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上泛起汹涌的白沫,小山一样的巨舰气势汹汹地朝着应如风的船队扫荡而来。
应如风遥望着连在一起的巨舰,想起某次游湖之时,她曾经跟追月和怀星讲过赤壁之战的故事。
这个世界没有三国,也没有曹操。没有人干过把战船连在一起的事情。
她当日为了逗美人一笑,便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讲了出来,还把兄弟二人比作大小乔,戏称天香阁就是铜雀台。
当时怀星倚在她怀中笑得很欢,还问她想当孙策还是周瑜。追月却没什么反应,表情淡淡地抚弄琴弦,好似根本没听她说话一样。
原来他不仅听了,连她随口带过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晰。
应如风沉声道:“烛心。”
“在。”
“派出五只战船,装载火药,用火攻!”
应如风比周瑜幸运一点,此时的风向正是东风。火药船驶到大兴的战舰前,点燃后借着东风瞬间吞没了巨舰。
巨舰铁索连江,无法脱开,小山霎那间变成了小火山。熊熊烈火将船上士兵惊惧的脸庞映成了红色。
应如风一声令下,整装待发的喀兰军摇旗呐喊,冲锋陷阵。一时间,杀声震天,整个京畿都陷入了拼杀声中。
大火尽情地吞噬着敌军的残躯,河上流血漂杵,巨舰扬起的白沫变成了血沫。
平日里风景秀美的护城运河犹如炼狱般恐怖。
半日之后,应如行的水军一败涂地,巨舰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攻城!”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天地,失去守卫的水门再也无法阻拦大军涌入京城。
天上残阳如血,与血色的河面交相辉映。
时隔一年,应如风再一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夕阳给皇宫镀上了一层血色。京城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布满了激烈对抗的士兵。
皇宫禁军倾巢而出,然而她们怎么能敌得过杀红了眼的喀兰军?
喀兰军从布尔出发,一路上攻城略地,队伍不断壮大,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大兴皇宫近在眼前,她们即将摘下最璀璨的明珠,每个人眼中都充满嗜血的兴奋,仿佛河上的那一把火直烧到岸上来了,杀得禁军节节败退,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堵住皇城的所有出口,决不能让应如行跑了。”应如风一剑劈开那扇曾让她头皮发麻的摄政王府大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闯入其中。
摄政王府中一片狼藉,侍男仆妇毫无章法地逃跑,被喀兰军一一捆缚住手脚,押到了外院中跪到了应如风面前。
应如风扫了一眼连连求饶的下人们,没有在其中看到应如行。
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一个清冷的身影上。
尽管手脚都被绳索缚着,他依然是一副从容的模样,静静跪在人群中,乌发挽得整齐,一丝碎发都没有掉下。
应如风走到追月身边,亲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
“殿下。”追月目露惊讶,“你不问我为何在这里吗?”
应如风握住他的手,将人拉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目。
她似乎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她以前一直觉得追月和怀星长得一个样,只是气质和衣着不同罢了。现在才发现,他们其实是不一样的。追月的嘴唇很薄,几乎没有什么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要为他添些颜色,好让他看上去更像凡尘中人。
见应如风一直盯着他看,追月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殿下?”
“追月。”应如风唤了声他的名字,深沉地望着他,“谢谢你。”
追月目光闪动,“你都知道?”
“嗯。”应如风眨了下眼睛,轻声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解释吗?我又不是怀星。”
应如风拉着追月上马,“应如行在哪?”
