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蕴和甜甜出声,看了看着做独眼龙打扮的左骞,“小叔叔,你不是跟阿娘在一起吗?怎么做起打家劫舍的生意了?”
“阿娘呢?”
相蕴和环顾四周,眼底满是期待,“阿娘也在这里吗?”
哦,自己人。
石都面无表情长剑还鞘。
不是,小女郎与兰姑娘都颇为正常,怎突然出现的“小叔叔”是这个模样?
石都不忍直视。
左骞抬手掀掉蒙着眼睛的眼罩,一双虎目泪汪汪,“阿和,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身材魁伟颇为高大的男人嘤嘤嘤,直奔相蕴和而去。
“......”
哦,我的眼睛。
石都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玷污。
但身后的两人却接受良好,娇娇弱弱的小女郎伸着小手手让男人抱抱,睡觉都睁着一眼的兰姑娘难得歇下防备,一眼柔软看着面前的男人。
“怎做这个打扮?丑死了。”
兰月抬手去扯左骞的络腮胡。
“嘶——疼!”
左骞尖叫连连,却没有阻拦,任由兰月扯掉他的假胡子。
没了独眼龙眼罩,再去掉络腮胡,男人原本的面容便露了出来,五官俊朗,顾盼神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更难得是他眉眼清澈,神态天真,毫无寻常男人的粗鲁之态,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心生欢喜,仿佛他乡遇故知,打心里想要与他亲近。
石都这才感觉自己被玷污的眼睛好了些。
恩,这么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的确得贴上络腮胡扮成独眼龙才能出来当山贼。
“嫂子没跟我在一起。”
左骞抱着相蕴和左看右看,确定小姑娘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经历之事和盘托出,“柳阳县快盛军攻破之际,我护着嫂子一起逃命,可盛军来势汹汹,我们抵挡不住......”
“那二娘呢?”
兰月焦急问道。
左骞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红了起来,“我和嫂子被盛军冲散了,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你——真是废物!连二娘都护不住!”
兰月恨铁不成钢。
左骞委屈巴巴,“嫂子的功夫比我好多了,平时是她保护我居多。”
“若不是盛军来得急,嫂子又要护着我又要护着阿娘,我们这才会被盛军冲散。”
这话有姜贞没有保护好他的嫌疑,听得兰月眼皮一跳,飞起一脚踹左骞。
男人不曾防备,被她一脚踹在地上,她仍不解气,还想再踹几脚,但石都看她动起手来,连忙下马拦着她,她这才没有上去再补一脚。
兰月破口大骂,“相老夫人是生母还是二娘生母?”
“你怎么不护着她,还要二娘分心去保护她?!”
——相老夫人与姜贞关系不好,兰月对老太太没什么好印象。
若不是小阿和在身边,她甚至还想说老太太死了就死了,怎能连累她的二娘去涉险?
“算了,兰姨,别骂小叔叔了,他也不想这样的。”
相蕴和叹了口气。
前世的小叔叔死得比她还要惨。
小叔叔是阿父同母异父的弟弟,又与阿娘关系颇好,几乎是阿娘看着长大的,便被盛军拿来当诱饵,引诱阿娘阿父来救他。
小叔叔不想让阿父阿娘为他涉险,便乘人不备,从城楼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脑浆淌了一地。
那时的她刚给兰姨收完尸,听到消息又去给死得惨烈的小叔叔去收尸。
小叔叔的尸体比兰姨还零碎,骨头尽碎,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不仅没有好皮肉,身上还满是触目惊心的重刑痕迹。
她不敢想象,长在兄嫂庇佑下的娇气少年是如何熬过的生不如死的刑法,哪怕十指指甲全部被拔掉,也不愿写一封让兄嫂来救他的书信。
她更不敢像,被如此折磨的少年是如何挣脱守卫的桎梏,决然冲到城楼跳下,宁愿自己死无全尸,也不愿让自己成为阿父与阿娘被人拿捏的软肋。
小叔叔是很好很好的人。
可盛世太平与他无关,天下大乱却要他陪葬,是与她一样还未有机会看阿父阿娘统一天下,便早早死于战乱之中的可怜人。
往事涌上心头,相蕴和眼睛红了起来。
“阿和,你,你别哭呀。”
看相蕴和红了眼眶,左骞顿时手足无措,“是,是小叔叔不好,没有保护好你阿娘,小叔叔该死,你打小叔叔好不好?”
