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沉了下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你身边有哪些女子我都清楚,可从未见你对谁与众不同。你说的那个心上人,到底是谁啊?”
尽管他尽力摆出一副八卦的神情,但萧祁墨又怎会看不透他眼底的试探之意。
分明是借着八卦,想弄清楚他喜欢的人是不是卜幼莹。
一声低笑响起,笑意里略带着嘲讽。
他这个弟弟啊,一向不会掩饰自己心思,真不知是该说他单纯,还是该说他愚蠢。
萧祁墨抬起眸,向来温和的眸子此刻竟似冰湖般,寒冷又平静,消失的兴致在湖底悄而复起。
接着,玉石之声徐徐传来:“你觉得,会是谁呢?”
心脏在此时不自觉加速跳动。
萧祁颂脸色也冷了下来,先前那一股不对劲的预感,在他心中无限放大。
静默斯须,他沉声问道:“是阿莹吗?”
话落,对面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身子往凭几上靠了靠,略有几分懒散。
萧祁墨眼底的兴致越发浓重了,唇边的弧度也逐渐上扬:“我说过了,你爱怎么想……”
他顿了顿,着重吐字:“便怎么想。”
尾音坠地,任萧祁颂再是耿直单纯,也不会听不出来这被加重的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一刹那,脑中那根叫理智的弦“噔”的一声,断了。
与之一同被毁坏的,是他掀翻的桌子、破碎的茶杯、散落各处的物什。
以及……
承受了他一拳的,萧祁墨的侧脸。
第18章
今一整日发生了太多事,卜幼莹略有疲惫,回到菀乐阁草草洗漱一番后便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依稀听见有人在唤自己,语气有些急切。
“小姐,小姐。快醒醒,太子和二殿下打起来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嗯?你说什……
见她意识还不太清醒,春雪便提高音量又重复了遍:“太子和二殿下在东宫打起来了!”
“……静了一息,她瞬间反应过来,眼眸倏然睁大:“什么?!怎么会打起来了?”
话落,急忙穿鞋下床。
春雪一边帮她迅速穿衣,一边回道:“奴婢也不知缘由,只是听那边宫人说,二殿下来找太子,进了书房谈话,没多久便听见里面有摔碎东西的声音,宫人进去查看,便看见二殿下给了太子一拳。”
她今日分明是让萧祁颂去道歉的,他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两人打起来?
祁颂虽莽撞,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对面还是他亲哥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才会如此。
穿好衣服,卜幼莹头发也没束,直接唤了轿辇往东宫赶去。
等她到的时候,正巧看见萧祁颂骑在他兄长身上,对着脸上就是一拳。
周围一群宫人正试图拉开他们俩,但奈何萧祁颂力气大,揪着太子的衣襟死死不放,脸上青筋暴起,眼底满满都是怒意。
她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在原地微怔了一瞬后,便当即冲进人群中,及时抱住了他即将落下的又一拳。
“祁颂!你冷静点!”
看清来人的刹那,萧祁颂早已丢失的理智终于回笼。
他愣了下,脸上怒气消散了些。
显然,他们的事情不好当着阿莹的面解决。
于是只好将上头的情绪往下压了压,松了萧祁墨的衣襟站起身,对卜幼莹道:“阿莹,我带你回去,我们走。”
“等等。”她拉住他,“为何要带我回去?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躺在地下的人倏忽猛咳了几声。
卜幼莹回过头,骤然瞥见一抹血色。
她连忙蹲下身查看,只见萧祁墨月白色的寝衣上早已晕出一块血迹,位置正在他左胸的伤口上。
“阿莹,你别管他。”萧祁颂试图将她拉起来。
未想她却甩开他的手,一双责问的眼神看过来:“你不知道你哥身上有伤吗?这才缝合了几日,现下又扯开了,这伤可是为你受的,你到底为何要打他?”
“我……”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倒是缓缓坐起来的萧祁墨先开了口:“阿莹,你别怪他。我们不过是吵了几句嘴罢了,兄弟之间打架也是常事。我的伤口不严重,再养几日便好了。”
他这番话一说,萧祁颂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窜了起来,脚步一迈便要去扯他,嘴里喊着:“你闭嘴!”
