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冲着乞丐笑了笑,然后,把酒壶递了过去。
这回乞丐没有犹豫,直接把酒壶接了过去,对着酒壶嘴就抿了一口酒。那口酒刚下肚,乞丐马上微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起一副享受的样子,感觉那一口喝的不是酒,而是玉液琼浆。
“谢谢,你是个好人。”享受之后,乞丐长出一口气,然后,向我做了个作揖的手式。
听了他的话,我笑了笑,说道:“你坐起来喝吧,这壶酒都给你了。”
听了我的话,乞丐马上有些悲伤了,接着说道:“坐不起来啦,腰腿都是坏的,已经九年了。”
“什么!”我马上惊讶地看向乞丐的下半身,看上去腰身确实很僵,而腿脚又很软。
“被人给打的。”乞丐又抿了口酒说道。
“怎么回事?”这时候我竟然对一个乞丐的遭遇感起兴趣来,也许这时我确实也没有什么事吧。
“看到那些人了吗?”乞丐一边说道,一边把手指指向那些ʟᴇxɪ乡试的学子,“曾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这就让我有些吃惊,看着他这副模样,真的让我没办法与那些学子联系在一起。
“那你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在我的心里,我们这些应试的学子,就算没有中举的,也都是有学问的,再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乞讨的地步。
“混?这可不是我混的!”乞丐咬了咬牙,悲愤地说道,“都怨这个世道。”
说完,乞丐不再吱声,使劲皱着眉头,眉目中透露出愤恨的表情。
“我已施你酒肉,可否说与我听听。”看着乞丐的样子,我确实越发对他感兴趣了。
乞丐转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叫花子的故事有啥不能说的,只怕没人爱听。既然好人想听,那我就说说。”
“曾经我也是自恃才高、目中无人,院试之后,志得满满地来到冀州城参加乡试,憧憬着仕途之路。”乞丐抿了一口酒说道,“可哪知,当我觉得完全没问题的时候,我却落榜了,榜文上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名字。于是,我便追问发榜的官员,可是,那些官员怎么会理我,被我追急了,竟拔出刀来吓唬我,还叫嚣着要把我送进大牢。”
我一听乞丐的经历,竟与我三年前有些相似,便更聚神听他讲述了。
“那些官员说得出来,就真的干得出来,我便不敢再与他们理会。但,我心里还是不甘。于是,便跑到州衙去讨说法。然而,州衙更不是我能进得去的,刚到门口就被轰了出来。不过,赶巧了,一个同乡在州衙里当个小役,他悄悄劝我别闹了,他告诉我他跟着州官管过当期考卷,好多及第的考卷都被考官们用那些使了金银的学子的考卷给替换了,说我的八成也在其中。他告诉我这么闹根本没用,若是手中有足够的金银,便尽快去打点门路,若是没有,还是早早回去,准备下期再来吧。”
听了乞丐的话,我不由得心里一惊,该不会我这两期乡试都遇到了与乞丐一样的事吧。想到这时,我不禁一皱眉,又咬了咬牙。
“我家里只是靠几亩薄田过活的乡下人,哪里有打点门路的金银。但是,我那时年轻气盛,让我乖乖回家,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没听同乡的劝说。转过天来,我又跑到州衙门口去讨说法,还写文揭露考官贪腐,咒骂州官不仁。”说着,乞丐苦笑了一下,“结果,就是我为我的年轻气盛和鲁莽付出了代价。白天的时候那些官员虽然有怒气,但碍于围观者甚众,还是好言相劝。可是到了晚上,我就被一群黑衣人拉到了偏僻处给打断了腰踩折了腿。”
说着,乞丐竟有了些哭相,接着说道:“我被打被欺负也就罢了,毕竟祸事是自己惹出来了。最可怜就是我那个在州衙当小役的同乡,被州官痛打一通之后逐出了冀州城,也无它处可去,只能回乡去了。而我羞于见到他,更不敢回家去,只在冀州城街头流落了九年。”
在世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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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未知,看好不是看定,我不是行家,不可专赌一家,蛋入多篮,不惧一篮倾。”】
说完这些,乞丐竟一时忘记了手里的酒壶和鸭爪,眼光呆滞地看着肮脏的路面。
而我这时虽仍有同情,但,却不想安慰他了。
片刻之后,乞丐转回头看看手里的酒壶与鸭爪,咧开嘴笑呵呵地说道:“感谢好人,今天有酒有肉,已经很久没吃到过了。”
说完,他一边啃了一口鸭爪,一边看着我笑了一下。
而我这时,心情有些复杂,便强装着也笑了笑。
“好人,看你的样子,也是乡试的学子吗?”乞丐转回头,美滋滋地喝了口酒问道。
“嗯——”我犹豫了一下说道,“不,不,我爹在米店做账房,我在乡下无事,寻他来到冀州玩耍几日。”
“哦!”乞丐哦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地吃喝起来。
