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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力坤正平静地喝茶，好奇宝宝思绮就单刀直入道，“方叔叔，你们聊得怎么样，能结婚生孩子吗？”
方力坤差点儿一口茶水喷出来，他擦擦嘴角，“……刚才我和那位阿姨聊天时，你一直在偷偷看着。那你觉得呢？”
桑绮嘟着嘴，“妈妈说过，叫年轻女士为‘阿姨’是不礼貌的行为。”
“哦，抱歉抱歉。”
“我上次想喊你‘方伯伯’，妈妈就说我不礼貌了呢。”
“……额……”
“我刚才的确偷偷看了，”思绮沉吟，“……我觉得……你们好像不能结婚生孩子……”
“为什么？”
“嗯……”其实是一种感觉。那种如她父母般亲昵的感觉，在方力坤和女士之间，全然没有。但思绮太小，不知该如何描述。
她思忖半天，才一拍脑门道，“因为，你没有追着她跑呀！”
“什么意思？”
“我妈妈是编剧，她写的故事都是‘一个男人追着一个女人跑’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男女主角都结婚生孩子了！”思绮振振有词，“刚才那位姐姐是一个人离开书店的，你一点儿也没有要追上她的意思，所以我觉得你们不会结婚生孩子的。”
方力坤一时想笑，一时又陡然觉得，孩子天真的言语中竟带着几分刺骨的真实。
他如鲠在喉，好半天才干笑道，“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没有想追上她的意思。”
思绮于是得意地笑了，又顺势道，“那方叔叔，你以前有过想要追着她跑的人吗？”
时间宛如凝固了一般。
而在思绮眼里，她只觉得方叔叔莫名其妙地沉默了好久，好半天他才嗓子哑哑地说，“有的。以前也是有过的。”
“哇噻，那你追上她了吗？”
“没有，”方力坤绵长地叹了口气，“我没有追上她，她……跑进了别人的怀里。”
“为什么？”思绮蹙眉，仿佛读到了不喜欢的童话故事一般，“那你为什么不跑得快一点儿呢？”
“我努力跑得很快，也没用啊。”
“不可能，我妈妈说过，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有回报的。一定是你不够努力！”
到底是个小孩子，如此天真烂漫。
方力坤苦笑一声，喝光了最后一口冷茶，语重心长道，“小丫头，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你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有时候，正因为你努力过，反而会更失望。”
思绮于是错愕地微微张嘴，好似心底受到了触动般。
她眨眨眼，良久才道，“方叔叔，你说的这番话好像很有道理，你能再说一次吗？”
………………
隔天下午，方力坤为了街道办的活动又来书店找霍文涛，却反被霍文涛一把抓住。
霍老板一脸凝重，“老实交代，昨天你对我女儿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方力坤一怔，片刻后才想起来，“哦……对，是说了一些，可能小孩子听不太懂的，属于大人的人生哲理。”
霍文涛叹气，“她哪里听不懂啊，她还活学活用了。”
原来今天上午，夫妇俩惯例拿出写字帖让女儿练习。
思绮却撇撇嘴，抱着积木不肯撒手，“我还没玩够呢，不想写字。”
桑绮循循善诱，“你就快上小学了，得努力做些准备呀。”
岂料思绮振振有词，也不知是学谁的模样，一脸语重心长道，“爸爸你不懂，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你付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有时你努力了，反而会更失望的……妈妈，你拿扫把干嘛……啊呀你打我小屁股干嘛……啊！爸爸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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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一百四十
小思绮上幼儿园中班时, 班上新来了一位转学生。这个叫要莹莹的小姑娘与思绮学号相近，又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画画，彼此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两个孩子好到连放学了都难分难受, 常常手牵手地一起向父母撒娇, 不是去附近的街心公园玩滑梯, 就是去超市买零食吃。而那阵子，恰逢桑绮接了个新项目,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头烂额和无休无止的开会，于是接送思绮的任务便常常落到了霍文涛身上。
偶尔, 比如今天, 连霍文涛都为了书展而去邻市出差了, 便由小林姑娘代为效劳。
岂料小林姑娘从幼儿园接了思绮回来，见思绮抱了图画书去窗边看了，她忽而忧心忡忡地凑到桑绮身边, 欲言又止。
桑绮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 揉了揉鼻梁, “怎么了？幼儿园老师向你告状了？”
“那倒不是……”小林姑娘叹口气, “可能是比老师告状，更麻烦的事情。”