“萧祁颂!”卜幼莹蓦地站起来,展开双臂挡在二人中间,“你到底有完没完?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他不可置信地嗤笑了声。
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指着地上的人便道:“你知不知道……
“吵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裹挟着怒意的声音。
萧帝皱着眉头走进来,屋内众人霎时噤了声,宫人们匍匐了一地。
他的视线在三人身上逡巡。
先是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怒气冲冲的小儿子,而后又看了一眼挡在二人中间的卜幼莹,最后视线落在唇角带血,面容憔悴的太子身上。
萧元宗没着急说什么,只微微侧眸,身后的宦官便搬来一把圈椅供他落座。
“朕听人来报,说你们两个打起来了。要不是你们母后喝了安神汤,免不了也要从睡梦中被拉起来,处理你们这些破事。”
虽然口中说的是“你们”,但萧帝却只刮了萧祁颂一眼。
随即甩动手中的十八子手串,沉声道:“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萧帝未来之前,萧祁颂原是打算干脆将事情全说了算了,正好让卜幼莹离兄长远一点儿。
可现在父亲一来,他便不能说了。
至少,不能当着父亲的面说。
他和阿莹的婚事刚征得父亲同意,还没正式确定下来,三书六礼一个都没完成,现下告诉父亲,难保父亲不会偏心,收回自己的同意。
再说了,自古以来帝王最忌讳儿子们之间手足相残,万一让他觉得是阿莹破坏了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认为她是个红颜祸水那可就糟了。
想了想,他便只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白日里同哥哥有些误会,本想解释清楚,未曾想又吵了几句嘴,我一生气就……就打了哥哥。”
“胡闹!”萧帝一掌拍在把手上,横眉冷对:“谁教你这般对待兄长的?往日里学的教养都被吞进狗肚子里了吗?!”
萧祁颂垂首静立,一言不发。
“罢了,朕也懒得再教你,近日朝事繁多,你最好安分些,莫再惹出事来烦朕。”
说罢,他抬手,门外几便涌进来几名禁卫。
萧帝的声音再次响起:“送二皇子回宫,没朕的命令,不许他踏出大门一步。”
禁卫们应了声,旋即便要上来押他。
卜幼莹一见上前的禁卫便慌了。
以往祁颂再是闯祸,萧伯父最多也就是打他一顿。像现下这般令人来押他的,还是头一次见着。
“陛下,祁颂他.”她慌忙上前,想为萧祁颂求情。
可后者却是见惯了父亲这般,伸手拦了她一把。
“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我自己走!”说罢,他回身看了卜幼莹一眼,用口型对她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屋内。
萧祁颂走后,萧帝看着一地狼藉,叹了声气。
眼下早已过了子时,他也是从床上爬起来处理此事的,不免感到一阵疲累。于是令内官召来御医后,便准备回昭仁殿歇息。
临走前,他思忖一息,对卜幼莹温声道:“莹儿啊,我是上了年纪的人,在这里守不得了,但又担心墨儿的伤势,你可否替我在这里守一会儿,待御医诊断完再行离开?”
“是,莹儿会看顾好太子的。”她屈身福礼,随后目送着萧帝离开。
御医诊断得很快,不过一炷香时间便走了出来,说是太子的伤口并无大碍,已经处理过了,之后注意静养即可。
送走御医后,卜幼莹便进了内室。
萧祁墨正靠坐在床头,玉面破了唇角和眉弓,颧骨处也有些淤青,加上他本就带伤,此时便显得越发破碎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好好一张面容变成这样,心里难免有一丝难受。
更何况,还是她让萧祁颂来东宫的。
若不是自己非让他来道歉,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许是看出她的情绪,萧祁墨牵了牵唇角:“阿莹,不要多想。寻常人家孩子多也难免发生口角,这很正常,过些日子便好了。”
说到口角,卜幼莹仍是不解。
她身子前倾,双手撑着床沿,凑近了些轻声问道:“祁墨哥哥,你们到底是为何打起来的呀?你一向是最温和的人,祁颂平日里虽脾气不好,可也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况且,你们平常感情不是很好吗?”
他闻言弯了弯唇:“一向温和的人,也不会一直温和。感情一直很好,也总有不好的时候。”
“那.你的意思是,祁颂他惹你生气啦?是因为白日里他误会你的事吗?”
她当时知道萧祁墨是生气了的,可他的脾性最是宽厚,只要祁颂去道个歉认个错,他定是会原谅的。
可未曾想,他竟十分介意此事,以至于跟祁颂吵几句又打了起来。
萧祁墨倒是没否认,只柔声道:“我与他是亲兄弟,也正因此,遭了误会才不免寒心。今日他来找我,问我是否喜欢你.”
卜幼莹一愣,忙追问:“你如何答的?”
他笑了笑:“他明明是来道歉,却依旧疑心于我,我一时生气,便语焉不详的答了他。”
那怪不得了。
她再清楚不过,萧祁颂一碰到自己的事情就容易失去理智,不过.
