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走路不抬头?”
赵青岚见沈娆思考地认真,一副做学究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
“没,只是在想……谁会这么大胆子公然给陛下下毒。”
沈娆话虽如此,可她和赵青岚心中都有答案,此事多半与李相脱不了干系,而李贵妃宠冠六宫,与陛下同床共枕,最是适合下手之人。
但没有证据,他们也只能凭空猜测。
“这些不需要我们管,我们只要听陛下安排就是了。”
赵青岚背着手,并没有回答沈娆的问题。
国公府在京城位高权重,府里大大小小的宴席等到大年初六才办完。
“今儿个要送穷鬼,一会把这些府里不要的都清出去。”
那管事嬷嬷指挥着仆人,让他们把各个院里的旧物都收拾干净,还准备烧炮仗。还没等仆人烧起炮仗,小蝶竟带着一个牛高马大,留着络腮胡,脖子上挂着一串青金石项链的男子。
那男子草白麻衣,长了一双鹰眼,那又浓又长的眉毛看着就是不怎么打理。
两个人站在国公府大门口,等仆人出来准备烧炮仗时,便上前问道,“请问沈娆姑娘是住在此处嘛?”
那黄衣仆人见这鹰眼男子和小丫头就不像富贵人家,这仆人也是个势利眼的,小眼一眯,抄起那炮仗就往他们那甩,“今天是送穷鬼,怎么反倒还有穷鬼上门了!”
“你!”
那男子气得脸煞白,而小蝶胆子小,被仆人这样一说,缩着脖子,小手还拽着男子的衣摆。
“去去去,这没有你找的什么姑娘,我们这是国公府,姓赵的人家,哪有什么姓沈的姑娘。”
“不是,咱们那,前段时间来了一位金陵的姑娘,就是姓沈。”
另一个蓝衣仆人小心谨慎一些,也怕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给那仆人使了使眼色。
“噢噢,你们找沈姑娘什么事?府里有事都要提前送帖子的。”见蓝衣仆人说话和气,鹰眼男子便也态度和善,双手拱礼,略带着几分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某不知贵府的规矩,那某便下次再来……”
“慢!你们是来找我家姑娘的?”
那人正是云烟。
她原是出府替沈娆抓药,却不料遇到了小蝶。
“云烟姐姐!我和达叔正是想亲自感谢沈娆姐姐的救命之恩,但……他们说要有帖子才能进……”
云烟摆了摆手,这不正是她家想要的嘛。
“我家姑娘前段时间还念叨着想再看看你爷爷,这不赶巧了,你们等等,我这就禀报我家姑娘。”
城西破庙。
“那日多谢姑娘相救,这钱是还姑娘买药钱。”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掏出几枚铜钱,他虽大病初愈,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脸色也红润起来。
“不必不必,那些个药也花不了多少,我也是身子弱,只当是积德。”
沈娆扶起那老人家,达叔看向沈娆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
“听那俩仆人的话,沈姑娘不是京城人士?”
达叔问道。
沈娆点了点头,“我们从金陵来的,只因家道中落,便前来投靠亲戚,刚刚也听云烟道那仆人语出不逊,冒犯了达叔和小蝶,实在是不好意思。”
达叔摆了摆手,那样的白眼他不是没有受过。但自从他们丐帮壮大了起来,没几个人会随意招惹,他都快忘了这样的目光和嘴脸。
“即是如此,想必姑娘在国公府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吧。”
达叔从那仆人的只言片语,便猜到这沈姑娘在国公府并不受重视,又是家道中落投靠的。
沈娆扬了扬嘴角,她倒是不甚在意,但她此行的确是有目的的。
“我爹娘落难,寻常人家定是会避着,国公府还愿意收留我,给我一个栖身之处,已是十分感谢,哪还会在意这些。”
“不知沈姑娘家是……噢,若是涉及姑娘隐私,某便不问了。”
沈娆摇了摇头,她看着不远处的云烟正和小蝶玩的起劲,有些无奈,“家父得罪了权贵,被贬去那岭南蛮荒之地。”
达叔怔了怔,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说道:“这岭南气候恶劣,也不知姑娘是否与令父令慈有书信往来。”
沈娆摇了摇头,“送出去的信,一封回信都没有。”
“某常年在外闯荡,岭南也是去过的,若是姑娘信某,某可以修书一封,向岭南的兄弟打探关于姑娘父母的消息。”
沈娆自然是相信达叔的能力,她十分感激,无以回报,便拿出一锭前几日陛下赏赐的黄金。
“诶某万万不能收下,这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姑娘救了某这老叔,某自是要报答的,怎好再收姑娘的钱。”
沈娆却一定要达叔收下这锭金子,两人推辞了半天,达叔终于收下了那锭金子。
回府时,云烟不解地问:“姑娘,本来咱们的银两就不多,达叔也推却着不要,怎的您还一定要让他收下呢?”
