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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商将军尚未开窍。”
送走商溯,石都私下找姜贞复命。
姜贞眉梢轻轻一挑,“尚未开窍?我看未必。”
“王上英明。”
石都笑了起来,“若认真论起来,商将军并非不开窍,而是在某些事情上略显迟钝。”
“不过商将军听完末将今日这番话,应该很快便会明白过来。”
石都笑着补上一句,“以末将对商将军的了解,不过月余时间,商将军定然会发现自己的心意。”
“甚好。”
姜贞轻笑。
大盛虽亡于世家,但世家里也的确有好苗子,挑挑拣拣还能用,正好能补上她人手不足的缺。
但这种人用起来并不顺手,毛病一大堆,或贪污受贿,或仗势欺人,或好色弄权,或火上浇油,让她的武将们都跟着不安生。
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她绝不会看这些人一眼。
可正因为手中人才捉襟见肘,这些人才会看菜下碟,死性不改持续着自己的恶劣行径。
对于这种人,杀鸡儆猴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让最刺头的那个人收敛性子,其他人便会见风使舵,收一收自己的道德败坏。
商溯是最刺头的一个,也是最好收拾的一个。
从商溯身上入手,比收拾其他人来得容易的多,所以才会有她今日的示意,让石都点破商溯的心思,心思明了之后,这位恃才傲物的将军便会努力改去自己的刻薄与跋扈,试着去做一个性格平和稳定的人。
其他文臣见桀骜不驯如商溯都低了头,也会有样学样跟着改性子,只要他们收收自己的小心思,短时间内便能让朝堂之上的风气焕然一新。
当然,这个法子并不高明,一旦发现商溯为何低头,这些惯会偷奸耍滑的文臣们便又会卷土重来,潜移默化驯服她,让她接受官员本就如此肮脏的事实。
但问题不大,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春科便该开了,科举选仕选出来的人才能取代一部分的官员,同时给剩下的那部分官员敲响警钟——他们不想做的事情有的是人想做,只要她想,便能随时取代他们。
出自于政治目的,商溯成了她第一个下手整治的倒霉鬼。
但她觉得为爱低头这种事情不丢人,更别提商溯这种性子在其他帝王那只会落一个鸟尽弓藏,她没有称帝便清算商溯,对于商溯来讲已是十分难得。如此难得的结局,敛敛自己的性子又何妨?
总比落一个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的结果好得多。
姜贞心安理得等商溯幡然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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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溯在某些事情上反应迟钝,但并不代表他傻,且恰恰相反,此人极为聪明,又极为敏感,所以很容易便能猜透旁人的心思。
之所以不把这种聪明用在琢磨人际关系的事情上,因为他懒。
——再直白点是恃才傲物,有才之人的通病。
与石都分开后,他越琢磨越觉得石都话里有话,什么叫相蕴和喜欢的人应是豁达仁厚之人?分明是故意拿捏他,看他欣赏相蕴和,所以以退为进,抬出性格好的人才会更容易招相蕴和喜欢的话。
然后他便会为了不被相蕴和讨厌,识趣儿地收敛自己的性子,做个团结同僚忠心相豫夫妇的将军。
那些姜贞忍着恶心用的官员们见他如此,便会自省起身,为了不成为下一个被姜贞收拾的对象,自己先把自己的性格里的卑劣藏好,努力去做一个好官清官。
他又不瞎,怎会看不出姜贞这一出是杀鸡儆猴?
呵,天真。
她姜贞想用计,那也要看他商溯愿不愿意做这只猴。
他何时会看别人脸色?
哪怕相蕴和也不行。
天下已平,九州已定,他对权臣这种事情没甚想法,也知晓以相豫夫妇的本事,终其一朝也不可能出权臣,所以他现在的目标,是帮助相豫夫妇把军队练好,让天下不再起战乱,待此事终结,他便解甲归田,做自己的富家翁。
这个富家翁要在京中做,离相蕴和近一些,这样能时不时小酌几盏,闲话家常。
商溯如此想着,对姜贞的计策不屑一顾。
与此同时,相蕴和从江东之地起身。
这种想法持续到相蕴和动身返程,提前给他写信一封,言自己的江东之行收获很大,不仅练出了如何对待士族大家的本事,还招揽了不少与他一样对家族不满意的世家子。这些世家子们颇有才干,是她对付江东士族的左膀右臂,她准备把他们全部带回去,作为未来辅佐她的能臣干将。
商溯眼皮跳了跳。
江东士族能养出什么好东西?
