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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扶阙——绿药【完结】

时间:2024-05-03 23:10:37  作者:绿药【完结】
  花影站起身,急声:“那长公主一身的本事就留在这破地方……”
  灵沼立刻给花影使眼色。
  扶薇很少来二楼,此时却突然下了楼,也不知将她们的对话听了多少。
  蘸碧和花影脸色大变,立刻跪下请罪。
  扶薇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意拿了卷书,款步朝窗前走去,偎在软椅上读书打发时间。
  她没理蘸碧和花影,自然也没让她们起身。
  直到半个时辰后,药炉咕嘟咕嘟地响,蘸碧抬眸望了扶薇一眼,才擅作主张起身盛药。
  她将汤药盛出来,期间朝扶薇望去几眼,见扶薇没什么反应,才给花影使眼色,让花影也起来。
  当扶薇语气寻常地说起今晚要吃什么时,两个人心里才真的松了口气。
  谁能因为长公主看上去柔弱美丽而不怕她呢?这几年,她能活下来已经双手鲜血了。
  第二天午后,宿清焉在聒噪的蝉鸣声中如约踏进绘云楼。
  他登上二楼,一眼看见扶薇慵懒倚靠在软椅上。天气炎热,她没有穿鞋袜,一双赤足相贴着陷在柔软的垫子上。
  宿清焉迅速移开了目光,朝书案去。
  书案没有被动过,还是前日他离开时的样子。那份婚书也仍旧躺在那儿。
  “主子,有急信。”灵沼站在门口禀话。
  听她这语气,扶薇就知道是真的急事。她急忙起身出去,一边接了信拆开,一边往楼上去。
  信上写着军中人员调动。明明是她离京前敲定的人选,右丞偏力荐旁人,而陛下准了。
  扶薇不知道段斐为什么改了主意,是真的觉得右丞对,还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逼她给他回信?
  若是后者,扶薇可真是要失望至极。
  扶薇望了一眼北窗下的信箱,良久,她沉声:“让决明子把谢长生‘请’去别院小住。”
  谢长生是右丞独子,命根子一样的存在。她不写信给段斐,也能解决。
  这一动气,扶薇又开始身体不适,断断续续咳了一阵。咳中带血。
  她的药有助眠的作用,吃了药,便沉沉睡去,一觉睡到亥时将尽。
  “主子,宿清焉还在楼下呢。”灵沼提示。
  扶薇讶然。她把宿清焉给忘了。
  她缓步去了二楼书阁,见宿清焉仍旧坐在书案后,专心致志地抄书。
  扶薇缓步走近,抱臂倚着书橱,道:“宿郎既知道我请你抄书是有意接近,又何必继续誊抄?”
  宿清焉还是习惯性将一句话抄完,才停笔,抬眸看向扶薇:“有几本书确实坏得厉害,该誊抄备份。”
  四目相对,扶薇探究着他的认真。
  “让我瞧瞧,都抄了哪些。”扶薇微笑着走过去,拿起案头的那本书。
  “原是这两本。”扶薇说,“怎么没继续抄《床笫欢记》?”
  她抬眸望过来,妩媚里带着一点无辜。
  宿清焉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温声:“那本书还很新,不需要。”
  “可我希望你抄那本啊。”
  扶薇在案头一摞书里翻了翻,找到那本书,递过去。宿清焉没伸手接,她便捏着书往前,将书抵贴在他胸膛上。
  宿清焉垂眸,看着贴着他的书册,视线慢慢地移,又落在她压着书册的纤纤素手。
  “我今日过来,不仅是为了抄书。”宿清焉道,“过去了两日,想问姑娘想清楚了没有。”
  扶薇瞧着他灯影下被拉得格外长的鸦睫,不答反问:“宿郎不是已经知晓我名字了吗?”
  隔着书册,她抵在他胸膛的手似乎也能传来炙热的温度,烫得宿清焉想退。可他没有失礼地去拿开扶薇的手,忍受着这份异样,他温声再言:“婚姻大事,希望姑娘不要一时冲动。何况男女不同,婚姻之事本就对姑娘家不公,要遭受更多风险和非议。”
  “还望姑娘三思。”他浓密的长眼睫慢慢抬起,望向扶薇的一双里,写满诚恳。
  扶薇柔笑,用坚定的目光回望。
  “好,我知道了。”宿清焉轻颔首,“明日我会去请媒人登门,商量婚仪具体事宜。日后必待我妻珍之重之,不弃不负。”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听上去却有一点立誓的郑重。
  扶薇脸上的笑容有一点僵。
  他是不是太认真了些?
  她轻柔一声笑,放下了手里的书。她带着几分疑惑地问:“宿郎刚刚说婚姻大事不要一时冲动,可宿郎的应与似乎也没有深思熟虑?”
第005章
  “人这一生要做许多抉择,深思熟虑的决断也未必是对。”宿清焉从容道。
  扶薇慢慢逼近他,追问:“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宿郎分得清吗?”
