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前薛谧说过盛栀找的那个地方很隐蔽,幼儿园那纯属是朋友圈走漏了消息才让他找上来。
现在直奔桐花区很难说他不是又有什么算计。
不该吃药。现在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陆铮年习惯地扶着太阳穴,先发消息和盛栀确认一声,然后回到和徐晟的通话。
“织心的事闹到港A都心知肚明。”
他话里疲意不算多,听起来还算沉静如常:“他就算找到工作室也是可能的事。”
之前派下属来只是抽不开身。现在严家大出血缓过来后,严朔更疯。昨天有好几个高层明里暗里暗示严家已经不安分想动了。
都是想拿严朔给他卖好的。
但是他不能赶尽杀绝,至少......岁岁不能有一个穷困潦倒的父亲。
在阁楼上磕了一下膝盖。
徐晟那边通话隐隐绰绰,没发现这边意外,还在大声烦躁:“他怎么阴魂不散,跟个恶鬼一样。”缠上身就甩不掉了。
对话突然中断。
陆铮年看一眼,发现是盛栀。
她没回他说徐晟看到了严朔的消息,而是直接打电话给他:“我刚刚在和杜小姐吃饭。严朔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陆铮年头脑不清醒,只靠强大的意志力撑着走下阁楼,勉强辨别面前色彩斑驳碎成光点的物品,握着玻璃杯给自己灌了一些冷水。
才没让嗓音嘶哑:“嗯。”
“开放日那天岁岁怎么样?”
盛栀微顿。餐厅的服务人员面带微笑和她颔首致意,她走到更边上,在落地窗前俯瞰到繁华的城景。
她没想到他看到了那天严朔也去了的消息,“还好,篮球拿了一个小奖牌。她和严朔一起吃了顿饭......不怕,但是还是不喜欢他。”
盛栀看得出来。岁岁能感觉到严朔不是很喜欢她。
不知道不怕两个字里包含了她多少委屈,陆铮年逼自己清醒一点,明白头疼误了多少事。不想说公道话。
所以说:
“岁岁不喜欢就不让他见。”
盛栀垂下眸来,正酝酿着那个意蕴丰富的“嗯”字,听到他很低的下一句是:
“你也是。”
他有能力使严家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可能需要些时间,再不堪一击的对手也可能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不习惯留余地。
但是,不会。
盛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好像因为严朔的事难得表现出了一丝在商场上不容置喙的强硬,但还是给严朔留有余地。
盛栀能感觉到陆铮年其实,不太想见到严朔。也不太想追问那十年间发生的事。
也许他很明白,他当初就很明白,她发的那条短信不是单纯的一时意气。她曾经确实把他们的过去明明白白地扔下,付诸流水。
盛栀没再提:“......你不舒服吗?”
明明都忍住了。陆铮年闭眼,摸自己的额头,并非烧得神志不清,这更说明他的言不由衷了。
难道又要那样哄骗她吗?
像国外那个吻,病中迷乱的放纵。
“有一点,”最后还是决定坦白,怕传染,也怕她照顾岁岁就要劳心劳力了,他是什么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吗离她不得?还要让她和他在一起后更为他分心,于是润润喉咙说,“可能是没休息好。没事。”
他摩挲着那玻璃杯内侧:“如果你不方便,严家那边,我去说。”
即使病得意识迷茫,他还是想知道。
她还想不想见到严朔。
盛栀的呼吸声又因为手机的通讯系统失真了,有数分钟陆铮年都分不清耳边是手机意味不明的噪点还是她模糊的,思考的呼吸声。
也许,都一样。
她离他是遥远的。
盛栀:“不会影响你吗?”
心脏迅速地跳动一下,他眼睫也跟着动。
不会,当然不会。他和严朔不和不是秘密,在游艇上打那一架最后消弭于无形就是因为除了他们的同学没人知道。
他们不和,根由在她。
她还是,下了决心的。眼球滚烫,转动都成困难,可是更为她跟着母亲出国,把信任交托给严朔却被他辜负,整整十年而难过。
一时不知道自己非要追究这个不可是为什么。也许他这十年过得浑浑噩噩,其实艰难不抵她一星半点。
“对不起。”
盛栀觉得空间逼仄有点难以呼吸,深吸了下:“没关系。他和我解释了砸店那件事,说不是他指使的,只是他们想给他表忠心。”
但已经不重要了。
说到这盛栀哑然一瞬。
记忆里的严朔好像很模糊很遥远了,陆铮年却好像越发清晰。
他一直沉静专注,只做自己的事。某次她看到他喂树下的猫咪还走神想:他是不想吃才给猫咪吃的吗?
