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楼?!”婴宁吃惊地看着他,她很清楚自己这一脚有多狠,连忙问道:“你没事吧?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间屋子里啊?”
冥楼憋着一口气,待皮肉的疼痛渐渐消退,他才用淡然的表情看向婴宁。
“我不走了,我要在这里住下。”
婴宁怔怔看着他。
冥楼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遍后,婴宁面露不悦,沉声问道:“冥楼,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了?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我......”
冥楼词穷地吐出一个字,婴宁板着脸将话接回去:“我要把搬出去的杂物搬回来,这屋子没有你住的地方了,请你离开。”
说着,她微微侧身,给冥楼让出一条路。
看着她冷淡的模样,冥楼有些不知所措。
他唇瓣嚅动着,久久才吐出声音:“我之前没有想好,所以才说要走,现在想好了......”
“那是你的事。”婴宁垂着视线,依然冷淡地说着:“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想让你住下了。”
冥楼皱眉问道:“可你不用我帮你解决吸引妖魔之事了吗?”
婴宁回道:“你不是说你只有白日会来,夜里便离开,我们不必整日都待在一处吗?就按你说的那样做吧。”
他说过的话又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面对如此冷淡的婴宁,冥楼的心成了一团乱麻。
“婴宁......”他弱声唤道。
婴宁没有回应他,而是转身走了几步,停下后伸手指向院子门口。
“我要休息了,你们走吧,就算有事也明日再说。”
她说话时一直垂着视线,未曾抬眼看过冥楼。
一时间气氛变得很低糜。
罗素觉得自己快被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了,只好小声向一旁的蛛蛛求救:“蛛蛛姐,你快帮帮尊上吧。”
蛛蛛双臂环在胸前,唇角幸灾乐祸地弯起,然后抬脚越过冥楼,最先走出了屋子。
“尊上,走吧,婴宁妹妹不是说了嘛,有事明日再说。”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罗素也急忙跟上蛛蛛,他巴不得赶紧远离那阴沉的二人,找个空旷的地方喘口气。
冥楼在原地顿了顿才抬脚迈出门槛。
经过婴宁时,他轻声说道:“好,我们明日再说。”
看着那三人走出院子,婴宁才缓缓放下手,心底平复没多久的难过却再次翻起......
*
隔日天初亮,婴宁便起床梳洗换衣。
等她打扮好,一迈出屋门就看见了站在院子外的冥楼。
他个子太高了,想看不到都难。
睡了一夜,婴宁觉得自己已经整理好心情,她抬手将碎发拨到耳后,神色平淡地朝院子门口走去。
一拉开院门,冥楼便凑了过来。
“你这么早就来了。”婴宁淡淡说道。
冥楼犹豫一瞬才‘嗯’了一声。
其实他不是来了,而是压根没走。
罗素要回去看看小狸的情况,蛛蛛是不想陪他傻站着,就都离开了。
只有他独自站在婴宁的院子外,想了一夜婴宁为何生气,直到天快亮了他才给自己捋出一条思路。
定是因为他做事太反复无常,婴宁不是说了,他一会儿要走一会儿要来的,婴宁便受不了他了。
想着,冥楼沉声说道:“我承认我性子古怪,以后......”
他从没对谁说过这样的话,有些不习惯,吐出的声音也跟着变得生涩,费了好大力才把后半句挤出来:“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那是你的事,不用告诉我的。”婴宁回道。
活了这么久,冥楼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言语堵得心里发慌。
他指尖微动,正在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时,婴宁开口问道:“我们是从现在开始牵着手吗?”
对,牵手,他可以牵婴宁的手了。
想到此事,冥楼心底流出一丝喜悦,缓缓抬起手来。
可未等完全抬起,他又听到婴宁说:“现在就牵着吧,早点结束,你也能早点离开。”
冥楼一僵,紧接着他慌忙将抬起的手背在身后。
婴宁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怎么了?你为什么把手藏到身后啊?”
