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有说话,在漫长的时间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着。
“谢逍。”
最终还是温慕寒先开了口,可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别扭的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跨越不过去。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谢逍猛地站起身。
离光更近了。
温慕寒看清了他的脸。
明明时间不久的,可就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更瘦了,皮像是贴着骨头长,眼窝深邃得凹进去,轮廓越发冷硬,锋芒毕露,眉眼锐利又冷淡。
她往前走了两步,头顶的光渲在眼底,她看见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抗拒她的靠近。
温慕寒停下脚步,心里流出酸涩来,喉间一哽,她贝齿轻咬着唇瓣,知道尖锐刺破一个口子,嘴里弥散开一股血味。
唇弯了弯,似是自嘲。
是啊,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她。
外面的颜色变浅了,天快亮了。
谢逍薄唇微抿,什么都没有说,怕她看出什么来,急切地转身,往外面走,脚步参杂着几丝踉跄。
门被拉开又关上,锁扣咔哒一声响,回荡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
他靠着门,仰起头,闭上眼睫。
她眼睛又红了,是不是他一靠近她,她就会不开心啊。
可是温慕寒,到底怎么办?
我的思念快要站不住脚了。
我站那儿一动不动,可是身上的每一处无不叫嚣着:温慕寒,抱抱我吧,亲亲我吧,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快坚持不住不去找你。
可是你说求我,求我不要找你。
我真的……好想你啊。
仅仅几步路的距离,两个灵魂却隔得那么远。
天亮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隐约有红色的边透出来。
温慕寒走过去将烟灰缸处理干净,又拉开窗,将烟味散了出去。
她没时间纠结这一切,既然决定回来就打算好好待下去。
收拾房间花了她好半天的时间,等全部弄好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歇下来突觉肚子是空的,温慕寒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回来的事情她没告诉其他人,许从音也不知道,主要是她不确定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们,就像面对谢逍一样。
只是,终归要面对的。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更何况,她逃避了很久了。
可令温慕寒没想到的是,最先碰到的人会是谢怀。
想来重逢的画面也好笑,男人推着个购物车夹在两个为了最后一盒打折车厘子的大妈中间,寸步难行,一脸尴尬。
路被堵死,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依旧那副温润的模样,就算心里有什么情绪,也从来不会挂脸,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一脸让人家占便宜的模样。
见到她,谢怀还有些震惊,朝旁边两位大妈微微颔首:“麻烦让一下可以吗?”
大妈吵得欢,见到是帅哥,立马退了几步。
“谢谢。”
他推着车来到温慕寒面前:“好久不见。”
温慕寒笑了笑:“好久不见。”
半年多的时间也足够改变一座城市商场的布局,开了许多新店。
谢怀提起要找个餐厅吃饭,“我刚拍完照片,还没吃饭,要不一起吃点?”
温慕寒正担心这个时间点对方已经吃过,不好再让人去餐厅了,这下正好了,她点头:“好。”
餐厅里,谢怀烫着碗筷,边说:“这家店是新开的,朋友说好吃,所以来试试。”
“要是不好吃的话见谅啊。”
她喝了口大麦茶,抬头:“不会。”
菜上的很快,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很多人。
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谢怀没有问这些日子她去哪儿,为什么不回信息……这一点倒没有给温慕寒造成什么压力。
“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坐在她对面,问。
脑中浮现出在海岛的画面,温慕寒唇畔扬起一丝弧度。
“还行,你呢?”
“我嘛,还是拍拍照,生活也就这样。”
“平淡才是真。”
似乎很久没聊天,温慕寒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然后点头,偶尔盯着他看会瞧出几分谢逍的影子。
温慕寒的头发依旧长到腰了,出门的时候随手扎了下,有一缕碎发跑了出来,她抬起胳膊重新理了一下。
见状,谢怀脱下他手腕的浅紫色的皮筋,伸到她面前。
“回来之后见到谢逍了吗?”
他的手心很白,浅浅的脉络纵横交错。
她接了过去。
“见过了。”
温慕寒看着那根皮筋有些愣,一下子将她拉回谢逍偷偷捡起她发圈的那个晚上。
还有,那张照片。
谢怀似乎知道她心里所想,说:“照片拍的拍谢逍,却没想到你意外入了镜。”
他无奈地笑了笑,开始说起自己和谢逍之间的事情。
“那是我第一次记录下他的镜头,”似乎是记忆拉到很远,他开始回想,“其实说来,我亏欠于谢逍,明明目前那么明显的偏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却还要劝他大度,想来的确挺糟糕的。”
“谢逍选择表演我是很开心的,至少那是他喜欢的,”谢怀垂眸,低声道,“只不过他现在又走上了母亲让他走的那条路,我知道,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说到这儿,他抬眸,看向温慕寒,棕褐色的瞳眸里满是认真。
“但是我知道,能改变他的只有你,而我,只不过想让他开心而已。”
“可是,”温慕寒缓缓开口,“谢逍他现在好像在躲我…”
“所以慕寒,我知到我接下来的请求可能会有些自私和不礼貌,但也能证明谢逍他在乎的还是你。”
**
回去的车上,温慕寒脑中回荡着谢怀的话。
“和我订婚。”
她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怎么突然上升到了这个话题。
原来,谢母的掌控欲不仅仅是对于谢逍,还有谢怀,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都要插手,男人总归得先成家再立业。
怕她误会,谢怀连忙解释:“只是假的。”
“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我必须为此搏一把,东国的战事焦灼,民不聊生,无论是通讯还是物资的运送全都被切断,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
