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围着她七嘴八舌吵个不停,早纪心情很好地笑起来,好奇地看向那只小企鹅。
“你好,新同学,我是――”
声音消失了。
血液开始燃烧,耳朵发出嗡鸣,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这一瞬间蹿上大脑,死死攥住胸腔。
企鹅模样的咒骸在人群中抬起头来看她,露出藏在柔软皮毛下的、和她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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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
加班哪有不疯的.jpg
歌姬:如果求婚不是电视剧里那种超级豪华大场面我绝不允许我的好姐妹出嫁!
早纪:可是谁会去和离过婚的男人商量怎么求婚
夜蛾:?
第39章
相比往常,今年冬天的初雪来得很早。
只一会儿的时间,雪越下越大,很快在地表积起一层薄薄的白霜。来去的学生在雪面踩出纵横交错的脚印,深深浅浅,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早纪坐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发呆。她伸出手,看到雪花在手中融化成晶莹的水珠,眨眼间就溜走不见了。
“你喜欢冬天吗?”
夜蛾站在她身边。
“以前很喜欢。”
她老实回答。
倒也没有多喜欢万物凋零的景象,她只是比较喜欢在冬天跟人拥抱。好友的怀抱在冬天充满致命的吸引力,硝子、歌姬、冥冥,在学校里的时候,她们全都是她热衷于拥抱的目标对象。
虽然冥冥偶尔会向她索要天价拥抱费。
“夭寿啦,女朋友是个瞎子诶。”
十七岁的五条悟不满地大声喧哗。
“明明身边就有个超――级大帅哥敞开怀抱在等她,她居然宁愿花钱也要去抱外面的野花野草……帮你报名盲人比赛怎么样?搞不好以你的眼力见完全能拿第一名。”
稀奇古怪的牢骚话一串接着一串,少年的国文水平在这种时候总是一骑绝尘。他满脸都写着郁闷,活像一只被踩住尾巴、正在炸毛的大猫。
这种表情对十七岁的早纪杀伤力巨大,她见不得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当下就踩着拖鞋噔噔噔飞扑进他的怀里。
“以我的眼力见是没办法参加那种比赛的,因为我眼光很好,挑中了超――级大帅哥当男朋友。”
她黏黏糊糊地蹭蹭他的脸颊,又亲了他一下。
“对不起嘛,最帅最强最了不起的五条少爷,我最最最喜欢你啦。”
然后男朋友就会停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脸一直红到耳根。
在家的时候也很好。
有只热乎乎的小手会被她牵在掌心,只要她动一动手指,小手的主人就会自觉朝她的掌心放下自己收集一年的礼物。
舍不得吃掉的糖果、很珍视的玩具、或者是逢年过节收到的咒具,年幼的弟弟是一只守着宝库的小熊,迫切地要把所有的好东西跟姐姐分享。
所有平凡的瞬间在寒冷的季节里都会变成格外温暖的记忆碎片。她喜欢热腾腾的寿喜锅和暖桌、喜欢冬天密集的节日和假期,也喜欢在雪地里和朋友一起撒泼。
后来她不那么喜欢了。
北海道的冬天没有拥抱,也没有宝藏,只有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川和永无止尽的苦痛,厚实的白雪会吞没视线,把她冻结在十七岁的夏天。
但是这是什么感觉呢。
她垂下眼。
造型可爱的企鹅玩偶躺在她的膝盖上睡觉。才刚刚“出生”不久的咒骸体力不好,只活蹦乱跳了不到十分钟就打着哈切犯困了。柔软的毛发随着它平稳的呼吸起伏,一下一下挠在她的掌心。
有点痒。
难以形容的不适感从胃部上涌到大脑,筑起来的高墙刷啦啦塌倒成粉末,并不是痛苦,而是别的什么、类似于害怕或者惶恐的情绪。
在几个月前的江东区,当那只鱼样的咒灵甩动着长长的尾巴、在夜色下睁着浑浊的眼睛看她的时候,她也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
心脏跳动得太快了,她觉得有一点头晕。
“这孩子曾经成为过咒灵,意识和灵魂都已经不完整了,就算变成咒骸,心智也没办法像同龄孩子那样成熟。”
夜蛾发出很轻的叹息。
“抱歉,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很多年前,在某个安稳宁静的午后,藤川顺也像现在这样躺在她的腿上,小小的缩成一团,委屈巴巴地重复讲师今天在课上说的话。
“老师说女孩子嫁了人以后就会有第二个家了。”
他泪眼汪汪地攥住她的衣襟。
“姐姐以后也会有第二个家吗?会不要我吗?”