追月是循规蹈矩的大家公子,从来都没有骑过马。他伏腰坐在应如风身前,双手紧紧抓住缰绳,声音泄露出一丝颤抖,“在宫中。”
“这会知道害怕了?”应如风用力夹住马腹,笑着看着身前的人在起伏的马背上缩成一团,贵公子的风范不复存在。她拥住追月,在他耳边调笑道,“假装怀星跟我上丨床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追月从耳尖到后颈都浮起薄粉,他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就这么轻易地被她说了出来。
“不这样,你就要带我榜下捉媳了。”追月小声喃喃,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怨怼。追月在人前,尤其是应如风的面前,很少会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免得堕了大家风范。
风声太大,应如风没有听清他的喃喃声,以为他是臊得不好意思回答,便没有在捉弄他,策马往宫中疾驰。
她已经等不及去解开一年前宫变那夜的秘密了。
应如风一到宫门口,就看到辛似海旋风一般从宫中冲了出来。
她一见应如风,立刻勒马停了下来,兴奋地说道:“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君上,原来君上忙着去哄前夫了。”
“什么前夫?你别乱说啊,我跟追月清清白白。我是去找应如行,恰好碰到他的。”应如风赶紧澄清,宫门口士兵众多,辛似海这话要是传到伊恒耳中,他又得闹起来了。
追月垂下头,掩住眼中的黯然。
辛似海一拍脑袋,“我就是为这个在找你。我抓到应如行了。她当时正跟太女夫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呢。”
“你再说一遍。应如行和太女夫?”应如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当初太女夫哭求自己帮太女报仇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怎么扭头就上了杀妻仇人的床?
辛似海口无遮拦地说道:“千真万确,我杀进去的时候她们还没来得及拔出来呢。”
“太女夫跟应如行撒娇说六妹,我害怕,咱们真的能赢吗?”
“应如行把床摇得震天响,夸海口说她有锦囊妙计,能保万无一失。”
辛似海在马上粗鲁地模仿了一下应如行的动作,活灵活现,让人身临其境。
应如风连忙捂住了追月的眼睛,而追月也同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应如风问道:“然后呢?”
辛似海道:“然后我就让人帮她们穿上衣服,捆结实了等君上去处置呢。”
*
皇宫大殿中,应如行和太女夫二人狼狈地跪在地上,簪钗胡乱地插在发间,脖颈间新鲜的红痕印证着辛似海刚刚的表演。
第67章 真相大白
应如风简直没眼看, 痛心疾首,“我还以为六妹不好男色,原来爱好如此特殊, 他可是咱们姐夫啊!”
“你懂什么, 姐夫他年纪虽然大了点, 可是风韵更胜当年。你不是说太女姐姐一向大方吗?夫郎给我睡睡又怎么了?”征服太女夫给了应如行一种征服天下的快感, 那不是简单的欢爱, 是一种极致的荣耀。
她正是沉湎与这种无与伦比的快感中,才会连皇宫沦陷了都不知道。
“为什么连一个通传的人都没有?你怎么做到的?”太女夫难以置信地看着应如风。
应如风看向追月,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追月平静地说道:“我说服应如行换掉了赵庆。新上任的禁军统领是母亲的学生。”
辛似海感叹道:“我说禁军怎么变得跟豆腐一样软, 一碰就倒, 原来如此。”
“你竟然骗我!”应如行倏地抬起头,怨毒地看向追月, “我把你从青楼中救出来,尊你敬你。应如风何曾这样对待过你,你居然还要帮着她?”
“你尊敬我不过是想利用我得到母亲留下的势力。”追月望着应如风,嘴角泛起苦涩,“五殿下才是真正地尊我敬我, 她从未对我有过任何图谋。”
一直都是他在图谋她。
应如行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应如风都已经娶夫了,你还在妄想什么?”
追月扭开视线,没有再说话。
应如风将追月挡到身后护着, 冷声道:“有闲心担心别人,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我的六妹。咱们姐妹之间可有很大一笔账要算呢。”
应如行见大势已去,索性摆烂了, “成王败寇,随你。”
“我毕竟是做姐姐的, 比妹妹要仁慈一点。”应如风走到应如行面前,低头俯视着她,“你当初给我下情蛊,还把我和红袖关到书房中。一报还一报,你就和姐夫一起去皇陵给太女姐姐跪着守陵吧。至于情蛊我就不给你下了,免得太女姐姐看了糟心。”
太女夫吓得魂飞魄散,他做了这种事,哪还敢去给太女守陵,更别提还要跟应如行一起。这事传出去他的女儿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
他扑倒在应如风脚边,“五妹,我知道错了,不要这么对我。囡囡她没有做错过事情,你一直都很宠爱她的,她不能有我这样一个爹啊。”
应如风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会告知天下太女夫思念亡妻,自愿殉葬,必不会让侄女背负污名。姐夫,你就放心地陪着六妹去吧。”
“啊。”太女夫眼神空洞,他还活着,可是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以后再也见不到女儿,余生还要每日跪在妻主坟前忏悔。
要是他当初没有耳根子软,没有跟着应如行一起去迫害应如风,而是及时地支援萝城,平息战乱,让应如风安静地在萝城做个土皇帝,该有多好?
