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引,银两,还有几个面饼子,一封来自附近山寨的信。
原来劫匪是黑风寨的人,听闻盛军要剿匪,所以派他们几个下山打听消息,可惜几人下山之后正事没干,却干起了老本行,单看身上的衣服与行囊里的银子,便知他们没少抢劫路人。
相蕴和甜甜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黑风寨应当缺个三当家,她与兰姨最为合适。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济宁城买伤药,以及打听阿娘阿父的消息。
相蕴和收好东西,开始乔装打扮。
兰月扮成一个俊俏公子哥儿,相蕴和把衣服略改短点,扮成跟在公子哥身边的小厮。
乔装打扮之后,主仆两人来到济宁县。
乱世之中多流民,一个公子哥带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没有路引的小孩儿并没有引起守城士兵的怀疑,例行公事问了几句话,便放他们进城寻亲。
城里的盘查虽不严密,但俩人还是留了心眼,没有刚进城便去抓药,而是在药房驿馆旁边探查几日后,确定没有盛军混迹路人之中等她们自投罗网之后,俩人才若无其事去抓药。
抓药的时候也没有只抓伤药,而是先抓伤寒发热的药,后面才随口一提伤药。
动荡不安的朝代,寻常百姓家都会未雨绸缪备些药,抓药时多抓一味伤药并不稀奇。
药房的人虽被盛军叮嘱过,若遇到大量抓伤药的人一定要上报官府,但来人的伤药是顺带着抓的,一看便是为了远行做准备,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把这件事上报官府。
药已抓到,想要打听的消息却没甚进展,有人说相豫已死,有人说姜贞投了盛军,总之是众说纷纭,谣言漫天,听得兰月直叹气。
相蕴和却没有兰月那么担心。
阿娘阿父是问鼎帝位的人,才不会这般轻易死在乱世之中。
只是上一世的她尚未找到父母便命丧黄泉,对于此时的父母究竟藏身在哪着实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阿娘的确被人所抓,阿父也灰头土脸过得颇为狼狈,两人再重逢已是数年后,蛰伏数年之久的两人以摧枯拉朽之势一统天下。
——恩,只要她与兰姨活到那个时候,这泼天富贵便能落在她们身上啦!
相蕴和软着声音安慰兰月。
兰月看着天真稚嫩不知愁的小姑娘,心里直犯愁。
到底是个孩子呢,还不知道死亡的可怕。
罢了,若是二娘与相豫果真死了,她便将小姑娘抚养长大便是。
二娘一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如今也到了她该报恩的时间。
思及此处,兰月不再发愁。
最坏的结果都能接受,那么便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怕在城里遇到老熟人杨成周,俩人备足了伤药与干粮,便原路返回出城。
哪曾想冤家路窄,刚出城没多久,还是让她们遇到了杨成周。
以愚蠢闻名的纨绔子弟领扈从纵马狂奔,一路撞倒行人无数。
毕竟是郡守的外甥,无人敢上前阻拦,哪怕路上行人受伤颇重,哪怕他马后还拖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庶人们也只能感慨一句当真倒霉。
怕杨成周认出自己,兰月连忙控马躲避。
但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却并无胆怯之色,一双眼睛黑湛湛,看向扈从无数的杨成周,一开口便惊得她差点没把小姑娘摔下马——
“兰姨,你想报仇嘛?”
小姑娘声音软糯糯。
“......”
不是,咱们一残一小,拿什么去跟单扈从便有二三十人的杨成周去报仇?
拿头报仇吗?
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4章 第
兰月默默把小姑娘往自己怀里塞了塞。
——胆大是好事,但也不能无脑胆大不是?
第一次能劫持杨成周,是因为杨成周不曾防备,本人纨绔又脓包,所以能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二次能杀劫匪,是因为劫匪的战斗力着实不强,且又轻敌,所以才会被她们轻而易举了结性命。
但现在,杨成周身边是训练有素的扈从,不是没有法的劫匪,而第一次的上当受骗更会让他看到她们便打起十二分的警惕,这种情况下,再去寻他的麻烦是自寻死路。
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藏不住事,看见折磨过她的杨成周,便想冲上去报仇。
“别瞎说,兰姨还想多活两年。”
兰月搓着小姑娘的发。
“哦。”
小姑娘软软应了一声。
兰月抱着小姑娘,躲在人群后。
纨绔子弟拖人拖得正开心,不曾留意周围的路人。
但只在城里拖人玩哪能玩得自在?在城里拖了一会儿后,他纵马闯出城门,一路往城外更宽阔的官道而去。
杨成周一行人走远了,周围人才敢议论纷纷——
“作孽啊!”
