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钰在伤害他,她根本不在乎他痛不痛,这件事才是最令人难过的。
他眼眶猩红。
极其小声地哽咽着,蚊子一样的声音:“……我不知道。”
“闻钰,别这样对我……我求你了,别这样对我。”
闻钰冲上去单手掐住了他的脸。
“告诉我!!!!在哪!!我哥写给我的信,在哪!!”
她的声音也开始劈叉了,近乎癫狂:“我知道,你没烧,是不是?你应该有个备份吧?你不会一把火烧了,对不对?!!”
“你回答我!!裴砚青,你回答我!!”
裴砚青颧骨的血流下来,滴在她的手背上。
他哭的更厉害了,伸手试图去抱她,“……我真的不知道,闻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钰喘着粗气,冷笑了一声,松开了他,她跑出卧室,花了一个多小时,把整个家里都搜了一遍,连床底都看了,连厨房放刀具的架子都找过了,连冰箱里冷冻层都全部翻了一遍。
她连一封能称作是信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闻钰泪流满面。
她疲惫地回到原地,站在同样泪流满面的裴砚青面前。
她紧紧攥着闻书然留给她那唯一的一支钢笔,看着他,说:“……裴砚青。”
“我求你了,我只要这一样东西,我只要这一样。”
“我哥可能用这支钢笔写的信,你知道吗?他生前不经常写信的,他没有给我写过信。”
“他留给我的话,我想要知道。”
闻钰被自己的抽泣打断,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他死的时候,什么话都没告诉我……他是那样孤独的,死去的。”
“我真的想要知道……他给我写了些什么。”
“我可以去死,你不恨我和蒋则权搞在一块儿吗?你把信给我,我可以去死。”
裴砚青摇摇欲坠,勉强走到她面前,想要给她擦眼泪,闻钰一哭,他心如刀绞,但还没等抬起手,他膝盖软了,重重跪在地上。
他的泪水像河,红河,卷着血迹,带着腥气,有部分被他自己咽了进去。
仰望着的姿态。
绝望又虔诚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我……我也希望我知道,闻钰,可……我不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真的。”
闻钰蹲下来,眼睑血红,捧着他的脸,轻声诱哄:“裴砚青,你没有信,总看过,对不对?你能不能复述一遍?你记性那么好。”
“你看过的,裴砚青,我求你,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她的语调突然尖锐起来,竭尽全力地怒吼:“我知道你看过!!!!裴砚青!你告诉我!!”
“他有没有说他爱我?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决定去死?他有没有想过我怎么活?”
“他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他有没有说过要和我私奔?”
“还是他后悔了?他是不是后悔在我生日那天亲了我?是不是?”
“你告诉我……裴砚青,我求你了。”
闻钰声音越来越哑,哭到说不出来话了,像杯牛奶泼倒在裴砚青怀里抽搐。
她的痛苦是十,裴砚青就是万。
他是替她痛了那部分,又责怪自己竟然让她痛了那部分。
裴砚青无能为力。
这是他人生中极罕见的,竟然真的无能为力的时刻,没有办法用钱解决,没有任何途径能消除她的痛苦。
他抱着她,揉着她的后脑勺,脸上已经狼藉到不堪,边哭边说:“……对不起。”
“闻钰……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
“我想想办法,好不好?你先告诉我,什么信,我给你想想办法。”
他哭到停不下来,但用手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别哭了,闻钰……别哭。”
她缩在他怀里,很久之后,平息下来,抬头看向他。
泪痕斑驳,鼻头红红的,初生羊犊的脸。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闻钰眼睛眨的很痛,眼里是茫然,但神情很认真:
“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乖?所以他不要我?所以才连一句告别都不说就走?”
她又开始不自主地流泪。
“我,我不该背着他吸烟……不该用那样模棱两可的态度对他,不该总是口是心非,不该挥霍他的爱。”
“我后悔了,裴砚青,我后悔了。”
裴砚青想摸她的脸,被躲过。
闻钰扶着门框,缓慢地站起来。
“其实应该和哥哥结婚的。”
她笑得凄怆,开玩笑似的:“……都怪你太有钱了。”
裴砚青被这话击溃。
他抱着她的腿,不停乞求:“别走,别走。”
“闻钰……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出办法,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会找到的,我答应你,我一定替你找到,好不好?”
