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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若景明——半亩田【完结】

时间:2024-05-08 14:42:45  作者:半亩田【完结】
  钱,最难挣的就是钱,为了攒下费用,章之阳只能偷偷减少自己的伙食,但十八九岁的男生正长身体,吃的少根本没力气干活。
  那一个月实在没办法了,他每天馒头沾水,一顿四个馒头一碗热水,有时候馒头太干,喇嗓子,他把馒头一块一块掰开泡到水里,有些甜味,像是简约版的羊肉泡馍,章之阳这样安慰自己。
  在章之阳忙到一整天都没时间回消息时,唐菁菁就在手机那头盼着,念着,想他在干嘛,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好好吃饭。
  唐菁菁没放弃,她知道章之阳的苦衷,知道他背负着沉重的家庭,没办法承诺什么,也没办法再去约定什么,那就让她多向他多走几步,多靠近一点,多陪他一会。
  然长期的劳累还是出事了,
  唐菁菁和舍友外出时,接到了章之阳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是来自一个陌生男子,
  “请问你是章之阳的朋友吗。”
  唐菁菁心一慌,订了最快一趟的车票。
  章之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他趁着大雨天送外卖,没当心,脚下一滑,摔破了腿,好心人把他送到了医院,打开他手机一看,特别关心的人是唐菁菁的号码。
  医生拿着片子语重心长嘱咐他们:“虽然你们身体年轻,但也禁不住这样劳累,长期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
  医生走后,两人沉默良久,谁也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会是在医院。
  这段时间经过长期的劳累章之阳已经疲惫太多,他眼神无力,两颊肉扁到露出了骨头,唐菁菁心疼,想请假一周看护他,章之阳却拒绝,只想她走。
  他躺在病床上,扭过头去,表情倔强认真,他不想让唐菁菁因为自己抛下任何东西,狠下心来,一向温和的话语和神情变了味,他大声斥责,一声一声喊她走,唐菁菁哭着,只能站在房间门口,隔着很小的玻璃向里面看,看他背着自己,看他拉上隔帘,直到看不见。
  唐菁菁没去刺激他的情绪,住进了医院附近的小旅馆,第二天买好早餐再去医院探望他时,却被告知章之阳昨晚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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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47.
  唐菁菁给章之阳打了好多电话,都是关机,她去了那个老小区,敲开门却被告知这间房子早已出租,她离开那里,走在街上,抱着最后的期待给许宗景打了电话,还是没人接。
  愣神间,手机里来了提示短信,
  “你回学校吧,我没事。”
  “你在哪里?”唐菁菁有些焦急,害怕他出事。
  “在一家小诊所,放心吧,我没大碍。”
  “你在哪里?”
  没有回复。
  唐菁菁再给他发消息,打电话,都没了后续,章之阳消失了,应该说只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他依旧还是在这个小县城里,在某个地方生活,只是她找不到,或许说是他刻意躲着自己。
  唐菁菁往四周看去,僻静的街道两边只有葱郁的杨树,明明感觉他就在身边,唐菁菁却怎么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她一直站在原地,感受到阳光炙烤在身上的热,好无力,好疼,她能感觉到关于他的一切正慢慢流走,悄无声息的,像夏日闷闷的细雨,抓不住,也握不住。
  她往前走,一步一步感受着由成长带来的痛,也是成长教会她的第一节 课——跟在乎的人分别,她不想,也不愿,她只能流着泪,接受成长的代价,那种抽筋剥骨般的疼痛。
  -
  章之阳身上的伤也不算什么大碍,他在小诊所输了液,又拿了点药,撑着去兼职上班。
  小诊所的医生是个胖乎乎的阿姨,她看到章之阳腿上和胳膊上出现的淤青,提醒他,人太劳累是要出问题的,特别是平时看起来身体健康的人,往往这种人生病最容易生大病。
  章之阳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医生都是杞人忧天,他们会把事情说到最严重,这样患者才会去看病,医院才会有收入。
  他还是过着跟从前一样的生活,他四处奔波,学校医院两头跑,睁眼就是钱,其他人觉得大学生活在享乐,只有他觉得像煎熬,那种难言的累,有时让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活在地狱里。
  在长达两个月的劳累后,母亲病情终于稳定,他也不再那么辛苦,他辞去了几个兼职,试着融入大学生活。
  章之阳谦逊礼貌,刻苦真诚,大家都喜欢跟他交朋友,他加入了各种社团,学习感兴趣的技能,一步步在尝试着变好,努力到达那个高度后,有足够的勇气和自信去面对她。
  章之阳做不到那么绝情,那些决绝冷漠的话语何尝不是一针针扎到自己身上。
  他只能偷偷观察,看她日常的朋友圈,记录下她在北京喜欢的餐厅是哪家,然后偷偷攒钱,幻想着、期待着两人一起在北京路上散步,去喂鸽子、在各种胡同路口拍照打卡…在难过的日子里,这就是唯一的一点甜。
  大学暑假到了,为了减轻房租费用,章之阳搬到了更便宜的乡下,乡下环境好,空气清新,每次李珍娟看到地上开着的小黄花,都会摘下来,一朵夹在自己耳边,一朵插在章之阳头发里,然后蹲在地上咯咯咯的笑。
  在某个很平常的一天,章之阳和许宗景路过一个体育场馆,本来是出来找兼职的他们,看到里面几个初中生正打篮球,来了兴致,挥挥手,打完招呼后加入了他们。
  打到一半,章之阳就觉得气虚,他坐在休息区座椅上,低头喘着粗气喝着水,头晕目眩时,模糊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滴在地上。
  章之阳稳住身体,弯腰去摸地上的东西,黏糊,等意识稍微恢复后再去看,手上沾满了血,他吓了一跳。
  “哥哥,你流鼻血了。”旁边一个小孩见怪不怪。
  “是呀,哥哥不好好喝水,以后你可记住要多喝水哦。”
  章之阳说完捂捏着鼻子头部前倾,许宗景也大汗淋漓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问:“没事吧。”
  “小问题,最近天气太干了,我去洗一下。”
  然而在刚起身的那一刻,章之阳面前一片漆黑,整个身子像失去控制的僵体,直挺挺地向地面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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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48.
