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的时候是成绩倒数,当了咒术师是实力倒数,买彩票是好运倒数,谈恋爱是情商倒数。
他受够了这种仰望强者、天天被救的日子,一怒之下决定黑化,给这个不善待他的世界一点颜色看看。
“其实我也是犹豫过的。我当时买了一瓶可乐,发誓只要中了 ‘再来一瓶’,我就继续当咒术师。”
他心痛地捂住胸口,身边的机械也跟着一起发出刺耳的呜呜声:“结果果然没中!可恶!我这辈子就没中过!”
早纪:“……”
莫名其妙听诅咒师谈自己的心路历程是一件诡异又离谱的事情,她对于剧情走向颇感费解,见对方一脸等待自己做出反应的样子,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就为了这个?”
“你这是什么态度?果然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天真年轻人,你根本不懂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巨大的伤害!我可是赌上了所有的希望和好运!”
结果成了诅咒师以后仍然什么业绩也没有,在组织不受重视的程度也是倒数――当家的觉得他的术式根本没什么用,就丢他在无人问津的旅馆门口当前台。要不是藤川早纪误打误撞,他这辈子恐怕都永无出头之日。
想到这里,西野忿忿道:“你也很弱,要不跟我一起当诅咒师吧?别再过需要被拯救的人生了,快加入我们,一起联手给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一点颜色看看!”
地下室里的灯闪烁了一下,西野庆太的脸也跟着明明灭灭。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眶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充血,露出迫切的、期待被同为弱者的早纪所理解的急迫表情。
她无情驳回:“可是我俩这种强度根本没办法给世界一点颜色看看吧,而且也加入不了了,你的组织大概已经被团灭了。”
“怎么可能,我们首领很――”
“轰――”
然后被粗长铁链捆住的金属门被一脚踹烂了。
*
“……所以你就要在这里买可乐?”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蹲在早纪的身边。
自动售卖机里的可乐几乎快被她买空了,“谢谢惠顾”的瓶盖散落一地,她忍不住发出悲愤的哀嚎:“是的,如果再买不到再来一瓶的话,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为什么会黑化了。”
“哈?”
他拧起眉,随手拿起身边的一瓶可乐喝了一口:“这是什么,弱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算是吧。”她想了想,说:“如果不是在咒术高专,如果没有遇到大家,我或许也会变成他那样的人也不一定……悟肯定不会明白的。”
“G――不会的啦,你跟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情绪吧,像阳光底下的小鸟一样。想象不到早纪黑化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愣了一下,突然捧起他的脸,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好会说话哦,太阳先生。”
十分钟前,五条悟杀进了地下室,动作流畅地把西野庆太和他的小机器人们揍了个稀巴烂,在藤川早纪再三发誓自己一点也没受伤之后,才勉为其难地、不情不愿地留了对方一口气。
而现在,他们在旅馆外的自动售卖机前,和瓶装可乐大战三百回合――主要是早纪单方面的。
有像藤川早纪这样心态很好的弱者,也有像西野庆太那样变得偏激的弱者。一直失败、一直被周围的人超过的心情,一旦超过承受阈值,自我厌弃的阴暗情绪就会漫上来,促使人走上不同的路。
她突然想到:“西野说你的情报一直在被售卖,你自己知道这一点吗?”
五条悟往售卖机里丢了几枚硬币,机器“咔咔咔”转了一圈,往出货口丢出货架上的倒数第二份瓶装可乐。
“我知道啊,随便他们吧,那种杂碎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们解决了。”
早纪沉默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又有点希望自己能够强一点了,五条悟是天之骄子,想要算计他的人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她希望自己能够强到站到他身边去,可是事实上,她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不拖后腿”而已。
“救我会让你觉得麻烦吗?”