闻钰没有回应。
她拖着脚步走了,像听不见声,没有回过头。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在和蒋则权上床。
第55章 浮岛
刚满十六岁的夏天, 烈阳贪婪地舔舐上墙壁,爬山虎绿到有种不真切的梦核感。
她和闻书然在满墙的爬山虎旁边吵架。
闻钰单方面吵,起因是刚结束的家长会。
她成绩吊车尾, 连差生都算不上, 实验班的编外人员。
老师发完这学期的奖状, 基本上每个人桌子上都有红色的纸, 只有闻钰桌子上没有。
闻书然当着全班人和老师的面,举手, 大声问:“老师, 我们家闻钰为什么没奖状?”
“她物理都进步了五十分了, 为什么没有学习进步奖?”
人家进步是从七十考到九十。
闻钰进步五十分,上次考九分,还是没及格。
当然没有学习进步奖。
闻钰本来搬个小板凳,和其他同学一起坐在教室最后的空地上, 听到闻书然的问句, 她觉得闻书然脑子有病, 冷脸起身走后门走掉。
闻书然没注意到已经生气的妹妹, 他还在说:“明明她进步的幅度是最大的, 她都没有, 那这个奖的意义在哪?我觉得这不公平。”
老师是觉得闻钰不需要学习成绩方面的认可, 但闻书然这样质疑了,他说:“你说的有道理,下次我会考虑的,但这次进步奖名额是十个,而且奖状都写好了名字, 可能不方便改了。”
闻书然站起来,拿起了她同桌那个男生的进步奖奖状, 跟人家妈妈说:“你家孩子语文才进步了五分,幅度最小,闻钰五十分,她才应该拿这个奖状。”
说完他拿起黑色记号笔,在原本的名字上划了个叉,然后工工整整写上了“闻钰”。
朝教室后面看,发现闻钰不见了,闻书然愣了愣,赶紧出去找。
她不理他,闻书然蹲在她面前,把手里的奖状捧给她看,闻钰更生气了,一脚踹上他的小腿,“滚!!!”
闻书然被吼了也面不改色,捏着她的手心,认真地说:“这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我只偷偷给你补习过两次,你就多考了五十分,小钰,你很聪明,你比你们班上那些人都聪明。”
她回家都不被允许看教科书,书架里都是些时尚杂志,闻钰不需要做作业,老师从来不会收她的作业,她的寒暑假全部都是玩乐,其实就算她不去学校,连假都不用请。
环境对人很重要,思维的懒惰是可以被培养的。
怎样完全掌控一个人,就让她变成不会思考的废人,类似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逻辑。
闻钊想让她在无知无觉的奢靡假象里坠落,闻书然拉着她攀升。
所有人,包括闻钰自己,都不觉得这五十分很光荣。
她看起来完全无所谓,可实际上隐隐约约有期待,但发奖状的时候,老师念了全班除了她所有人的名字,她想,没有奖状就没有,下次我不考了。
“有什么用,还不是没及格。”
闻钰把那张涂改过的奖状扔到地上。
闻书然又捡起来,他盯着她的眼睛:“你知道这部分知识,其他人学了多少时间吗?开学一个月,两章节,他们至少上了十四节物理课。”
“十四节物理课的内容,你只用了两个晚上。”
“闻钰,你不是不及格,你是满分。”
“我为你感到骄傲。”
她考了五十九分,闻书然用那么毋庸置疑的口吻,坚定地告诉她,你是满分。
闻钰的眼泪瞬间掉出来,她没说话,但紧紧攥住了她人生中第一张奖状。
之后的人生里她得到过很多,但她知道,如果没有被涂改过的第一张,那么之后都不会有。
夕阳西下,他牵着她走出校园。
闻书然问她:“想要什么奖励?哥哥给你做蛋糕吧,这次试试杨桃的怎么样?”