“……怎么了？”桑绮察觉了不对劲儿, 便合上电脑, 认真听她说。
小林清清嗓子，“今天我去接思绮, 在大门外等候时, 排在我前面的一位妈妈突然朝我看了好几眼。她盯着我挂在胸前的姓名牌看, 于是我也看了她胸前的, 才知道她是‘姚莹莹’的家长。”
桑绮道, “哦, 莹莹我知道，思绮这阵子经常提起她，两人是好朋友。”
“起初我也以为，姚妈妈盯着我看，是因为思绮与她女儿是朋友。所以我还热情地对她笑了笑……”小林面色凝重，“但她的神色很古怪，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冷不丁地问我——‘你是霍思绮的……’我就点了点头。然后她的表情就更古怪了。她转过身，背对我时，我分明听见她说了一句——‘呵，也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比桑绮反应得更快的，是凑在一起听八卦的潘晓娇。
自从与孟泽轩公开情侣关系后，她原本在影视圈只浅浅伸了下脚，这下也彻底打回原形了。不过她心态平和——反正自己也演技平平，现在回归老本行做网红模特，倒也清闲不少。近来又做了一番医美微调，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娇艳欲滴，当真配得上自己的名字。
只见潘晓娇杏眼一瞪，“那女人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误会了小林姑娘是思绮的妈妈，然后竟然吐槽了一句‘也不过如此’？她包藏着什么祸心呢！”
对方包藏什么祸心，是个女人都心知肚明。
桑绮当下也白了脸，咬着嘴唇开始胡思乱想。当然，她与霍文涛结婚多年，感情如何是有目共睹的。但她手里的新项目偏偏是——
婚姻中的七年之痒。
于是剧本中的种种台词与剧情，禁不住地在她脑海里走马观花。直到潘晓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喂喂，桑绮，你在发什么愣呢？”潘晓娇道，“你有疑虑，就直接问问你老公呗？”
“他去邻市参加书展了，期间还要开会，领奖——书店从业者的最高奖项。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桑绮讷讷道，“而且，只凭着莹莹妈的只字片语就去兴师问罪……”
“的确，显得我们怪小鸡肚肠的。”小林姑娘点头。
“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怕是你都要失眠了。”潘晓娇打趣道。
“最近本来就为了新项目在熬夜。”桑绮苦笑，黑眼圈显得她越发无精打采。
“那……这样吧！”潘晓娇双手托腮，娇俏一笑，“明天的这个时间，你不是也要开会吗？那就换我去会会那个姚妈妈吧！”
…………
于是第二天放学后，便由摇曳生姿的潘晓娇把思绮从幼儿园接回来了。
思绮惯例抱着图画书去窗边看，而桑绮一结束视频会议，就迫不及待地与小林一起凑了过去。
乖乖，今天的潘晓娇还特意化了妆，肤如凝脂，前凸后翘，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好像滴得出水一般。
“别看了，我戴了美瞳。”潘晓娇笑道，“我就不卖关子了，简而言之，那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迎着桑绮的倒吸一口凉气，潘晓娇是这么描述的——
今天放学前，她在幼儿园大门外排队等候，往身边的几位家长间张望一番，很快就锁定了胸前挂着‘姚莹莹’名牌的妈妈。
“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脸蛋倒还可以，妆不太自然，粉底擦得太白了，眼影又抹得太黑了点儿，失败失败。”潘晓娇道，“我一个劲儿地冲着她笑，还晃着胸前的牌子。她显然很诧异，问我——‘你是来接霍思绮的？昨天好像不是你啊。’于是我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她——‘昨天来接的是孩子小姨，而我是思绮的妈！’”
小林和桑绮闻言，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
潘晓娇得意洋洋道，“你们真该看看那女人当时的表情，当她听说我是思绮的妈妈时，从头到底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我可没在怕的，大大方方，抬头挺胸地让她看个够。”要知道以潘晓娇的身材，抬头挺胸后可是很有看点的，“哎呦呦，当时她眼里的羡慕妒忌恨哟，真是藏也藏不住！只可惜……”
“可惜什么？”桑绮问。
“可惜幼儿园大门一开，思绮出来就喊了我一句‘晓娇阿姨’，我立刻对小丫头说，‘叫干妈’！那个女人听见了，哼，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潘晓娇双手环臂，“所以我断定——那个姚莹莹的妈一定大有问题！”
结论是如此显而易见。
桑绮迟疑片刻，还是把小思绮叫来了，字字斟酌地问她，“思绮，妈妈问你啊，你和姚莹莹是不是好朋友？”
“是啊，”提到好朋友，思绮笑得灿烂，“我们天天在一起玩，是最好的朋友。”
“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放学后还常常一起玩儿啊？”
“对啊。去街心公园滑滑梯，去超市买奶酪棒！”