说话间,拿着相蕴和的手去打自己的脸,“来,打小叔叔,替你阿娘出气。”
“小叔叔很好,阿和没有生小叔叔的气。”
相蕴和道。
小姑娘从左骞手里抽回手,拂去因左骞因被兰月踹在地上而身上沾染的枯草,“阿和就是好久没见小叔叔,想小叔叔了。”
左骞的眼泪一下子便出来了,“阿和!小叔叔的小阿和,小叔叔也想你了!”
他那么乖巧懂事的小侄女,到底做了什么孽,才会降生在这样的乱世里?
若生在太平盛世里,她怎会与父母离散?又怎会朝不保夕东躲西藏?
左骞抱着相蕴和嚎啕大哭。
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眼睛红红,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
石都不忍再看,别开眼,轻轻叹了口气。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兰月抿了下唇,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
“小叔叔,不哭了。”
相蕴和吸了吸鼻子,抬手去擦左骞脸上的泪,“咱们重逢是喜事,该高兴。”
“对,该高兴。”
左骞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道,“小阿和还活着,这是天大的喜事!”
相蕴和莞尔。
“小骞,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怕左骞又把小姑娘惹哭,兰月伸手将人抱起来,问左骞道,“其他人呢?有没有跟你一起逃出来?”
兰月比左骞年长几岁,是一言不合便暴打左骞狗头的暴烈性子,听兰月发问,左骞连忙道,“有,张奎兄弟俩还有葛越胡青他们跟我逃了出来。”
“张奎葛越胡青他们伤得太重,眼下正躺在山上养伤。张奎的弟弟张昆倒是没怎么受伤,去附近乡镇弄伤药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左骞擦吧擦吧脸上的泪,小心翼翼问兰月,“兰姐,你要见他们吗?”
“他们伤得是重了点,可都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咱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怕兰月对众人不管不问,左骞搓着手,可怜巴巴说着话,“其实他们伤得也没那么重,是没药医,这才一直好不了。”
“不过兰姐放心,张昆已经去弄药了,晚上就能回来。”
“只要有了药,他们很快便能好的!绝不拖咱们的后腿!”
兰月白了一眼左骞。
能不管吗?都是自家兄弟,还是一群等着伤药来救命的兄弟。
更别提盛军为将功折罪,要将附近所有的山贼都剿灭,张奎他们留在山上,只会被盛军当成山贼一并杀了。
“带路。”
兰月把相蕴和抱上马背。
“好,我这就给兰姐带路!”
左骞兴奋点头。
左骞兴冲冲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解释,“原本跟我一起逃出来的有二十几个人,可附近的山贼太多了,我们刚走到这儿,就被打劫了,折了好几个兄弟。”
“清风寨还好,只取人钱财,不害人性命。”
“但其他山寨便没那么讲究了,杀人越货,不留活口,做事一个比一个更狠辣。”
“若不是我们有二十几个人,只怕这会儿早就见了阎王。”
左骞喋喋不休,将自己近日的经历说给三人听。
“对了,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左骞自来熟,问跟在身后的石都。
相蕴和抬手敲了下自己的小额头,“呀,刚才只顾着哭,忘记跟小叔叔介绍了。”
“这是石都,原来是杨成周的扈从,后来弃暗投明跟了我与兰姨。”
相蕴和将石都曾追捕她的事情一笔带过。
“哦?杨成周的扈从?久仰久仰。”
左骞轻车熟路打招呼,“听说杨成周死了,这事真的假的?”
石都微颔首,眼底泛起笑意,“真的。”
“杨成周就是被石都杀死的。”
相蕴和一脸骄傲,“百步穿杨,直取杨成周项上人头。”
左骞吃了一惊,“厉害啊,兄弟!”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石都矜持一笑。
“不不不,这可不是雕虫小技,这是能名扬天下的箭术!”
左骞眼底满是敬佩之色,“石兄弟......不,石大哥,你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教我?”
石都毫不藏私,将箭术要领说与左骞听。
左骞一拍大腿,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怪不得我总是射不中,原来是我没有看准要射的东西。”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来到左骞几人的藏身地。
这个地方不比相蕴和原来的山洞好多少,甚至还更潦草破败,带血的衣服不曾洗,随手仍在山洞前,啃得极其干净的猎物骨架随便扔,险些将她绊个狗啃泥,若不是被左骞领进来,相蕴和几乎忍不住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人住的地方。
脏,乱,差。
三个字,便是相蕴和对山洞的第一印象。
左骞把人领过来,回头一瞧小姑娘秀眉微蹙,似乎有些不喜山洞的脏,不由得挠了挠头,咧嘴笑道,“他们几个伤得重,我一个人又要打猎又要打劫的,着实没时间去收拾。”
“我没有怪小叔叔的意思,我知道小叔叔不容易。”
相蕴和轻轻摇头。
她照顾过两个重伤的人,知道一边照料病人一边找东西吃的不易,更别提左骞不是照顾俩,而是照顾一群,能活下来已是十分不易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将山洞收拾得井井有条?
