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娆,娆娆。”
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声音,沈娆愣了愣,随即将扫帚放在一旁,小碎步地跑进了房间里,有些担忧地问道。
“奶奶,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奶奶摇摇头,“我就是有点想喝水了。”
沈娆听罢,赶忙走到一旁,倒了一碗水递给奶奶,还小心地将她扶起身,缓缓地喂她喝水。
“奶奶啊,人也老了,活到这把岁数,也没什么牵挂,若是等我走了,你就把我埋到院子里面那棵树旁边吧。”
沈娆摇着头,泪如雨下,而奶奶先想给她擦擦眼泪,却想到自己染得是瘟疫,又将手放下。
“奶奶,您别这样说,我们已经抓到了李大夫了,也有很多人参,一定可以治好您的。”
奶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慈祥地笑了笑。
沈娆忙上忙下,将官府拿来的人参煎了药,还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熏了熏艾,忙到夜里才休息。
天际刚刚冒出一抹鱼肚白,沈娆竟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响。
自奶奶染了病,她就搬回来与奶奶一块住,方便照顾她。
她有些担心是不是奶奶出了什么事,一把掀开被子,连外衣都来不及披,穿着鞋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谁知竟看到奶奶穿戴整齐,容光焕发,坐在院子里那个常常靠着的摇椅,看到沈娆后,朝着她招了招手。
“娆娆,过来。”
沈娆突然心跳加快,可奶奶看着好像没事了一般,难道是那药已经起了效果?
她缓缓上前,坐在一旁,“奶奶,今天怎的起这般早。”
奶奶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喝了口茶,不一会,才对她说“现在入了秋,有些凉意,你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啊。”
沈娆点点头。
奶奶靠在椅子上,椅子缓缓摇动,但没一会,她又起身,整个人看着很是硬朗,没得病前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此时却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你在这等我一下。”
没一会,奶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那块布看着有些年头,有些泛黄,但上面的绣花十分精巧,栩栩如生。
“我年轻的时候,刚出嫁那会,家里穷,我娘怕我嫁了人受欺负,拼命挣钱给我买嫁妆。”
奶奶翻开那布包,里面的几只金钗虽做工算不上多么精致,但却十分足银足量,奶奶拿出来,看着那金钗,眼里多了一份沈娆不曾见过的怀念。
“那个时候,我婆婆看不太上我,原是想让我丈夫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却没想到我丈夫就是非我不娶,因此刚进门那几年,我婆婆总是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好不容易等到我婆婆看我顺眼多了,我丈夫就因病去世,没多久,我婆婆也走了,留下两个院子和几亩地给我。”
沈娆静静听着,她没有打断奶奶。
她就那样,说了好一会,突然顿了顿,紧接着抬眼,笑了笑,“娆娆,奶奶有些困了。”
沈娆已经泪流满面,她没有哭出声,而是抽噎着,轻声对着奶奶说:“睡吧。”
那一天,很宁静,宁静的有些恍惚,沈娆整个人都很茫然。
出殡那日,沈娆第一次一身白衣,奶奶没有子女,只有她为奶奶披麻戴孝。
因为奶奶是染上瘟疫走的,死后的尸体也只能火化,那陶瓷骨灰罐被沈娆放在大厅里,她设了灵堂,其实礼仪上并不太周到,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零零散散的也有一些邻里邻居的,为奶奶上柱香,但也怕得了病,不敢逗留太久,只是对沈娆说了句“节哀”,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夜深人静,一阵阵桂花香,幽幽袭来。
沈娆跪在灵堂前,烧着那些纸钱,虽然不知道往生者能否收到,但也算是一种心灵寄托。
“咚咚咚”
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沈娆起身,打开了门,竟看见赵青岚站在门口。
他也是手足无措,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虽然在来之前,已经想过不少安慰的话,但真见到了人的那一刻,赵青岚却只说了“节哀顺变。”
沈娆没有抬头,“嗯,谢谢。”
赵青岚跟着沈娆进去,给那位素未谋面的老人上了柱香,等他刚放下,沈娆便对他说,“我有话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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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为是秋来转展多
赵青岚心里很明白沈娆想问他什么,两个人走出院子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很多个说辞,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告诉我,陛下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爹是被冤枉的。”
“是。”
沈娆冷笑了一声,“怪不得,怪不得那日薛枫会这么说,我们沈家做错了什么要沦为你们政治斗争的棋子!”