我在乞丐身边坐了一会儿,心中纷乱,感觉无聊,站起身来,不跟乞丐打招呼便离开了。
我顺着当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当走到通宝银庄的时候,看到银庄门口围着许多人,很是热闹,许多人手里都持着银两或银票。
我便又有了好奇心,反正也无其它事,便挤了上去。
银庄门口贴了一个大红告示,我仔细读了下来。原来是银庄发售新银股的告示,而那些手持银两和银票的人员都是在等着抢购银股呢。
我早就听说了,全国最大的通宝钱庄在两年前又开了一个叫通宝银庄的银号,售卖一种叫银股的东西。这种银股很奇怪,没有实物,购买之后,只给一张银票一样的银股票,作为交易的凭证。而银股会随着时间、行市和加盟铺号经营情况有涨有跌。我也听说过,这两年有因为银股大涨而发大财的,也有因为银股大跌而投河的。
往常我对这种叫银股并不感兴趣,一是自己确实也没有太多银两,二是自己一直对挣钱没有太大兴趣。
而今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却对银股有了兴趣。我仔细阅读了交易规则,又细看了每股的售卖价钱,再掂量掂量自己囊中的银两,感觉银股这东西也不是我不能买的。
于是,当时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好了,还是有些冲动,抓出囊中大约一半的银两,买了四五家铺号的银股。
买完银股,我走出人群,手里翻看着自己用实实在在银两换出来的几张纸票。
我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小兄弟,留步。”
我急忙转过身来,看到一个身穿员外服的中年男人走到了我跟前,后面跟着一个随从样子的人。
“员外老爷,是在叫我吗?”我急忙与员外作揖问道。
员外急忙还礼,答道:“对,对,正是在叫小兄弟。”
“员外老爷叫住小生有事吗?”
员外听了我的问话,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银股票,问道:“这是小兄弟刚买的银股吗?”
“正是。”
“我看小兄弟购买银股与众不同,老夫是否可以问几个问题?”
“员外老爷但问无妨。”
“我见他人都在抢购新发售的银股,小兄弟为何独购几支旧的银股呢?”
“新银股的铺号不知、走势不详,不敢轻入,而此几支银股态势良好。”
“怎见此几支银股态势良好,我见价位正处下行,且有两支甚低?”
“我想买入当追低,卖出才盼高吧,且看过了这几家铺号过往经营状况,小生感觉未来是有涨势的。”
员外老爷听了我的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小兄弟觉得手里哪个铺面的银股会更好一些?”
我没有回员外的话,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张银股票。
“那小兄弟为何不独买此银股?”
“未来未知,看好不是看定,我不是行家,不可专赌一家,蛋入多篮,不惧一篮倾。”
听了我的话,员外面有惊色,接着问道:“小兄弟计划何时售出银股?”
“也许赢余百五即可售出吧!”我回道,“小生今日也只是好奇,初买几支而已,结果不可知。”
“小兄弟,哪里人士?”
“冀州城外十五里张家村人士。”
“老夫妄讲一句,小兄弟莫见怪,小兄弟可是应试学子,且——,且未及第?”
听了员外的话,我心里一酸,紧接着马上一惊,心说这员外眼力还真尖。
“小生才书学浅,两期乡试都未及第。”
听了我的话,员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小兄弟,若仕途不顺,可否到老夫这里谋职?”
听了员外的话,我便是一惊,问道:“你是?”
这时,员外身后那个随从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小兄弟,这位就是通宝银庄的大掌柜乔之雍乔掌柜。”
听完随从的话,我要惊掉下巴了。乔之雍乔掌柜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他不仅是通宝银庄的大掌柜,还是通宝钱庄的大掌柜,人们都说通宝钱庄掌控着全国超过六成的钱财,官府见到他都得让他三分。全国上下谁也都知道,能够在通宝钱庄当差,虽不及在官府当差光宗耀祖,但也是倍显荣光的。
也许我命中该属那份差事,平常做决定很审慎的我,当时,听完乔之雍的话,我竟没有犹豫。
我急忙再次施礼,说道:“小生有眼不识泰山,乔掌柜莫要见怪,若乔掌柜不闲弃,小生愿效犬马之劳。”
“不见怪,不ʟᴇxɪ见怪,小兄弟之才识正是老夫所需。”说着乔之雍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带我回到了银庄之内。
从那日起,我跟着乔之雍走进了通宝银庄,做了一名银庄差员,便一直在银庄里当差了近二十年,直到一年多之前才离开。
我在银庄只做了半年银股掌事助手,便迁升为银股掌事,开始独立操管银股,并且,所操管的银股,赢余也算颇丰。颇受乔之雍赏识,他常说我天赋很好,竟让我有些骄傲了。
