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怎么确定我就是鲛宫的人?”乔胭说,“说不定我就是专门来骗你琴的。”
雪樱浅浅一笑:“一月之前,您入焰凤窝巢,漱冰琴谱自动认主,我就知道是北溟的公主来了。况且——”她轻轻一弹琴身,“漱冰的反应也做不得假。”
在原著中高冷无比,玉疏窈每日勤加护理,才稍微肯软化理会她稍稍的漱冰琴,从刚见面就想往乔胭身前冲。被谢隐泽挡住冲不过去,只好围着溪雪剑转圈圈,像一只见到主人的急切小狗。
“走开。”谢隐泽冷淡地用剑鞘把它推远了。漱冰琴大怒,回到雪樱身前,柔韧的琴弦无风而弹,示意雪樱快快使用自己击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让它回到公主身边。
“我将漱冰琴还与北溟公主,与你无关。”雪樱剔透的眸中隐有杀意迸出,“少年修士,为何屡次三番阻挠?”
“当然与我有关。”谢隐泽淡淡道,“她是我妻。”
乔胭在后面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谢隐泽回眸:“干什么?”
乔胭凑上来说悄悄话:“咱们这样骗她,不好吧?”
因着谢隐泽个儿高,虽然略略压低了身子,可她依旧得垫起脚尖才能凑近他耳边。吐息温热,香气如兰。
谢隐泽一挑眉:“可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乔胭讷讷地摸鼻尖。是是是,表面夫妻也是夫妻。
雪樱本来还怀疑,可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反倒忽而轻信了谢隐泽的说辞。
“你们要如何才信我?”她沉静发问。
谢隐泽沉思片刻:“我们不了解你,初次见面,何谈信任。但我知道有个人是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若他告诉我们,你所言非虚,我们就相信你。”
她看了看面前二人,忽然失笑:“所以,你们还是想我见他一面。”
“可我恨他。”话音急转而下,雪樱周身有寒气凝结,她一挥袖,刮起了浓烈的风霜。
“若你们还是执意如此,那就不用再来了,请离开吧。”
第51章 血誓同盟
乔胭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
嘎吱。谢隐泽推门进来, 咬着只包子,面朝门在案几旁坐下。
左腿支在右腿上,姿态很悠闲, 还晃了晃躺椅, 与那双长腿一对比, 椅子顿时显得短了。
乔胭爬起来:“……今天是你做的饭啊?”
谢隐泽:“嗯。”
她扒拉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穿衣,洗漱。谢隐泽目不斜视,直到她捯饬完毕, 趿拉着绣鞋跑过来, 冷不防端起桌上的菜粥。
嘿嘿,抢小谢吃的!
可是,桌上本就有两碗粥。一碗她的, 一碗谢隐泽自己的。
乔胭讪讪喝粥。
谢隐泽的厨艺……该说不说, 比她好上许多。许是他从小独自生活,万事自己料理,虽然只是简单的早点, 但味道居然不差。
乔胭咬了一口鸡肉馅儿包子:“谢隐泽,我昨晚做了个梦, 居然梦到雪樱又来了……”
谢隐泽一顿:“不是梦。”
乔胭:“啊?”
谢隐泽看她的表情像是在诧异世界上怎么会有弱成这样的人还傻成这样:“你被她一挥袖子吹昏迷了,我把你扛回来的。”
乔胭:“……那我的裙子?”
“四斤给你脱的。”
乔胭松了口气。
喝着粥,乔胭长吁短叹:“雪樱在天山中千年, 竟从未与他主动相见,你说老头当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让她恨成这样啊?”
这件事怪就怪在雾楼和雪樱两人态度的温差。
在雪樱恨着他的同时, 雾楼提起自己的妻子,满眼都是柔和的爱意。
谢隐泽嗤笑:“他那记性, 就算做错了事,你还指望他记住吗?”
远处山巅覆盖着陈年的雪,几只魔鹰盘旋,被糯米糍搬石头砸了下来。
“别管这件事了,横竖马上就要离开了。有空想这些不如多练会儿琴,别让无关紧要的事拖延了进度。”
“这怎么能算无关紧要的事?”乔胭忍不住道,“如果没有雾楼,咱们早被赤渊魔族捉走了。他也算你半个师尊了,他思念了雪樱千年,因为见不到她那么难过,你难道一点也不关心吗?”
