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谢隐泽顾及形象,要在人面前装大尾巴狼,若只有双方独处,乔胭可不敢这么得罪他。他厌恨梵天宗,不喜流泉君,对这门强行安排过来的婚事自然也满是冰冷和不耐,否则何至于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丢弃在大妖盘踞的深山中。
“姑爷,我们怎么越来越往山心去了哇?”小奔天真地开口。乔胭眉心狂跳,小奔哇,他这是正带咱们奔向大老虎口中啊!
“好像是这样,这山似乎不对劲。”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正苦恼地皱着眉,“这样吧,你们待在这里,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乔胭怎么可能给他借口溜走的机会。原著中曾提到过,虎妖修行数百年,吞吃活人无数,道行高深,曾团灭过数个来围剿的仙宗。北溟鲛宫在仙门中一向算不得战斗力很强的类型,流泉君派出谢隐泽接应,其一他是新郎,其二也是因为他是梵天宗这一代年轻弟子里修为最出众的其中一个。有他保驾护航,可保路途无忧。
——前提是他真心护驾的情况下。
离了谢隐泽,他们这一群真虾兵蟹将,只有流落虎口的份儿。
乔胭当即抛弃尊严,清了清嗓子,甜腻开口:“夫君~”
一出声,她自己先起了半身鸡皮疙瘩。小奔惊悚地看向花轿,怀疑公主被伥鬼附体了。本已经抬步离开的谢隐泽顿了片刻,回头:“何事?”
“更深露重,妖鬼猖獗,大家还是团结在一起,不要走散的好。”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娇柔婉转,脆若黄莺。但凡站在这里的不是谢隐泽,而换世上随便一个男人,那多半已经酥了骨头,只知点头称是了。
谢隐泽维持微笑不变:“我就在前面,不会走远。”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想跑路!乔胭在心中咆哮,又娇柔道:“可夫君不在,我心中便担忧惧怕,惧怕伥鬼,又担忧你出事。”
呵呵呵呵死病娇今天我还就赖定你了!在众目睽睽下,他为了维持形象,哪怕不想出手,也不得不出手解决迎面而来的危险。乔胭早就想好了,想要成功度过今日命中注定的一劫,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置身事外的谢隐泽拉入局,和他死死绑定在一起。
想搞我?那就大家都别活!
乔胭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大抵是没法对明面上的妻子说不,总归队伍维持了原样,继续前行。
“不好!”不过片刻,小奔的惊呼声响起,“伥鬼又来了!这次怎么这么多?”
乔胭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听到无数尖锐的啸声,鬼影在山林中穿梭的簌簌动静。
当然多了,咱们可是在往虎妖的山府走啊!
厮杀声震天响,哗啦一声,一只晕头转向的伥鬼撞进了花轿,乔胭刚掀开盖头,就见一张深紫浮肿的鬼脸迎面而来,吓得心脏骤停。
她狂拍蛇镯:“瓜蛋!瓜蛋!”
小蛇从她手腕上窜出,蛇口大张,一口咬住伥鬼的鼻子。
就像漏了气的皮球,伥鬼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小蛇掉在地上,被乔胭捡起来,重新缠回手腕上,跌跌撞撞跑出了花轿。
鼻尖忽感一阵凉意,一缕发丝悠然落地,而后才听到长剑贯入肉.体的噗嗤声。乔胭僵硬回头,看见一道颀长人影踩着月色,款款走来。
玄色的衣衫,衬得肌肤格外的白,虽然是大婚之日,穿着好像也并不如何热烈,单只露出衣襟的赤色衽领、剑柄上的赤色流苏,在一片苍茫的黑夜中添了几分喜庆。
“公主殿下怎么出来了?还是回花轿中的好,若是被这些伥鬼所伤,可叫我没法交代。”他扯了扯淡红的唇。语气是客气的,却让人感觉凌厉。
许是因为那双寒亮的眼眸?薄窄的眼皮,眼尾上挑,是一双锐利逼人的丹凤眼。
比乔胭想象中的要标致得多。
脸蛋那样雪白,拂过眉宇的碎发却漆如点墨,显得气场冷冽、沉郁。在一众长相奇异的妖魔鬼怪中,唯独他漂亮得像一尊瓷偶。看过多少遍文字,冲击力都不如现场直面原著作者精心描摹的俊美,至少在看见脸的一瞬间,乔胭在心中短暂原谅了他三秒。
下一秒,她看清了周围景色,一句粗口脱出:“我靠!”