最开始的时候,爹非常反对我在银庄当差,在他的眼里,官场才是仕途,还有意三年后再考。况且爹之前都没听说过银股是什么,就更别提银股掌事是干什么的了。但是,后来经与我手里的银股多了,而且我也操持有方,给乔之雍博得了许多银股赢余,我便也分得了许多分成。我把赚来的银两带回家,爹才觉得做一个银股掌事也是有钱赚的,而且一样可以在冀州城站住脚,便渐渐不提让我考取功名之事了。
在世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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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段时间,米行生意甚好,爹再次被陆国栋叫来帮工,当然还是做账房。当时,云凤正值二八芳龄,陆国栋也正四处托媒人给云凤说媒。爹看到云凤乖巧俊俏,也不与我商量,便找了媒人说亲。】
对于我不考仕途,而去了银庄当差,村子里的人也表现得很是诧异。毕竟,在村里,我和我爹对于考取仕途曾经那么高调。而对于我所从事的银股差事,村里人就更一窍不通,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在他们的眼里,凡是买卖就一定是要一手钱一手物的,哪里还能有个只给钱不给物的玩意呢。
于是,在村里风言风语就传出来了。有对我不考仕途而去银庄当差嗤之以鼻的,有对我这个只出钱却看不到物看不到货的银股差事冷言冷语的,更有甚者,居然传出来说我在做一个什么见不得人的骗人的勾当。于是,有一段时间,每每我回到村里,总会引来异样、不屑,甚至鄙夷的眼光。
那一段时间,在村里,我爹和我娘也因此产生了一些压力。
不过,在我转为银股掌事之后大约半年左右的时间,我用挣来的银两不断地给家里置办家什,村里人便知道我挣到钱了,我爹和我娘也不断说传我挣了很多钱,而且还要在冀州城置办房产了。于是,这时候,村里人竟又对我刮目想看了。村里便又传起了这小子不错、原本就是看准他的、谁说一定要走仕途的,看人家文龙这什么银股掌事不也很好之类的言语。
村里对我的态度转变让我爹很气愤,常把一群势力眼、狗眼看人低的词挂在嘴边。而我娘心里却很高兴,便开始给我张罗说媒的事情。
不过,我娘找的媒人基本都是周围村子里的,所以,媒人给介绍的女子也是周围村子里的。介绍来的这些女子模样虽然都还过得去,但是,却都有些粗糙,甚至有两个生得虎背熊腰,我便很不乐意。我娘却说,粗糙怎么了,乡下人粗糙了能干活,而生得虎背熊腰她便更喜欢了,娘说这样的身体才能生儿子。
我爹对媒人给介绍的这些女子也不甚满意,倒不是因为粗糙和虎背熊腰,我爹埋怨我娘说文龙都在冀州城当差了,怎么还能在乡下找姻缘呢。可是,我娘却不以为然,在她的眼里,啥叫城里乡下的,能干活能过日子都是好的。
那时候,我年轻,生活在花花世界般的冀州城里,而且银股掌事这个差事让我挣到了钱,也感到了优越感,所以,对自己的姻缘竟有了很大的期待。那时,在我的心里,一般的女子真是入不了我的眼,我想我定要找一个官门富户的小姐为妻,乡下那些土气的女子怎么配得上我。
在那个大约半年多的时间里,我、我娘,还有我爹便经常因为我姻缘的事情发生矛盾和不快。
直到我爹强硬地给我做主,我的姻缘才有了结果。
我的女人是米行掌柜陆国栋的女儿,叫陆云凤,是她才十六岁没多久嫁给我的,我也刚刚行过了弱冠之礼。
那一段时间,米行生意甚好,爹再次被陆国栋叫来帮工,当然还是做账房。当时,云凤正值二八芳龄,陆国栋也正四处托媒人给云凤说媒。爹看到云凤乖巧俊俏,也不与我商量,便找了媒人说亲。
开始的时候,丈人陆国栋是不甚愿意的。云凤毕竟是米行老板的女儿,米行虽不是很大的产业,但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出身,嫁人肯定也是要嫁一个有钱财或有权势的人家。而我家在乡下,既非官家,又非商家,也不富裕,总是门不当户不对。然而,那时候,我爹让我很惊讶,对我和云凤的亲事甚是执着,跟亲家公说虽然门户不当对,但是,文龙已经是通宝银庄银股的掌事了,虽不是商家,但每日经手之银财不只千万,且甚受乔之雍赏识,月银收入颇丰,在冀州城买房置地是早晚的事。但是,就算如此,丈人也还是犹豫。再后来,不知道乔之雍从何知晓了我与云凤的事,竟派家人携礼来米店帮我求亲。丈人陆国栋的米行虽也不小,但跟通宝钱庄相比就小了太多,有乔之雍之面求亲,丈人便无二话可说了。
转过年的夏末,我和云凤便成亲了。成亲之后,丈人的本意是让我和云凤住在米行,凡事也还能有所照料。但是,云凤说嫁女泼水,不能再劳烦爹娘。便与我在通宝银庄附近找了一座干净的小院租住下来。
我和云凤本想着婚后一年在冀州城内置办一处房产。但是,转过年的年初冀州地产行市突然倍涨,若置买房产压力甚重。并且,那年春末的时候,我家女儿巧雅也出生了。养育孩子需要更多银两与精力,我和云凤便把置办房产之事搁下了。
文龙正讲得有滋有味,突然听到怀里的小狗啧啧地叫了起来。刚刚在文龙讲述自己故事的时候,小狗已经顶着花圈在文龙的怀里睡着了,这会儿怎么突然叫起来了。我和文龙低头看向小狗,接着马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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