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身边的男人,丝毫没有因为钟意水错拿他的行李箱而生气,“在这儿上学?”
钟意水摇摇头,很奇怪,她天然的对眼前这位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有种坦诚,她故作轻松道:“被鸽了,才在这儿流浪。”
谁知道对方听完钟意水的话,像是被钟意水的话逗笑了,脸上的笑意加深,语气带着些许挪揄:“可怜的孩子,那你下一站准备去哪里流浪?”
钟意水没有隐瞒:“中国街。”
“巧了。”对方很自然的接话,“我也去那儿。”
紧接着是几秒钟的冷场,钟意水仍然没有说话。
她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继续低头研究打车软件,她的uber提示让她重新登陆,但她的号码开了漫游在韩国还是怎么也收不到验证码,这样她根本打不了车。
“叫不到车?”眼前的男人好似钟意水肚子里的蛔虫,猜到了她现在的处境。
他就像是自然而然的关心在异国他乡遇见的同胞:“一起吧,咱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钟意水闻言抬头看着身边比她高出不少的男人,心里多了一丝暖意。现在天都快黑了,遇到这么好心肠的中国人,很难不感动。
尤其刚刚她还拿错了人家的行李箱,对方都不介意,甚至还“以德报怨”的帮她,钟意水在心里默默的想,这才是真正的“人美心更美”啊。
钟意水弯了弯眉眼,发自内心的说:“谢谢。”
“不客气。”男人的嗓音尾音很勾人:“我叫谈肆。”
钟意水听到他名字的第一反应便是――
名如其人。
哪怕她现在还不知道谈肆的“sì”对应的是哪一个字,但她好像已经笃定是“肆”,就像还没开口的时候笃定他是中国人一样。
谈肆顶着那张游戏人间的脸,身上有种吸引人的野劲儿,他放肆的气质怎么也掩不住。
此时的钟意水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和眼前桀骜不羁的男人,纠缠一生。
钟意水礼尚往来,报上姓名:“钟意水。”
“钟意水?”谈肆在口中重复着钟意水的名字:“钟意谁啊?”
从小到大,钟意水因为这个名字被同学起哄过无数次了,对于“钟意谁”这样的打趣,她最开始会不高兴甚至自卑过,尤其是班级里暗恋她的男生的朋友起哄,把两个人的名字编串在一起,让当时还是乖乖女的钟意水觉得很难堪,但现在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还会觉得对方真没劲真无趣。
也许是成长了,她不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甚至还会想,明明从小学到大学,她的同学们是互相不认识的好几批人,但听到她名字的反应,不论男女,好像都差不多?
但现在,她好像觉得也有点不一样,至少钟意水没觉得谈肆这人无趣,反而从谈肆口中念出来,倒比他们念自己的名字好听不少,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三月夜晚的风寒意不容小觑,钟意水被吹的手指僵住,耳朵都麻麻的。
谈肆大抵是以为钟意水因为他的话感到不愉快,敛起笑容,正襟道:“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
钟意水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摇摇头,“你别多想,只是现在有点冷。”
钟意水本来就不是话多的性格,冷风一吹,她更什么也不想说了。
钟意水在心里默默的想,谈肆的心思好像还挺细腻?还会第一时间道歉,不像有些男生,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令对方不适,或者即使知道自己的言谈让对方不舒服了还不肯承认,想要翻篇装作无事发生。
她刚认识谈肆,不了解他的性格,她怕谈肆多想,也在心里想,是不是自己也该说些什么?
但比起找话题,钟意水好像更擅长冷场。
几秒钟后,钟意水终于想到该说什么了:“我没有韩国的银行账户,车费给你转人民币吧。”
谈肆深邃的桃花眸注视着钟意水,这双眼眸,天生自带深情,他说:“那我加你微信吧,如果你还是打不到车,可以继续找我。”
钟意水在心里想,自己这是遇见心软的神了!韩国留学生这么互帮互助啊!为什么她在美国没遇到过呢!