  “不悔即是对。”
  扶薇望着宿清焉,探究的意味更浓。起先这丝探究还被她眸波潋滟所遮,如今倒是显露无疑。
  她再问:“那……宿郎曾为何而悔过?”
  “不曾。”宿清焉温笑着,“人生短短数十载,于历史长河更如红尘里的纤粒。前路尚难赏尽,何必悔当初。”
  扶薇静静望着他。她上挑的眼尾慢慢落下,妩媚散去,多了许认真。
  执政人的身份,第一项技能就是识人善用,扶薇向来以识人之能自傲。那些城府颇深的老臣也能被她一眼看透。
  可是她发现有一点看不懂面前的乡野书生。最初不过见色起意,觉得他这样的玉人留在身边作伴很能为江南之旅添春。然而她有些猜不准这个怪人的想法。
  不是他城府深,而是真诚得反倒令人生疑。
  扶薇不喜欢在她掌控之外的人和事,若是以前,必除了干脆。可现在不是以前,她不是长公主,面前的人也不是朝臣敌党。
  扶薇声线柔和下去:“这么晚了,今天还要抄吗?”
  “还有最后两页抄完我再走。”宿清焉左手拿起笔,蘸墨继续誊抄。
  扶薇在他身侧,微微倚靠着长案,瞧着他抄书。
  宿清焉抄完一页,刚伸手翻到下一页,扶薇的手的影子落在书页上。
  他翻书的动作微顿,看着她指尖的影子逐渐靠近。
  扶薇动作缓慢而轻柔地碰了一下宿清焉的眼睫,一触即收。
  宿清焉眨了下眼睛,而后一边揉了下被她碰过的眼睛,一边问:“有东西吗?”
  “有啊,有一根细细的羽毛。”
  扫着人心里,勾得心痒。
  宿清焉疑惑地抬眸。
  “我帮你。”扶薇弯腰凑过去,轻轻地吹看不见的羽毛。
  突然之间拉近的距离,让宿清焉措手不及闻到扶薇身上的香。他几乎是本能地屏息、握着毛笔的手也跟着下意识紧攥。
  窗外的风忽然用力灌入,折断了支摘窗的支木,“砰”的一声响,窗扇摔合。
  扶薇吓了一跳,转头循声望去。
  窗扇关合前的最后一股风猛地吹来,吹起她的秀发,青丝拂在宿清焉的脸颊上。
  丝滑微凉的触觉让宿清焉闭了下眼,待他再睁开眼,一切风平浪静。她的发丝仿佛不曾吻过他。
  他长长的眼睫动了一下。
  而扶薇已经起身,走到门口唤人进来查看支摘窗。
  花影很快进来查看,而后禀告只是正常的年久折断。“主子,还需要开窗吗?”花影请示。
  已经很晚了,扶薇便没让她再去开窗,关就关了。
  待花影退下去,扶薇转眸看向宿清焉,在花影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又开始专心抄书。
  扶薇不再打扰他,看着他将最后一页抄完。
  宿清焉搁了笔,起身道:“快子时了,我回家了。”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以表尊重。可是他自己似乎不知道,被他这双漂亮眼睛望着,会扰人心。
  “绘云楼空房间多的是,倒不必赶夜路折腾。”
  日月可鉴,扶薇绝对没有别的想法,这话是真心实意,不想他折腾。刚刚那股歪风,说不定马上就要变天下大雨。
  天地可鉴,宿清焉绝对没有误会扶薇的想法。他恳然:“实不相瞒,小时候经常有昏厥的毛病,让家母担心。若夜不归宿,家母恐怕又要以为我犯了旧疾昏在半路,会出来寻我。”
  扶薇“哦”了一声,没再留人。
  话已说完,两个人却相望无言而立。气氛有一点僵,仿佛时间跟着停滞。
  宿清焉觉得自己应该就这样告辞而去,可又隐隐觉得忘了什么事情,一时想不起来。
  扶薇先开口:“媒人就不用了。”
  宿清焉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他问:“婚期你想定在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二吧。”扶薇随口说了个日子。
  “好。”宿清焉颔首。
  两个人又都沉默下来。
  两个马上就要成亲的人,公事公办又不合礼法地商议着终身大事。偏偏,他们又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熟。
  “那姑娘早些休息。”
  扶薇努力想了一下,学着话本里的桥段回一句:“宿郎,路上当心。”
  扶薇只送宿清焉到楼梯,驻足望着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扶薇转身往回走,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六月二十二是什么日子?那原本是她和卫小将军的婚期。宿清焉问她婚事,她本是随口一说,隐约觉得这个日子有点印象,并没想起来是这么个日子。
  扶薇迟疑了一下,快步奔到窗前,抬手推开支摘窗,探头往下望去。
  “宿郎!”
