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慌地上前,问母亲到底怎么了。
但王敏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他。
后来他也哭了,泪水溢满眼眶,世界都变得模糊。最后他该是哭累了,被路人抱着离开了现场……
该是下意识去躲避这样一段血腥的记忆,所以他很少想起自己的父亲,也理所应当地忘了谁是杀害了父亲的“罪魁祸首”。他已经长大,知道这一切并不像爷爷说的那样都怨他,却ᴶˢᴳ也陷入了自己是“灾星”的这个怪圈。
他没做错什么,可他就是倒霉,父亲为了他丧身车祸,母亲因为他过劳离世。
他生来就是不幸的。
所以他被抛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奔波了许久,回头一看,自己依旧什么都没得到。
没了家,没了爱,甚至没了母亲。
他该去哪里,他属于哪里?
母亲死后,他总是这样问自己,却从没得到过答案。
或许,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他就是无路可去,无处容身。
阴暗又疯狂的念头来得很自然。他第一次自残的时候,力道过狠了,手腕处的血一瞬间涌出。当时是凌晨,他在厂里逼仄寂静的厕所里,静静地看着那条红色的细线慢慢扩张。
这条红色的细线和多年前被风筝线割出来的血痕很像。
慢慢地,这条线变成了一张红色的网,再后来,网破了,顺着手腕一滴滴坠到地上。
他盯着那样的红色出了神,几秒之后又被惊讶得大喊大叫的工友唤回了神。
前来小解的工友被他这幅魔怔的模样吓到,急忙打了急救电话,却不敢靠近他,只是一遍遍地对他说:“你别想不开,一切都好说,世界还有希望……”
还有吗?
被送去医院之后,医生帮他包扎好后,严肃地问他为什么要轻生,还问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阿辉说了实话:“父母都死了。”
医生深沉地望着他,“可是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你留下来。”
阿辉并不说话。
走之前,医生建议他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阿辉点点头,也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其实他也不是一心求死,只是在某些灰暗到极点的时刻,行为总是不受控制。
回到厂子里,老板并不敢让他干活,说是给他放几天假,让他在宿舍里待着修养,可是一周后,他便被老板解雇了。
阿辉理解老板,对这里也不留恋。对他来说,去哪里都是一样。
他在旅馆里住了几天,修整好状态后,找到了新的在加油站的工作。
也就是在那里,他碰见了段宇朋。
他和段宇朋一开始称不上熟稔,他只知道段宇朋这人和他年纪相仿,但两人的性格却是很明显的合不来。
段宇朋太吵,过于张扬,说好听点是加油站里的小太阳,而那阶段的阿辉则是沉默得像是墙角处的阴影。
两人在交班的时候偶尔会说上几句话,段宇朋这人情商高,只看一眼就知道阿辉并不需要社交甚至是厌恶社交,他自然也不会赶上去热脸贴冷屁股,于是自动地和阿辉保持距离。
加油厂里和阿辉年纪相仿经历相似的的人比较多,和同龄人待在一起,阿辉的确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听着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和规划,他也会有一种自己原来还年轻、还能做很多事的实感。
可现实就是这样,总会在你觉得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给你一记猛烈的痛击。
🔒53.活该
那天是清明节,加油厂里轮休,阿辉是白天休息,晚上上班。
已经扫墓回来准备去接班的段宇朋记得他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几乎没人,上班的上班,扫墓的扫墓,只有阿辉一人在床上躺了一天,直到太阳下山天色变暗,他才起床,套了件外套后就出了门。
段宇朋看他离开的背影,觉得他怪怪的,可是转念一想,阿辉似乎一直都不是很正常,便没有多想。
可到了晚上上班的时间,阿辉依旧没有出现,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
老板让段宇朋去找他,段宇朋心想阿辉这人真够麻烦的,多大人了还玩失踪搞旷工。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急的事,左右阿辉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肯定出不了什么乱子,给阿辉打了几个电话,确定联系不上他之后,段宇朋向老板汇报。
老板在那头低低骂了几句,说是要扣阿辉的工资。
段宇朋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想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
阿辉到凌晨三点才回来,当时宿舍里只有段宇朋一人醒着。
阿辉一推开门,他就闻到了很重的酒味,知道阿辉这小子是出去鬼混了,段宇朋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理他。
阿辉摸着黑在宿舍里走动。
段宇朋听着动静,知道他大概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走了出去。
门轻轻被带上,空气中的酒气还未消散。
那时的段宇朋不知为何,莫名睡不着觉,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决定起来去抽根烟。
他将阿辉掩上的门重新打开。
宿舍还算安静,大家白天累得很,晚上都睡得早,但是也能模糊听见隔壁宿舍打呼噜的声音以及走廊尽头那间宿舍里的毛头小子和女朋友煲电话粥的声音。
段宇朋在走廊处点了一支烟,烟燃起来之后,他捏着烟准备到尽头的窗口边抽。
经过厕所的时候,他就那么多看了一眼,然后就顿住了——
烟尾燃尽,烟灰落地。
段宇朋震惊地站在原地,反应过来后,他扔了烟,一下冲进厕所,捏着阿辉的肩膀,问:“你他妈在干什么?”
