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钰看着她的小窝,沉默了半晌。
她出差,和裴砚青完全无关,但他提前来,为了给她一个舒适顺心的安身处。
裴砚青有点紧张地观察她的表情。
闻钰想了几种她现在可以说的话,比如明知故问:“是你帮我布置的?”得到肯定回答后,她就可以平淡地说声谢谢,这样可以不把那种默契摆到明面上来,但她也可以给他一点所谓的奖赏,所以她还可以象征性地夸一下:“看起来很漂亮,我很喜欢。”
但她沉默的那几秒,她又在想,裴砚青也是人,他有心,他是那种伤心了会躲着她哭的人,她不该一直挥霍他的爱。
所以最后,她两种都没选。
她很平静地转身,和他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这些要比预想的艰难,“……裴砚青,虽然我目前单身,但我和潭扬接过吻了,不止一次。”
“最近的那次在闻书然的祭日,如果不是因为那天比较特殊,潭扬应该会说让我当她女朋友。”
“如果他说了,我会答应。”
“我不想瞒着你,但如果你想要我爱你,我现在可能做不到。”
这像个恶性循环,裴砚青应该熟悉这个循环了,他这辈子都在这个循环里,下一秒照流程,他该心碎了,哭着说“别爱他,来爱我一点吧,求求你了。”
但这次,循环结束了。
他听完,并不意外,接吻而已,在潭扬递给她那个喝过的矿泉水瓶的时候,他就大约知道。
裴砚青很轻地勾了下嘴角,没有那么苦,那笑意是溺爱,是觉得值得,太值得了,因为闻钰起码对他坦诚。
他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腕。
“闻钰,如果你真的特别爱他,你应该早就要他成为你的东西了。”
“现在还不够,对不对?”
“如果还不够的话,我不会放弃,我会争取在那之前——让你动摇。”
第78章 三清殿
闻钰呆滞了片刻, 没说出话。
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情景,她习惯了裴砚青在她面前一直被动的状态,那种战战兢兢的, 等待她垂青的状态。
思绪很混乱, 无法处理这突然转变的走向。
裴砚青说要让她动摇, 并且贴心地做了个预告。
这不是他的风格。
其实裴砚青自己也不习惯这样, 他根本没有底气,他自己都没有什么把握让她动摇, 但他必须逼自己这样说, 来试图掌控局面, 因为他没有东西可输。悲观消极不是上策,他不会再去纠结什么接吻不接吻,只要闻钰和潭扬还没有在一起,他就必须要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他也不确定, 闻钰到底是不是因为还不够爱, 所以没有和潭扬确定关系, 所以说完之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闻钰看起来默认了, 她也没有立即否认, 说自己不会动摇, 让他省省力气。
这样是不是代表, 她会给他机会?
裴砚青没有要她给出具体的回应,现在这样已经是足够好的开始。
他牵着她的手腕,掌心从那节突出的腕骨下滑到她的手背,轻柔地包裹住,仅仅是这样, 裴砚青已经听见自己乱糟糟的心跳。
很久没有敢这样,在她清醒的时刻, 牵她的手。
他的体温开始发烫,但极力维持着自己平和的面目,在满室沉默和她茫然的表情里,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总是不记得擦护手霜。”
裴砚青过于紧张,尾音有极细微的颤抖,闻钰没有听出来,她低头,看着裴砚青剥开她的掌心,拇指的指腹珍重地抚过那些略显干燥的纹理。
他说得没错,闻钰没有反驳。
“我帮你涂。”
裴砚青从旁边的桌子上拿出一管洋甘菊护手霜,挤出一小段,用食指转着圈在她手心里化开,他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缓慢又细致地把护手霜涂匀,他像在做什么极其精密的工作,每一处都有好好照顾到。
因为有护手霜的存在,肌肤之间像隔着一层薄膜,隔开彼此的体温,只剩下时而滑时而涩的触觉。
这个空间足够使人安心,足够使人放下防备。
闻钰能感受到裴砚青克制的动作里,是对她的痴迷,他一定在忍住自己想要亲吻她指尖的念头,所以才会有愈加紊乱的呼吸扑在她的手背。
她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掌控。
即使此时她是被动的,她依旧在处于可以掌控的地位。
这种掌控的微妙之处在于,裴砚青并没有知觉,他以为自己是在试图掌控局面的过程中,实际上他越试图掌控,他就越多的交出自己的主权。
他付出了独自沦陷地更深的代价,换她一次或许会,或许不会的回眸。
闻钰意识到,这是所谓动摇的意思。
裴砚青揉上她的虎口,闻钰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弄疼你了吗?”