“完――全不会,救多少次都没问题。”
“要是我能吃神奇糖果快速变强就好了。”她叹气:“虽然我心态很好,但是看到有那么多人对自己的男朋友虎视眈眈,我还帮不上忙,果然有点难过。”
月亮压在树梢上,只露出小半个尖尖的月牙。蓝得发黑的暮色里,星星很亮,像是嵌进夜空里的碎钻一样,零零碎碎地铺满一整个天空。
五条悟把盖子拧开,看了一眼,惊奇地“G”了一声,又把沾了水汽的冰凉瓶身贴到早纪的脸上,冻得她抽了口气。
“别做白日梦了,我可是最强诶,你得强到什么程度才能帮上我的忙啊――”他把瓶盖递到她面前:“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变强了,你得先为能够好好保护自己而感到高兴才对吧。”
瓶盖安安静静躺在他的手心,他促狭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有星光溅跃在漂亮的蓝色瞳孔里:“买到了哦,不用理解机械宅黑化的原因了。”
*
西野庆太,男,二十三岁。成为诅咒师的第三年,他遇到了一事无成人生中最大的香饽饽:打不过他的五条悟的未婚妻。
结果没等他高兴五分钟,强大的首领就被五条悟揍晕、老窝也被他顺手端了。
他现在坐在地下室里,被揍得鼻青脸肿,抱着破铜烂铁发出委屈的抽噎。
那种以前体验过很多次的弱小和等待被拯救的情绪卷土重来,和传说中的六眼神子对视的那一瞬间,他被吓得一屁股跪坐在地上,浑身上下直冒冷汗,恍然有一种被雪豹盯上、无法呼吸的错觉。
为什么他这么弱呢。
为什么他永远都需要被救呢。
为什么他运气这么差,永远都不被注意呢。
他呆呆地思考了一下,发现藤川早纪说的是对的――像他们这么弱的人,不会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黑化强三分,他们没办法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也没办法脱离“弱者”的标签。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西野……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突然听到少女的声音。
她去而复返,跨过零碎的机械碎片,在他面前蹲下来,眨巴着绿色的眼睛平视他:“你之前问我, ‘靠强者的施舍活下去会不会愤怒自卑’ ,对吧?”
他点头。
“会的。但是我觉得,承认自己的弱小不是什么需要难为情的事情,努力了仍然没法变得很强也不是。咒力强大与否不是唯一衡量意义的标准,世界也不需要我们证明什么。我们或许不为强大而有意义,是为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摸到可爱的小猫小狗,看到漂亮的风景,给妈妈打电话分享今天发生了什么……”
她操控地缝里的藤蔓生长起来,在他面前摆出一个小小的笑脸。
她说:“如果能保护到一些人就去做,如果需要被别人保护就心怀感激地接受,我们在一个 ‘既不需要挑大梁又可以承担一小部分责任’ 的安全阈值里,反复付出,反复得到,这不是很好吗?”
“……是吗?”
“也许吧,能够被强者施以援手、能够从咒灵手里平安活到现在,也许是一种属于我们弱者的幸运也说不定呢……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早纪意有所指:“太强的话就体验不到被人救是多么神奇的心情了。强大有强大的烦恼,比如现在这个点我们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家睡觉,结果就是因为某人太强大太可靠了,要来这里处理你们这些破事――尤其是你这种眼高手低心态不好一言不合就黑化的家伙,快点跟我们道歉!”
“对、对不起!”
“什么叫‘某人’啦?我没有名字的吗?”
“是是,又帅又强又聪明又有才又善良的五条悟大人。”
她把可乐拧开,把盖子递到西野面前。
“虽然你肯定会被处罚的……不过再用这个办法赌一次吧,赌你之后的人生要怎么走。”
他低头看去,瓶盖的背面刻的是“再来一瓶”。
他一哽,眼眶没出息地跟着一热:“你们――”
“好,先不要感动,先跟我聊聊你用机器人捆我当人质的事。”
少女捡起一旁的绳子,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不可以喊痛哦。”
*
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地点是被诅咒师团伙占领的旅馆大厅。
浩浩荡荡的七八号人被五花大绑在不远处的柱子上,正在等辅助监督赶来处理。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切,把自己搭在早纪的身上,给她的头发绑丑陋的麻花辫。
他们往常几乎没有一起出任务的机会,她跟不上特级的效率,反而和一年级的两个人一起的次数更多。是以,他对于对方出任务时的行事风格并不了解。
“为什么跟那个机械宅说那种话?”
“哪种?”
“特地跑回去说无聊的人生大道理给他听诶。”浅金色的头发锦缎一样缠绕在他的指尖,他说:“你是那种会跟敌人谈心的、试图靠爱感化反派的恐怖妈妈桑类型吗?”
“不是啦,绝对不是。”
她把脑袋往后仰,让自己能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是因为我跟他差不多弱,多少能理解一点他的心情吧。”
五条悟垂下眼看她。
少女的身体柔软温热,小小一团,像是什么小动物一样,能够轻易被他环住。隔着一层衣物,他看到她易折的脖颈,纤细的血管,然后听到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平缓又令人心安。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谈起身为弱者的感想。
他原本是不爱听那些大道理的,可是女朋友蹲在地上和机械宅温声说话的时候,那些细碎的语句有魔力一样钻进他的耳朵。地下室昏暗的灯光朦朦胧胧地撒在她的身上,好像她才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会亮的那盏灯一样,温柔的、通透的、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现在灯在他怀里了。
“……怎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他笑起来,把她环得更紧了一点:“只是好像更喜欢你一点了。”
“真的吗?那我好了不起哦。”
“我猜我们今晚会在这附近的其他旅馆过夜,要不住一间房吧。”
“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个!”