闻钰面色恢复冷淡,“谁稀罕。”
-
“梦到什么了?”
蒋则权撑着手臂,探过头,温柔地亲了亲她的侧脸。
闻钰缓慢地眨动了眼睛,逆光里,他的剪影和爬山虎下的闻书然重合,她说:“梦到你。”
“哥哥。”
她这样叫他。
蒋则权顿住了,他突然垮塌的表情像杯凉掉的苦咖啡。
这几天用过的套还在垃圾桶里,其实闻钰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在床上说话的时候,他就应该反应过来。
按蒋则权这个人的作风,他现在应该攥着她的下巴,说,你看清楚我是谁。
但他没有,他只是沉默了两秒,在原地穿好衣服,哑着嗓子:“我去买早饭。”
蒋则权试图用逃避来延长这场恋爱,装作不知道,也许是最后一点尊严。
他甚至不清楚她要走,他还在想,就这样吧,当个替身也不是不能接受。
从一开始,他利用他的皮囊,后来,他努力和那个男人区别开,最后他甘愿做闻书然的影子。
他可以做一辈子。
只要她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不知道,闻钰只给了他七天夜晚。
最后那天夜晚,她给他一份对赌协议,重新拟好的,投资方变成了尚远。
“签了。”
蒋则权说他不要裴砚青的东西。
尚远不缺这两百亿。
闻钰不管他,她自顾自往下说,“如果裴砚青放弃,裴氏死路一条。”
“如果他要和你谈判,拿着这些筹码,把他往死里整。”
蒋则权问她,“往死里整是什么意思?”
闻钰点了根烟,“要谈,就跪着谈。”
“你问问他,尊严重要,还是两百亿重要。”
蒋则权皱了下眉,“你为什么这样报复他……会不会有点不择手段?”
闻钰吐了个小小的烟圈,用指尖戳破。
“是吗?”
“你是说我很过分?”
蒋则权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钰靠在他怀里,很久之后,小声说:“哥,再最后纵容我一次吧。”
这是最后一次,在这场极端的报复里,把她的不甘,她的怀念,她的遗憾都一笔勾销。
在这个城市引发一场核爆。
她决定不回头了,把闻书然放下。
然后向前看。
五月二十一号,连江发挥了退伍特种兵对麻药的熟练掌控,拔了她的那颗后槽牙,安了三年的定位器被关掉,闻钰和他一同出境。
五月二十二号,A 省早间新闻:“裴氏疑似发生重大决策失误,尚远或将一夜间成为控股方,成为历史上商业对赌行为的最大赢家……若其选择抛售股权,那么裴氏将面临市值蒸发两百亿的风险,若其试图掌握裴氏实际控制权,则还需进行商业谈判。”
“裴氏某知情人士称,该对赌协议未经董事会批准,将以金融诈骗起诉,然而据合同内容本身来看,本合同按规由前控股人签字盖章,若合同中的条款合法合规,即使对赌条件严苛,但仍具有法律效益,受到法律保护……”
“裴氏将于下午三点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但股价的暴跌似乎已经不能挽回……”
五月二十三号,裴砚青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爆出恶性斗殴事件,他想问闻钰的下落,蒋则权同样也想问他这件事,但裴砚青像只疯狗,他被连捅三刀,不同意调解,裴砚青被拘留三日后,他的父母回国保释。
五月二十七号,裴砚青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裴砚青跪在尚远门口的照片传遍全网,蒋则权最终同意谈判,对赌协议的结局尘埃落定,以每股八亿的价格回购。
五月二十八号,闻钊心心念念的那颗定位器被重新打开了,他立刻前往俄罗斯边境,试图把闻钰捉回来,到达地点后才发现,没有闻钰,只有一个往他车上浇汽油的恐怖组织,某退伍特种兵深知该恐怖组织调性,闻钊被扒了衣服示众,全身烧伤,失踪四十八小时才后被国际刑警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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