相蕴和定然是被他们骗了。
再继续往下看,下面的内容是相蕴和一贯的轻快口吻——三郎,他们身世与你相似,又待我极好,是我未来所倚重的人,你一定会跟他们相处的很愉快吧?
“?”
“......”
商溯慢慢放下信。
相蕴和怎么会有这种荒谬想法?
他怎么可能会与这种人相处愉快?
愉快?
不,相蕴和多与旁人说句话,他都想把那人丢出去喂狗,怎么可能会与她从江东带回来的俊俏小郎君相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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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商溯因相蕴和的一封信而陷入怀疑人生,而彼时京都的其他人,一边紧锣密鼓准备迎接相蕴和,一边准备两王称帝的事情。
按照相蕴和的行军速度,她大概能在腊月回到京都,她回来之后,没过几日便是黄道吉日,两王便选择那日登基,登基之后便是新年,正好是新年新气象,整个神州大地都焕然一新。
腊月十二,相蕴和抵达京都。
两王亲自出城相迎,世子仪仗在石都的提醒下改成世女仪仗,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一眼望不到头,无声彰显着两王对自己唯一继承人的重视。
而作为平定天下功劳最大的商溯,自然站在是仅次于两王的位置,艳丽凤目轻眯着,看着在冬日浓雾中不断清晰的相蕴和的军队。
江东士族们能养出什么好东西?
他倒是想见识一下,这些被养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歪瓜裂枣们是如何哄骗了相蕴和,让相蕴和竟会觉得他们是有才之士?!
第100章 第
报信的礼官与内侍们往来奔跑着, 不断汇报着相蕴和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近了,近了,更近了。
当马蹄声越来越近, 直到越发清晰, 像是在人的耳际炸响,商溯便知道, 相蕴和终于回来了, 这个与他分开已有半年之久的人,如今终于从江东赶回,回到京都, 回到他面前。
整齐划一的声音不止有马蹄声,连士兵们行军的脚步声, 一声又一声,像是踏在商溯的心扉。
伴随着训练有素的行军声音一同清晰的, 还有浓雾中的军队。
猩红色的旌旗刺破冬日的雾气,凛凛闯入他的视线。
紧接着, 是银质盔甲闪着寒芒, 在刺破苍穹的猩红色旌旗下烈烈生威。
这是一位将军, 一位女将, 一位大破楚王收复江东的传奇。
她从娇娇弱弱的小女郎, 走到今日的威振四海, 她的能力与气魄已足够堵住那些质疑她的人。
——她是如今的夏王姜王世女,更是未来九州天下的皇太女, 代替她父母成为壮丽江山的新主人。
“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
“军乐——起!”
礼官一声令下。
大气磅礴的军乐奏起。
或许是受军乐所影响, 又或许是缓缓行军的相蕴和在从浓雾中破出的那一刻便镇住了所有人, 曾经弱不经风的小女郎已经长大,面上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但眼角眉梢却被战争洗礼浸染得越发不怒自威,以至于让所有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仰望着她,仰望着这位亲手斩下楚王头颅的传奇。
“跪——”
礼官高声唱喏。
武将单膝跪地,文臣深深见礼。
而那些被京卫们远远拦在外面的百姓们,此时也陆陆续续跪下来,他们的姿势远远不如文臣武将们标准,但都尽自己最大努力拜在道路两旁,口中甚至还在碎碎念——
“世女回来了,太好了。”
“世女回来了,便意味着江东事情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打仗了。”
“不打仗了,真好。”
他们对这位常年远征在外的世女并不了解,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位很厉害的人,在两王与盛元洲两军对峙之际,她以不到三万的兵马,守住了中原之地的咽喉,让战无不胜的楚王在商都与济宁屡次碰壁,兵败而返。
而在中原之地的战事平定之后,两王赈灾救民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又整理军队,出兵江东,在夏城江城拉扯三月之后,便故意放弃商都与济宁,引楚王孤军深入,在宁平之地大败楚军,斩下楚王的头颅。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从来是庸才自我安慰的说辞,真正的将才,怎会没有力挽狂澜的战功?怎会没有名垂青史的大仗?