裴砚青瞬间顿住,抬眸看她,声音有些低哑。
“……没有。”
她躲开他的视线。
裴砚青托着她的手腕,他的拇指压在她静脉旁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脉搏。
——起初平静,现在略微加快跳动的脉搏。
冷淡疏离可以是伪装,但心跳不会骗人。
那是一点点心动吗?
裴砚青并不敢相信,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是,他当然不会愚蠢地点破,毕竟闻钰现在喜欢潭扬,所以他斟酌着,假装随意,低声问:“……你在紧张吗?”
“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回答的很快,声线很平直。
闻钰还会紧张,说明她对他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裴砚青庆幸她有颗不会说谎的心脏。
说不定没有晚,这个念头冲得他眼眶发热,面上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把她的指节压在自己的脉搏上,两秒后问:“摸到了吗?”
他的皮肤下那处剧烈震颤那么重,像场局部的八级地震,里面有个小球奋力挣扎着要跳出来。
闻钰摸到了,她短暂失语了一秒,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听到他接下来的话,那种震颤她仅仅是附上去就觉得难以承受,她不明白裴砚青怎么能做到。
她的声音轻到可以飘散,“……什么?”
裴砚青喉结滚了滚,不知道是不是他神经绷得太紧,血腥味都涌上来,他极力抑制住自己下颌的抖,缓慢而清晰地,给出答案:“是……我为你加速的心跳。”
这个过程像把自己上供给她。
“……”
那一刻,闻钰觉得自己好像攥着他的心脏,她呼吸停滞,触电一样抽回手,飞速说:“我先下楼了。”
她在楼梯转角处正好撞上潭扬的胸膛。
他好不容易才从陈才那里抽身。
潭扬低头握住她的肩膀,稳住她,“怎么跑这么快?”
闻钰张了张口,胡乱的冒出句:“……想下楼喝,喝水。”
他越过她,看到走廊上的裴砚青,几步之外,他也正盯着他,眼里的情绪很淡,在潭扬看来,似乎是蔑视和有恃无恐。
闻钰语焉不详,他们两人之间突然有了种共同的气息,秘密的气息。
仅仅是几分钟的独处而已。
“你还喜欢他吗?”
潭扬一直在忍耐,现在忍耐不住,还是问出来。
“不喜欢。”
几秒钟的东西,不算。
她只是短暂地对那种掌控的感觉上瘾,仅此而已。
闻钰觉得自己没有骗人。
潭扬身上佛手柑的气味已经唤回她的理智,她彻底冷静下来,主动握住潭扬的手,“走吧。”
“你先下去吧。”潭扬应该是被她的回答安抚了,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走慢点,别摔了。”
闻钰走后,潭扬脸上的柔和全数消失,眸里压着怒火,沉着脸,迈腿朝裴砚青走去。
他维持不了自己的君子风度,说话很尖锐,是警告的语气:“听见了吗?”
“她说不喜欢。”
“别再去烦她。”
裴砚青嗤笑了半声,随即也冷了脸,“她经常这样,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说不喜欢。”
“你才认识她多久,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潭扬周遭的气压更低,“你认识得久,还不是变成前夫,裴总不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吗?”
裴砚青没有回答,把左手不紧不慢插进兜里才抬眸,轻勾了下唇角,“你在害怕?怕我抢走她?”