“好好的一个人,硬生生被他折磨死!”
“被他拖着的那人是谁?怎得罪了这尊神?”
“听说是个叫石都的,没能保护好他,这才被他抓走泄愤。”
“石都?那可是位能干的军爷。”
“谁说不是呢?”
“但再能干又有什么用?”
“得罪了杨成周,任他是神仙在世也活不成。”
兰月心情有些复杂。
没了石都的追捕,她与小阿和便安全了许多。
可石都被杨成周如此丧心病狂报复,她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那是个一心为盛军打算的儿郎,不应该落到这副田地。
“兰姨,没有咱们,石都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相蕴和软糯开口。
杨成周本就是吃喝玩乐的纨绔,若没有严信做靠山,他便什么都不是。
这种情况下,遇到除了出身不如自己剩下样样比自己强的石都时,嫉贤妒能便到达了顶峰,石都有功是他的,石都有错便照死里打,一个卑贱如泥的庶人罢了,打死了,再让姑丈挑好的伺候他。
上一世的石都虽没有经历兰姨的刻意挑拨,但追捕她失败的杨成周依旧把火撒在石都身上,石都是人而非石头,怒到极致便与杨成周争辩起来,这下捅了马蜂窝,杨成周当即让人把石都拿下,自己亲自监督,打了几十军棍。
打完军棍仍不解气,便绑了石都的手把人绑在马后去拖行——一如方才的模样。
相蕴和不足为奇,“杨成周本就瞧不上庶人,没有咱们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让他迁怒石都。”
“兰姨若果真觉得石都冤枉,不如从杨成周手里救了他。”
相蕴和看向兰月,“此人武功颇高,若有他相护,咱们以后的路会更加安全。”
“......”
你可真敢想。
现在救人与凑上去让杨成周抹脖子有什么区别?
兰月再一次惊叹相蕴和的想法,然后毫不犹豫拒绝她的提议,“不可。”
“我的任务是保护好你,其他人的生死与我何干?”
莫说只是一个石都,哪怕十个石都不会让她眨一下眼睛。
“好吧。”
相蕴和声音软软,对兰月的见死不救接受良好。
兰姨从不是热心肠的人,她若同意了她的提议,那才是怪事。
救石都的事情不着急,再往前走几步,再看看石都的处境,兰姨就会同意啦。
“兰姨,咱们走小道吧,走官道容易遇到杨成周。”
相蕴和笑眯眯道。
兰月颔首。
——小姑娘越来越聪明了,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能考虑到。
兰月捡了条小道走。
可尽管如此,她们还是遇到了杨成周,纨绔子弟显然是骑马骑得累了,此时正坐在树下休息,周围扈从殷勤奉茶递果子,生怕伺候不好这位公子爷落个石都的下场。
而被杨成周拖行一路的石都,此时已奄奄一息,半死不活趴在地上,远远看去像是一具死尸。
兰月眼皮微抬。
杨成周着实是头畜生。
石都对他忠心耿耿,还多次开口提醒,让他小心她们,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自己被劫持的事情算在石都头上,这样虐杀一个忠心不二的下属。
兰月眯了眯眼。
杨成周在树荫下休息,怕他发觉自己,兰月不敢再走,轻手轻脚牵着马,躲在杨成周看不见的土堆后。
“去看看那小子死了没。”
杨成周吃着茶,吩咐左右扈从。
一人应诺而去。
那人走到石都面前,将趴在地上的石都翻了个面,伸手探了探他鼻息,出气多,进气少,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
跟随杨成周多年,扈从看惯了太多的被杨成周害死的人,对濒死的石都没有太多的惋惜,只抬头向杨成周道,“校尉,他怕是活不成了,出气多进气少。”
杨成周有些扫兴,“这么容易便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到底是校尉心善,愿意给他一个痛快。”
扈从讨好笑道,“若是换成其他人,定是要将他大卸八块的。”
“谁说本校尉心善了?”
杨成周声音懒洋洋,“趁他还有一口气,将他剁碎了扔山里喂狼。”
“本校尉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能给他留个全尸。”
“......”
这可真是这位纨绔能做出来的事情。
又一次领教杨成周的狠辣,扈从不敢再多嘴,忙一叠声应下,“喏,属下这就去办。”
兰月不悦皱眉。
到底曾为杨成周出生入死过,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别提石都本就是个人才,若没有石都在杨成周身边,杨成周根本不可能发现她的踪迹,石都如此能干又如此忠心,杨成周怎能这般折辱于他?
