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斜斜,暖意和煦。
让冬儿搬了张躺椅来到庭院中纳凉的宝珠正拈了块芝麻糖籺放进嘴里,刚吃了一块,正准备吃第二块时,一道高挑的身影突然拢下,但遮住了她的阳光,还端走了她的零嘴儿,“喂,你挡住我晒太阳了。”
沈归砚脚步错开,却不打算还给她,“糖籺虽好吃,却不能吃太多,因为糯米难消化。”
“我才吃了一块,难消化个什么难消化。”宝珠觉得他这人真是让她好生嫌烦,懒得和他掰扯的直接躺回去。
伸出手虚虚地遮住额前阳光,“你刚来这里不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吗。”
他不说忙,整个人就差像个狗皮膏药黏着她不放了,就算衙门不忙,也不见得那么的闲啊。
沈归砚将糖籺递给丫鬟拿下去,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碟洗干净后的树莓放在她手边小几上,又拈了一颗递到她嘴边,“在衙门办公是办公,在家里办公也是办公,既然都是办公,在哪里办公不都一样。”
何况在衙门里办公还看不到她。
宝珠就着他的手轻启朱唇咬下,舌尖勾住树莓时总会无意刮擦过他粗糙的指尖,令男人的呼吸蓦地一沉,偏生她仍是一无所觉,“那你办公的时候离我远点,谁让我一看见那些公文就头疼得厉害。”
沈归砚指腹摩挲着刚才被她舌尖无意舔舐过的一小块皮肤,那双恰如墨岫一般的瞳孔里装着了连看一条狗都深情的痛苦正直直望向她,“我正好相反,我只要看着夫人就干劲十足,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发现这树梅还挺好吃的宝珠又塞了几颗进嘴里一起嚼,“那你去把花园里的地给翻了吧,我想在那里种一排桃树。”
沈归砚接过她的话,“除了桃花是不是还得要挖一个小池塘,可以在里面种荷花,养锦鲤。”
一听这个连懒骨头都治好的宝珠拈了颗树莓塞到他嘴边,红唇念念,“除了锦鲤,你答应给我买的大黄狗呢?”
“张员外家的大黄刚下了一窝狗崽,等再大一点我就去抱回来。”沈归砚就着她的咬下那颗树莓,牙齿轻咬她粉白的指尖,声线暗哑又低沉,“就一颗。”
被咬了指尖的宝珠连忙把手收回,“给你一颗已经是本郡主很大度了好不好,你可别想着得寸进尺啊。”
这时,雪萍拿着一张烫金鎏花请帖步履匆匆地走进院中,先是行了礼,才把请帖递过去,“郡主,这是赵家小姐遣人送来的请帖,说是想邀请郡主去参加三日后府上举办的赏花宴”
“不去,这里都没有什么好玩的,我才不要去。”看都没看送贴之人是谁的宝珠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慵懒至极。
特别是这里还没入夏就热得不行,她可不想刚出门就惹出了一身汗。
雪萍看出看她的兴致缺缺,劝道:“奴婢听说赵家府上新来了几个外地厨子做出的糕点味道不错。”
听到糕点的宝珠立马支棱起来,取过一柄美人团扇半遮面,矜持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轻启朱唇,“去吧,要不然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又扭过头,“我后日要去参加宴会,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饭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等我。”
沈归砚又拈了颗树莓扔进嘴里,狭长的眼眸半眯,“我那天也要处理政务很晚才会回来,到时候我和夫人一块吃就好。”
“随你。”宝珠正准备重新躺回去晒太阳,才注意到盘子里的树莓都快没剩下几颗了,立马护食的连盘夺过抱在自个怀里,“这些都是我的了,你不许在吃了。”
很快就到了赴宴那日,这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宴会,高低得要将她们都比上去。
“夫人今日可要穿这身烟粉织锦木兰裙。”本应该早早前往衙门办公的沈归砚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两套裙子,“这件桃红绣牡丹百褶裙,上搭浅色桃花小袄也不错。”
刚洗完脸的宝珠凑过去,目带狐疑的打量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郡主的事。”
沈归砚顿时哭笑不得,“我只是单纯想要为夫人搭配今日着装罢了,哪里是做了什么坏事。”
第72章
“夫人真的不要我送你到赵府吗。”双手抱胸, 斜靠门边的沈归砚语气幽怨,宛如被抛弃的糟糠之夫。
正提着芙蕖初绽裙摆跨过门槛的宝珠头都不转,“送什么送, 我就是去参加个赏花宴,进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要是让你的那些下官们看见了, 指定认为你事儿多。”
“我送夫人前往赏花宴不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吗, 他们就算是说, 也是夸赞我们夫妻感情和睦, 琴瑟和鸣。”
放下裙摆的宝珠扭过头,“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宝珠一想起他昨晚上拉着自己的手, 哄着做的事,愤恨得连他的脸都想要抓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虽然,她是感觉挺舒服的,但也太过于羞耻了一点儿吧!