潭扬沉默下来。
廊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大片的鹅绒,下得那么寂静自得,全然无觉这人间里正上喧嚣的滚滚红尘。
他们在满山皆白的背景里无声对峙了许久。
最后,潭扬平静地说:“我会和她在一起,如果你一定要旁观,我不介意。”
裴砚青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目中无波无澜,侧身接了片雪,在那片雪即将快要化在他手心的时候,他攥紧了拳。
他重新看向潭扬,淡而轻的说:“我只想告诉你,闻钰是我的,不是跟你抢,我只是拿回来而已。”
潭扬逼近他半步,前所未有的凌厉,“你试试。”
裴砚青笑起来,“怎么,想打架?出去打。”
他凑过去,“先说好,都别打脸,我还要用这张脸勾引她。”
话音刚落,潭扬狠狠攥住他的衣领,下一秒拳风已经逼到裴砚青的颧骨,在最后关头又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他不想让闻钰觉得他暴力。
裴砚青连手都没从裤兜里抽出来,他有点遗憾,明明激将法都快成功了。
潭扬松开了他。
裴砚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讥讽道:“对情敌也这么温柔,你这人设立得挺稳。”
“继续保持,别露馅了。”
……
满地的积雪,今天晚餐搬到了室内,不是白菜包子了,非常丰盛,虎皮尖椒酿肉,口蘑汤,糖醋鱼,拔丝地瓜,因为裴砚青找了个厨子来山上做饭,每天都有新鲜的食材送上山。
他没有邀功,但闻钰知道,这些东西都恰好合她的口味。
她埋头吃饭,没有再分给裴砚青目光。
中途潭扬给她夹菜,她也接受了。
饭后众人聊天,闻钰话很少地偶尔接几句,潭扬在桌子底下捉住她的手,给她暖着,裴砚青就算融不进去,他也不走。
李道长吃饱喝醉坐在摇椅上抽烟,视线扫过裴砚青,又看了眼他对面坐一起的闻钰和潭扬,他们的肢体接触那么自然。
他看出这是个三角关系。
虽然考古所的人全部都好像默认潭扬和闻钰才是一对,但李道长说过要给裴砚青逆天改命的。
他咳了两声,大声对众人说:“各位还没敬香,虽然这道观废弃了,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你们来这里办事也会更顺的。”
说完他指着裴砚青,“你去三清殿多拿几柱香来。”
然后指着闻钰,“你也去,把殿里新的香炉灰搬来。”
三清殿,从前这道观还启用的时候,是供奉道教里至高无上的三位尊神的地方,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每个地方的道观都必须有个三清殿。
现在这废道观里的三清殿,奉神的位置已经没有神像了。
最主要的是,那门年久失修,锈得很,进去了就不好出来了。
他们都起身了,潭扬也跟着站起身,结果被李道长的话又按住,“那么多人去会打扰到尊神,你不用去。”
裴砚青不知道李道长是什么打算,他安安静静和闻钰并肩走着,给她撑伞,大半都在她头顶上,自己淋着半边雪。
月光清冷,积雪表面发出微亮的光泽,踩下去很松软,咯吱咯吱的。
路上,他问:“冷吗?”
闻钰摇了摇头。
三清殿在道观的中轴线上,走过另外两个院子,上了十几级阶梯,他们找到了那块歪斜的牌匾。
“应该是这里。”
裴砚青收伞,拿起门上的锁,推开这扇道观里最恢宏的门。
里面很黑,裴砚青先用放在进门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了两盏烛火,然后才示意她进来。
闻钰进门的时候没有注意抵着门,她刚踏进去,背后的门已经被风吹合。
两分钟后,他们找齐了香和香灰。
再去推那扇门的时候,无论怎么推,大门都纹丝不动,门里面的锈太严重,锈到门缝都不透一丝光。
“怎么办?”
裴砚青说:“等会儿吧,他们应该会找来。”
他眼里映着一颗很小的的烛火,落在她侧脸的目光专注,好似有温度。
闻钰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她现在在他面前格外矜持。
“站着累,你可以去那坐着等。”
裴砚青指的是原本神像所坐落的台面。
闻钰扭头看了眼,“太高了,上不去。”
之前的神像本身就高大,台面当然也是比一般的更高,有一米多点。
裴砚青拿了个香蒲团,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灰,放到台上。
“过来。”
闻钰刚走过去,裴砚青握住了她的腰,往上提了一下,下一秒她就稳稳地坐在香蒲团上了。
“……”
闻钰愣了愣,两秒之后问:“那你呢?”
“我站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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