  暑假时,唐菁菁回老家时见了柳双迎一面,她的父母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从以前的小作坊变成了现在的大公司,这次回家主要是她父亲捐了点钱,准备把街上那条常年磕磕巴巴、难行的小路修好,在剪彩仪式上,她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柳双迎。
  她变了很多,穿着宽大不合适的布衫粗布,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在看到唐菁菁目光时,慌忙逃走,唐菁菁见状不对,去追她,想要问清楚,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力气应该差不多少,但她还没跑几步就追上了。
  两人拐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柳双迎蹲在墙角,脸埋在胳膊上,唐菁菁以为她受到了什么刺激,轻步上前问她,
  “柳双迎,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柳双迎抬起头,摇头以后又点点头,唐菁菁在她对面刚蹲下身子,就看到她躲闪害怕的目光,捂着头,嘴里念叨着:“别打我。”
  打她?谁会打她?
  唐菁菁不解,再去看,刚才布衣粗衫下的胳膊上都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是谁弄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双迎神情还有些不稳定,她抱着头,身子一直在抖。
  唐菁菁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只能轻声安慰她,慢慢抚慰她的情绪,
  “你别害怕,我是唐菁菁,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们一起上过学,你还骑车载过我。”
  听完,柳双迎似乎想到了什么,也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死死拽着她的衣服不肯松手,“菁菁,真的是你吗,菁菁。”
  “是我,是我,我是菁菁。”
  柳双迎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哭得很厉害,一边哭一边说,“菁菁,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抱在一起,柳双迎像是吃了定心丸,情绪也逐渐平复,自顾自地说着这些天的遭遇,唐菁菁断断续续也知道了事情大概。
  她小弟没救过来,而她父母把所有的过错都累加在她身上,怪她任性跑出去,怪她不听话错过了救治的最佳时机。
  而她嫁过去的那家人,她讲起那个男人,心里害怕慌张,恐惧到身体又开始发抖。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你跟我说,”
  柳双迎没有回答,只是逃避摇头,怎么也不肯开口,而在唐菁菁准备起身时,她却拉住了她的衣角,
  “你,你能借我点钱吗。”
  唐菁菁看着她,她的眼角依旧有未消散的淤青,整个人半佝偻着身体,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从凌乱的发丝中小心窥探着,像只藏在阴暗中的老鼠在渴望最后一丝光明。
  唐菁菁知道自己再问她也不会说什么,从兜里掏出钱给她,“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回家给你拿点。”
  柳双迎慌里慌张接过去,脱下鞋塞在里面,“够了,够了。”
  然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她便慌里慌张地跟她道别离开了。
  唐菁菁和父母离开后,总感觉柳双迎像是变了一个人,于是在和母亲聊天的时候,她便当作无意中想起她,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询问关于她家里的事情。
  “她也是命苦,”母亲似乎有些同情,“弟弟死了,她丈夫这些年的生意也不好,周围人都说她是扫把精,克死了弟弟,带来了灾祸,孩子也生不出。”
  “那是迷信!”唐菁菁听完情绪有些激动,她和柳双迎一块长大,了解的也多,那些污蔑她的话,都是借口!
