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铃声正式想起,外面站的几个人排着队进了教室,中年老师跟在最后。
座位上不知道是背书还是聊天的声音也停下了。
男人咳了一声,动动嗓子,典型的语重心长教育学生的模样。
“你们好,我叫蒋振民,是你们的正式班主任,以后就由我来教你们英语了。”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
何媛思绪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她觉得讲台上这个男人的长相,偶然间,与记忆中何建平有些重叠。
何建平刚接她来卢城的时候,为了让她能跟得上功课,有时候晚上也会坐在她旁边看她写作业,何建平是高中毕业,但在那个落后的村镇里,当时还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如果他留在老家,没来卢城,也许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她心口酸痛,如果何建平没来,又怎会有以后的事,又怎么会让她遇见了孙立昆。
她注视讲台上的中年老师,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何建平,也许是前段时间他忌日,孙立昆带她去墓地看了看,照片中的他定格在四十岁的模样,且,永远不会改变。
“好了,就先说这么多,从十一月的第一天开始,也就是今天,希望大家能再把学业抓紧些,少些散漫,多些规矩,一切都为了高考做准备。”
或许是被前面的一席话鼓励到了,也可能是一如既往的三天激情,讲台下面掌声一片,热情沸腾。
蒋老师在前面拍拍手,示意到此为止,开始安静地准备上课。
四岔路口。
人来人往,车来车去。
“怎么样师傅,我有些着急,我那辆修好了吗?”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黑皮鞋的男人出声。
孙立昆闻声,站在另一台车子前盖上,转头看他,把手电筒关掉。
他想了想,应该是昨天下午送来的一辆MDX,回他:“上午就修好了,就是水箱有点漏水,给你换了个新的,别的没什么问题。”
男人说:“好的,谢谢,那我现在开走?”
孙立昆回身望了眼,又转头看他,笑笑:“等五分钟吧,我朋友在给你洗车,能等吗?”
男人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往旁边站了站,拿出手机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响了第三遍时那边直接给挂掉了,男人气的举起手机,又见身后还有人,才默默放下,终是没摔。
孙立昆转身继续捣鼓手上的事,不多管闲事。
男人叹了口气,发了条信息:我回上海了,早饭在桌子上,下个月再来看你。
但这次,那边回复很快:不用了,我两个月前就告诉过你,已经结束了,没有下次了。
男人气急:那昨天晚上算什么?我以为你想清楚了!
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回复,男人烦躁的扯了扯领带,收了手机。
孙立昆余光瞟了眼他,想尽快解决。
他朝里面喊了一嗓:“大鹏,洗快点,车主来过了。”
大鹏闻声,向外看了眼,手上加快了速度,看着应该差不多了,才出去喊人。
“可以了,让他来开走吧。”
男人点点头,抬脚往里走,想起什么又问:“师傅,我把账付给你?”
孙立昆站直身子:“不用,直接给里面穿黑色外套的那个。”他指了指大鹏。
男人略微颔首,越过他走了。
孙立昆盯着他孤傲的背影,嘴角笑了笑。
没多久,大鹏忙活好出来了。
他甩甩手上的水,往凳子上一坐:“这也是个有钱的主,你看那车的配置。”
孙立昆不置可否。
大鹏啧啧嘴,摇头叹了口气:“就是脸有点臭,给谁欠他几百万的一样...”
孙立昆转头,挑眉问他:“他怎么你了?”
他孩子气的“哼”了声:“没怎么,就是给钱的时候扔到了柜子上,我说让他点,抹掉个零头,他说不用,找给他的也不要了,说什么劳什子辛苦犒劳费。”
孙立昆低声笑了笑,从箱子里扔了瓶水给他。
“就因为这个?没必要,咱们做生意的什么人没见过,再说,多给你不是好事啊?”
大鹏毕竟年纪不大,这会儿自尊心上来了,别扭着。
“给钱当然是好事,就那眼神看的有点不舒服。”他又低喃着:“其实这个也还行,这都算正常的,以前偶尔能遇到个富二代直接出口就问候你爹妈,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孙立昆嘴角勾着明晃晃的笑:“你看,自己都说偶尔了,这点小事没必要。”
大鹏也只是感慨,并没真的在意,要是真因为这点事而生气,那生意也就没必要做了。
他看孙立昆一直忙活着,喊他:“先歇会儿,今天就剩这一台了吧?”
“嗯。”
一阵震动声响起,孙立昆转身看了看。
“这里昆哥,你手机响了。”大鹏从桌子上递给他。
孙立昆摘掉手套,去拿电话。
他看了看荧幕上的备注,手上顿了顿。
他摁下绿色的按键,接听:“妈?怎么这个点打来了?”