今日举办宴会的是赵家小姐,因着是她来到大同镇后第一次参加所谓的宴会, 不少知道消息的人也都托了关系前来。
一为攀上关系,二,也为趁机讨好。
马车停下后,赵家一干人已经在大门外恭候着她的到来,谁让她的身份不但是圣人亲封的永安郡主, 身后更有着盛国公府为靠山,新来上任的县令还是她的夫婿。
她若是沈家亲女只会令人感叹一句命好,偏她并非是沈家血脉, 这可不单单是命好了。
“我那日在街上曾远远瞧过郡主一眼,当时还好奇咱们大同镇上何时来了个那么美若天仙的美人, 后面一打听,原是郡主,我就说嘛,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能养出如郡主这般气度风华的天仙。”赵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嘴里的好话更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冒。
宝珠又向来喜欢听好话,哪怕知道她是在刻意讨好自己,也喜欢听。
踏进花园中,宝珠一眼瞧见了正和另外几位小姐有说有笑的柳儿,心下讪然,最近遇到她的频率也太高了一点吧。
“郡主,您来了。”柳儿结束了和那几位小姐的闲聊,扭着腰肢袅袅婷婷地笑着过来和她打招呼。
她今日穿着件米白色束腰缀花长裙,裙摆绣的花是茉莉,她裙摆上绣的也是茉莉,就连戴的簪子也同为铃兰花。
可真是巧合了。
宝珠睨了她一眼,并不作声,倒是有点儿好奇她的那位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她们聊的话题宝珠不感兴趣,又不喜欢身后跟着一堆人吱吱喳喳,挥退她们后决定自己在园里随意逛逛。
她一走,那些小姐们就像是撕掉了封条的葫芦,一个两个都围着柳儿身边打转,“要说幸福,还是柳姑娘幸福,不过换成我是那位大人,我也会喜欢像柳姑娘这样温柔漂亮,又知书达理的女子。”
“那人要不是用了不入流的龌龊手段,怎么可能会好运嫁给大人,好在大人是个眼睛明亮的,知道谁才是他值得喜欢的人。”
被她们簇拥中的柳儿羞得满脸通红,眉眼间的炫耀更是遮不住,“好啦,你们就别打趣我了,你们别忘了,今日郡主答应来赏花宴,主人公也只能是郡主一人。”
另一人不屑,“我们只是说几句实话,哪里是打趣啊。”
“柳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那种人欺负。”
一个出生卑贱,生母还是那种恶毒之人的女人,哪里配踩在她们头顶耀武扬威。
——
从早上来到衙门,不知不觉中已经待到掌灯时分的沈归砚停下写得酸疼的手腕,问的第一句话是,“夫人呢?”
