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么贵啊。”女人惊呼,摸着被面有些不舍。“哎,我们老农民,享受不了这么好的东西。”
洛兰不搭茬,一旁大嫂也不吭声。大嫂家儿子也说了家媳妇,估摸这也就是这一头半年的结婚。她也羡慕小姑子这东西好,可想想也知道好东西肯定好价格。她给儿子攒钱娶媳妇都不太够,可没多余的要这些。
“你买那花布就挺好。来,来,炕上坐,咱商量下明儿估计都有谁来,咋招待人家。”
大嫂作为一家最大的,她开口说正事,二嫂才算不再来回抚摸洛兰的东西。洛兰这是二婚,稍微远的关系全部不通知,不然会被人说嘴要两份礼。表亲也都没给信,估摸着就是大队他们兄妹四家。
“咱们自己人好说,主要是招待新女婿,不能让人看轻了。”
一说出东西,二嫂立马就变哑巴。洛兰早看懂她什么人,大嫂之前已经说家里的鸡蛋拿出来,再杀一只鸡。此时她也不在意二哥那难堪的表情,径直开口表态。
“我还剩十几斤玉米,还有五斤白面。”
大嫂望着妯娌默默叹气:“之前你姐送来二斤白面和一条鱼,再加你这绰绰有余。地里的菜你们不用管,我家自留地的不少,邻居也说萝卜多给送来好多。我再换些豆腐,豆芽已经生好,这些就够了。”
大哥的目光望向老二两口子,你们到底还是不是洛家人,是的话就出点儿东西,明儿一起吃一顿,就当打平伙了。
“我那儿有粉条我给拿来,还有几颗鸡蛋也都拿来。”明儿一家五口吃一顿,总归能吃回本,不吃亏。
“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办。”
姊妹几个商量好小妹的婚事怎么办,二嫂临走还瞅了那被褥好几眼。晚上洛兰跟大嫂睡在东屋炕上,翌日天不亮就早起。
蒜苗炒肉、鸡蛋、腊肠、丸子、拔丝地瓜、粉皮、整鸡、整鱼算是这待客最高级的规格。
在这个物资匮乏,什么都难得的时代,家人也算尽心尽力。一大早大嫂就开始忙活,洛兰想帮忙被她推了出去。
“不用你,你今儿就负责打扮俊俏当你的新娘子。”
“谢谢大嫂。”
“一家人,不说这客套话。”
邻居大娘跟她家关系好,上午的时候过来帮忙。洛兰用清水洗净脸,大娘拿着一根棉线给她绞脸。棉线缠绕做剪刀状,一下下的将脸上的汗毛弄干净。整个过程虽然有些疼,可绞完一张脸却是更加的白嫩细腻。
“瞧瞧,多俊的新娘子。”
“头一次也是您给绞的脸,谢谢您大娘。”
“嗐,跟我还客气啥。哎,希望这回你能婚姻和美,早生贵子。”
脸蛋绞完后有些泛红,等它自然恢复后再次用香皂洗脸,然后抹上雪花膏。她本就眉目如画,这么简单一收拾就好看的很。
“新郎官来了。”
外头不知谁喊了一声,洛兰在屋里也听到了锣鼓声。这男人,还真是挺正式,挺看重这个仪式的。随着锣鼓声由远及近,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进了大门。
部队多年早已养成习惯,在哪里都站姿挺拔如青松。许多看热闹的跟在他身后进了来,其中就有王家好几个。她看到王家小孙子一溜烟跑了出去,没多久王老太也来了这边。
头婚,上午十二点前要将新娘子娶进门。所以新郎官和接亲的一进门大嫂就端上了简单的席面。怕不够吃又下了挂面,炒的鸡蛋木耳臊子。
大家都在等着看新娘子,或者说关注点在新娘子的嫁妆上。当地虽说自古就有彩礼风俗,可如果彩礼全部留下不给一点儿嫁妆,新娘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王家老太婆认定了洛兰最多就是头婚那些东西,此时在外头已经在人群中开始八卦。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拿着我们王家的东西再嫁,再怎么是城里人也不过捡我们家不要的,有什么了不起。”
“嗐,你这婆子都没看到人家嫁妆呢就这么说。你知道人家是用你家东西再嫁啊?”