电话那头的妇女先是笑了声,问他:“立昆,你上班呢吗?”
“嗯,这会不忙,怎么了?”
孙母声音掩饰不住喜悦:“我跟你说,前面那个村的大娘帮你弟弟说了门亲事,还给我看了人家姑娘的照片,前两天我在街上还看了眼,挺不错的。”
孙立昆站直了身,蹙眉问;“结婚?”
孙母听出来他的语气,直说:“是啊,怎么了,你弟弟又不是傻子,问什么不能结婚?”
“不是这个意思,立山才多大?”
“那不能和你们大城市比啊,咱们镇上哪个小伙子不是这个年龄就结婚了?”
孙立昆太阳穴直跳,听出来孙母的意思。
他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让孙母说的详细点。
孙母把事情的大概从头到尾给他理了一遍,才说了最后一句:“我让大娘联系了那姑娘家的父母,人家并不嫌弃立山,但提出的要求是彩礼要三十万……”
孙立昆笑了声,没着急开口,他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他。
孙母继续说:“儿子,你觉得怎么样?”
“三十万...妈,你觉得我有三十万吗?”
孙母察觉到他的态度,冷了声:“怎么没有,你在南方那么多年,没有三十万少说也得存了二十万?难道你的钱全部都要留给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
他脸色冷淡,缄默了片刻。
孙立昆很早之前就把这事说给孙父孙母了,孙正雄倒是没说什么,但孙母,当时只是不咸不淡问了句:“你那个妹妹年纪多大了?”
孙立昆了然她在想什么,他打那通电话也只是通告一声,并不是争取意见。
后来孙母觉得套不出什么话,也就不提了。
孙母等半天也没见他出声,又放缓语气:“妈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谁才是你的亲人,你总不能看你弟弟以后一个人过吧?老孙家怎么也要留个后...”
孙立昆盯着快烧干的烟头,喉咙生疼。
他懂孙母的意思。
他“嗯”了一声,苦涩一笑:“我知道了,不会让你们老孙家绝后。”
孙母丝毫没听出他话里有话,“不急不急,妈就知道你最疼立山了,如果有了彩礼,明年结底就能结婚,到时候你做哥哥的一定要回来一趟!”
孙立昆不吭声,继续听着母亲寒暄。
索然无味。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次打电话都是为了孙立山。
他与这个家之间的话题,除了孙立山,再也就插不上别的。
第24章 风吹在脸上,丝毫感受不……
风吹在脸上,丝毫感受不到温度。
孙立昆摆摆手,让大鹏先走,自己垫后锁门。
自从上午接完那通电话后,大鹏见他一直闷声干活不说话。
他主动过去他问原因,也总是三言两语被他绕了回去。
大鹏是一个有眼力见的人,见他应该是心里有事,也就默默干活,没絮叨不停。
“那我先走了昆哥,门拉下来锁上就行。”
孙立昆看他:“嗯,先回吧。”
他把所有卷帘门拉下里,锁好,才骑上车回去。
摩托车飞快疾驶在小路上。
风顺着脖子往夹克衫里面罐,没感受到冷。
他把油门加到底,像是在宣泄着什么,却又不得不在红灯口处刹车停下。
静默等着。
人生,似乎不是靠自己掌握的。
孙立昆转了一圈脖子,倏地想起什么,拐了个弯,往商业街行去。
摩托车缓缓停在社区楼下。
他左手上拎着晚饭,另只手腾出来开门。
孙立昆朝里面寻了眼,灯全部是关上的,又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何媛应该还没到回家的点。
他换上塑胶拖鞋,准备去洗个澡。
路过厨房时,先把菜倒进盘子里,起-饿峮:吧一似把以六9柳三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他怕凉了,又一一盖上。
一盏茶的功夫,卫生间的水停了,客厅的门把拧开后,接着又落了锁。
何媛盯着孙立昆的鞋看,轻声叹了口气。
他总是不把换下来的鞋放好,两只离得老远,她弯下腰,伸手把两人的鞋子摆整齐。
孙立昆肩上搭着毛巾,开门就看见何媛蹲在地上。
她听到脚步声,站起来转身看他:“哥,你今天怎么回那么早?”
孙立昆把毛巾拿下来,套上毛衣,往桌子上走:“嗯,今天活少,干完就回来了。”
何媛点点头,伸着脖子去看桌子上的菜。
“书包不放下?先洗手吃饭吧。”
何媛笑嘻嘻地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洗了手后折身坐下,看着桌子上的红糖糍粑时心里冒着蜜。
她直接上手拿起来,咬了一口:“这个不是早上卖的吗?晚上也有?”