阿辉身上的酒味很重,皮肤泛红,眼里都是醉意,可拿着刀的右手却一点都不晃动。
他将那把小刀握得稳当,左手手腕上敞着的那几条细长伤痕正在慢慢往外渗血。
阿辉被他这样一吼,短暂地将眼神聚焦在段宇朋脸上,他盯着段宇朋的脸看,难得地,不清醒地说:“很像那天风筝线在我手上划下的伤痕。”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说着,就又要往自己的手腕上增添新的伤痕。
阿辉的嘴角带着单纯的笑,像是在玩耍一样。
段宇朋真觉得他疯了,见阿辉这幅不是很清醒的模样,一下也觉得头大,他不敢随意去夺他手上的刀。
苦恼之下,他快速朝阿辉脸上打了一圈。
阿辉没防备,被他打得一下弯下腰,刀也脱手。
段宇朋迅速将那把刀踢到远处,然后一手捏着阿辉的肩膀,一手拿手机打救护车。
阿辉被段宇朋这么压制着,并没有反抗。
他站在原地不再乱动了,只是盯着自己被划得一片狼藉的手腕出神……
到急诊科处理好伤口之后,天已经将亮。
阿辉在病房里休息,段宇朋拿出刚才他从阿辉口袋里顺出来的手机,找了半天病没看见爸妈这样的称呼,于是他最后给“爷爷”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段宇朋刚想说话,阿辉的爷爷就打断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段宇朋被吓了一跳,“爷爷你好,我是阿辉的朋友,他现在出了点意外,在医院里。”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他死了都跟我没关系!”
段宇朋将手机拿远,让自己的耳朵缓了一会儿,将听筒贴回耳朵再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发现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他低声骂了句:操。
阿辉奇怪就算了,他家人怎么也是这幅德行?
段宇朋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可“爷爷”却不肯再接。
在走廊蹉跎了十几分钟后,他回到病房看阿辉。
阿辉侧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口。
他的背影消瘦,清晨冷冽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
段宇朋莫名觉得他是纯净又易碎的,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像一缕烟一样消失不见。
他压下心头那种压抑的情绪,坐到阿辉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阿辉说:“医生说伤口没什么大碍,但是,他建议你去找心理医生看一看。”
阿辉的酒意已经散尽,只是眼神依旧浑浊,反应很慢,几秒之后,他才将空洞的目光挪到段宇朋脸上,他声音沙哑:“我没事。”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下狠手,只是昨晚喝多了,头昏了在发泄而已。
段宇朋又说:“我刚才给你爷爷打电话了。”
阿辉眼睛都没眨,只是望着段宇朋,一言不发。
段宇朋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于是两人沉默着,安静地坐了二十分钟。
段宇朋在这二十分钟里想了很多事,尝试着将自己得到的所有信息结合在一起,最后大致猜出了阿辉称得上是糟糕的身世。
之后阿辉在医院里又休息了几天, 段宇朋虽然没有每天都去医院看他,但也在加油厂跑上跑下帮他处理那些繁琐的事。和老板说了阿辉的情况后,老板也很感到后怕,段宇朋则是在他跟前一再保证阿辉不会伤害别人,而且对自己也没有下狠手。老板这才松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阿辉出院的那天,段宇朋直接帮他在医院里挂了个心理咨询的号。
挂号的病人太多,他们等了一个小时,可阿辉进去了十分钟就出来了。
段宇朋上前问医生怎么说。
阿辉拿起手上的单子,“没说什么,就开了点药让我吃。”
段宇朋其实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之前问了一些朋友也查了点资料,知道医院心理咨询门诊大概都只会ᴶˢᴳ给你开点帮助精神稳定的药物,毕竟专业的心理咨询价格一个小时都要四位数,现在的阿辉是不可能负担得起的。
出院后阿辉依旧在加油厂工作着,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唯一改变的事可能是,他和段宇朋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这件事之后,段宇朋总是下意识去观察他的状态,但阿辉不喜欢被这样注视,那天还和段宇朋大吵一架。
他问段宇朋能不能离他远点,“我虽然不正常,但也不喜欢这么被人盯着。”