钟意水毫不犹豫的打开微信,点出二维码。
谈肆也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扫码。
晚上的温度又降低了,钟意水没想到自己的手机都被冻的电量直掉,就在谈肆准备扫二维码加钟意水的时候,她的手机弹窗弹出了「电池电量不足,还剩20%电量。」的提示。
钟意水有些尴尬的按下关闭:“现在可以了。”
谈肆扫了一下二维码,手机轻按屏幕,紧接着钟意水收到了来自谈肆的好友申请。
按下通过后,钟意水抬头,毫无防备的、直直的撞入谈肆的那双勾人不自知的眼眸里。
“充会儿电吧。”谈肆手里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充电宝,“你的手机快没电了。”
“谢谢你啊,谈肆。”钟意水接过谈肆递给她的充电宝。
谈肆的手很好看,手背上青筋虬露,血管纹路清晰可见,顺着袖口向手臂方向延伸,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的左手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这是钟意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男生的手上戴戒指作为装饰,戒指不是女生的专属,男生戴戒指也并不会显得女生化,反而谈肆戴戒指有种莫名的禁欲感。
至于钟意水为什么觉得是装饰戒而不是情侣戒,只是因为钟意水觉得情侣戒都戴着无名指或中指,应该很少有人把情侣戒戴在食指。
而且,钟意水很“以貌取人”的想,谈肆,应该不是会为哪个女生心甘情愿的戴情侣戒指的人吧。
第3章 水(叁)
钟意水接过谈肆的充电宝后,收到了来自谈肆的第一条消息。
是他的名字。
钟意水也把自己的名字发送给他。
这是他们互相发送的第一条消息。
谈肆的眸光落在屏幕上,随后说了一句粤语。
钟意水会一点粤语,但谈肆这句话她没听清。
钟意水用不算很标准的粤语说:“你头先讲乜,我犹清。”(你刚才说什么,没听清。)
谈肆明显的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钟意水会说粤语。
他粤语的发音即为标准:“我话你果然系呢个“钟意”,我钟意你钟意。”(我说,你果然是这个“钟意”,我喜欢你的的钟意。)
“我钟意你”和“你钟意谁”,是钟意水听到的最多的关于她名字衍生而来的外号。
她分明早已见怪不怪,但随着谈肆的话音,她的心脏飞速的乱跳了两拍,这样的感觉让钟意水觉得陌生和不可控。
当心跳加速带来的的陌生感第一次蔓延全身时,她第一反应是逃避。
钟意水切换成普通话:“车快到了吧。”
谈肆的眼睛笑起来时像缀了细碎的钻石:“很快就到了。”
果不其然,谈肆话音刚落,他叫的车就到了,是一辆商务车。
钟意水以为谈肆会坐在副驾驶上,但他和钟意水一样,坐在了第二排。
从机场到中国街要一个多小时,钟意水不说话,谈肆也没有说。
钟意水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但在车里暖风的配合下,长途飞行的疲惫慢慢涌上,她开始昏昏欲睡。
理智告诉她不能睡。
但困意来袭,人的本能很难战胜理智。
小鸡啄米似的钟意水,头一下子磕到了玻璃车窗上,“噔”的一声,在安静的车窗里格外明显。
钟意水一下子清醒了。
她垂着眸,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去看身边的谈肆,祈祷他没发现自己这么糗吧。
可钟意水还没看到谈肆的表情呢,倒是听见他极其明显的嘲笑了。
谈肆的嗓音里夹杂着笑意:“还困吗?”
“醒了。”钟意水干脆大大方方的,不就是迷糊的时候磕了一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意水用手蹭了蹭玻璃上的雾气,问谈肆:“还有多久到啊?”
谈肆回答她:“四十分钟左右。”
天早已黑的彻底,车窗外不断向后撤退着闪烁霓虹。
钟意水觉得好奇怪,明明她和谈肆今天是第一天认识,可她总觉得和谈肆之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钟意水忽然有点想问谈肆:“你今天看到我的时候,怎么和我说中文啊,你知道我是中国人?”
亚洲长相差别不明显,而且在韩国,第一反应应该是说韩语吧,或者英语,如果讲中文,那一定是确定了对方是中国人。
“嗯?”谈肆的声音有点低沉慵懒,仿佛没想到钟意水会问他这个问题,却又能听得出他无比真诚:“因为你长很好看。”
长得好看就是中国人?
这是什么逻辑?
钟意水短暂的滞了一下。
但紧接着,她发现,她自己一开始也是在韩国机场这么笃定谈肆是中国人的。
不得不说,他们俩好像真的某些方面挺共脑的。
从小到大无数人说过钟意水好看,钟意水以为自己早就对这种话心无波澜了呢。
但今天她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谈肆顶着那张花花公子的脸,夸她好看的话,不会让人觉得举止轻浮、是对女生不尊重,反而似乎比旁人说的更有说服力。
钟意水听到后难得不好意思的悄悄捏了捏指尖。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谈肆,她仍然看着车窗外,只是耳尖不自然的红出卖了她心底的慌张错乱。
谈肆笑着问她:“你看我像哪国人?”
