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庚娘得了答案,行李致谢,又上前扶起唐氏,安抚她道,“妹妹只管将所知之事与官爷说清楚,相信他们定会秉公处置的。”
唐氏见状,便知求助无门,只抽抽嗒嗒跟水师走了。
不过,半日后,又被水师送了回来。
胤礽在等猪婆龙送东西来赎他妻子,便令商船暂缓行进,护航水师自然也跟着停住,正好趁此审问水匪老巢,好快些动作。
校尉审过王十八一行,除了王十八嘴硬,一味忿恨拖唐氏下水外,其余同伙都道唐氏确实是王十八新娶的妻子,此次方带至中州,并未参与水匪之事。
如此,与唐氏自述相符,她确实清白。
水师船上全是男兵,带个女子不方便,校尉只得将她送回奇珍阁船上。
金太太闻得唐氏无罪,搂着她疼惜了许久,后才问她日后有何打算。
唐氏一听,哭着跪在地上,求金太太收留,“……老家父兄能为银钱卖我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我实不想出了狼窝又进虎穴,求太太、奶奶留下我,为奴为婢,我报答两位大恩。”
说着,便“怦怦”向着金太太与尤庚娘磕头。
金太太与儿媳对视,动了恻隐之心,欲留下唐氏,她本就喜欢唐氏温婉柔顺,留下也只多添口人的嚼用,家中供得起,只老爷方才的态度,叫她未立即应下,只拉唐氏起身,转说些别的。
尤庚娘亦有此思量,因未表态,回到舱房将此事与夫君一说,夫君也不大同意,但不好违母意,只说等等看父亲的意思。
午后,她便去寻了吴熳,闲话中,将此事道了出来。
吴熳眼神漆黑,心中忖着尤庚娘改了夫家死局,也逃不过二女共侍一夫的结局?
她不信。
只问尤庚娘,“她以何身份留下,客人,还是奴仆,签不签卖身契?”
尤庚娘被吴熳问得愣住,陷入沉思,以婆母的性格,及对唐氏的喜欢,定不会叫唐氏签卖身契的,但若不签,一个无亲缘关系的年轻女子客居金家,往后出入如何解释。
自古人言可畏,心思不纯者哪儿都不会少,若这些人将唐氏与公公夫君攀扯,怎办?
万一……她又如何自处?
庚娘不觉摸了摸肚子,成婚三年,她还没孩子,尚在中州家中时,婆母便为她请过不少大夫,也喝了不少汤药……
垂眸思考片刻后,她有了主意,跟吴熳再略坐了会儿后,便回去了。
吴熳知她会了意,相信这个聪慧的女子定能处理好这点儿小事,便没再留意。
入夜后,猪婆龙终于将东西送至,带着妻子走了。
胤礽极感兴趣,拿了匣子便速回舱房,与妻子共赏。
吴熳只见男人将匣子置于她面前,搂着她得意道,“别的男人哄女子说要摘星星,都是鬼话,爷可不是。”
吴熳听他如此说,方知他为何要了这东西,只觉眼眶心头都发热,情不自禁用唇碰了碰他的笑脸。
男人似愣住一瞬,后猛然攫住她的嘴唇,半晌放开,低语道,“大奶奶,这星星还是明日看吧!”
吴熳只倚着他笑,伸手打开了匣子,瞬间,柔和的白光莹润了整个舱房。
第九十一回
且说吴熳开了匣子, 白光莹润舱房,她略感惊讶,现代陨石可没听说过这样的。
遂用异能包裹灼烧, 未见异样,即便如此, 她也不敢直接用手触碰,只略倾身细看。
就见星辰似一普通石块, 却如夜明珠般发光, 不过,这光可比夜明珠亮的多,极像现代的电灯, 正视之, 光线条条射目,别说,还真像星星挂在夜空中闪烁发光的模样。
吴熳不由怀疑在这个世界中, 天体发光的原理似也不适用。
胤礽亦跟着瞧, 深觉稀奇, 正准备上手拿, 却被妻子止住动作, 望着他轻摇头道, “明日请王先生与那位高人鉴定一番, 再把玩不迟。”
现代社会中,少数陨石中含有放射性物质, 对人体有害的, 谁知这块有没有。
胤礽也不坚持, 眼下也不是赏石头的时候,随手合上匣子, 抱着人便往床上去,胡闹了两三回才歇下。
清晨,胤礽被商船起航的声音从梦中吵醒,睁眼时,且分不清身在何处。
待缓过劲儿,他侧脸望去,见妻子尚在酣睡,未着寸缕的削肩纤臂露在衾外,面露微笑,起身,正欲将他身上被褥掀覆上去,却似想到什么,嘴角僵住,动作也是一顿。
不对。
外头这样的声响动静,妻子不可能酣睡的。