“就是。那东西给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什么你王家的,那是人洛兰的东西。”
两个跟洛兰关系好的女人开口给怼了回去,她们也是刚来,并不知道洛兰准备的那些嫁妆,否则可不是这么轻飘飘的回怼。
“虽然好像是这样,可毕竟是头婚用过的,二婚这么着是不好看。”
“对啊。新郎官还是城里人呢,以后嫁进门说不定也是被人瞧不起。”
俩女人讲话声音不大,话语也没多犀利,可那眼神却是明晃晃的看笑话。跟洛兰相好的俩媳妇干气却没招,院里已经响起锣鼓声,她俩进去帮新娘子穿衣。今儿她俩是喜娘,相当于后世的伴娘。
洛兰没出去听,猜也猜的到外头人会怎么看她。有王老婆添油加醋看热闹不嫌事大,今儿来瞧的人不少。昨晚她哥帮忙搬东西时已经有些晚没人看到,今儿都在猜她是不是真的带着之前的嫁妆再嫁。
“你们就等着瞧吧,她除了从我们王家搬走的被褥,包管连个多余的镜子都没有。”
王老婆子这话太大声,此时又站在洛家老大院子里。这话被洛兰几个侄子听了个正着,年轻人气盛,当即就不干了。
“王老婆子你说啥?”
王老婆丝毫不怯,她今儿来就为给前儿媳难堪的。“我说你们洛家的姑娘,再婚用着我们王家的被褥。”
“放你娘的屁、”
洛兰大侄子说着就要上手,被弟弟们给抬手拉住了。父亲和姑父都交代了,今儿不许惹事。可到底是年轻人,被人寻衅到门上了,万没有憋着的道理。大哥是拉住了,可事情不能就这么算。
“王老婆子,要是我小姑的嫁妆跟你说的不一样,你是不是在我洛家唱段《上花轿》给我小姑贺喜?”
“那要是跟我说的一样,只有之前嫁我王家时那被褥衣裳呢?”
“那我们兄弟输给你,给你白干三天活。”
“哎,这个有意思。王婆子,你那么笃定,跟他们赌。”
“好哎,这个好。鼓掌。”
一众吃瓜群众这回全来了精神,一个个居然拍手鼓动王婆子上。这事儿他们就看热闹,这热闹好像比单独看再婚嫁妆有意思的多。
“赌就赌,你们现在去搬嫁妆。”
王家兄弟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眼看着事情到了这一步,王老二甚至已经开始琢磨给洛家这四个小子干什么活儿才能折辱他们。
“等着。”
最大的二十,最小的也十三了,这时期的壮劳力。仨小伙子当即让锣鼓敲起来,顺势四个人进了屋去搬嫁妆。
“哎,看这架势,王老婆你估计要输。”
“是哦,这哥四个这么笃定,王老婆你这回看不了热闹了。”
吃瓜群众看着气氛,已经猜测洛兰这边绝对不是那么寒酸。王老婆被众人说的也开始泛起了嘀咕,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反悔是不可能的。
“哼,别长她的志气灭我的威风。就她个二婚头,不信她能有多好。”
已经在嘴硬,大家也不再多少,事情马上就要有结果。屋里新郎官和接亲的人已经吃的吃不多,屋外锣鼓宣天,放鞭炮的也顺势点燃了,在院里噼里啪啦放起来。新娘子开始穿新衣出门子,嫁妆先行。
“哎,等会儿会不会看到王老婆扭着唱《抬花轿》?”
“我看应该能看到。”
吃瓜群众一副瞧好戏的神情,王婆子刚想开口反驳,听到有人喊帘子起来有人出来了。然后她那反驳的话就被卡在了喉咙里,被自行车震的再也没法开口。
“哇哦,洋车子啊。”
“崭新的系着红布条,看样子应该是女式的。哎,这城里人对洛兰挺好哎。”
“那可不,看今儿这阵势人家也是看重媳妇的。”女人说着还故意瞅了眼王老婆子。“有些人想看人家笑话,没成想自己成了笑话。”
“哈哈、”
男女老少齐声哄堂大笑,王婆子的脸涨的比自行车上的红布条都更甚。这笑声堪比巴掌,让她脸上放不住,恨不能此时有个耗子洞给她钻才好。
“哎呀,看人洛兰嫁了城里人多好,那被褥漂亮的我都没见过。”
“我活四十年了也第一次见。哎呀呀,那么好看融乎,不会是羊毛的吧?”
“羊毛的被面、”好几个女人一起惊呼,女人对于这些还是非常看重的。“听都没听多,真高级。”
“新郎官穿着新毛衣,洛兰是不是也是新毛衣?”
“那肯定的,我之前见她姐拿着毛线。”
“还是城里人好啊,咱们农村结婚我还没见谁有毛衣的。”
“那是。能有新布做件罩衫都好得不得了,可没钱票买这高级货。”
“真羡慕洛兰,一婚更比一婚高。”
这话又准准的戳了王老婆的心窝子,难受的她脸上又开始泛了白。眼见洛家几个小辈将姑姑的嫁妆抬了出去,她缩起脖子,想乘人不注意赶快溜之大吉。
她俩儿子在看到那嫁妆后已经脚底抹油跑了,她晚走两分钟,心里压根没注意儿子们什么情况,一心只想赶快走。
“哎,王婆子你跑什么?”