潜意识认为陆铮年不是那种温和富有耐心的人。其实他们青梅竹马。她忽地一怔,沉默。那段时间已经疏远很多了。
盛栀不是为严朔解释。但确实感到厌烦:“他让我感觉到很不舒服。”她语气低下来,像是以前一样和他道:“本来协议已经签好了,他一定要追过来,岁岁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
这五个字足够陆铮年为她赴汤蹈火。
陆铮年伸手捂住眼睛,隔着冰凉的眼皮底下的眼球依然烫得能感知到某种很灼热的温度。
他这时来不及考虑她当初离开拉黑他时想的是不是也是这简单的五个字。哪怕是,难道他能免俗吗?
他是这样的......无所不用其极。
他见到她第一眼就知道他已经一败涂地了。
“好。”
陆铮年这样轻轻地回答她,她竟然觉得这一个字都比之前几句话要来得更加短促有力,好像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这么多年就只是为这一个字。
“陆铮年。”
“嗯。”
盛栀抿唇,半晌才道:“没什么。”
陆铮年喉结滚动一下,嗓子疼得厉害,他应该急需输液,但他仍然陪她坐了一会儿,等到她要回去,他才说:“等你忙完,我去看你。”
盛栀挂电话前又延续那一问:“你今天不开心吗?”
明明昨天严朔拨那个电话之前他还是好好的。他明明是不习惯喝甜品的人,那个晚上居然拿着那杯青柠陪她一路散步。
陆铮年想阻止自己,可惜晚了一步:“是有一点。”
盛栀默默地听他说。
陆铮年:“可是你拨电话来,我好像又开心了。”他控制自己的情绪,非常低的声音说:“盛栀,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我只是。”
冷空气入肺。
他真想让自己闭嘴。
“我只是有一点嫉妒。”
靠近旋转门的身影猛地顿住。里面杜欢礼貌地叫来侍应生又点了一道菜,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陆铮年捂住自己发烫的眼睛,有一瞬间真想把自己这双眼睛,这个喉咙还有这颗心脏整个挖掉。
他哑声:“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
想见她。
但是。
只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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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真的只有一点吗?
或许只有上帝知道。
陆铮年吃了药,起身去处理M&G和林家、舒家的事。杜欢退却后,舒家非要打砸织心工作室警告盛栀的立场就站不住脚了。
所以他们的动机很明显:他们本来就是林纾那边的人。先发制人,不过是为了把杜欢逼上梁山。
她如果一定要悔这场婚,那林纾就要让她知道,舒家已经帮她杜欢出了这个头,她被架起,这场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杜小姐和他感情很好吗?”
盛栀回到餐厅,也在问杜欢这个问题。无他,杜欢家世实在太出众,如果不是有所倚仗很难想象林家有这样的胆量。
盛栀之前学金融杠杆的时候......就明白越是重的赌注撬动起来就越有风险。这不应该。至少对于林纾来说,得罪杜小姐不是最优解。
杜欢给她倒了茶,扬眉:“可能只有他这样觉得吧。”
盛栀明白了。杜欢的态度很明确,林纾让杜欢和她杜家沦为一个笑话,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但这场婚礼到底是谁的责任,就要看各方本事了。
杜欢去看盛栀。
原本她作为小小的一个工作室合伙人,绝不可能是她、林纾和盛栀三方里,最先甩掉这个责任的人。
可是M&G,不,陆铮年插了这个手。光是他那一句话就足够杜家不顾一切把责任甩在林家身上。因为,陆家站在盛栀这边。
这件事里唯一不可得罪的只有盛栀一个人。
盛栀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
杜欢本来还在觉得不是一起吃的饭,这位陆总说不定还在做什么背后相助的打算,盛栀却已经坦然道:“陆总那边,和杜小姐是怎么协商的,与织心无关,但是织心可以给杜小姐提供另一个方案。”
杜欢放下茶杯。愿闻其详。
盛栀从餐厅走出来。夜风吹得很凉快。杜欢其实提出了派司机送她,不过盛栀不喜欢应酬后就立刻回家去,总要在外面走一走。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齐蕴。
很久没见,她下意识顿住脚步,齐蕴本来在打开车门让姐姐上车,忽有所觉地转头。
星点灯光里他和她对上视线。
齐绛诧异一下,本能去看弟弟的神色,果然看到灯映在他瞳孔里,似一片很暗的海。但他依然温文尔雅,和盛栀记忆里一样:“盛栀?”
