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特助和沈问埕低声对着行程,这次去上海要见几家他们集团投资入股的游戏公司老板,其中一家想要今晚就见,特助觉得太晚了,婉拒了人家。
“你再和他们确定一下晚上我到上海的时间,如果想见的话,今晚可以。”时间安排的充裕一些,明天能早点儿回南京。
那年,他大学毕业没几年。
元旦前夜,他凑够了月底的工资,让财务发了工资后,约了几个老同学去大学附近小聚。饭后大家都满腹心事,还在读研的同学提议,既然无处可去就回去学院,今天有元旦晚会。大家都是毕业数年带着名校光环闯社会,却一事无成不知前路,一进了母校校门就觉得情绪低落,虽嘴上不说,全都嬉笑开怀地回忆每走过一个地方的读书往事,但心里没一个痛快的。
就在一条不知名的马路上,忘了是哪个教学楼外,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女孩礼貌问路,问的是母校的知名景点。
沈问埕的名校经常被参观,大家都习惯了,于是热情指了路,并好心告诉他们大冬天的其实看不到什么好景色,一路走,一路聊,那几个年轻人一听他们要去元旦联欢会,谨慎问能不能参观一下他们学院的元旦晚会是什么样的?大家毫不介意,把他们带去了联欢会现场,搬了几个椅子招待起来,沈问埕全程坐在他们后边,听他们闲聊。
晚会上的歌舞表演都是图一个热闹,吵得人说话都听不清。后来他听到其中一个男孩子说:“我们大一寒假旅行。”
“寒假旅行来大学?”沈问埕的同学问。
“去了好几个大学了,准备有名的都逛一逛。”有个女孩答。
沈问埕全程没和他们交流过,但觉得来者是客,就去学弟妹那里凭面子讨来了几瓶饮料和一把过年吃的糕点,挨个分给了他们。路上过来天黑,路灯暗,他也没注意过他们的样子,联欢会现场五光十色的,人的脸更是看不分明。
他被过去的导师叫去闲聊,再回来,几个椅子已经空了。身边人说,他们觉得多打扰不好,悄悄走了。
后来他再回到学院,老师们提到元旦晚会时来的那几个外校学生,都夸说有礼貌,走前碰到在门口的老师们,挨个说谢谢。老师说了几次,让他们再请人家来玩,沈问埕只好解释说那几个年轻人和他们都是萍水相逢,人家慕名来参观的,他们作为母校毕业生都高兴学校被人如此看重,才有了那一幕。
时隔多年,别说名字,那几个年轻人的脸他都记不清了。
如果里边真有她……他们两个还真是错过了很多次。
***
晚上的饭是私家菜。
姜桡带着于放到时,里边坐了几个年纪大的长辈,姜桡挨个给他们介绍后,大家话题聊开了,自然问到她未来的安排:“你哥哥生意越做越大,没要你回去帮忙?不管怎么说,还是家里人值得相信啊。”
有长辈附和:“他又不结婚,没孩子,以后生意怎么安排没和你说过?”
姜桡早习惯了被如此问,含糊说自己既不擅长,也不感兴趣,笑着敷衍过去:“他也不是完全没成家的打算,这种事看缘分。”
姜桡趁着聊到热络,将于放从一个透明位置推了出来。
聊到后头,有人听说姜桡任职的公司,不知怎地话题就拐到了沈问埕的身上。知道这位过去的聊了没几句就拼出了一个她不曾听说的过去,有关于沈问埕一起创业的前女友。但据说那个女孩子后来嫁给了另一位合伙人,退居幕后,在座能了解的都不多。
姜桡始终不言不语。
于放在一旁看她不参与话题,反倒对姜桡的这个老板有了几分好奇,在身边悄声问:“那你这个老板挺可怜的,情路坎坷。”
姜桡没吭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姜桡回到酒店已是深夜,她冲了个澡,为了醒酒泡了壶热茶。茶刚冲好,就见到阳台上有光亮,起初她以为是楼下酒吧,但一看时间酒吧早过了营业时间。
隔着窗帘,她瞅了一眼,光亮来自隔壁房间的阳台壁灯。
他回来了?
像为回答她,隔壁有个熟得不能再熟的身影出现。姜桡想开门叫他,但见他似有心事,一会儿在栏杆上撑着手臂,看露台外的月下草坪,没一会儿又转身,从茶几上捞起一个易拉罐,灌了两口。
凌晨两点,他忽然回到南京干什么?
姜桡怕他房间里有同事,拿起手机――
船船桨桨:你回来了?
阳台上背对着她的沈问埕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回头,看向这里。他对她比了一个开门的手势,姜桡这才安心开门。
沈问埕借着壁灯的光,看她还没换下晚上应酬的连身长裙,忽然想,要真是她,那年认识的时候是不是她还是最相信感情的年纪,不会经历过去那些不值一提的人。
“你怎么回来了?”姜桡想到他晚上被大家讨论的过往,还是情绪复杂,“有急事?”