他的神情认真:“所以我想去当战地摄影师,记录战争下的一切,我的镜头记录的不应该只有国内的和谐和美好,也应该有别的国家的苦难与真相。”
“总要有人在废墟上撒下种子,我相信终有一天,那片土地上会重新发芽生长,结漫山遍野的蔷薇花。”
“可是我母亲她并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只知道我要去做别的,取得她同意的前提是我要先成家。”
“所以,我希望我做的事情也能帮到你,我知道谢逍心里的结在哪,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并不适用于他。”
谢怀的话有些荒唐,温慕寒扔下一句”我考虑考虑“就离开了。
直接了当的拒绝未免有些不太礼貌,况且,他说的话也不全无道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怀没有再联系她说这件事情,但是正如他说的那样,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对谢逍没用。
谢逍在躲她,那房子他也没有再去过,无论温慕寒怎么联系他,都得不到半分回应。
走投无路时,她找上了傅翎。
那天早上,街边的早餐摊还冒着热气,有上班的人还有学生停在摊前排着队。公交车停靠在站台,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对面居民楼有人在晒被子,枝桠落影撒在上面,树下是老大爷在练太极,下象棋,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趣事,或是儿女的,或是邻里的,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明明是那么普通且平常的画面,却让温慕寒动容。
傅翎坐在她身边,她却在这一刻,明白了谢怀要做的。
因为国家强大,社会才会安定,百姓才会有平淡幸福的生活,可是这对于战火四起的东国来说,却很难实现。
炮火纷飞下,只有破败不堪的建筑,眼含泪水的大人和面黄肌瘦的孩子,还是时刻面对头顶不知何时飞过来的炮弹。
和平的信鸽,需要有人送达。
傅翎见她望着前面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温慕寒回过神来,偏头看向他:“刚刚有点走神。”
“这叫什么事啊?”傅翎叹了口气,“明明两个人相爱,却总是在错过,也幸好爱得深沉,不然一般人要像你们这样,爱意早就被消耗完了。”
她有些无奈地笑笑,没有理由反驳,毕竟他说的是事实,她和谢逍总是在错过,在那些最爱对方的日子分开又各自怀恋。
“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温慕寒问得有些犹豫。
“还能忙什么?”傅翎笑笑,“你回来之后他心就不在身上了,你不在他倒是把自己埋在工作里。”
他翘起二郎腿,目光投向对面那座大楼,“只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谢逍会走这条路,那个时候他妈那么逼他,他都没选,现在……”
傅翎笑着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对面那座楼。
“看到没有,谢逍在最顶层。”
温慕寒顺着视线看过去。
“我的意思是,他所选择的那条他不喜欢的路不是因为怪罪你,更不会把责任加在你身上,谢逍是个成年人,他会为他的行为负责。”
没有像电视剧那样,男主兄弟会为男主所承受的一切而去讨伐女主。
“只不过,”傅翎侧过脸看她,眼神平静,“只是站在他朋友的立场上,有些心疼他罢了。”
“毕竟,人是自私的。”
她认同他的话,如果换做许从音,也只会站在自己这边。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在洛城,谢逍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回来偷偷看你,他觉得你们不会分开太久,可是去年你离开后的两个月,他自杀了。”
听到这儿,温慕寒心猛地一颤,他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一切都炸得支离破碎,胃里生出恶心感,她拼命攥住长椅,指间用力到泛白,将那种感觉给压制下来。
血色尽无。
傅翎无法形容那天的场景,医院里很乱,陈姐一边打电话压热搜,还要处理别的事情,耗子急得在手术室前挠头跺脚……
他只看见谢逍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完全一副不想活的模样。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傅翎喉间有了哽意,“他说他不敢再找你了,如果他没有回国,是不是一切都不会这样。”
“他当时说你求他不要去找你的时候,我听着心里也很难过,直到现在,他都在害怕,害怕靠近你就会永远地失去你。”
“你回来的那天,谢逍喝个大醉,嘴里呢喃着‘原来神真的存在,你真的把她送回来了,那能不能让她永远都健健康康的,不要生病’。”
傅翎说,她不在的这些天,谢逍每天都会为她点一盏祈福的灯。
不求她回来,只求她健康平安。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愧疚或者心里有负担,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比他生命还要看得重的存在。”他说,“也幸好你爱他。”
“可是,”温慕寒垂下眼睫,“我要怎么做呢?”
“好办,”傅翎坐直身体,“让他吃醋,逼他一把,要不然他不知道得当‘缩头乌龟’当多久?”
“……”
回去之后,温慕寒考虑了很久,决定答应谢怀的提议。
谢怀的动作迅速,一刻也不能等。
他总要为自己,为谢逍勇敢一次。
很快,谢家大少爷订婚的消息传了出去,没人知道女方知道。
但,谢逍知道。
第83章 滚烫
月色照得深沉, 订婚宴还有半个小时开始。
院子里的蔷薇墙开得正盛,争相开在一起倒显得有些紧促,视线往角落一移, 是落了满地的山茶花, 红艳艳的, 在黑夜格外的明亮。
其他的花都是一瓣瓣地落,拉长着时间在跟花蕊和枝叶告别,唯有山茶, 一落就是整朵, 连告别的时间都不留,决绝而又无情,不让别人瞧去半分衰败的颓色来。
眼前的一幕让温慕寒想起一年前, 也是一个夜晚, 她一个人走在雨幕里,也是像眼前的山茶一样。
那时的谢逍,也如同这山茶一般, 但没有她离开时那般决绝。
“在外面不冷吗?”
身后响起谢怀的声音,话音落完身影已在她身旁。
“还好。”温慕寒摇了摇头。
两个人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门外的动向。
谢怀转头看向她,“等会儿就要开始了,紧张吗?”
“说来也真的抱歉, 因为我这个决定可能要‘败坏’你的名誉了。”他眼神含着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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