这么多洛家相好的媳妇姑娘,怎么可能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溜掉。一个女人开口,另一个直接上手,薅草一样拽着就给拉进了院子里。
“赶紧唱吧,《抬花轿》。”
“哦,快唱。”
“赶紧的吧,给助助兴。”
价格贵的锣鼓队才有唱跳节目,今儿周青山原本是想着低调,结果她非送上门给人助兴。《抬花轿》著名的戏曲曲目,正适合结婚的时候烘托气氛。
新娘子准备出门,王老婆子被人架在了火上,已经连黯然抽身都做不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锣鼓听从洛家儿郎的指挥,开始演奏起了《抬花轿》这喜庆的曲目。
滴滴滴哒,滴滴滴、嘀滴滴嗒、嘀嗒嘀嗒……
开头这调调重复了三遍,她终于站在场中低着头舞动了起来。喜庆热烈的气氛她成了笑料,这欢快的气氛被推到了极致。
洛兰在屋外喜庆的曲子和众人的哄笑中出了门,王老婆子终于混完了小调,扒拉开众人落荒而逃。之前脑子里好像还在想什么,可在众人的奚落笑话中早已忘了个干净。
新娘子出门,锣鼓声中走向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因为事先沟通过,所以今儿周青山找来了厂子里的货车来帮忙。新人坐前头驾驶室,后头拉着嫁妆和送嫁接亲的人轰轰烈烈的驶向了市区。
“真排场、咱大队第一个用这好车来接亲的。”
“王老婆子还想给她难堪。瞧瞧人家这阵势,这回绝对的高嫁。”
“可我咋听说新郎官好像有毛病,他娘是个疯子。不然咋不在城里找,偏找了个农村的。”
“那谁能知道。咱们看到的就是人家风风光光的婚礼,至于其他,说不准都是嫉妒。”
“哈哈、这话在理。今儿这婚礼风光啊,没给王老婆机会。”
“都别提了,她今儿可是丢大人了。”
“啥情况,快说说。”
送亲队伍早已走远,大队情报集散中心却对这事儿依旧津津乐道。王老婆臊的好几天都不敢出门,一家子冷静后娘几个吵完了又开始嘀嘀咕咕。
且不说他们,洛兰这婚车绕着市区一圈后进了婆家门。周围邻居也被这嫁妆给震了,之前说娶农村人咋样咋样的人,此时居然全反了口。
“周家好福气啊,新娘子进门就给带了这么丰厚的嫁妆。”
“我就说周家家底厚,瞧瞧,娶媳妇肯定没少给。之前给说亲还不乐意,瞧这么好的小伙子这么好的嫁妆,这回后悔了吧。”
都觉得这嫁妆是周青山给洛兰撑门面,之前不乐意嫁的女孩子家人还真是有些不开心,后悔。可事到如今再想这些都晚了。人家新娘子已经进了门,新被褥垫在床上,新娘子被安置在上头平稳的坐着。
厨房里,按规矩小姑子或者小叔子给新人倒茶。既是跟家里弟妹接触,也是作为嫂子给弟妹见面礼。这个环节当地规矩一般都会稍微作弄一下新娘子,此时周家厨房里就在争执。
“不行,放一点儿醋就好,你这酱油、辣椒乱七八糟放那么多怎么行?”周青山大妹妹开口,语气带着不满。
“就是要这样才好,新媳妇进门给她个下马威,让她以后好好侍候婆家人。”表哥表嫂一副为你们好的口气。
“什么新媳妇下马威的,听着这么别扭。我也是女的,要是我结婚敢给我喝这个,我会当场翻脸。”
“做姑娘和做人家媳妇能一样嘛,这样就是让她明白以后得收敛自己做姑娘的脾气。”
“不行。”周俊慧坚决反对:“不管你们怎么说,这水绝对不能给我嫂子。”
“哎,小姑子给新人倒茶过来啊。”
新娘子进门就该给倒茶水过来,这怎么新娘子都在床上坐下了还没动静。喜婆进来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茶盘上放着两杯水,当即将茶盘塞周俊慧手里,拉着她就往新房里走。
“磨蹭啥啊,这么磨磨蹭蹭的,新娘子会多心的。”
被喜婆给小声数落了,周俊慧都没机会解释就被推进了新房。耳房里不算大,但布置的很温馨。窗帘换成了清新的绿竹印花布,桌子上铺着白色的镂空布巾。
“来了,小姑子给新人倒茶来了。”
洛兰自然知道这些规矩,早已备好了红包。看小姑子端着茶盘过来,她的手也伸向了藏在褥子下的红包。
周俊慧在众人的目光中被赶鸭子上架,此时灵机一动将那杯平常的红茶递给了新嫂子。而那杯倒了各种作料的水则被递到了她亲哥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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