密密麻麻的伥鬼,就像从潮湿南方的地缝中钻出来的蟑螂大军,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鲛人出现了!快捉了回去给大王煲鱼汤!”伥鬼们一见她出面,纷纷高喊道,直叫乔胭鼠躯一震。
“煲鱼汤?”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长这么靓,你们却只想拿我煲鱼汤?”难怪原主受到惊吓,很快就抑郁而终,要知道她不是受了别的恐吓,而是差点被煲成鱼汤啊!
这么一想,谢隐泽果然更可恨了!
谢隐泽白瓷似的侧脸上沾了一滴血迹,他蹙眉擦去,对同样浴血奋战的小奔说:“伥鬼杀之不绝,不若我以身做饵,将其引走,你们带着公主赶快下山。”
小奔热泪盈眶:“但是姑爷您……”
谢隐泽苦笑叹惋:“只要能保护公主,我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醒醒啊你小boss!骗骗哥们儿得了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你说句老实话,这群老实巴交的小鬼真能伤你半根毛?
小奔虽然十分舍不得姑爷,但也知道保护公主是他的第一优先使命,一步三回头地泪别,招呼了剩下的残兵扛着花轿往山下跑,两条腿倒腾得倒是比眼泪快。
看着离开的花轿,谢隐泽看似吃力的挥剑渐渐开始变得游刃有余。随手劈了剩下的伥鬼,插剑入鞘。
终于送走了麻烦的女人,此处靠近虎妖山府,最好能把这麻烦痛痛快快地解决,才不枉费他一番逼真的演戏。
然而一转身,谢隐泽第一次绷不住自己的从容。
“夫君!”女人泪眼婆娑地提起裙摆跑了回来,“我还是放心不下你,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还没过门,但我早就认定了你是我的下任掌门丈夫,我不能抛弃你,一个人逃跑!”
“哎呀,不小心摔了一跤呢。”乔胭故意朝他身上扑去。
谢隐泽用上了梵天宗内传顶尖步法,及时往旁边一闪,却还是被她碰到了衣角。他额角青筋一狰,差点没忍住掐死她的冲动:“你往我身上沾的这什么?”
“哦,这个是我母亲给我法宝,名叫同心结。这结能把一对男女捆在一起十二个时辰,不能离开方圆半里。哪怕一方死亡,也无法解除。”乔胭把发丝挽到耳后,如水莲花不胜凉风,轻柔微笑道。
言下之意,她若是死在今夜,谢隐泽就要带着她的尸体过十二个时辰,身上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她要捆牢谢隐泽,来度过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虽然对方根本不想救她,但很可悲的是,她只能借助他的力量来避免被煲汤的下场。
想独善其身?没那么容易,不救我,就跟我一起死吧你。
谢隐泽冷冷抽出折玉扇,往衣角一劈……劈不开,这红线不知是什么材质,软绵柔韧得很,断成两截后,又自动如活物一般缠住了他。
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和这女人绑定十二个时辰。他甚至怀疑乔胭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不,他的伪装应该没有暴露,而乔胭的智商看起来也不像能猜出他目的的样子。
被花轿吸引走的伥鬼,很快又寻着气息追踪了回来,看着越聚越多的伥鬼,乔胭却没有那么慌张了。
时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在原著中,是接下宗门除妖任务的玉疏窈在虎妖山府中发现了被吓得神志不清的公主,同行的还有得知公主失踪心焦前来救援的陆云铮。她要拖延时间,至少要拖延到陆云铮来,她就有救了!