  母亲似乎起疑了,告诫她,“你以后离她远一点。”
  唐菁菁胡乱点头,隔几天又去了银行,把以前存的压岁钱全都取了出来,想着要是哪一天要是真的碰到了她,可以多给她一点。
  一个星期过后,有人说街上出现了命案,听人说,警察也去了,救护车也去了,警戒线把柳双迎他们家都围住了,旁观的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只听到柳双迎的父母在哭。
  不是为柳双迎哭,是为她死去的丈夫哭,柳双迎把她丈夫的脑袋给锯掉了,一个妻子把丈夫的脑袋给锯掉了。
  街上的人都在传,柳双迎是因为生不出小孩发了疯,恶毒的女人竟然把自己的丈夫杀了,该,该被警察抓走,应该一命偿一命,大家传来传去,传到十里八乡,都知道这条街上出现了一个毒妇,一个竟然敢杀夫的毒妇。
  被杀男的亲戚好友来柳双迎家里闹,要他们赔钱,把之前的彩礼钱都还回来,还大声斥责他们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女儿。
  他们开始哭,柳双迎的母亲眼睛都哭瞎了,他们没有钱,钱都拿去看病了,钱没了,人没了,两人下跪恳求原谅,可下跪也没用,只能把自己唯一的房子给了他们,两人没地方可去,在街头住了几天,人言可畏,后来实在忍受不了周围人的谩骂与指责,喝药自杀了。
  消息传到唐菁菁耳中时,事情已经调查明了,可那次柳双迎明明那么瘦弱,她怎么会杀人?
  她没办法求助家里的人,同时他也做不到事不关己,她自己一个人去公安局,又偷偷拿着钱找到了一个律所。
  律师让她见到了在监狱里的柳双迎,
  她不是害怕,不是惶恐,苍白的脸笑着,对唐菁菁说:“菁菁,你知道,我终于自由了。”
  唐菁菁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杀他。”
  柳双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脸上狰狞着,都是无尽的恨意, “他该死,你知道吗,他该死,自从我嫁过去以后,他就一直打我,还骂我说我是婊子,他根本就不是人……”
  讲到这里,柳双迎精神似乎已经不正常了,她又开始恐慌,流着泪,抱着头,开始啜泣害怕,
  “他每天都会抽出裤子上的皮带打我,我越躲,他打得越狠,那个皮带真的好疼,怎么会那么疼,他没拿我当人,甚至还让跟他一块干活的兄弟……他们一块摸我……一起……”
  “柳双迎。”
  唐菁菁不忍心,喊着让她停下,两人再对视,都流泪哭着。
  柳双迎倔强着抬头,眼泪从她侧脸流下,流进嘴里,都是苦的。
  “那天我本来想拿着钱趁他睡觉的时候跑,可他发现了,从我鞋底里翻出了钱,又开始打我,说我要去外面有男人,还说要拿狗链把我拴在家里,我真的不想过那样永无天日的生活了,我恨透了他,我想要他死。”
  后来杀人的过程律师也全都告诉了唐菁菁,趁他出去时,柳双迎躲在门后,拿起铁锹,用力朝他的脑袋砸去,原本她想趁机跑,可他还没丧失意识,手扯着她的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柳双迎只能下毒手。
  人在最后一丝希望面前,求生力量往往最大,她用力地拍着,看着他闭上了眼,没了挣扎的动作。
  害怕他再次醒来,她又拿着旁边的铁锯刀,一下一下,她锯到最后,看着地上汩汩直流的血,只有兴奋和愉悦,跑也不想跑了,最后人被发现的时候,头与身体只剩下一丝粘连的脖子后的皮。
  探视的时间到了,或许知道是最后一次见面,柳双迎又再次对她笑了笑,
  “菁菁,我不后悔,你也不必为我难过。”
  她被人带走。
  唐菁菁想要从她被打的方面入手,并承诺自己会拿出钱来,能不能稍微减点刑。
  但案件证据确凿,律师说再次翻案机会很渺茫,而且在当时看来,争吵和打骂只是夫妻两人调和生活的一种方式,算不上什么有力的证据。
  没办法,她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可她只能为她悲惨的一生哭,她什么也做不了。
  柳双迎事情过去后不久,唐菁菁一直闷闷的,朱涵来陪了她几天,跟她说了好多话,并准备过几天拉着她去爬山,放松心情。
  可她人一直不在状态,对于不想失去的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死亡,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乱,甚至走向极端,开始讨伐自我、厌弃自身。
  结果爬山时心不在焉,不小心崴到了脚。
  唐菁菁父母把她送进了目前正有合作的医院,开了单独病房,并有专人照料,
  就看到了医院走廊处熟悉的身影。
  她暗觉不妙,赶忙跑过去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宗景一个人在大厅里满头大汗,而至于送进抢救室的人……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们打着打着球就流鼻血了。”许宗景也很慌张。
  身后的护士开口询问:“刚才的病人谁认识?”
  “我。”许宗景举手。
  护士有些焦急:“没通知家属吗?家属呢?情况比较危机,需要家属过来签字。”
  姥姥已经去世,妈妈是个疯子,他爸爸也不要他了,他哪还有什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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