他冷冷地说:“我没必要关心。”
乔胭停下喝粥的动作:“你有时真挺冷漠的。”
他收拾了碗筷,站起来,冷笑道:“这么晚才注意到这件事,是你的失误。”
-
乔胭冥思苦想,决定找正主打探一下。
她找到雾楼的时候,雾楼正坐在椅子上磨竹子。他把竹子劈成细细的长条,磨掉锋利的边缘,晾干、编织、上漆,最后就变成了很漂亮的灯笼。
有鱼的灯笼,花的灯笼,鸟的灯笼。成百上千只,都堆在后院,乔胭无意间打开过一次,被淹没在灯笼海里。
有的崭新的,就算了。还有很多陈年灯笼,骨架都腐朽了,不知道在后院堆了多长时间。
唰唰,竹屑乱飞。乔胭又换了个竹屑飞不到她脸上的位置蹲下来。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认为雪樱和雾楼之间的龃龉,不是死前就有,而是死后才产生的。
山中旧庙,记载了空桑国历史的壁画,她回忆起了更多。
当一个处于紧张战乱中的国家,象征着希望和胜利的守护神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士气萎靡不振,兵败如山倒。
敌军攻城略地,烈焰焚烧城池。
空桑国本就国运将尽,但很有可能是雾楼的死亡,促进了它的灭亡。如此想来,雪樱埋怨雾楼,乃至于恨他,都情有可原。
为什么你没能守护好空桑?为什么你没有践行承诺?
乔胭想了很多,问出来的却是不相干的话题:“雾楼,你为什么总是在做灯笼啊?”
亡魂总是重复的行为,也代表了他们生前的执拗。
修长的手指擦过锋利的边缘,雾楼难得没有思维涣散,他很认真地说:“从前有人答应我,如果我为她编一千个灯笼,她就会实现我的任何一个愿望。”
乔胭拉长尾调,噢了一声。又问:“你和雪樱成婚,是皇帝夫妇同意了的吗?”
祖宗传下来的守护神,喜欢上了自己家的闺女,心智但凡不坚定点就得厥过去。似乎是回忆起了曾经甜蜜的日子,雾楼忽然低头笑了一下。
麒麟毕竟是神,他们追求的誓言和俗世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朋满座,手挽牵巾,都没有约束作用。
毕竟凡人生命易逝,百年后又有谁会去谴责他未尽诺言?
对神来说,能约束祂的只有血誓。
交换彼此的心头血,我甘愿放弃万载的寿命和不灭的魂灵,永远属于你。
灯笼做好了,用精心准备的颜料涂抹,是一朵漂亮的莲花灯,就连在鲛宫见多了好东西的乔胭,也惊叹于它的巧夺天工。
雾楼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把将它撕碎了。乔胭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跳起来去抢救:“你干嘛呀!这个多漂亮呀!干什么要毁了它?”
雾楼把它折断、揉碎,又撕下那些不久前才精心描摹上去的图案,偏执地呢喃道:“不好,不漂亮,太丑了!”
他把前一刻还细心绘制的作品丢在脚下,又取了另外一根竹条,研磨边缘,重新开始做灯笼。
乔胭看着他脚下的破灯笼,忽然有些难过。
一千年的岁月,早就够做无数次一千只灯笼。
一千只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两千只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三千只的时候,她没有出现。
……一万只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出现,他反思很久很久,得出了答案——
不是灯笼没做够,是灯笼做得不够完美、不够好看。
她一定是因为自己灯笼做得敷衍才生气。自己应该更认真、更仔细,别像以前一样,为了早日做够数量就投机取巧,忽视质感,连那些没那么漂亮的也塞进去滥竽充数,她才不开心,不肯来见自己的。
毕竟雪樱不会骗他,永远不会。
-
夜色降临,乔胭提着灯回到山心的寒池旁边。
“雪樱。”她轻声叫道。没把雪樱唤出来,反而见到一个黑色的不明物冲出寒池,围着自己欢快地转起圈来。
“公主殿下,您决定收下它了吗?”
清冷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的雪樱浅笑着现身,见乔胭今日又穿得单薄,挥挥手,驱散了池水上缭绕的寒雾。
她对乔胭非常友好。
“我收下它。”乔胭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去见他。去见雾楼。”
雪樱看着她,遗憾地摇摇头:“公主殿下,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但除了这个。”
乔胭逼近一步:“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告诉我实话,你为什么千年不肯离去?”