这是前几天他和大鹏秦超在商业街吃饭时,无意间瞟见的。
孙立昆笑笑:“嗯,吃吧。”
何媛嘴上不停着,除了吃,还跟他随口聊着最近学校发生的事。
都是些无聊且琐碎的小事,有的似乎不值一提。
但她只是想着能和孙立昆多聊一些,两人所处的圈子不同,能聊到一起的话题少之又少。
就像现在这样,她明眼能看出孙立昆有心事。
她不停着说,他耳上也一直在听着,有时也会附和着几句,但,更多时候在走神。
“你怎么光喝酒,不吃菜?”
何媛看不下了,把盘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
孙立昆手上顿了顿,回她:“不怎么饿,你多吃点就行,不用管我。”
何媛察觉到他的情绪,却也没有追赶着问缘由。
她以为是这两天遇到了什么事,等几天可能就好了,因为以往都是这样。
可这次,她发现孙立昆已经连续一周都是维持这种状态。
颓然,沉闷。
……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一声一声,雨点滴落在窗台沿上。
何媛把闹钟关掉,掀开被子,准备起身下床。
温差的原因,差点想懒床,她一鼓作气套上毛衣穿上裤子。
打开门,碰巧遇上孙立昆从房间里出来,他扫了一眼:“怎么今天那么晚,睡过头了?”
何媛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捋了捋炸毛的头发。
她实话实说,讷讷开口:“天冷了,有点起不来。”
恍然间,她瞥见孙立昆嘴角露出一抹笑,这段时间久违的笑。
何媛看他往厨房去,问:“你今天走这么早吗?”
平日里,都是何媛先出门,她要上早自习,等都收拾好出门了也不见孙立昆出来。
“嗯,锅里还剩两个鸡蛋,凑活一下吧,我今天有点事,先走了。”
何媛还没来得及问,已经见他从沙发上捞着夹克衫出门了。
半响,楼下摩托车的“隆隆”声,越来越远。
随之消失。
何媛收回神,看了看表,去厨房里把鸡蛋拿出来。
她蓦地笑出了声,鸡蛋上面沾着一撮茶叶,样子属实不大好看,她倒了杯水,剥开咽下肚里。
雨歇了会儿,空气中仍朦朦胧胧。
孙立昆把摩托车就停靠在墙侧,离老远就看见秦超杵在门口,咧着嘴笑。
孙立昆把了把头发,随口问他:“什么好事笑成这样?”
秦超上周回了趟老家处理点事,本想带着曼妮一起走,但幼稚园老师人手不够,请不了假,
只好男人自己先回去。
直到昨天天下午,才风尘仆仆赶回来。
他掩饰不住喜悦,搭着孙立昆肩:“来,你猜猜?”
孙立昆看他打马虎眼,笑了笑:“我怎么能猜到,你到底说不说?”
秦超一脸得意,笑得找不着北:“跟你说...我要当爹了!”
曼妮带的是中班小孩,孩子又小又调皮,必须是时刻看着,昨天上午领着小孩做活动时,突然晕倒了。
秦超接到电话时心里“咯噔”一声,立刻买了票往回赶。
进门时,医生见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急地一头汗,不免笑了笑,平静的说:“你老婆怀孕了,胎儿早期有些不稳定,最近别太劳累就行,按时做检查。”
秦超当场就笑出了声。
孙立昆看他忙活来忙活去,忍不住问:“有必要吗,曼妮管那么严,烟不能吸?”
秦超把桌子上,架子上的烟跟打火机全部扔进了垃圾桶,眼不见为净。
他“哼”了声:“不懂了吧?孕妇不能闻烟味,以后你和大鹏也不能在我面前抽,你们抽,我上瘾...”
孙立昆单手叉着跨,看了看指尖的烟,禁不住骂了两句。
“羡慕啊,那你也赶紧找个,小三十的人了,还真想老来得子?”
孙立昆淡淡出声:“滚。”
他坏笑:“要不我让曼妮给你介绍个?幼稚园老师年纪又轻嘴又甜...”
秦超这话是真意,不过也掺着玩笑。
“你怎么知道?你尝过?”
“操,这话要是被她听见,回家就得跪搓衣板了。”
孙立昆笑笑,摇摇头,不想这些有的没得。
他有正事跟他说,被他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
“跟你提件事,看你答不答应?”
秦超听他语气认真,也正色起来:“什么事答不答应?”
孙立昆敞着腿,平静坐着:“我以后晚上早点回去,又找了个活儿,跟朋友一起跑水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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