她身子一轻,视线倒转,耳畔传来呼呼风声。乔胭:“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隐泽瞥她一眼,凉凉说道:“公主殿下,我在带您逃跑。”
“谢谢,但我觉得被人夹着手臂里跑不太雅观,而且你勒得我有点疼。能不能换一个姿势,背着我,或者抱着我跑呢?”
当然是不可能的。被小boss抱着跑可是女主的特权,狗血小言里的炮灰女配没人权的。
虽然被勒得有点疼,但谢隐泽的速度真的很快,穿林拂叶,轻若柳絮,和飞起来没什么两样,很是刺激。
被夹着跳下一段山崖时,失重感让她小小哇吼了一声,免费过山车!但很快,她就哇吼不出来了。
谢隐泽把她放下来,状似辛苦地擦了把不存在的汗水:“夜晚山间迷雾重,我们跑了这么远,伥鬼应该跟不上来了,不如在这间破庙中修整一番,明早再下山。”
你特么以为我不识字呢吧?这是荒废破庙?这匾额上不是写着虎君山府吗!?果然是原著城府深心机重的反派boss,看单飞不成,直接把她带到虎妖巢穴来借刀杀人了!
谢隐泽朝她笑,乔胭却只想抓花他那张漂亮脸蛋。
不过不看匾额,这坐落在山涧中的殿宇还真像个久无人居的荒废破庙。虎妖是畜生修炼成人,注定保留了一些动物习性,不太爱干净就是其中之一。
一进山门,乔胭险些被臭味熏得厥过去,台上有尊破落的雕像,虎头人身,是山府君给自己供的一尊神像,嘴角染血,神态狰狞,看起来可怖异常。
殿内角落里堆着白骨,不知是吃完了忘记清扫出去,还是放在那里做装饰,空荡荡的眼眶直直地盯着乔胭,露出牙床的白骨仿佛在笑,在对她说:很快你就要沦落到河我们一个下场啦!
许是出动了全部伥鬼来捉她,殿内清冷得紧,山府君也不见踪迹。
地脏得难以下脚,乔胭嫌弃地提着裙摆。她从北溟远嫁而来,母亲准备了许多件漂亮衣裙供她路上换洗,从款式到刺绣都秾丽明艳。她已经很是小心,可绣着石榴花的霞赤披帛还是沾上了灰尘。
谢隐泽用掌风随手拂净角落一隅,指着蒲团对她道:“坐吧。”
乔胭困惑:“奇了怪了,这破庙藏在山涧下方,位置并不显眼,夫君是如何得知此处有庙宇呢?”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能发现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也很正常。”谢隐泽表情自若。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嗯对对对,我相信你,肯定不是提前踩好了点,把我送给虎妖煲汤。
月亮又往夜正空偏移了些,天上星宿明亮,山涧冷清幽肃,隐隐能听到瀑布的水声。谢隐泽不知去了哪儿,但有同心结在,乔胭暂时也不担心他离开。沉思着摸了摸手腕上熟睡的瓜蛋,她开始思索原著的细节。对原著的熟悉,是决定她今晚能否逃出生天的唯一法门。
她记得,这位山府君是位很有特点的小炮灰,有一个死穴。
一片沉思着,她踱步到了后院。刚好看见一个受伤的侍卫翻墙跳进来,对谢隐泽急声道:“公主殿下是不是在这里?!”
谢隐泽:“她若在,你要如何?”