赵青岚本不想这么说,“你们沈家从一开始就已经被陛下打定要沦为牺牲品。”
五年前,陛下知道李相意图谋反,查到他试图在金陵造势,便让沈珏在暗中监视着李松岩的一举一动。
但李松岩也不傻,上门想让沈珏加入他们的阵营,被拒后,李相就用贪污受贿的罪名,将沈珏关押。
后来,江仲书却提议,让沈珏流放岭南,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来日再洗清冤屈,沈珏还对江仲书感恩戴德,却不曾想,他那昔日好友早早地就投靠了李相的阵营。
“从头到尾,我们沈家就是陛下用来压制李相在金陵势力的牺牲品是不是?!”
沈娆瞪着双眼,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心里揪着,她想过很多种结果,可没有想到,她爹,他们沈家就是一颗被陛下抛弃的棋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让我进宫?他就不怕我弑君吗?”
赵青岚听到这话,看了看四周围,“这话万万说不得。”
沈娆抹了抹眼泪,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对赵青岚说的了,“多谢世子相告,我还得为奶奶守灵,告辞。”
赵青岚看着沈娆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原是想让沈娆离开京城便再也不要回去,却不曾想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也不知是什么缘。
陛下疑他惧他,又不得信他用他。
赵青岚想起他娘说的,这是他们欠沈家的。
薛枫被赵青岚押回了京城,那些被他寐下的银子也都被拿去用于河水治理,人参也都用于治疗瘟疫之上。
眼见着瘟疫慢慢地都治好了,沈娆也想,自己是时候准备启程去西南了。
她刚准备收拾行李,也打算将奶奶的院子打扫一番,毕竟以后自己可能没有机会来了。
“咚咚咚!沈大夫在吗?!”
外头传来的敲门声又急又响,沈娆听着很熟悉,这不是郭大娘的声音吗?
她赶忙走上前去开门,一打开,便看见郭大娘扶着一个小姑娘,满脸的泥渍,五官都看不太清,一头发黄如稻草般的头发,面颊消瘦。
“沈大夫,您快给这丫头看看,我去田里的时候,碰巧在路上看到了这丫头,哎呀,那叫一个可怜,从一匹马上摔了下来,马都死了。”
沈娆扶住那个姑娘,将她带进屋里,给她把了把脉,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多半也是饿了许久,体力不支,这才晕了过去。
她端来一盆水,细细给那个丫头擦脸,等脸擦干净后,沈娆这才发现,是云烟!
“云烟!云烟!”
云烟并没有醒来,沈娆给她喂了一些米糊,让她睡了一觉。
等临近天亮时,云烟才有了意识,迷迷糊糊地好像还做了一场梦,梦到自家姑娘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四周,又转了转头,往左边一看,一个人就坐在床边,托着腮睡着了。
她定睛一看,有些惊喜,“姑娘,姑娘。”
沈娆睁眼,“云烟,你醒了。”
云烟泪眼婆娑,紧紧地抱着沈娆,她这些日子过得很苦。
“姑娘,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烟,”沈娆轻轻地拍了拍云烟的后背,又问她这些日子怎么样。
云烟摇摇头,“我到了岭南边境后,发现那有很多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我甚至连吃的都找不到,只能摘些野果子充饥,那马吃的多,走走停停。”
“好在都过去了,”沈娆有些欣慰地看着云烟,然后又问道:“云烟,快告诉我,有我爹娘的消息了吗?”
云烟听罢,沉默了一会,低着头,片刻抬眸看着沈娆,“姑娘,老爷夫人,还有沈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早在刚进入岭南道就便人杀了。”
云烟那时刚进入岭南边境,那一带也是荒无人烟,她想找人问问路都难,也走了很久,想着歇一歇,万一能遇到同样进来的人,还能一起往里边走。
就在她靠在一颗长得奇形怪状的大树旁,见那匹马又开始饿了,啃食一旁的草丛,等她正打算眯一会时,刚翻个身,一把摸到了就在大树另一旁的头骨。
云烟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哪怕她胆子不算小,也被吓了一激灵。
“会是什么动物的吗?”
她喃喃自语道,还走上前一探究竟。
云烟定睛一看,不仅是大小还是形状,都和人的一模一样!!!
她赶忙换了一处地方,但不料,周围全是深深白骨,那时明明还算炎热,但云烟却觉得一阵阴冷。
她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死在这了,还死了这么多人。
总觉得有些晦气,于是她牵着马,打算离开这,换个地方休息,但看见那马嘴里不知道怎的突然被噎住了一样,一直狂嚎不止。
云烟一愣,随即赶忙上前,一掌拍在了马的脖子里,那马从嘴里吐出了个什么有些闪的东西。
云烟上前一看,也不在乎脏不脏的,捡了起来,“这是……这,这不是夫人的金钗吗!”