正在点灯的刘子义回:“夫人去参加了赵家小姐举办的赏花宴,如今还会回府。”
沈归砚看了眼外面昏暗沉沉的暮色,轻按眉心,起身往外走,“备车,我去接她。”
临到傍晚,天边忽然落起了雨,雨势大而急,连撑着的油纸伞都得打斜半面颜。
宝珠原本打算等雨小点儿再走的,又想到他说等她回来一起吃饭。
算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要不然他那个死犟种肯定宁可饿死也得要等她回来后才吃,然后在幽怨的用眼神控诉她。
这时,有丫鬟走进来,附在赵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肉眼可见赵夫人紧张起来。
随后赵夫人的目光看向宝珠,起身笑道:“县令大人和郡主的感情可真是羡煞我等,下了那么大的雨,大人担心郡主回不去,还特意亲自来接郡主。”
柳儿听到县令来了,脸颊染上红晕,当即迈着花拂柳步快步往大门外走去。
等她走到门边,才发现已经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由丫鬟撑着伞的宝珠压下心底腾升的雀跃,仰起头看着连官服都没换就匆匆来接她回家的少年,“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不让你来的吗。”
余光落在他走得过急被溅湿的深花点点,嗔怪道:“就算你要来接我,就不能等雨小一点后再来嘛。”
“雨大,恐郡主不愿归家,留我一人独守空房。”见她从前厅向他跑来,瞳孔里聚拢星星点点笑意的沈归砚长臂一伸搂过她的肩,和她共撑一把伞,姿态亲密得容不下第三个的存在。
“雨再大,也拦不住我想早点见到宝珠的那颗心。”
这时,撑着水墨油纸伞的柳儿着急地追上前,苍白着一张脸,我见犹怜,“沈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上了马车的沈归砚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吩咐马夫赶路。
书童刘子义瞧着大人这般冷漠,也只是挠了挠头,毕竟大人的事,他这个当奴才的何敢多嘴。
直到马车走远,目睹了全过场,并看不惯柳儿平日里作风的几位小姐凑在了一起评头论足。
“不是说这位柳姑娘才是县令大人真正的心尖人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我看啊,人家知县大人根本和她没有关系,也就她脸皮厚非得死缠烂打的黏上前,谁不知道知县大人和郡主有多恩爱,有些人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别人半分好。”
“如今的脸皮要是不厚,又哪里敢以那位大人的心上人自居啊,也就一些蠢的会相信她所编造的那些话。”
气得双眼猩红的柳儿浑身发抖,指甲掐得掌心充血淤青,“你们乱说什么,他只是,只是不希望我和他的关系太早被郡主发现而已,谁不知道永安郡主为人自私恶毒,他也是为了保护我。”
对,没错,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装做不认识自己的。
用着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照明的马车内。
“宴会好玩吗?”夜里下雨导致气温转寒的沈归砚展开披风为她盖上,取了帕子擦去她脖间被水汽溅到的湿意。
听着窗外滴答落雨,撑着下颌的宝珠无趣的摇头,“一点儿都不好玩。”
又皱起小鼻子,“我不喜欢她们。”
放着自己一个郡主不巴结着讨好,全部都围着一个买酒女打转,她堂堂郡主何时受到过这种落差,她又哪里能忍受得了。
随即,宝珠话风一转,“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叫柳儿的姑娘。”若不是认识,那人怎么会说着让他送她回家。
毕竟光是“送”这一个字,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归砚也不否认,“认识,但我和她之间只不过是见过几次。”
竟得了答案的宝珠也没有在追问,只是问起,“我听说她是跟着自己心上人来的岭南,你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吗。”
用棉巾绞干湿发的沈归砚手上的动作僵硬了片刻,有些不自然道:“不知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也不知道她心上人到底是谁,竟然值得她大老远的从金陵跑到岭南,如果我是她心上人,肯定也会很感动的吧。”反正换成她,她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从金陵跑来岭南,爱一个人的前提是得要先爱自己,她又向来是个只爱自己的自私鬼。
长睫垂下的沈归砚脖间的凸起处滚动了两下,语气变得严肃,“以后你见到她,最好离她远一点,知道吗。”
宝珠莫名其妙的瞪圆鹿眼儿,“为什么啊,她什么身份,本郡主什么身份,不应该是她离本郡主远一点吗。”
宝珠话音稍顿,一把揪住他的领口,眼睛逼近他的如墨洗砚池的瞳孔,“还是说,其实你认识她的心上人。”
下意识的,沈归砚避开看她的质问,手指覆盖上她过于澄净的眼睛,“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不知道这个解释宝珠可满意。”
“你说我会满意吗。”他遮遮掩掩的态度在宝珠看来,就大有问题。
之前对待萧苒时,他可不像现在那么温柔的快刀斩乱麻。
宝珠的心尖因为这个名叫柳儿的姑娘倏然地冒出一点儿尖刺,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好在刺扎进去得不是很深,是在可以容忍的程度。
那天沈归砚说让她少和那个叫柳儿的姑娘接触,结果现在倒好,只要她一出去,保准会遇到她。
就跟夏日里,那种无论怎么驱赶都赶不走的恼人苍蝇一样,恶心透顶。
“小姐,你说那位柳姑娘是不是在跟踪我们啊。”不只是宝珠认为,连一向神经粗的冬儿都满脸嫌恶。
反正她是不喜欢这位柳姑娘,或者说是她讨厌这种绵里藏针,柔柔弱弱的小白花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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