阳光把小孩的身体晒得暖融融的,整颗心脏都被捂得柔软得不像话。他有一双可爱圆润的眼睛,哭起来的时候,早纪只恨自己不能化身成他最喜欢的奥特曼哄他高兴。
“怎么会呢,我才不是那种嫁了人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姐姐呢,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不可能不要小顺的!”
她往他嘴里塞巧克力。
可惜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哪怕是奥特曼也解决不了。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哪怕是奥特曼、哪怕是超出常理天生异能的咒术师也不行。
祓除咒灵时的窒息感一刻也没有放过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弟弟回不来了。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亲姐弟之间流着来自同一种家族的血,不管是通过咒力还是别的什么来判断,这只咒骸都的的确确是“藤川顺”本人,如假包换,不会有错。
“要谢就谢谢悟吧……你知道非洲有个特级咒具叫做莫普提吗?”
“那是什么?”
“是盏灯,那玩意能够收集灵魂和意识碎片的咒具,你弟弟的意识就是通过它被保留下来的。”
夜蛾锤了锤自己的腰:“咒骸的意识诞生于内部,像现在这样把外部的意识强加进玩偶里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活……啧,好像有点腰间盘突出了,你们一个两个的,真是不让我省心。”
好神奇啊。
她垂下眼,把手轻轻贴上企鹅玩偶的后背。
他明明死在几个月前冷冰冰的深夜里,在她的面前温顺地化作滚烫的血肉,永远离开她了。可是现在,咒骸的核心在发热发烫,隔着玩偶的皮囊,像是心脏一样有力地跳动。
而后她平复好心情,回过头去看自己的老师。
满脑子都是肌肉的班主任比记忆里苍老不少,两颊凹陷得很深,有一点明显的皱纹攀上他的眼角,看起来比以前更凶更有威严,能够一拳打死一只狗熊。
“……你这是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做难吃的巧克力毒死我。”
夜蛾皱眉。
他的学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住他的衣角,只见她神情严肃,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样,十分认真地请求道:
“校长,请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
“我会给你养老的,而且我现在做巧克力已经不难吃了,不信的话,我明天――”
“如果不想我在厨房上贴 ‘狗和藤川老师不得入内’ 的标语的话,你最好给我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我以为信任学生是每个老师都该做到的基本准则?”
“你还差得远呢,多思多虑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所以现在校长是我,而不是你。”
“……”
*
早纪在神奈川县的海边找到五条悟时,他正在出任务。
这会儿的雪已经大到能够遮挡视线,海边的温度很低,沙滩变成白皑皑的一片。迎面而来的风凛冽而刺骨,连带着风里的雪花也像是尖针,把世界笼罩成一片朦胧的白。
然后世界短暂暗了一瞬。
宽大的围巾从头顶落下来,她听到他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把系在她的脖子上的围巾打了个可爱的结,打趣她:“穿得好少哦,早纪,脸都冻红了,小心成为第一个被吹感冒的特级咒术师。”
咒灵的尸体倒在他身后,把一小块雪地染成紫色。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暖融融地顺着那条围巾捂热胸腔,她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
心情不好啊。
情绪闷闷地传递过来,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头顶金色的发旋。他想了想,像是哄小动物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怎么了?”
他问:“谁惹你生气了?禅院还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非洲的那个什么灯。”
“什么?”
他愣了愣,而后反应很快地拉长语调感慨:“哎呀,难道说校长终于成功了吗?”
――五条悟在交流会前曾经出过一次国。
“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情的话,五条老师当时去非洲是为了取一件特级咒具。”
几个小时前,乙骨坐在教室里认真回忆。
“我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不过连五条老师都需要使用咒具……当时是遇上了什么特别强大的咒灵吗?抱歉,我没能帮上忙。”
早纪没办法回应他的问题。
雪天的海边风景很好,她看到雪花飘入大海,看到餐厅里分享同一份甜品的小情侣,看到海浪翻卷到岸上,又哗啦啦地退回去。被海水沾湿的雪地变得透明,在脚边划开一条弯曲的深浅分割线。
现世不会有能够给最强咒术师带来困扰的咒灵,这一刻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一直以来给他带来困扰的都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什么都说的话不就没有惊喜可言了吗?”
她听到他说:“从死掉的咒灵身上收集意识碎片可是超级费力的。复活小舅子这么重要的事,万一失败了怎么办?总不能让你白期待一场吧?”