  近子时的长街寂无一音,薄薄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也洒在宿清焉颀长清隽的身影上。他回过头来,踩着月色回望。
  扶薇放下窗扇,提裙小跑着下楼。
  宿清焉疑惑地往回走,他走到绘云楼大门前时,扶薇推开门。
  扶薇如今的身体只是小跑了两步,就有些微微地喘。她立在台阶上喘了口气,才道:“婚期换一日吧。”
  “好。”宿清焉应声,并不问缘由,而是移开视线,道:“把衣服穿好。”
  扶薇偏过脸望去,这才发现跑下来的时候,外衫滑落了些,左肩几乎快露出来。
  她弯唇:“可是我不冷啊。”
  宿清焉低眉,也不再多建议,而是问:“想改在哪一日?”
  “明日。”
  宿清焉愣了一下。
  扶薇眼尾轻轻勾起,用带笑的柔音道:“差点忘了宿郎单日要去学堂,只有双日才肯留给我。”
  宿清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言。
  “那就后日吧。”扶薇道。
  “……是不是太快了些?”宿清焉仍旧低着头。
  “人生短短数十载,于历史长河更如红尘里的纤粒。前路尚难赏尽,何必蹉跎呢?”
  宿清焉带着几分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颔首说好。他又说将要变天,让扶薇回去。
  一直到他转身离去,都没有再抬眼看扶薇——不去看她露在外面的肩。
  扶薇转身回到绘云楼,刚迈进去。蘸碧就将捧着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扶薇扶着楼梯上楼,走到一半停步,问:“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蘸碧仍在思索,灵沼先道:“是有一点,他居然没有喜极而泣。”
  扶薇回头看向灵沼,道:“我是说,他这么快答应婚事,不奇怪吗?”
  灵沼睁大了眼睛:“就算不知道主子的身份,主子美若天仙家财万贯,能娶主子是他捡了大便宜!他要是敢墨迹,那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扶薇盯着灵沼一脸认真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知道灵沼没听懂她的意思。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宿清焉是不是奇怪,是不是有别的心思都不重要。她又不图他真心相待,只想要他的身子罢了。
  “下次他来了备上茶水。”扶薇丢下这么一句,打着哈欠回房。
  “是。”蘸碧赶紧应声。
  扶薇只喝温水,所以绘云楼只有温水。蘸碧也只用温水招待了宿清焉。
  宿清焉到家时,果然梅姑刚要出门去寻他。
  见他回来,梅姑松了口气,也不问他为何晚归,只让他赶快休息。
  “母亲。”宿清焉认真道,“后天我要成亲。”
  梅姑呆住,反应了好半天,才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她最是了解宿清焉,知道他从不玩笑。梅姑脸色变了,急声:“你不能娶妻!”
  宿清焉早料到母亲的反应。他本不信八字命数,只是事关母亲的安危,又被母亲要求不许与弟弟相见、不许娶妻。
  “母亲。”宿清焉肃然,“我答应您,此生不与流峥相聚,是人之孝。可我不能答应您不娶妻,不能辜负人之责。”
  “辜负?责?”梅姑赶忙问,“你毁了姑娘家清白要负责?”
  宿清焉微怔,他想反驳,可是眼前浮现扶薇赤着相贴的一双足,还有如玉似雪的肩。就连她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也在这一刻浮现在他眼前。
  梅姑瞧着儿子目光躲闪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她丢了魂儿般慢慢坐下来,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宿清焉认真想了想,答:“一个孤独的可怜人。”
  梅姑听不懂。
  可她又不是第一回 听不懂宿清焉的话。她现在也没有心思深究宿清焉的话是什么意思,此刻的她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在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呐?
  第二天一早,梅姑还没起身,就听见宿清焉出了门。
  宿清焉关了院门,转身走了没几步,就被人叫住。
  “清焉!你来你来!”胡铁柱朝他使劲儿挥手。
  两家虽然没有紧挨着,可也不远,勉强算得上近邻。宿清焉朝他走过去,询问:“何事?”
  胡铁柱手里捧着个咬了一半的红薯,嘴里还嚼着呢,吐字不清地开口:“那个女人怎么样?”
  “谁?”
  “绘云楼的那位啊!”胡铁柱又咬了口烤红薯,“他们都说那女人是京里某个大老爷的小妾,被玩够甩了,拿了钱财跑咱们这儿来了。”
  宿清焉认真道:“她不是。”
  刚说完,宿清焉又皱了下眉。毕竟他也不清楚扶薇以前有没有给别人当过小妾。不确定之事属实不该信誓旦旦妄言。
  胡铁柱凑近宿清焉,将手搭在宿清焉的肩上,笑着说:“整个水竹县就你和她接触多,文化人就是能说得上话。帮兄弟做个媒?我不介意她以前的事儿!”
  “不可。”宿清焉道。
  “怎么不行?”
  “因为她将是我的妻。”宿清焉将胡铁柱搭在肩上的手拿下去。
  “失陪。”宿清焉转身离去,徒留胡铁柱呆在原地。
  好半天,胡铁柱才骂了句脏话,再骂:“真能装!信你个鬼!酸腐书生满肚子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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