胤礽细想来,昨夜似也不正常,妻子入睡极快,他且在情话,妻子便朦胧了,似极怠倦的模样,他先以为是熬了一夜,又折腾半宿累的。
可一联系现在不醒,就不对劲了。
胤礽不觉想起方才那梦,愣怔片刻,手指轻轻搭上妻子的手腕,以气探脉,又见脉息正常,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亦不知是何感觉。
只收回手,凝视了会儿妻子的睡颜,又望着帐子上的撒花出神。
吴熳此刻且在梦中,她在无尽的荒漠中独行了许久,方在某一处与胤礽汇合,夫妻二人遂携手同行。
忽的就瞧见前方出现一白嫩漂亮的婴儿,看身形大小,比贺家三哥儿小上一些儿,见了他们,面上开心,眼中欢喜,嘴发出“啊啊”稚嫩声音,伸手要抱。
二人都没动,吴熳不知胤礽如何想,她对这孩子有种不同于贺家三哥儿的喜欢,但其出现突然,吴熳又生忌惮,正欲问胤礽意见,回首抬眸,男人却不见了。
她正四顾寻找,却觉身子在消散,仿佛将离开这个空间,她忙回眸,仍见那个娃娃欢笑着朝她伸手……
再睁眼,就是熟悉的帐子,及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回眸又见男人坐在她身旁发呆,吴熳难得见他这副模样,伸手搭上他的后背,这是怎的了?
只见男人回神,拉住她的手,俯身侧卧抱住她,低低问道,“大奶奶睡得可好?”
吴熳闻得男人这话,也觉着她不对劲,船起航,男人起身,不管是哪一样动静,她都不该察觉不到。
“我怎么了?”因着才睡醒,吴熳清泠的声音有些低哑。
男人这般模样,叫她不由往坏处猜测。
但见男人闻言一愣,复在她耳边笑道,“大奶奶不是自言身子和精神都比常人好上一大截,康健的很,能怎的?”
吴熳听了,调动异能在体能运转一圈,确实没异常,那男人方才那般模样是做甚,她不解。
这一打岔,夫妻两个谁也没说起昨夜里的梦,温存片刻后,方起身盥漱。
用过早饭后,便带了石头去寻王官儿与那位高人。
时王官儿正给小幺讲功课,高人静静陪坐在一旁,偶尔指点上两句。
见夫妻携手来,王官儿与小幺起身见礼,高人仍旧没动。
吴熳与胤礽也不介意,打开匣子说明来意。
王官儿一听这黝黯如石的东西竟是星辰,且夜间能发光,也觉稀奇,正准备上手细瞧,却被大奶奶阻了,说怕有害。
他立时住了手,只凑近细观,尚未瞧出个所以然,便闻高人出声道,“此确是天上星辰落凡,无害,且与你们夫妻有缘,安心收下便是。”
夫妻二人对视,与他们有缘?有何缘?
吴熳追问,高人却不答,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夫妻二人只无言,高人说话非得如此云遮雾绕?
二人又看向王官儿,不知能否得个详解。
只见王官儿讪笑道,“嘿嘿,二位也知道,在下学艺不精。”
他拜的山门并无正统传承,一切手段、见识全靠师门长辈亲身经历积累后传授,先祖没留下的,他也没见识过的,自然就不知。
如今,还想请这二位将此物留下,叫他晚间也涨涨见识呢。
吴熳与胤礽见今儿确实得不到答案,也不久留,闲话几句便告辞了。
至于王官儿之请,吴熳没应,此是男人送她的礼物,不能给别人赏玩。
既无害,吴熳便将那星辰作了夜灯,给男人看书用。
胤礽只笑评一句“物尽其用。”
商船继续北行,因有水师在,震慑了不少宵小,一路平安。
及行至沧州,水师校尉方与胤礽告辞,他们再往前,便有玩忽职守之嫌,若被人参一本可就得不偿失了。
胤礽知晓其中厉害,拱手目送他们离去。
往后路程更近都中,水匪水寇极少,船上如此多人,便有来犯者,也不足为惧。
又行了几日,船将至通州渡口,林雅茹夫妻已打点齐备行装,来与吴熳胤礽告辞。
因着通州距都中路近,夫妻二人也常进都,倒是没多少伤感之情。
胤礽请林雅茹替他们夫妇给舅母请安,林雅茹又托他们向姑姑姑父问好,互相嘱托一番,叙完话,互觉对方言语啰嗦多余,又是一阵戏笑。
笑毕,林雅茹拉着吴熳的手道,“有机会一定到家中来坐坐,认认地儿,也来瞧瞧我们越哥儿。”