应如风命人先将太女夫拖了下去,只留下应如行一个人。
“说吧,当初是谁帮助你在宫宴上发起宫变的?”
应如行轻嗤了一声,“明知故问,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蓝潇?他人呢?”应如风进城后一直都没见他出现过。
应如行道:“不知道。我很久都没见过他了。”
应如风眉头一跳,“他没回来京城?”
应如行摇头,“没有。他去萝城找你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当初他自称从苗疆而来,深谙蛊术。可以用蛊帮我控制朝臣,毒杀姊妹,助我登位。”
“他一开始的确做到了他的承诺,帮我控制住了禁军统领,还有部分大臣,也在宫宴上帮我一举铲除了所有对手。”应如行看向应如风,脸上浮起气郁之色,“除了你。”
“他见过你之后,似乎就不听话了。”应如行回忆着过往,她命令蓝潇给应如风下过情蛊之后,蓝潇就再也没有替她做过任何事了,后来直接玩消失了。她心中浮起一个猜想,“难道他是你的人?”
应如行目中露出狂暴之色,“应如风,你肖想大位,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是你在利用我。”
应如风翻了个白眼,“他要是我的人,我还审问你干什么?闲得没事吗?说吧,母皇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应如风现在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赶紧找到母皇,卸下身上的重担,重新回归咸鱼的听曲生活。管理三个国家可太累了。她都多久没去过烟花之地了?
应如行答道:“我不知道。”
应如风拧眉,“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宫变是你发起的,母皇也是那天失踪的,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看到应如风焦急的样子,应如行心中多了一丝快意,“你弄错因果了。是因为母皇失踪了,我才敢发起宫变的。至于母皇怎么失踪的,我也不知道,都是蓝潇告诉我的。要想知道答案,你就找他去吧。”
“不用去找了,我已经抓到他了。”一道雄厚的声音从传来,月魄如同拎小鸡一样拎着两个人从殿外走入。
月魄将两人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蓝潇。”应如风一眼认出了那个手带银镯的苗疆少年,他碰到她的视线,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低下头躲开。
应如风又看向另一个人,眼中露出惊诧,“圣子大人。”
苗疆圣子戴着银冠,衣着比蓝潇华丽数倍不止,然而这些俗物并没有让他沾染上世俗之气,反而有一种仙男误入凡尘的清冷感。
只有熟识他的人才知道,他是包着华衣的致命毒药,谈笑间就能夺人性命于无形。
见这位病娇圣子出现在京城,应如风用几乎肯定的语气问道:“母皇是你带走的?”
“我的确是要带走她的。”苗疆圣子眼中滑过阴郁,“但有一人比我快了一步,该死!”
“你不是不能离开苗疆的吗?”应如风不解地问道。
苗将圣子轻轻笑了下,“以前不能,那是因为苗疆所有男人身上都被下了一种蛊,一旦离开,必死无疑。可惜她们想不到我会以毒攻毒,破解此蛊。”
应如风看了眼垂头跪在圣子身侧的蓝潇。他紧缩着身子,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似乎非常害怕的样子。她开口问道:“蓝潇是你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比起人这个字,还是工具更为合适。只不过工具有了自己的心思,变得不趁手,坏了我的好事。”苗疆圣子斜了一眼蓝潇,阴阳怪气地说道。
应如风大惑不解,“你不是很爱母皇的吗?为什么要指使蓝潇杀她的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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