“那……你们玩儿的时候，你爸爸和她妈妈，是不是也一起陪着你们？”
“对啊。”思绮点头。
见桑绮问得扭扭捏捏，潘晓娇单刀直入，“那你爸和她妈，他们在一旁都干什么呢？”
“他们就看手机，说话，等我们玩好了，再带我们回家。”小思绮道，“哦有一次，我看见莹莹妈买了奶茶送给爸爸喝。”
“然后呢？”潘晓娇忙追问。
“我就问莹莹，她妈妈为什么要买奶茶给我爸爸喝？莹莹说，是因为她妈妈很喜欢我爸爸。她说，曾经听见她妈妈亲口说过的！”
此言一出，在场人员纷纷面露震惊。
唯独天真烂漫的小思绮不以为然，还得意道，“嘿嘿，我爸爸果然受欢迎，上次老师也说喜欢爸爸，方叔叔也说喜欢我爸爸，小林阿姨也说喜欢我爸爸，我妈妈也喜欢我爸爸，我也喜欢我爸爸，人人都喜欢我爸爸！”
在小孩儿的眼里，压根儿分不清这几种喜欢的不一样。
老师所说的喜欢是——谢谢霍爸爸送给班级的这批图书，我和孩子们都很喜欢！
方力坤说的喜欢是——老霍，这次的活动书店会鼎力支持的吧！咱俩这么多年的友情了，我们情深义重啊！
小林姑娘说的喜欢是——老板，我想请个婚假。哎，这红包好厚啊。谢谢老板，我会一辈子热爱书店这份事业的！
而至于姚妈妈所说的喜欢究竟是何意味，也未免太引人遐想了吧。
于是桑绮思忖许久，眼睛瞥向写着‘七年之痒’的剧本封面，一声叹息。
“你是不是该和霍老板好好谈一谈？”潘晓娇道。
“我会的，但是在这之前……”桑绮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明天放学，我想自己去见一见莹莹妈妈。”
………………
这天晚上，桑绮过得忙碌不堪。
突如其来的修改意见，突如其来的视频会议，截止凌晨就要上交的修改稿，让她没时间胡思乱想，没时间与霍文涛好好聊一聊，甚至没时间好好照看思绮。
当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才发现小丫头不知何时偷偷拿走了自己的手机，她哭笑不得，“不许再偷看动画片了。快睡觉，妈妈忙完了就来陪你。”
思绮的脑袋半埋在被子里，眼睛竟有些湿漉漉的，“妈妈你总是在忙，我要爸爸陪我。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想来，自从思绮出生之后，霍文涛陪伴女儿的时间的确更多，女儿自然也更黏他。一想到霍文涛，桑绮的心便又纷乱起来，竟也鼻尖一酸，连忙忍住委屈，
“很快很快，爸爸就要回来了。”
“那明天放学，爸爸能来接我吗？”思绮目露期待。
“不，明天妈妈来接你放学。”
“哎，妈妈不开会了吗？”
“嗯……”桑绮苦笑一声，她竭力提前完成工作，就是为了明天放学好好地去幼儿园接她呀。
………………
然而隔天下午，已然准备出门的桑绮还是被一通临时电话给牵绊住了。修改意见如雪片般纷至沓来，待她好不容易挂断电话，急匆匆地就要往幼儿园赶。
潘晓娇还叫住她，“喂喂，你就这么去了？不换件衣服化个妆吗？”
她摇摇头，往幼儿园的方向跑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着还是快要迟到了，她掏出手机正想给老师发条微信，却在拐角处冷不丁地与一个女人撞在了一起。
“啊呀……”桑绮被撞得脚步踉跄，见那女人掉了一张名牌在地上，桑绮连忙捡起来还给她，“不好意思，我……”
随即一愣，因为名牌上的姓名是——姚莹莹。
眼前的女人不胖不瘦，身材中等，雪白的脸蛋和黑黢黢的眼影，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儿倒是清秀可爱。
女人接过名牌，随意点了个头，牵着女儿就要往前走。桑绮下意识地喊住了她，“你是姚莹莹的妈妈吗？”
姚妈妈一愣，回眸，“你是谁？”
桑绮平复了紊乱的呼吸，扬了扬自己胸口的名牌。她今天没化妆，衣着朴素，黑框眼镜后是熬夜后浓重的黑眼圈。每每照镜子，桑绮都不得不承认，青春的小鸟儿一去不复返啊。但此时此刻，她依旧能平静却骄傲地道一句，
“你好，我是霍思绮的妈妈。不是干妈，是亲妈。”
姚妈妈更愣，几乎脱口而出道，“就你？”
“对，就我。”桑绮落落大方，笑语盈盈，甚至半蹲下身对姚莹莹笑道，“听说你和思绮是好朋友，下次欢迎来我们家的书店玩！”
小姑娘笑着点头，而她妈妈自觉失态，板着脸拉着她离开了。
桑绮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继续往幼儿园的方向跑去。拐过街角，却诧异地渐渐停住了脚步。
幼儿园大门口，孩子们都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一大一小两个手牵手的身影显得格外惹眼。那男人外表斯文，不得不说年逾四十依旧有几分魅力，怪不得他老婆当年会一点点栽进他怀里；而那小女孩儿则一脸伶俐可爱，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一看就继承了她妈的满脑子奇思妙想。
桑绮于是笑了，快步过去，“老公，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今晚还有会议吗？”
“晚上的会议，无非是让我这个优秀从业者分享成功经验罢了。事实是——”霍文涛顿了顿，坏笑道，“我压根儿不想分享成功经验，于是就找了个借口溜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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