵住他靠近的身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我自有旁的用处。”
城隍爷不干了,生硬地挤出两滴泪,苦水一筐一筐的吐着。
城隍依着阎罗发布的生死布告差鬼差拘魂,送往阴司。阴司赏罚分辨上报阎罗殿,再由阎罗判定处罚,罚入十八层地狱。
地府阎罗缺位三载有余,凡间生死都乱了套,未经审判的鬼魂不得投胎,如今新魂旧鬼都挤在阴司。
鬼帝东奔西走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任,苦了各地城隍爷多累一遭。
“那阴司的鬼魂都快无处落脚了,姑姑再不回去,三界怕是要乱。”
池子时赞许地点头。
狐狸脑袋上翘起的一撮毛一晃一晃的,有些呆。
姜晚单手轻易将桃核碾碎,碎末撒在门槛前。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他鬼帝该操心的事。”
虽说阎罗请辞了,可地府始终未批复。
对外只称阎罗游历人间,私下却交代他们报告阎罗行踪,若能劝得阎罗复职可得无限功德。
城隍爷将问题咽进肚里,招手让鬼童将未解的那盒签子搬上来。
姜晚随手捡了两支签,走出去几步,又回头来叮嘱他:“鬼帝若问起,便当我没来过。”
*
第一支签子所求:
“母亲被鬼魅缠身数年,请过无数道士主持都没招,还求大慈大悲的城隍老爷开开恩,救我母亲脱离苦海。”
签子背后是小鬼童贴心标注的地址位置,是一栋老旧的小区名字。
一人一狐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十几座的房子,不知如何下手。
姜晚将签子摆正在折扇上,指腹覆在上头,片刻那支签子左右摆动起来。
向左,向右,向前,向后……
签子转动了数圈后掉落在狐狸脚边。
姜晚:……
城隍是囤积了多久的工作没清理,连签子主人的痕迹都混杂了。
姜晚盯着狐狸,意味深长地笑道:“千年狐妖的鼻子一定比法器好使吧。”
池子时后退半步:“老子不是狗。”
狐狸的叫声分辨不出什么不同,音调有些上扬。
姜晚可不管它讲了什么,一概默认为同意。
将签子凑到他鼻尖。
可恶的本能反应让池子时不自觉怂了怂鼻尖。
该死。
姜晚一脸欣慰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指着前面的岔路口:“上吧,哮天狐!”
池子时:你才是狗吧!
老旧小区楼房之间的过道很窄,被绿化带占了大半。
姜晚和池子时错肩走着,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前头和大爷大妈聊得火热。
“姐姐!”
莫尧开心地冲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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