——士可杀不可辱的话,在权贵面前不过一纸空谈。
庶人的命不是命,而是可以被他们肆意凌辱戕害的蝼蚁。
兰月眯了眯眼。
她不喜欢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扈从提着刀走近石都。
兰月无声叹息,伸手遮住相蕴和的眼。
阿和只是一个孩子,这样血腥的场面还是不看为好。
相蕴和大睁着眼,透过指缝看向不远处的石都。
扪心自问,她其实挺好奇石都是如何从杨成周手里逃掉的。
扈从拔刀,刀锋冲石都胳膊而来。
奄奄一息的男人陡然睁眼,单手夺刀,一击毙命。
扈从尚未来得及惊讶,项上人头已骨碌碌滚到杨成周面前,鲜血喷了满地。
大睁着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兀自看着手里拿着茶盏正吃茶的杨成周,杨成周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盏瞬间摔在地上。
“他居然还活着!”
杨成周大叫,“快,给我杀了他!”
几乎是规避风险的本能,他抓起一个扈从挡在面前,另一只手哆哆嗦嗦指着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石都。
周围扈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一拥而上。
相蕴和张了张嘴。
不愧是名镇一方的悍将,这种情况下都能杀人夺刀。
名镇一方的悍将也怕双拳难抵四脚,更别提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与杨成周的扈从纠缠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于是干脆利落飞身上马,直奔崎岖难行的山路而去。
——官道易行,身受重伤的他很容易被杨成周的人追上。
但山路就不一样了,附近的山贼颇为嚣张,杨成周未必有胆量追上来。
果不其然,扈从们没追几步,便被杨成周不耐烦制止,“都给我滚回来!”
“你们都去追他了,谁来保护本校尉?”
扈从们连忙回来,围在杨成周身边。
“校尉,咱们现在去哪?”
一个扈从壮着胆子道。
“还能去哪?打道回府。”
被石都扫了兴,杨成周烦不胜烦。
石都那小子伤的重,哪怕没有遇到劫匪与野兽,凭他身上的伤也活不了几天,他没必要大张旗鼓去搜捕一具尸首。
杨成周道,“相蕴和那小丫头丢了,石都又跑了,若不听从姑丈的话立些军功,只怕姑母又要念叨我。”
扈从连连称是,“校尉英明神武,所向披靡,只要您的旗帜打出来,必能把黑风寨的劫匪吓得望风而降。”
“哼,少拍马屁。”
虽被哄得心情好了些,但杨成周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黑风寨劫匪众多,咱们少说也要领两千人才能将他们剿灭。”
两千对一百,怎么算都是他赢。
“两千怎么够?得三千。”
众扈从哄着杨成周,吹吹捧捧回济宁城,“只需校尉一声令下,属下便随校尉上山剿匪,让为祸一方的劫匪彻底消失。”
一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道,兰月才从山堆堆后面走出来。
相蕴和没时间感叹石都下场惨烈,第一时间从马背上滑下来,去翻扈从的尸首。
——她虽爱才,但也得自己活着才有能去爱才。
死的人显然是个颇受杨成周喜欢的扈从,钱袋里足足有七八两赏银,再加上杨成周随手赏的其他小东西能拿去当了换钱,加在一起少说有十两银子。
相蕴和眼前一亮。
“兰姨,咱们有钱啦!”
小姑娘把钱举得高高的,“算上咱们花剩下的二两银子,咱们现在有十二两!”
十二两银子,足够一家五口花上一年之久。
虽说如今世道乱,米面粮油上涨得厉害,但十二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讲依旧是一笔巨款,花上三两个月不成问题。
“……”
小姑娘笑眯眯翻尸首的画面怎么这么有违和感呢?
行吧,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小姑娘做得很好。
兰月丝毫不矫情,直夸小姑娘真棒。
但当视线落在被石都单手斩杀的尸体,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石都的确是个人才。”
兰月道,“若能被二娘所用,对二娘来讲不异于如虎添翼。”
相蕴和眨了下眼,“既如此,咱们便替阿娘招揽了他。”
“他伤得很重,走不远的。”
兰月有些意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危险,“但若再往前走,便是黑风寨的地界。”
“我们刚杀了他们的人,被他们抓住必是死路一条。”
“哦,对哦。”
相蕴和乖巧点头,“我们杀了劫匪,石都杀了杨成周的扈从,这么多的尸体在这儿,肯定会被山贼发现的。”
兰月眼皮轻轻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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