“我......”他飞快地思考,但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只能先说:“我现在还不想牵着手。”
婴宁静静注视着他,半晌放轻声音开口:“没关系,就算你不想解决我的问题,我也不会怨你,你可以现在就离开的。”
一听这话,冥楼急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婴宁没有理他,直接转身进了院子,留他一个人继续傻站在门口。
冥楼是真的想不明白,他已经说了以后不会再反复无常,可婴宁的态度却没有半点转变,那他要怎么做才能和婴宁变回之前的样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旁边的柳树上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冥楼看去,蛛蛛正晃着双腿坐在树上,一边笑还一边拍手。
“太有意思了!看着尊上你吃瘪的样子,比调戏男人有意思一百倍!”
冥楼恢复成冷傲疏离的模样,沉声说道:“不想死就滚。”
蛛蛛没有受他的吓唬,而是浮夸地说起来:“诶!尊上,你不是要学体贴入微、小意温柔吗?那从现在开始可不能说这些难听的话了!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把死啊滚啊挂嘴边的男人的!”
听完她的话,冥楼张了张嘴,又缓缓合上,紧皱眉头用力一咬牙,强行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决定,以后让死啊滚啊这些字眼都烂在肚子里了。
发觉他把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蛛蛛觉得很是稀奇。
原来冥楼这种男人,动情时会是这般认真的模样。
她晃着腿想了想,念着沈玄一的事还要靠冥楼,她决定给魔尊一番提点。
“尊上,听我一句劝,你别一边喜欢着人家,享受着人家姑娘的好,还一边想要保全自己的体面和退路。”
冥楼垂眸想了想,重新抬眼看向蛛蛛后,难得平静地对她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早就知道冥楼是个难教的家伙,蛛蛛含笑回道:“多了我懒得说,你要想听我答疑解惑,就把战神绑来送给我。”
说完,蛛蛛便消失在树上。
冥楼心生奇怪,蛛蛛怎么三句不离沈玄一?她就那么喜欢天界战神?
正想着的时候,婴宁背着竹筐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薄青布裙,头发用银簪子高绾着,留出两束发编成两股细辫,从两侧的肩上垂下来,耳垂上则是冥楼初次在花田见到她时的翡翠珠子。
婴宁从来不涂抹胭脂水粉,也未描过眉,脸上却不显得素气,因为天生的杏腮桃颊,唇红齿白。
一看到她,冥楼的心神就不由自主地摇曳起来。
他上前一步想和婴宁说话,婴宁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开。
冥楼两步跟上她,问道:“你去哪里?”
婴宁抿了抿粉嫩的唇瓣,简洁地回道:“李姨的花田。”
察觉到她不愿同自己多说,冥楼也没了声音,他看着前方的路,想着要如何才能将婴宁哄好,可他从未哄过谁,脑子里竟没有半点头绪,一颗心犹如被火烤着难受。
他才发现,他在这种事上竟笨到令自己绝望。
冥楼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婴宁,为了能和婴宁肩并肩走,他不得不将步子迈得又小又慢。
婴宁注意到他走路的异常,垂眸看了眼他缩着脚走路的样子。
过了半晌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
“为什么跟着我?”她问冥楼。
冥楼也立刻停下脚步,思量一番言语才轻声答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白日里要在一起吗?”
是,的确是这样。
婴宁对他伸出右手:“那现在要牵手吗?”
冥楼看向婴宁白皙干净的手。
他倒是想牵,可又怕婴宁的问题解决后,急着让他离开。
“我......”冥楼犹豫地吐出声音:“我最近可能会有点不舒服,过几天再开始牵手吧。”
婴宁点点头,道了句‘好’,转头继续向前。
冥楼急忙跟上她,视线黏在她恬静的侧脸上舍不得离开。
向前走了没几步,婴宁再次停下,沉沉叹了口气。
叹完气,她严肃地看向冥楼:“冥楼,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见她说的话多起来了,冥楼眸中闪过喜色:“你说。”
“从小我就经常做一个奇怪的梦。”
婴宁低垂双眸,慢声对冥楼讲道:“梦里我还是个孩童,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某天我在院子里玩耍时,一道和黑气缠绕着的金光突然从天而降,向我而来,在梦里我很害怕,可躲又躲不开,最后那黑气和金光就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听着她的梦境,冥楼的神色渐渐沉肃起来。
“虽然在梦里感受不到疼痛,可每次醒来后我都觉得很痛苦,不过痛苦中还夹杂着一点温暖。”婴宁接着说道
冥楼沉声问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梦?”