“好久不见。”
齐蕴是她在国外对接的客户之一,还是她葡萄牙语和德语的老师。但这两门语言盛栀虽然学的时候学得很快,现在基本都忘光了。
毕竟当时都是为了和客户速成。
而如今回到熟悉的语言环境里,和齐蕴走在街上,她还有些恍惚。一瞬间好像回到为案子项目奔走的岁月。
“什么时候回的国?”她笑:“我都不知道。”
齐蕴敛眸:“这也是我想问的。”
盛栀笑了下,不再追问了。
他追求过她,现在相处起来难免尴尬,不过国外飘荡那么久,齐蕴是第一个算得上她可以信任的朋友。盛栀没有那么绝情,还是和齐蕴聊了聊回国和工作室的事。
提到时齐蕴要了张名片,说有机会推荐给亲人朋友,盛栀只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和以前一样舒服。
上一次给她这样感觉的人是谁呢?
应该,是陆铮年。
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太深沉克制了,就像,不知道什么会汹涌的海水。齐蕴就让她感到安全太多。没有那种暗流涌动的难以捉摸感。
“这次回来打算在这定居?”盛栀知道齐蕴母亲祖母都是混血,其实在国外时间更长,所以才有此一问。
意料之中的:“不,只是探亲。”她却已经回国。
看来他和她还是没有缘分。齐蕴平静想。
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会儿寂寥的夜色。
齐蕴说:“听Juliet说,你已经和你的soulmate见上了面。”
Soulmate。
上次听这个词还是在语言课上,一帮朋友包含齐蕴在内的听她说到国内的事和出国缘由,也许是记忆深刻的唯有那一个,可能她唯一释怀不了的只有那一件,她说了拉黑陆铮年的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甚至步调一直同频。眼看着会继续交汇下去,一方突然背叛决绝拉黑出了国。
听起来确实是满足他们好奇的好故事。
只是齐蕴听完就说:“你一直用代词指代他。”
其他人也起哄:“是啊,不算!”
“名字!”
“这样吧,用一个词描述你们的关系!以后就用这个词来指代他!”
那个晚上盛栀无法辩解也无法回答。他们自顾自喧闹商量,最后决定选soulmate,“都见不到了不确实只有soul见面了吗!就这个!”
此后每次见面他们都要调侃soulmate。
其实齐蕴明白,这不是一个有效的身份,她接受,只是可能觉得,他们不会再见面了,所以对于那个可怜的soulmate来说,有没有以后根本没有影响。
可现在,她回来了。
他会和她重归于好乃至取代严朔吗?
齐蕴也不知道。但他有一种直觉。这个soulmate,和他应该是同类,而且他们一样,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盛栀:“是见面了,不过,还是不要喊他soulmate了吧。这个玩笑,我都没有告诉他。”
是没有告诉他。不是还没有告诉他。
齐蕴看她。看来这个soulmate也不过是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我们来这边聚餐,sava有点喝醉了所以,抱歉,我得先走了。”
能和他聊这么多已经出乎盛栀预料,她点点头,顺势说:“再见。”
在国外时她喜欢抬起手轻轻地动动手指说拜,他喜欢她那样。可是A城到底是供养她长大的城市。回来才半年,她已经和国外的那个盛栀完全不一样了。
但青梅竹马,十年距离只会觉得更加陌生。
齐蕴有足够的耐心。
他返回到车上,听姐姐问怎么样,神情温和:“快十一点了,我们还是先回家再说这些吧。”
回到家岁岁已经睡熟了,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阿姨轻手轻脚地去给她热夜宵,盛栀探手摸摸她的额头,怕测不准又额头抵着岁岁的。
确认没发烧后松了口气。想起白天的陆铮年。
想关心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不想更进一步,喝水的时候还想起那句有一点嫉妒。
她靠着墙,听阿姨提醒她,面好了。
盛栀坐在桌子上去吃,手机振动一下。她拿过来,看到陆铮年问她:“睡了吗?”
心里什么东西窜一下。
面她只吃了几口,就去打字:【快了,这么晚了,怎么了?】
陆铮年输入几次,都觉得词不达意。
陆铮年:【想见你。】
盛栀放下手机,走到窗边。黑色的卡宴静静地停在楼下,男人站在车边,拿着手机。
陆铮年:【抱歉。】他在夜色里慢慢地打字。【我在楼下。我可能高估了我自己。】
陆铮年还在发烧。来之前刚测过。不想传染她所以只打算远远看一眼就好,没有想到她会穿了一件薄风衣蹁跹下来。
他还没有张口就已经把她抱进怀里。
昨天晚上也是这个时候。
本来打算克制。
可他怎么能免俗呢?哪怕他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俗人,起码这夜里也能光明正大借着这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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