沈问埕摇摇头,倒没什么急事。只是那边的一顿晚饭吃完,明天的行程临时又取消了,沈问埕想着住上海也没正事,不如早点儿回来。
沈问埕见她低头抿了口茶,笑着问:“怎么感觉你和我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是不是我说过什么没注意到的话,让你不自在了?”
姜桡感觉到他瞧过来的目光,摇摇头,总觉得那目光有热度。她又抿了口茶,慢慢地让温热蔓延。凌晨两点,酒过茶香,隔着栏杆的人在这不可言说的氛围里微笑不语,等着她。
第三十三章 千帆一过万木春~
“我们一直这样,”姜桡指了指两人间的栏杆,“挺怪的。”
真是个为难人的命题,时间定位半夜两点,怎么做都麻烦。
一步之遥,他跨栏杆容易,被摄像头拍下来名声就难保了。如果她记得没错,这家酒店的老板还认识他。不说摄像头,底下酒吧的工作人员都还在结账、收拾餐台,一抬头看见那可就热闹了。
但从走廊走,半夜两点业务群老大孤身一人进某工作室宣传总监都房间?
“你困吗?”姜桡问,“不困的话,有个地方能去。”
十分钟后,姜桡和沈问埕一先一后到了车库,姜桡把车钥匙给他。
三十分钟后,两人到了秦淮河畔不远处的一个电竞吧。沈问埕本以为这个时间,里边至少有位子,未料跟着姜桡一进门,就看到二十几号汇聚南京的本款游戏电竞职业选手们。有戴着耳机拿pc玩的,有直接靠在椅子上,用手机玩的。
姜桡一进去,有人瞧见她,马上认出来,叫了声“船船姐”!姜桡让开身子,沈问埕从台阶走上来,除了doudou“哎呦”了一声,卡住声音没叫出酒哥,余下几个认识沈问埕的都默契举起手机:“快点儿,快点儿,抓紧时间。”
这里认识沈问埕的装不认识,不认识的,都觉得这位商务人士十分眼熟,有个人凑到一旁的好友耳边问:“这人谁啊?”
“好像是游戏公司的,船船姐的老板。”回答的人不以为意。
又不是他们的老板,不给他们开工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边的人算上比赛奖金,加上平时的游戏直播,各个都是小金库满满,对资本无感。
船船姐对他们就不一样了,这几个月每逢大型国际赛事都有她的身影,从衣食住行到赛前训练,连心理辅导都算上,对他们事无巨细地照顾,大家看她跟看家人一样。
姜桡找了个角落,那里有四台电脑空着,她一坐下,沈问埕刚要挨着她落座,被她一拽衬衫袖子:“你坐里边儿。”声音低低的,专门说给他听的。
不知是深夜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这简单的一句话落到他耳中,格外轻,轻得让人心不稳。沈问埕不觉什么,她让坐里边儿,那就坐里边儿。
他刚一坐下,没等开口,另一边的椅子就被人占住了,是个十八九岁的选手,瞧着面生。
“怎么了?”姜桡问。
沈问埕以为她问自己,一看她,没瞧着这边儿,原来是问那个男孩子小希。
对面的doudou先替好兄弟解释:“他挺难过的。正式名单要出来了,估计他都不敢上网了。”
小北说:“难过什么,还没习惯吗?”他这个拿过数不清冠军的都要被说。
姜桡笑着看小希:“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十八岁的时候刚上大学,都不知道读了这个专业能不能有个好就业,更别说日后工作了。你十八岁,已经拿了最佳新人,两次战队冠军,一次亚军一次季军了。优秀是没有上限的,人外永远有人,就连小北,他都没法保证没人超过他。”
小北抿嘴一笑:“欢迎赶超。”
姜桡又说:“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往前走,别停下来。只要还在训练,还在比赛,就有机会拿到更好的成绩。”
大家又跟着安慰了几句,那几个在姜桡家参加过“家宴”的,自动自觉把他拉走出去找宵夜吃,给姜桡和沈问埕留下了难得独处的一个空间。
“你还真是鼓励教育,”沈问埕笑着,小声说,“让我来,话可没这么柔和。运动员么,这些都要面对的。”
“不一样的,”姜桡由衷说,“可能电竞和网络联系大,选手面对的网络压力相对也大。我就是喜欢鼓励人,良言一句三冬暖。生活已经够为难大家了,疫情三年还没想明白吗?什么都不重要,开心最重要,身边每个人当下的开心最重要。”
沈问埕一笑。从上次婚宴上她的反应,就能看出她确实是如此认为的。
姜桡最吸引他的就是,往事无怨,仿佛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问埕滑动椅子,挨到她的椅子,低声说:“两点半了。”
姜桡感觉到他说话时的气息,悄然扭头,瞧着他,故意问:“这么快?”