他捧起她的脸,心情很好地弯起唇角:“还好成功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忍不住疑惑。
没有人知道藤川顺究竟会怎样,也没有人知道究竟要怎样拯救一个被改造成咒灵的人类。那点微弱到论谁都会忽略不计的、闻所未闻的可能性,被他无限放大成一场奇迹,以一种闻所未闻的姿态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他们当时甚至没有和好。
“……你从一开始就想到了吗?”
“那当然啦,从你说你弟弟可能还活着的时候就想到了――允许你崇拜我了,毕竟伟大的五条老师可是很有前瞻性的。”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
“这也不冲突吧,想给你准备惊喜难道还需要特意挑日子吗?”
早纪说不出话。
嗓子很痒,心跳很快。大脑一片浆糊,湿漉漉的雪在脸颊上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像是谁的眼泪。
万千光景被风吹进眼里,又像是翻飞的雪花那样散去。视线模糊又清晰,最后她只能看到五条悟的眼睛。
有雪花很轻地落在长长的白色睫毛上,又在明亮的瞳孔里融化。他今天穿着她很喜欢的那件白色风衣,看起来比最洁白的雪还要更加漂亮,漂亮得几乎不可思议。
漂亮得几乎不可思议的家伙垂下眼看她,好像有点无奈地碰了碰她的眼角。
“怎么又哭了?”
她下意识想说没有哭,因为她压根就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可是舌尖后知后觉尝到咸湿的味道,她突然就觉得有点苦。
好奇怪,变娇气了。
好奇怪好奇怪好奇怪。
心脏酸软发麻得能拧出水来,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急促的呼吸。她垂下眼,小声地说:“明明该我给你送礼物才对。”
“哭哭啼啼说要给寿星送礼是不是太不真诚了?这样显得我在欺负你诶。”
他耐心擦掉她的眼泪:“ 不要哭啦,‘重新见到弟弟’ 这种级别的大喜事,还以为你会激动到语无伦次呢……那孩子要是知道你哭成这样一定会来揍我的,早纪,你应该不舍得吧?”
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海风呼啸着吹起来,浪花在礁石上溅起白色的水沫,拍打出清脆的哗啦啦的响。
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乱七八糟的情绪重重叩击心脏,她好像突然变成了懵懂无知的愣头青,不懂究竟要怎么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只能听到有什么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清晰、震耳欲聋、几近爆破。
五条家的小少爷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是她软弱、莽撞、害怕寂寞,自顾自地把他抛下,还贪心地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手上那只由树藤编织起来的指环“嘭”的一下变成一把色泽鲜艳的花瓣雨,和满天的雪花一起撑满视线。她用指尖勾住他的手,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我买这个的时候,只是觉得它很好看,和你的眼睛很像。”
镶嵌着蓝色钻石的男款戒指代替那枚消失了的粗糙指环,被她小心翼翼戴进他的无名指。
尺寸刚刚好。
“但是是我错了,其实一点也不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宝石能比你的眼睛更漂亮。”
想说的话争先恐后塞满神经末梢,她不知道究竟先说哪一句、该说些什么才好,所有构想中的字句堆叠着重合起来,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最最平凡普通的感谢。
在一起的时间远没有分开的时间长,整整十二年过去,她突然没有由来地想起那个十七岁时的小少年。他在雪地里强硬地拽住她,说要和她谈恋爱。
如果他当时没有说出这种话,现在会怎样呢。
思考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猛然顿悟,那个所谓“不会再孤单的人”,或许自始至终都不只是五条悟。
鲜活的爱意击溃每一根脆弱敏感的神经,于是海鸥扑棱着飞起来,积雪消融在胸腔,贫瘠的土壤里生长出不可抵挡的春天。
然后她抬起头,笨拙而又虔诚地吻上他的唇角。
“……生日快乐,”
她说:“谢谢你愿意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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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加更!
前面写的伏笔应该都交代完啦,小悟早在重逢的第一面的时候就在想如果小舅子变成咒灵了应该怎么办了。所以他交流会前出了国、在赶去江东区安慰早纪之前先去了交战现场、又频繁和夜蛾“有要事相商”
加缪说:“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能遇到很多很多的爱,付出爱,也收获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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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不应当。
应该是看错了。
早纪透过漫天激烈的风雪往山脚看。
北海道的雪灾来势汹汹,受到不知名高级咒灵的影响,情况比往年还要更加糟糕。歌姬不放心自己的学生,再三催促了几次,成功把早纪赶去北海道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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