钟意水一时也想不到更合适的回答,她干脆闷闷的说:“一样。”
谈肆的笑意在密闭的车厢里愈发明显了。
钟意水装作没有听到。
车开着开着天上飘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车窗玻璃上,又迅速向下没入。
钟意水不讨厌下雨天,有时候下雨天伴随斜斜雨声在家学习会让她有更高的效率,但她也不希望在出来玩的时候遇到下雨天。
她拿出手机,查看当地的天气预报,还好雨水显示只下今天一晚,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晴天。
谈肆在这时候忽然问她:“你准备流浪几天?”
他还记得她在机场玩笑的回答。
钟意水低头回答他:“很快,没几天。”
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离开的日期。
谈肆唇角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钟意水闻言微愣了一下,如果说第一次听到谈肆说如果不方便打车可以找他,她还觉得是带着一点约定俗成的客套话,并不是出自真心,但谈肆现在又说了第二次。
钟意水语调不由自主的多了一点信赖:“好啊。”
落在车窗的雨点变得密集。
谈肆倏然问钟意水:“有带雨伞吗?”
钟意水点点头,她今天带了伞,她一边回答谈肆,一边想:如果自己说没带伞的话,谈肆还会好心的借给她雨伞吗?
钟意水没想到,只是一点胡思乱想,竟然真的有了答案。
谁知道谈肆问她:“你带了几把伞?”
“两把。”钟意水恍然大悟,“你没带伞?”
谈肆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两人眸光相对,钟意水直直的落入谈肆真诚的眼睛里。
那是属于少年的真诚。
钟意水一下子就明白了谈肆的意思,对谈肆这张极为好看的脸,她做不到装傻,钟意水主动提出:“我借给你一把伞吧。”
很多年以后,回头看,才发觉命运总是一环扣一环。
就像现在,钟意水从来没有随身带两把伞的习惯,但这次回国前收拾行李,她有点突发奇想的头一次带了一把晴伞、一把雨伞放在自己随身背的包里。
如果她只有一把伞,她一定不会借给谈肆。
那是一把纯黑色的雨伞,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钟意水偏爱纯色深色系列,就像她的行李箱一样,也是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纯黑色系。
谈肆问钟意水:“我怎么还给你?”
钟意水不会在首尔待太久,她打心底没觉得她和谈肆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但她仍然说:“等我们下次见面吧。”
没想到谈肆听到她的话后笑了,曜黑的眼眸里缀满了钻石海,露出了一个没有人能挑出不满意的笑意:“好啊,一言为定。”
谈肆的笑带着润物细无声的侵略性,仿佛能一点点侵蚀掉脑海里多余的角落。
直到钟意水一个人坐在中餐厅里,谈肆的笑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不过谈肆说的“一言为定”,她一点也没当真。
说到底她和谈肆只比陌生人少了那么一点陌生罢了,除了彼此的名字之外其余一无所知,钟意水甚至不知道谈肆的年龄,但她猜测,谈肆应该也还是学生。
谈肆的不羁放肆里带着一点学生书卷气息,哪怕只有一点。
只要和他说过几句话后,钟意水便无法忽视他气质上的这星火锦上添花。
像迷人的危险。
对于旅途里遇到谈肆这件事,钟意水觉得这是意外的惊喜,但她也很清楚的知道两个人除此之外有交集的可能性寥寥无几。
只不过钟意水又一次错了。
她没想到第二天又遇到了谈肆。
钟意水第二天去了一家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自己学习因为逃课而落下的功课,她几近满分的成绩不是天赋,而是靠她后天的努力。
她的同学里面不乏大众意义上的“天才”,但她仍然在专业的排名里名列前茅,这背后付出了什么,只有钟意水知道。
钟意水把翘的这几节课内容自学完,便发呆的望向窗外。
玻璃窗上隐隐倒映出她的脸颊,巴掌大小的脸,五官漂亮精致,脖子纤细白皙,自带疏离感,气质清冷。
三月份的天气钟意水仍然觉得很冷,她坐在暖气十足的咖啡店里,在周围绝大部分人都在点冰美式时,她仍然要喝一杯全糖热拿铁。
咖啡的香醇在学习疲惫时有极好的祛疲效果,研究了一下午数字金融问题的钟意水,有了难得的休闲时光。
钟意水注意到马路对面是一家Chrome Hearts的专卖店,在纽约的时候任沂喜欢让钟意水和她一起去逛,钟意水本身对这家品牌没有太多的偏爱,除非特别特别喜欢才会考虑买一件。但今天任沂不在,她一个人,算是打发时间吧,忽然也想去逛一逛。
今天店里人不多,钟意水半放空的在店里闲逛,当她回过神来时,脚步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戒指区。
橱窗里一排排的戒指闯入她的视线。
钟意水平时并没有戴戒指的习惯,但有一枚鱼骨戒指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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