很显然,她是后者。
无论是年幼之际驻守方城治理方城的战功与民生,还是大破楚军将江东之地尽收的战绩,都足以说明她的能力——这是一位不亚于她父母的将星明主。
夏王姜王已是百年难遇的仁军,女儿又有如此才干,他们几乎能够预想得到,战乱百年的神州大陆将会迎来久违的太平。
这个太平会持续很久,因为她还很年轻,今年不过十八/九岁。
盛世太平会随着她的年龄而增长,五十年,六十年,甚至七十年都有可能。
百姓们心潮澎湃,对未来充满期待。
真好啊,他们很快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与百姓们的期待相比,商溯的期待便有些复杂——相蕴和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江东的世家子弟,那些他最讨厌的人,如今竟是相蕴和最为看重的人。
这种事情着实让人恼火,以至于近日的他完全没有任何笑脸,整个人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处于一种随时都会爆发的状态。
但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当他看到相蕴和的旌旗,看到相蕴和的盔甲,看到相蕴和与往日不大一样的稍稍有些塌着的肩膀,他的眸光微微一窒,心头的怒火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相蕴和伤势的关心。
她的伤还没好?
随行的军医都在干什么?
明明已经半年了,怎么还没有治好她的肩膀!
庸医,都是庸医!每一个能用的!
刚刚消弭的怒火瞬间升腾,商溯一个没忍住,在心里问候军医的祖宗十八代,心吐芬芳的过程中丝毫没意识到被自己痛骂的军医是自己推给相蕴和的。
军医医术精湛做事又极为细心,所以深得他意,所以他才会把他留在相蕴和身边。
想着自己不在了,相蕴和若是在战场上磕着碰着了,有军医在身边,他好歹能放心点。
现在倒好,连相蕴和的肩膀都治不好,可见这人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寻常的小伤小病能治,但遇到大伤重伤的时候,便束手无策。
他当初是怎么想的?
竟把这种庸医送给相蕴和?
埋怨完军医,商溯又埋怨自己,眼睛盯着相蕴和略显不自然的肩膀,不由得心急如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反应,立在原地的脚上前半步,想现在便去看相蕴和的伤势,看她的伤是否已经愈合,是否还彻夜疼痛。
作为同为平定天下的功臣,石都的位置仅在商溯身后,看到商溯往前走,石都眼皮狠狠一跳,抬手便拽住了商溯的衣袖。
这位将军在想什么?
不跪迎世女也就罢了,怎还不管不顾往前走?
“商将军,今日是世女的大喜日子,您莫要生事。”
死死拽住商溯的衣袖,石都压低声音说道。
生事?
他生什么事了?
被石都拉住的商溯一头雾水。
回头一瞧,周围人几乎全部跪了下来,只剩下他与相豫夫妇三人还站着。
——相豫夫妇是相蕴和的父母,自然是不需要跪迎的,但他不是,所以他杵在相豫夫妇身后,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哦,明白了,原来是没有跪迎世女。
抬手一撩衣摆,商溯跪得十分痛快。
跪就跪。
今日是相蕴和的大好日子,他不能让相蕴和面上不好看。
“!!!”
商溯跪阿和?!
石都微微一愣。
杜满眼睛瞪得像铜铃。
张奎等人更是一脸不可思议,眼睛直在商溯身上打转。
——这位一身反骨从不拿正眼瞧人没事便爱阴阳怪气的商溯居然真的与他们一样跪迎阿和?!
武将们为之讶然,文臣那边的神色更是极为精彩。
不是,三郎,我们还是更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模样,你现在跪滑得这么彻底,真的让我们很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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