相蕴和不等左骞招呼,便率先走进山洞,与病得奄奄一息的众人打招呼,“张奎叔叔,葛越叔叔,胡青叔叔,你们还好吗?”
“阿和?竟然是阿和?我别是死了吧,竟然看到了阿和?”
“呸,什么死不死的!我才不要死,兰姐还不知道我心思呢,我死不瞑目!”
“咦,我也看到阿和了?”
众人七嘴八舌,却又不约而同闭了嘴,短暂安静一瞬后,众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山洞里爆发一声大喊,“阿和!小阿和!小阿和活着!”
相蕴和笑眼弯弯,“对,我还活着。”
“你还活着,太好了!”
“苍天保佑,你还活着,要不然我怎么跟嫂子交代啊?”
一群男人嘤嘤嘤。
石都抬手扶额。
失策了,原以为彪型壮汉嘤嘤嘤是左骞的个人特色,不曾想左骞身边的人全部如此。
哦,他的眼睛!
——辣眼睛!
第14章 第
“张奎叔叔,让我看看你的胳膊。”
“葛越叔叔,你若再不用药,你的腿便彻底残废了。”
“胡青叔叔,你的命真大,居然能在盛军的六棱箭下活下来。”
“梨姨,快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小叔叔粗枝大叶的,未必能将你的伤清理干净。”
相蕴和拿出伤药,一一给众人伤药。
这群人伤得太重,若不是靠年轻身体又好强撑着,只怕早就见了阎王。
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人病得奄奄一息,若不是她今日带着伤药过来,只怕熬不过今天晚上。
上完药,她又拿出兰月准备的干粮与石都打来的猎物,拿锅煮成肉汤,熬得香喷喷的端给众人吃。
“小阿和,你简直是我们的小福星。”
左骞感动得眼泪汪汪,“不仅带来了伤药,居然还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葛越跟着点头,“自从柳阳城破,我便没有喝过肉汤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弄丢了咱们的行李?”
胡青有气无力地瞪了一眼葛越,“没有锅,拿什么煮肉汤?”
葛越挠了挠头,“那种情况下,谁还顾得上行囊?”
“你一不保护人,二不冲锋,三不压阵殿后的,什么都不做,只让你看好行囊,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连个行囊都保不住,真是没用。”
宋梨冷笑一声。
葛越瞬间闭嘴。
宋梨冷哼一声,不再看葛越。
热闹的山洞陷入难熬的沉默。
左骞努努嘴,示意两人之间的情况并不简单。
兰月不悦皱眉。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儿闹内讧?
但抬眼一扫,山洞里七/八个人里没有宋梨的弟弟,再想想宋梨开口闭口的葛越弄丢的行囊,心里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行囊里不仅有生活必需物品,还有许多应急的伤药,行囊一旦丢失,意味着他们不仅要挨饿,还要面临缺医少药,再看宋梨对葛越的态度,宋梨的弟弟多半是缺少伤药而活活拖死的。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这种事情在谁身上都很难过,兰月抿了下唇,到底没敢开口打圆场。
石都作为新来的,这种情况下不好插嘴,便在一旁装鹌鹑,把扔在山洞前的猎物残骸处理了。
相蕴和视线在众人身上打转。
这里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个,少了许多她所熟悉的面孔,其中便包括宋梨的弟弟。
——宋梨的弟弟大抵死在没有伤药的事情上。
相蕴和双手托腮。
这种情况下,别说里面最大的张奎不好开口了,她与兰姨都没资格指责宋梨说话刻薄。
“梨姨,山上冷,仔细别着凉。”
相蕴和拢了下宋梨身上的衣服。
宋梨对葛越没有好脸色,对相蕴和却颇为温柔,温声谢了小姑娘。
“小梨,我知道你因为弟弟的事情而记恨葛越。”
一直沉默着的张奎突然出声,“这件事放谁身上谁都过不去,兄弟们都理解你。”
伤得胳膊抬不起来的男人抬起头,面上满是痛惜自责,“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护好你们,奎哥对不住你们。”
“你放心,这件事奎哥绝对站你。”
“今日当着小阿和与兰月还有的石都兄弟的面,奎哥给你表个态。”
“日后你对葛越要打要罚,奎哥绝不拦你。”
宋梨喝汤动作微微一顿。
相蕴和眨了下眼。
张奎的声音仍在继续,“你若骂,奎哥给你端茶润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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