卜幼莹倏地轻笑出声:“真是没想到,祁墨哥哥竟然还有故意气人的一面,我可从未见过。”
他也跟着笑了,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声音轻缓:“你没见过的,还有很多。”
不知为何,望着这双眼睛,她竟有些想躲闪。
于是不加思考的便垂下了眸,道:“祁墨哥哥无事便好,闹了这么会儿,天都要亮了,赶紧歇下吧。”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可忽地,一只微凉的手拉住了她。
萧祁墨抬眸望着。
许是脸上有伤映衬,显得他格外憔悴,连眸底也似乎染上了几分恳求。
“阿莹,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第19章
卜幼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便留了下来。
许是内心愧疚作祟吧。
萧祁墨说自己这两日总睡不安稳,她的香囊也不管用,于是请她拿一本心经过来,坐在床边念给他听。
起初她念得还有些磕巴,多念了几遍才熟练。
只是熟练之后再念着念着,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一直往下坠着。
好困……
折腾了一整日,又在睡梦中被叫醒,现下自然困得能倒头就睡。
果然,不出片刻,念经的声音便逐渐小如蚊蝇,直到彻底消失的刹那,她的头也随之倒了下去。
一只大掌及时接住了她的头。
萧祁墨坐起身,左臂稳稳托住那颗小脑袋,哪里有半点受伤之人脆弱的模样。
他缓慢将她上身放倒,然后轻手轻脚起身下床,又动作轻柔地将她下半身也放了上去,最后给她盖好被褥,换自己坐在了床边。
卜幼莹睡得极沉,想来当真是累坏了。
她丝毫不知,一道黏腻的视线正落在她脸上,从她微颤的羽睫一路向下,越过白嫩的脸颊,直至那双殷红的唇瓣。
他停留了良久。
最终只伸出手,缓缓拂去她额角凌乱的发丝。
只是正要收回手时,视线倏忽转移至她的脖颈。准确的说,是被衣裳领口盖住的地方。
那里露出来一点蚊子大小的红色痕迹。
萧祁墨不是傻子,不用拉下衣领便知,那下面藏着的是什么。
他眸底晦暗,原本黏腻缱绻的眼神,转瞬之间袭来铺天盖地的寒意。
无人知晓,此刻他望着眼前不加防备的心上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晌,只见他缓缓俯身,将少女的衣领略微下拉。
一双微凉的唇瓣覆了上去。
累了一整日,卜幼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此根本毫无察觉。只在他起身离开时,抬手挠了下脖颈。
看着颜色略微深了一点的痕迹,萧祁墨眼底的寒意才终于消散了些。他整理好她的衣领,然后哄孩子似的,伸手在被褥上轻轻拍打着。
“好梦。”他弯唇。
继续轻声吐字:“我的阿莹。”
……
翌日。
日上三竿,太阳已至苍穹之顶时,卜幼莹终于醒了。
她一觉无梦,睡得极为舒适,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好好伸了个懒腰。
只是手碰着床帘时,却忽然愣住了。
等等,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床。
她猛然睁大双眼,坐起身望了一圈屋内的陈设,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夜念着念着心经便睡着了。
也就是说,这是祁墨哥哥的床!
完了完了,若是传出去必定惹人误会!
且万一让祁颂知道此事,她与他之间会如何不说,他肯定又会同祁墨哥哥打一架。
卜幼莹立即起身下床,穿好鞋子便要往外跑,只是人刚到门口,房门倏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萧祁墨端着几叠膳食和米饭走了进来。
“你醒啦。”他径直走到圆桌前,将饭菜摆好,“现下已是午时,我想着你也该醒了,便端了些你爱吃的过来。”
在男人房里留宿了一夜,她自然是不好意思的,更何况睡的还是他的床。
因而此刻见了他,卜幼莹倒有些羞赧起来。
她避开眼神,道:“不用了。我,我还是回菀乐阁吧,让人撞见我留宿在东宫,难免惹些闲言碎语出来。”
“无妨。昨夜我已屏退了东宫上下人等,没人会知道你在此过夜,菀乐阁那边也是如此。”
她恍然,难怪祁墨哥哥会亲自送膳食过来。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了。东宫长时间无人侍奉太容易惹人生疑,更何况还有菀乐阁一起,还是趁早回去为好。
想罢,她寻了个理由又道:“我和衣睡了一夜,实在不太舒服。又没洗漱,不好直接用膳。我还是先回去了,就不打扰祁墨哥哥了。”
说完,不给他回应的机会,匆忙福了个礼便转身从大门跑了。
看着那道慌慌张张的背影,萧祁墨并不失落,反倒唇边蕴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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