等辅助监督过来、给他俩办理好高尾山上的另一家旅馆入住后,两个人的确住进了一间房――结果困得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发现彼此睡得四仰八叉的,还相互嘲笑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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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纪在健康的、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高专的大家都没有因为她菜而嫌弃她,所以她才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心理疾病
西野其实是缺爱版本的早纪,所以她才会愿意花时间在他身上
想透过他写一点“阳光底下的小鸟”和“太阳”两个人的观念。他俩都是温柔善良的孩子,早纪共情能力更强一点,175则是愿意去理解这份来自“弱小”的共情,表面很嫌弃结果也还是口嫌体正直地乖乖跟着女友一起买可乐(笑)
5的观念一直都是:不需要早纪变得很强去为他做些什么,也不介意她很弱,他只希望她可以保护好自己
某种程度上也跟285看到早纪真变强了的欣慰别扭心情对上了
西野后面还会出现的,因为我本人喜欢一些黑化社畜从良的剧情(我是土狗我先说了)
第15章
四月中旬的时候,夜蛾出了一次差。
著名教育家福泽谕吉曾经说过,失去班主任束缚的高中生就像脱了缰的疯狗,是绝对不能放任他们自由生长的恐怖生物。
起初只是大家非常正常地凑在一起,想要踩着赏樱的尾巴一起出门逛逛,而后话题越跑越偏,从温泉到游乐园到酒吧,甚至有提出要趁机把夜蛾的办公室打扮成鬼屋――当然被否决了,因为大家都不想死。
早纪和灰原坐在一旁吃橘子,结果吃到一只酸的。她眉头紧锁,面容扭曲地给灰原塞了一瓣,如愿看到少年脸色狰狞地和她露出一样的表情。
他抽着嘴角小声问:“好酸,这是谁买的橘子?”
“好像是杰吧?我看他昨天去水果店了。”
于是灰原立刻神情肃穆地从她手里又掰走一瓣:“了解!夏油学长连选橘子的眼光都这么独到,我也不能认输!”
早纪:“还是认输一下吧!你脸都青了!”
她扭过头去找下一位受害人:“七海――”
“我已经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七海“啧”了一声,拿出自己的刀:“你离我远点。”
最后是硝子力压群雄,给了争论不休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一人一拳,大手一挥决定一起逃学去看看今年的樱花节。
“持反对意见的以后受伤了全部靠自己痊愈!”
“我们唯您马首是瞻!硝子大人!”
*
今年的樱花开得有点晚了,浅得近乎透明的粉色和白色层层叠叠,像是浸了过多清水的水彩颜料一样,大片大片地自枝头探出头来。
早纪一脚踩在被花瓣铺满的小路上,跟在硝子身后:“我还以为你会想要去喝酒呢。”
“可以晚上再说嘛。而且不是你想来吗?我前几天看到你在刷樱花节的咨询呢。”她笑着吸了口烟,把她从自己的身后拎到身前:“走在我后面会吸到二手烟哦。”
早纪忍不住感动地扑上去亲她。
“……早纪!你刚吃过冰淇淋!蹭到我脸上了!”
“没事的没事的!”
樱花节和别的什么节日庆典没什么不同,对于每天都要上天入地的咒术师来说,实在是朴素平凡到无聊的日子。
灰原在某个举行大胃王挑战的餐馆里吃下了第十六碗饭,他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对手,发现肌肉大块头面前的空碗几乎是他两倍那么多。他绝望且不甘地瞪大了眼睛,“扑通”一下倒在了桌上,气若游丝地和硝子招手:
“家入学姐,反转术式……”
“反转术式治不了笨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硝子无情地移开了视线。
护城河的水是和天空一样的碧蓝,分不清是水倒映在天上,还是天空倒映在水里。阳光透过花的缝隙撒下来,就会有潋滟的波光虚浮在河面,随着风和往来的船只摇曳。
最前面的两只船属于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把其他参赛者远远甩在八百里开外的地方,船桨在他们手里高速转动出成串的残影,所过之处全是围观群众的惊呼,还有巨大到几乎要扑到岸边的激烈水花――闭着眼睛都能想象他俩吵吵闹闹要分个胜负的幼稚嘴脸。
春天的绿没有那么浓郁,温暖的青色沿着远处的山脉勾勒峰峦的形状,直到升上天空,被云朵和薄雾环绕。粉色的花瓣雨一刻不停地从两岸的樱花树上落到地上、小摊上、她的肩膀上、她朋友的发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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