“公主殿下……”
“你舍不得他,是吗?”乔胭停下脚步,平静道,“你说你恨他,是在对我们说谎话。”
“很遗憾,她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恨雾楼。”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谢隐泽抱着手臂,溪雪剑插在臂弯中出现。
他在乔胭身旁站定,直视着雪樱,淡淡开口:“你恨他——恨他因你而死。”
乔胭心说大哥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谢隐泽:“血誓是唯一能约束神族的誓言。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生共死。你受了伤,他也会受伤,你死了,他自然也会死。哪怕他是与天同寿,强大无比的麒麟。”
顿了顿,他接着道:“他视你为心上人,与你立下血誓。包围麒麟久攻不下的敌国将军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件事,于边关设下陷阱将你击杀,你死亡那一刻,麒麟与你一道毙命。”
“雪樱皇女生前修为强大,是守护空桑的中流砥柱,而麒麟更是空桑最后的底牌,你二人身死之后,战势极速倾斜,空桑正式亡国。”
雪樱身侧的五指死死收紧成拳:“胡言乱语!你个毛头小子,又从何处笃定千年前的事?”
“千年前的事,我确实未曾亲身经历,但有人知道,比如……老是长不大,实际已经是千年老妖怪的两朵兰花。”
雪樱彻底沉默下来。
乔胭拿手肘怼他腰侧:“嗯,‘无关紧要’?‘没必要关心’?”
谢隐泽推开她的手,乔胭更觉逗趣,继续捅捅捅,整个纤细的手臂被他的大掌包住。从高处瞥来警告的一眼。
他掌心很烫。谢隐泽体温一直偏高,乔胭肌肤又凉,被雾水浸得湿漉,甫一被他碰触,竟小小打了个哆嗦。
她抽回自己的手臂。
雪樱低着头,不知思索着什么。一股冷风从罅隙中吹入,却吹不动她的发丝和裙摆,因为她早就已经是魂体。不比麒麟的天赋异禀,无法在千年之后依旧维持着实体。
半晌,她抬起头来,平静道:“你说得不错。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恨他的原因,那就更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去见他。”
她分明去见过他的……
乔胭在心底想,第一次见到雪樱,她在雾楼的床边轻轻拨弄他的头发。这样的事千年来肯定发生过不止一次,或许也曾被雾楼发现过,只是她用自己的能力让对方忘却了一切。
爱恨纠葛,舍不下,忘不掉,于是徘徊千年,不入轮回。
她肩膀紧绷,终是泄气:“好吧,如果这是你的意愿……”
谢隐泽忽然开口:“是不愿见,还是不敢见?”
雪樱一顿。
“你恨的是他,还是自己?”
“你什么意思?”
第52章 离别时刻
第53章
谢隐泽轻笑一声, 却更加咄咄逼人,一脚踢开漱冰琴,悠悠向寒池踱步:“好, 说不出来, 我替你说。”
谢隐泽:“当年边关一战, 你力竭身陨,空桑亡国。你没想到,麒麟的灵力死后化为秘境,将你和部分空桑遗址也吸收进来。一开始, 你恨不得飞到他身边, 可真见到死后的他,你踌躇了。”
漱冰琴莫名挨了一脚,啪地摔到了山壁上, 整个琴都有点懵。反应过来, 它浑身寒气四溢地飞向谢隐泽,被乔胭一把逮住,抱住了。
谢隐泽:“你知道雾楼是与天地同寿的麒麟, 他实力强大,接近不死之身, 若非你拖后退,他何至于与你同死?你后悔了,你觉得当年就不该答应立下血誓, 你懊悔空桑亡国——但更懊悔自己一介凡人,用自己的私欲束缚住了神。”
乔胭还想说他越说越离谱, 却见雪樱肩膀抽动, 浑身朦胧的白光剧烈闪烁起来。那是魂体情绪极度激荡的象征。
接着,她整个人像被抽光了气力, 不知是倚靠,还是滑倒在了寒池边。
谢隐泽看着池边的雪樱,表情淡漠:“你口口声声说恨他……其实你是害怕他恨你。”
乔胭于心不忍,牵住他的衣袖扯了扯:“好啦……你别说啦。”
“你既然知道,你既然知道……”雪樱双手捂住脸,音调尖锐,近乎歇斯底里,“那为何还要逼迫我见他!”
“因为他不恨你。”他平静地说,“去见他吧。他一直很想见你。”
她颤抖的手指止住,很轻很轻地问:“你们怎么知道?”
乔胭认真提醒:“你若还不相信,就去后院,数一数那里灯笼的数量吧。”
——一定是不多不少,恰恰完美的一千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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