婴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感觉那个梦对我一定很重要,我一直都想弄清楚梦境的真相,直到我在花儿姐家触碰到你的手,我发现,我竟然对你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熟悉?”冥楼脸上闪过不解。
婴宁点了点头:“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无条件信任你,愿意跟着你去魔界吗?因为我觉得,只要跟着你就能解开梦的答案,而我不知道那个梦到底象征着好还是坏,所以对你隐瞒了这件事。”
她说完,冥楼沉思起来。
一个凡人反复做一个梦,这的确有点蹊跷。
或许这个梦与婴宁前世的早夭有关。
冥楼正想着,婴宁突然向他靠近一步。
他回过神,看着婴宁突然靠近的脸紧张地屏住呼吸。
“我觉得人与人相处需要真诚与尊重。”婴宁格外认真地注视着冥楼,“从前我隐瞒了你一些事,是我不够真诚。”
冥楼开始听不明白她说的话了。
婴宁轻吸一口气,一口气把自己的心思全部说了出来:“冥楼,我不喜欢你冷冰冰的语气,不喜欢你对我莫名其妙的可怜,更不喜欢你叫我小金库!因为那样的叫法,一点都不尊重我!”
越说到最后,婴宁的语气越重。
冥楼惊讶地瞪大双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强硬的婴宁,也是第一次知道婴宁不喜欢小金库这个叫法。
“你......我......”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婴宁,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婴宁转头大步向前走去,不再理会他。
冥楼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后慌忙追上去。
“这些你以前为什么不说?”他问道。
婴宁气呼呼地回答:“我生气过,但你根本没看出来我在生气!后来我想你和旁人有些不同,我把你当做朋友,该对你宽容一些,你没有恶意,我也不该斤斤计较。”
冥楼:“那现在呢?你同我还是朋友吗?”
“不是。”婴宁痛快地答道:“你只是可怜我而已,这不算是朋友。”
冥楼彻底乱了手脚,他颤颤地伸出手想拉住婴宁,可婴宁现在的气势,他真的很怕婴宁回头扇他一巴掌,只能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胡乱地想着,最后焦急地说道:“好!我把之前的话都收回,我发誓永远都不叫你小金库了!”
婴宁停下脚步,平复了一下呼吸,神色渐渐沉静下来。
她告诉冥楼。
“伤人的话,不是你想收回就收回的。”
第二十八章
从前, 冥楼将自己的一生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魔骨未觉醒前,生母厌弃他,同族嘲弄他, 尘无休将他当成一条可以随意打骂的狗, 以此作为消遣, 那时他听过无数难听又伤人的话,被痛苦愤怒反复折磨后, 他决定将那些话牢记于心。
第二阶段是魔骨觉醒后,他将那些嘲弄他的人踩在脚下,杀入魔宫,重伤尘无休,残忍地将其剥皮拆骨,虽然尘无休在手下的掩护下逃跑了, 但整个魔界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他一人, 最终他成为新的万魔之主, 并学会了将恶言恶语整日挂在嘴边。
在他看来言语并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弱者,因为他们的软弱, 所以失去了说这些话的资格。
可今日他才意识到, 有些言语本身就是错的。
不说就不会伤人, 也不会伤到自己……
炎夏的风拂过花田, 花随风摇摆着纤纤细腰, 五个孩童沿着花田边缘追逐嬉戏, 笑声传遍了整片花田。
婴宁走入花田中, 嗅着扑鼻的花香, 内心的烦躁才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平静,她就忍不住想, 刚才对冥楼说的话是不是有点重了?
片刻后她摇摇头。
她说的都是实话,不算重,所以她绝对不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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