沈娆掀开那马车的帘子,“若是他不收,那我们便算是两清,来日再想有合作来往,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姑娘说的是,是云烟想的太简单了。”
马车经过集市,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没什么,不过前面怎的这般热闹?”
“姑娘,我下去看看。”
沈娆点了点头。
片刻后,云烟便回来了。
“姑娘,云烟打探到,说是相府的千金得了怪病,脸上起了红疹,正要找大夫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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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涂抹新红上海棠
“相府千金?是李相家的姑娘嘛?”
沈娆问道。
“对。”
沈娆点点头,示意云烟回府。
国公府内灯火通明,门外那两座石狮子头上还飘着炮仗红纸,沈娆轻轻拂去,正要进门,却遇到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听府里的仆人说,有两个乞丐来找你?”
赵芸秋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这些个日子里,她可算是过得憋屈。好好的一个国公府家的姑娘,被罚着不允许出门,就因为上次在那些达官权贵面前丢人。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便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你也只能结交一些乞丐了。”
“七姐姐,别动不动就乞丐乞丐的叫人啊,这样多不好,要是让长公主知道了,又罚你不给你出门该如何是好?”
沈娆像是看一个顽皮小孩胡闹一样,她也算是摸清楚赵芸秋的性子,翻不出什么风浪。
“你还敢提!那日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大伯母罚!”
赵芸秋一想起来就气得牙痒痒,一双杏眼瞪得圆,像是要吃人一般。
沈娆抬眸,见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姐姐可莫要冤枉人了,长公主罚你与我哪有关系。”
若要是真的计较起那日发生的事,赵芸秋可半分不占理,沈娆见这些日子赵芸秋安分守己的,还真以为她是学乖了。
赵芸秋怔了怔,确实是她自己非要拦着沈娆,后来也不知怎的身子就开始痒,可她一向被宠溺惯了,管她占不占理的。
“我不与你争这些,哼,若是让人知道一个姑娘家家的,竟公然与两个乞丐走的这么近,你说你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京城里还有哪家名贵会与你结交?”
赵芸秋说着说着,脸上的神情越发得意起来,双手环胸,仰着头顶着沈娆。
当朝民风并不是那么保守,姑娘也是可以随意上街的,但京城里的世家大族不屑与一般百姓为伍,更别说是乞丐了。
沈娆叹了口气,“七姐姐,我还以为经此一事,你也该学聪明了,怎的还这般……”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话还未说完,赵芸秋恼,“你说什么?!我哪般!我告诉你沈娆,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爹一个被流放的罪臣,若不是国公府,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
“所以七姐姐想做什么?”
月光如水,挥洒在沈娆脸上,而沈娆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娆这话倒是将赵芸秋说糊涂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就是想找沈娆晦气。
“你管我想做什么,反正在这府里,你就得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哼!”
说罢,赵芸秋挥了挥袖子,那步摇被她甩的摇了摇,看着赵芸秋离去的背影,云烟气愤道:“姑娘,就这样放过她嘛?”
“赵芸秋没什么脑子,翻不起什么风浪,她想做什么便随她吧,更何况这还是人家的地盘,我们只是外客。”
沈娆话虽这样说,但脸上的神情却并非如她所说的样子。
翌日天一亮,沈娆收拾了一番,与云烟便去了相府。
相府门前排满了人,个个都拎着药箱,李相重金寻医,就为了给自家千金治病,所以京城里的京城外的大夫都前来一试。
“姑娘,你搞错了,我们这是为相府千金治病所排的。”
那大夫看着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八字胡,好心提醒沈娆和云烟道,他还以为这姑娘是上门拜访的。
沈娆解释道自己也是为相府千金治病而来,并没有排错队,而那大夫也是有些诧异,“我也是少见女子行医,这才误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等排到沈娆之时,府上的仆人却拦下了她。
“站住,我们今天是给二姑娘请大夫的,不见外客。”
那俩仆人神情严肃,语气颇为生硬。
“两位误会了,我正是来给姑娘看病的。”沈娆道。
那俩仆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可置信,但想起来是老爷吩咐,只要是前来行医的大夫都要带进来,于是便让沈娆进去,还让婢女引着沈娆和云烟进姑娘的院子。
“都是一群废物!庸医,都是庸医!”