沈问埕一笑:“开车过来,再加上你的心理辅导,用了不少时间。”
“那怪你,”姜桡实话实说,“开车过来的时候,太慢了。”
“你不是喝酒了吗?怕你不舒服。”他过来的时候,开得谨慎小心的。
“沈问埕,”姜桡笑道:“我发现――你这人还挺会说话的,好像处处都为我想的。”
沈问埕一笑。
她头回叫他名字。连名带姓的,却显出不一样的亲近。
此刻的她,让他想到最初在电梯间的醉酒交谈。普通的两个人,明明可以一句话解决的事,偏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搭着话。见得人足够多了,才会发现,人和人能不能合拍,能不能做朋友,能不能进一步,都是注定的。
有的人,你一见就不想多话,有的人,哪怕不说话,听她说都觉得挺好。
姜桡视线落在他脸上。其实她酒量可好了,早在酒店阳台就醒了,没有半分醉意。
但现在怎么回事,想亲他。
沈问埕问她,为什么总显得不熟,客客气气的?她在车上吹风的时候也在想,确实,但没办法,两人从说定了关系,就身处在工作场合,不是办公室就是满是同事的酒店。
而且她这人很是慢热,像煮梅子黄酒,需火烧着,烧到时辰烧到火候才行。
她都快怀疑,选来电竞馆是故意营造氛围了。蓝色的室内灯光,暧昧不明,一排排电脑隔开,大家都在游戏里热闹,除了他们两个。
“聊点儿什么吧?”姜桡说。这里不合适,人多眼杂的。
“好。”
“聊什么好?”
“都可以。”
两人不约而同停住。
姜桡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想说出去走走。沈问埕已经意会,拿了刚放在电脑桌上的车钥匙,往后一指,那边有一个门,也开着,因为不是正对着大马路的,没什么人。姜桡没吭声,先一步出了电竞吧,顺着那个玻璃门出去。
外头是条不宽的路,有梧桐树。路灯的光里,金黄色的细密小雨从天空中飘下来,这里的雨常下的如此无声。
“有事说?”沈问埕到了她身后,笑着问。
姜桡回身,瞧着这个故作矜持的人。她往他面前走了一步,沈问埕略微低头,看已经离得很近的姜桡。
“嗯,”她陪着他装淡定,“聊聊后天的展会?”
姜桡感觉到露出来的手背被雨水淋湿了,她往前又近了一步,这回倒不是故意,真是为了避雨。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挨到了一起,好像都知道该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只是没预料的是,竟有年少时的紧张,不是怕,而是那种类似于即将要发生前的停滞。
姜桡抬头的时候,想说点儿什么,她总是这样,一紧张就想没话找话说。沈问埕低头下来,她的呼吸节奏有点儿不稳,视线偏了一偏,确认没有人。
两人碰到的一霎,都没太着急,但很快就像被似曾相识的体温吸引,渐渐分不开,亲吻越来越深。姜桡突然心跳得很重,几次都像画面不连贯,像幻灯片一次次跳帧。一会儿是黑白的,一会儿是彩色的……‘……姜桡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半天不出声。
“困了?”耳边他问。
她摇摇头,继续靠着,莫名享受这样呆着。
沈问埕怕她淋到雨,轻拍拍她的腰,让她到里处,反手关上了门。雨虽不大,但稍在外头站一会儿头发都会被打湿。
姜桡仍旧抿着唇,没说话,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往出蹦着各种念头。
“你刚才说展会?”半夜三点,刚和她进展了一大步的沈问埕忽然问。
姜桡忍不住笑了。他是故意的。
“在想什么,”沈问埕见她不接玩笑话,又问,“一直不说话?”
“想――”姜桡没往下说,其实也没想什么,从前的,以后的,眼前的,在想这一次还是选了珍惜眼前人。她小声说:“我挺喜欢你的,就是不擅长说。”
第三十四章 因缘姻缘
沈问埕看了她一会儿,在姜桡误以为他没听清刚才的话时,他忽然一低头,笑了,不是对她话的回答,而是自然的情绪反应,高兴。
他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用高兴形容又太浅。她给的不是眼神碰撞后的心领神会,也不是心照不宣含混不清的几句话,而是这种毫无修饰的心里话。
没想到,他还能在这个年纪听到。
沈问埕高兴之余,神色也正经起来,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我该说什么?”
问完又道:“说什么能让你觉得正式?我也不擅长说。”
姜桡被他看得脸热,笑着摇摇头:“我就是忽然说了一句心里话。以后在一起,对你说的更多,不要搞得像宣誓一样……我说一句你就非要回一句吧?”
说完,她笑着低声揶揄:“放轻松。”
从这里往回走,再推开一道玻璃门才是正厅。隔音不错,没有任何额外的声音。
姜桡看了眼手机时间,难怪觉得困了。不早了。
“你累不累?”她问。上海南京两地跑,大半夜的,铁人也要休息了。
沈问埕掂量了一下,问题不大:“还能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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