这不废话吗?侍卫莫名其妙道:“我当然是要带公主离开了。”
“哦——”他拖长了尾调,慢悠悠哦了一声,忽然抽出配剑溪雪,一剑结果了对方。
乔胭:“……”
第5章 套路重重
第6章
“公主……”侍卫睁大了眼,口吐鲜血地倒了下去,死前还直愣愣地盯着乔胭的方向。
谢隐泽用手帕擦干净了剑刃上的血迹,事到如今,已经不屑于在乔胭面前掩饰自己的恶意。
溪雪是把上品灵剑,剑刃薄如玉片,剑芒微寒泛青,他动作慢条斯理,好似不是在擦剑,是模拟着怎么把她剜成鱼片。
两两对视,乔胭愣了一下,伸手捂住双眼,退回了庙中。
谢隐泽:“……”
怎么和他设想的反应不一样?
嘴角轻轻扬起,眸中闪动的是猫捉老鼠的兴奋好奇。
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现在谢隐泽是猫,她就是条被他掌握了生杀大权的小老鼠。老鼠想从猫爪底下活命,依靠的只有一个法则:不能动。
所以谢隐泽跟进来时,哪怕她早已心若擂鼓,神色依旧一派淡然。
——只要够装,别人就看不出你的深浅。
身边的蒲团往下一陷,一只手撑在她身侧,谢隐泽朝她凑近过来。
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气息。
几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了乔胭的脖颈上,似有若无地摩挲着,看起来像爱人的呢喃,只有早就了解他是什么货色的乔胭才知道,他正在思索弄死她的办法。“公主千娇万宠,嫁给我这么个魔族混血,心中定然十分不情愿吧?”
他虽是笑着说的,但那语气又轻又凉,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地砖,乔胭能感受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那其中似笑非笑的寒意,令人头皮发麻。
送命题!救命!
原著中,谢隐泽拥有一半魔族血统在梵天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从小就因此遭受过许多冷眼,为日后的黑化埋下伏笔。
乔胭手心里已经冒汗了,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真诚,可从小都是被别人阿谀奉承惯了,想不出安慰的话来。况且她一个不熟悉的人对你的身世品头论足,对谢隐泽这样的人来说,只会引起他的反感。
太难了,一上来就上强度。她只好眨了眨眼,语气是极度的诚恳:“没关系,烂锅配烂盖,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隐泽:“……”
乔胭还贴心地补充道:“配我,你无需自卑。”
好半晌,他才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阵腥臭凭地扑来,门外的影子拉长变幻。
“嗯?有人来了我的山府?”伴随这道粗粝的嗓音,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衣料簌簌摩擦,虎头人身的山府君踱步进来。
长得和台上供奉的神像相差无几,好似刚饱餐了一顿,步伐透出大型猫科的慵懒,张嘴打了个带着鱼腥味、响亮的饱嗝,乔胭便知小奔一行已经是凶多吉少。
一只虎爪捏着片巴掌大的鱼鳞剔牙,山府君湿润的黑鼻子在空中嗅了嗅,眼前一亮:“哦?看来今晚有鱼汤喝了。”府君庙里没什么藏身之处,一进门,虎妖就看见了两人。
“不是的,山府君,你听我狡、解释……”
乔胭的眼眶微微红了,受到惊吓的小公主更显得楚楚动人,眼尾的红色泪痣鲜妍娇艳,似一滴勾人的多情泪。
山府君直勾勾看着她,虎眼程亮得惊人:“细皮嫩肉,一定好吃。”
乔胭的眼泪瞬间收了个干净,他奶奶个腿,这只虎是油盐不进啊。
谢隐泽忽然挡在她面前,阻止了山府君盯着美食的热烈视线。少年漆黑的剑眉微微下压,拱手一礼:“你就是传闻中的山府君?在下梵天宗弟子,携女眷来此暂憩,不知此处竟是山府君的住所,叨扰了,这就告辞。”
乔胭一怔,迷茫地看向他。
她是不是搞错了,谢隐泽居然真的在帮她说话,在保护她?
她的手背一暖,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了,谢隐泽温柔一笑:“别害怕,我会救你的。”他压低声音,“一会儿我吸引虎妖的注意力,你拼尽全力往外跑,不要回头,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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