刚踏入院子,沈娆便听到里面一阵喧哗,还有茶杯摔碎的声音,带着她进来的婢女有些为难,“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姑娘因得了病,所以心情不佳。”
“理解。”沈娆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一进屋里,隔着屏风,里面那女子便问是不是大夫进来了。
婢女回答道“是。”
那女子挥了挥手,婢女便让沈娆进去,但云烟要就在外面,云烟看向沈娆,沈娆冲着她点点头,便自己进去了。
“二姑娘。”
“怎么是个女子?你真的是大夫嘛?”
李婺华戴着面纱,眼神里透露着烦躁,沈娆自然也听出李婺华话里的不信任。她浅浅笑了笑,“是不是女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治好姑娘的病。”
“你还没给我把脉,便这般有把握?”李婺华嗤笑了一声,有些不屑。
那些个给她看过的大夫,哪个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会治好她的脸,结果到最后,她还是这般,顶着一张无法见人的脸。
沈娆不应,只让李婺华伸出手来,还让李婺华将脸上的面纱解下来。
李婺华那张国色天香的脸上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看着有些骇人。把过脉后,沈娆便也知道她就是得了风疹,而且并不严重,甚至可以说有好转的迹象。
但奇怪的是,若是风疹,其他大夫也能诊出,何故到现在也没有治好。
“怎么样?我要如何才能好?”
“姑娘先别急,等我给姑娘开几服药,吃了便会好。”
沈娆正要提笔写药材,却被李婺华打断,“又是吃药,前段时间天天吃,还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你该不会和他们一样是庸医吧?若是在吃药还没有治好我的脸,哼,你仔细掂量着。”
沈娆顿了顿,“姑娘别急,可否问问姑娘近来的吃食?”
李婺华一旁的侍女细细说来,沈娆听罢点点头,又问这些以前也经常吃嘛?侍女回答说是,沈娆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常见的风疹多是因吃食出现了问题,可若是平时都是这样的食物,没理由会突然便起了红疹,还没等沈娆想明白,突然进来一个侍女,端着一份点心,这股甜腻的香味也引得沈娆抬头看了一眼。
“噢,这莓粉山药糕倒是姑娘最近才吃的。”
侍女拍了拍头,补充道。
那叠莓粉山药糕被摆在桌上,李婺华拂袖,正要拿一块,却被沈娆拦下。
“嗯?”李婺华不解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满,而沈娆解释道,“姑娘,若是您信我,便不要再吃这莓粉山药糕,配以这药好好调养,不出七天,我保证姑娘的脸会恢复如初。”
李婺华半信半疑,可听到那“恢复如初”又十分心动,但又嘴硬道:“若是七天后我的脸还是不能好呢?你该当如何?”
“若是姑娘的脸不能好,我便日后再不行医救人,并向姑娘赔礼道歉。”
沈娆诚恳地说道。
“若是你跑了怎么办?”李婺华质疑道。
沈娆摇了摇头,随即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玉牌,上面赫然刻着“静国公府”几个字,李婺华怔了怔,“这块玉牌抵在姑娘着,若是姑娘的脸好不了,那姑娘便上国公府找我。”
“你是国公府的人?若是治不好我这张脸,丢的可是你国公府的脸。”
“我只是一个投靠国公府的远房亲戚,这玉牌只是方便姑娘找我,而非是拿国公府的脸面向姑娘担保。”
沈娆本不想用这玉牌,无可奈何,李婺华不信任她,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李婺华见沈娆都这样说了,便收着玉牌,“好,那我便信你一会。”
云烟在外头等了沈娆好一会,好不容易看到沈娆出来,脸上有些焦急的神情也略有松动。
“姑娘。”
“嗯。”沈娆点了点头,离开了相府后,云烟这才问道。
“姑娘,这李姑娘得的什么病呀?”
沈娆说:“就是风疹。”
云烟愣了愣,若是寻常的风疹,那些个大夫怎会诊不出呢?
“因为这李姑娘在喝药的时候,还吃那莓粉山药糕,我猜这便是引起红疹的罪魁祸首。”沈娆轻笑,摇了摇头,随后又问云烟,有没有看出什么。
云烟左右观察了一下,便轻声伏在沈娆耳旁说:“李府里面的侍卫,各个都武功高强,看着还不像是寻常江湖人士。”
就在云烟站在李婺华院子外时,便找了一个想去茅房的借口。云烟轻功好,纵身跃起也没有被四周的侍卫发现,可等她想绕着整个李府转一圈时,不料越是靠近东边的院子那些侍卫的察觉越强,甚至可以说是连只鸟儿飞过都会被发觉。
云烟只好作罢,赶忙离开。
一主一仆并肩,踏过那厚厚的雪地。
“看来这李府真是不简单,罢了,我们日后还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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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月色灯山满帝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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