吴熳应下,思及越哥儿,嘴角微扬,不由又想起梦中那个孩子……
临下船时,金家也来相送,林雅茹夫妇笑着与他们道了谢,便下了船。
待林家货物搬卸完,船又重新起航,行了一日,终至都中。
吴熳在男人搀扶下,登上岸口,瞧着眼前这人烟阜盛之景,只觉恍惚。
他们三月出发,再回都中已入七月,不知这几月时间里,婆母可安好。
尤庚娘亦然,离都已多年,瞧着这人声鼎沸的场景,定了半路的心,又起了些彷徨忐忑。
所幸贾家照顾妥当,分了他们乘坐的马车与装行李的骡车,又将箱笼包袱等一一安置好。
车夫问金家要到何地儿,金大用请人带他们先寻一处落脚的客栈,此是他们一家在路上商议好的。
尤家原在都中有宅子,不过,后来被庚娘的兄长卖出去了,如今,只先寻个住处过度,再赁房子,重启生计。
车夫了然,送了他们至一处客栈。
金家见掌柜见了他们乘坐的马车后,态度尤为客气,便知是因贾家之故,对贾琛更是感谢,又对船上的恶意揣测深感惭愧。
金家因如此住下,只尤庚娘隔着帷帽看了看唐氏,垂下眼,还是早作安排的好。
又说吴熳这头,王官儿说既有了徒弟,就同徒弟一起住,不麻烦府上了,遂带着高人同小幺去了。
而吴熳胤礽则领着一大行车马,往贾宅中来。
公婆早在上房等着,婆母见了他们,一手拉一个,眼圈发红上下打量着,才说瘦了,又问路上顺不顺等等,根本不容二人说话。
吴熳只觉心热,才想挑捡些有趣的说说,婆母又打发他们回去调息休整,晚上不必来定省了,有话明日再说。
她只无奈跟着胤礽,与二老行了礼,回了他们的院子。
院子里,除了春日花谢、夏日花开,似无大变化。
兆吉与周婆子各领了人在院子里候着他们,见了面,周婆子忙上来携住她,神情激动,唤道“姑娘回来了。”眼中无一丝生疏。
吴熳心中触动,微微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问,“周婶子安好?”
周婆子瞧着姑娘眼中的生气,愣住一瞬,欣喜道,“好好,好着呢!”姑娘似不一样了。
夫妻二人进了屋,热水早已备好,只分开盥沐,去去乏。
再出来时,周婆子上前与吴熳绞头发,吴熳却因自助了一路,又有些不习惯了,只僵着脖子任她动作。
胤礽却不然,自去了外间,舒适仰躺,任小厮烘干动作,模样优雅享受。
吴熳对镜瞧了他一眼,眼中划过笑意,回眸时,却见周婆子一脸欣慰瞧着她。
周婆子不知姑娘姑爷在外遇上了些什么事,但她估摸定是好事儿,原姑娘对什么都不上心,冷冷清清的,如今不同了,眼里有了活气儿,与姑爷似也更恩爱了。
彼时,黑丫得了信儿,也从秦妈妈处告了假匆匆过来,进门先与大爷请安,又迫不及待进里间与姑娘请安。
吴熳仔细瞧她,身量高了也白了,再看请安的姿态,标准端庄。
看来,这半年同秦妈妈学得极好,只这眼睛里头的憨厚,还是未变。
她因打趣道,“如今可不是黑丫了,”又同周婆子说,“周婶子还得给另取个名儿才是。”
周婆子望着蜕变的孙女,自然也高兴,笑回道,“秦妈妈早说这名儿不合适了,就等着姑娘回来给取呢!”
吴熳闻言,却摇头拒绝,黑丫长辈犹在,轮不着她,只叫她们定好了往上报就是。
周婆子大半辈子良籍,自也没样样由主子做主的想法,只黑丫能知书达理,都是姑娘的恩德,这份情她记在心底,一定请姑娘赐一个。
吴熳始终不应,遂问了黑丫想叫什么,黑丫看了看周婆子眼色,才小声道,“……我想叫白荷,花瓣是白的、尖尖儿带点儿粉那种。”
吴熳一听,便知是何意,想是叫“黑丫”伤着小姑娘的爱美心了,如今变得如白荷一般,白中带粉,也想叫人知道知道。
当即允了,叫她自去秦妈妈那里报备,将花名册上的名儿更正过来。
后就见黑丫、不,白荷的欢欣都要从眼中溢出来了,周婆子则好气又无奈。
接着,周婆子便与吴熳话起家常,说着府中她知道的大小事儿,白荷知道的,也添补上一两句。
吴熳一一听着,见祖孙两个在府中适应良好,自然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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