云烟记得夫人有一只很喜欢的金钗,那还是老爷送给夫人的,夫人日日都带着。
如若这是夫人的金钗,那,那这些白骨,云烟不敢细想,有些仓惶地骑着马离开,也不知骑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一座小村庄,看到有人出来,走了上前。
“请问您知道不远处那一片树林里,死的是什么人吗?”
“喔,前面那一片啊,害,我听说好像是外地来的,具体是什么人不认识,不过坐着一辆马车,多半是富裕人家吧,不过那不太吉利,死了这么多人,那怨气得多重啊。”
那人身后背着一捆柴,很是热心。
云烟已经隐隐作痛,可她还是不想承认,又问道:“那您见过马车的模样吗?”
“我可没有,那多晦气啊,不过我们村有个人去拆了那马车,当柴火烧,倒是听他说起过,马车好像印着一个字,好像是……”
“是不是沈字?”
“啊对!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云烟摇摇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原来都死了,连尸身都腐烂了,只剩一具白骨。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有些无力地坐在地上。
沈娆听完全部,她虽早有了猜测,可真的听到后,还是心如刀割。
但她并没有沉溺于哀伤,主仆二人沉默了好一会,沈娆便对云烟说,“我们是时候该回京城了,等你休息几日,我们便启程。”
“姑娘,云烟不用休息这么久的,明日我们便可出发。”
“不,我们去京城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准备准备,你也得有体力,这一趟去京城,我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得替我们沈家一百多人报仇。”
云烟听罢,点点头,随即问沈娆,“那姑娘,此番进京,我们如何打算?不如投靠江尚书?”
云烟还不知道,江仲书早已是李松岩麾下之人,怎么可能会助她们,杀了她们都来不及。
“不,江仲书与李松岩一丘之貉,我爹会被害也有他的手笔,亏我还误以为他是真心对我爹。”
云烟一怔,真是人心隔肚皮。
“我们在京城孤立无援,想扳倒李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娆也明白,但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迎难而上了,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谁都别想好过了。
沈娆告知了陶深,自己将要离开,剩下的手尾工作,交给刘大夫即可。
陶深听罢,顿了顿,随即走进书房,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沈娆。
“这是世子让本官转交给沈大夫。”
沈娆有些讶异,她那天可是对赵青岚没多尊重,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银子,还有一封信。
“若你需要我相助,可随时找我,但若是你想对陛下不利,那我们只能是站在对立面。”
简短几句,沈娆便明白了他的立场。
“多谢陶大人。”
陶深还有些不舍,毕竟沈娆对梧桐县献很大,很多百姓也都对她多加敬重,若是沈娆离开了,想来也就少一个得力帮手。
沈娆没有耽搁太久,她收下赵青岚的银两,拿着钱就去了集市,打算挑一匹好马,在准备些路上的干粮。
等她牵着马回去时,云烟还很是惊讶,“姑娘,你怎么牵了匹马回来?”
那马很是高大,有些目空一切,沈娆将它栓在树上,回复云烟道:“我们总不能走着回京城吧。”
“姑娘说的是,不过买这匹马得不少钱吧?”
沈娆笑而不语,将那盒子递给云烟,让她保管好,云烟一愣,“这是?”
“赵青岚给我的,不要白不要。”
“赵青岚?!他也在这?”
沈娆摇摇头,“前些日子就走了,正好他被外派到梧桐县。”
“他怎会这般好心,之前还那样说姑娘呢。”
云烟有些替沈娆打抱不平,撇撇嘴。
沈娆道:“他好像是有什么苦衷,但我不管,反正说得我就是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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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未知何处是潇湘
京城。
“呵,真想不到这个赵青岚还把薛枫押了回来,不过几个月过去了,陛下也没有处多重的刑,只要他没有供出我们那便没事。”
江仲书有些意外,原以为这个赵青岚去梧桐县是因为得罪了陛下,被当成冤大头,接这烫手山芋,却不料直接就把薛枫拉下马,害得他们失去这个棋子。
李松岩倒是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模样,摆了摆手,捻起那雕花翡翠玉杯,细细品了一口,随即笑了笑,“怕是陛下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让赵青岚去查那薛枫了。”
“不过,薛枫真的不会把我们供出去吗?”
江仲书有些不太放心的问了一句,李松岩摇摇头,“他不敢的,他有今天,靠的可不是他自己,而我也知道他手里握着几条人命,想来薛枫会好好掂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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