段宇朋当时气得差点再给他一拳,可他上下扫了阿辉瘦削的身体一眼,最后还是忍下来了,尽量平和地说:“我们是朋友,你要是不喜欢直说就好了,没必要说这种伤人的话。”
阿辉微顿,“我不喜欢。”
“好啊,那我之后就不多关注你了。”段宇朋答应得爽快,却也加了自己的条件,“但你需要帮忙的时候,记得找我。”
阿辉低下头没再说话,段宇朋就当他是默认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段宇朋都在有意识地帮助开导他。阿辉也按时服用医生给他开的药物,状态慢慢好转,甚至他也会在某些时刻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算得上是美好。
他也是有地方可去的,他也可以曝光在阳光下,不需要下意识去寻找那阴暗潮湿的角落来躲藏。
再后来,他不再吃药也能够入睡,之后甚至重新规划了自己的人生,和段宇朋一起离开了加油站。
两人分道扬镳,却也没断了联系。
段宇朋一开始还是担心他,时不时就要找他出来吃饭喝酒,之后确定阿辉在好好生活后,他也不再天天烦着阿辉了。后来反倒是他因为自身的烦恼,主动去找阿辉诉苦聊天……
阿辉也觉得这几年自己在变好,他独自一个人生活,不依靠药物也能够稳定入睡,可以谈恋爱,想起父母时心中也不再满是愧疚和悔恨。
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变好了,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为了能够靠近唐棠,不自觉去紧逼自己,可事与愿违——
他越急,过去那些事就将他缠得越紧。
像是偏偏就是要将他绑死束缚在那暗无天日的过去。
虽然不至于重蹈覆辙伤害自己,但它们依旧挥之不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想摆脱,所以父母生气了。
难道他们希望他不要忘记,希望他一直待在这个圈子里无法前进一步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只能接受。
那也是他活该。
🔒54.被需要
54.
周璨姣很快就和老板娘提了离职,老板娘问了两句她的情况,知道她是要回去读书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呢还语重心长让她多听妈妈的话,不要再这样任性地随意离家了。
她是母亲,自然会站在家长角度看这件事。
而阿辉则是在一边听着,和周璨姣交换了眼色,意思是挑着老板娘的话听,该听的听,不该的听就当耳边风。
周璨姣点点头,算是两头都回应了。
她在店里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阿辉从前台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书包。
就是周璨姣一直想要的那个书包。
他打听到是什么牌子之后找了省内商家,还补价叫了最快的快递,紧赶慢赶,好歹能在她离开前送给她。
老板娘也没想到阿辉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她站在一旁,用看自家孩子的宠溺眼神望着两人。
周璨姣并不别扭,大方接过书包后,笑着对阿辉说了谢谢。
反倒是阿辉,他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馈这样的谢意,将眼神落在远方,脸上表情也古怪,就是不肯去看周璨姣。
老板娘将他扭捏的模样看在眼里,笑着上来打圆场,“好好学习,放假的时候可以过来玩,顺便带点同学来,我给你们打八折。”
周璨姣点头,最后看了阿辉和老板娘一眼后,她郑重朝两人点了点头,背着那个新的书包越走越远了。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依旧是冬天,但阳光却出奇地明亮温暖。
周璨姣逐渐从大楼的阴影下走向空旷的光明的地方。
阿辉看着她逐渐远离的背影,心脏变得有些沉。
周璨姣正走向有阳光的地方,他很替她高兴。
那他呢?
他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他抬头看天空,没一会儿就觉得刺眼,眼眶也跟着发热。
他低下头,去应身后老板娘喊他去收拾娃娃机的声音。
年后,唐棠的工作又开始忙了起来,两人虽然每天都在联系,可她来娃娃天堂找他的频率的确低了许多,甚至周六日的时候她都是有安排的。
两人已经有两周没见过面了。
她每次在电话里和阿辉说想他的时候,他都会回应,但她却看不见他脸上苦涩的笑容。
他心中那种“抓不住”的苦闷情绪越来越浓。
段宇朋知道这件事后,很是恨铁不成钢,问:“你不会去她公司找她啊?送点温暖什么的,你们谈恋爱不都是她来找你吗?你不会去找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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