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環,你一天天的都穿一身丹衣,王氏是连其他颜色的衣裳都不给你做吗?”
嗯,她承认,她就是嫉妒。
对于她这种压不住丹色的人来说,穿上这一身红衣就是那一坨红,而对于王環来说,便是红衣蹁跹。
王環笑笑,“在世人眼中,女郎王環不就该是一身红衣吗?”
魏明月不再理王環,踮起脚看了眼王環身后,没看到柳璵挑了挑眉,有些诧异,“柳璵没和你一起过来?”
王環浅淡含笑,“他为何要与我一同来?”
魏明月低下头,嘟囔了几句,“我还以为……”
只说了个开头,魏明月就自觉闭上了嘴,不再继续说下去。
说多错多,她怕自己继续说下去,王環这种在人精堆里长大的人能立马从她的话中察觉到不对。
魏明月转移话题,“那薛婉呢?她怎么还未来?”
王環转身看向高台下的雪原,语气淡淡,“阿婉不会来的,她已经许多年未来过冬围了。”
“为何?”魏明月不解问。
王環垂下眼,“冬围虽是汝阳习俗,但在上都却颇受些文人士子的抨击,自阿婉欲嫁太子之后,便再也不来了。”
说到这,王環侧首看向魏明月,“所以,今日你也不该来的。”
魏明月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又不嫁太子,怎么就不能来了?”
王環笑笑,并不打算拆穿魏明月。
她虽不欲嫁太子,却看上了帝王次子褚望。
帝子嗣不丰,唯有两子。
长子褚钰,正妻所生,帝登基后即加封太子。
次子褚望,帝酒醉所有。
现在看来太子褚钰众望所归,但谁又敢笃定次子褚望无一争之力?
魏明月视线游移,忽然看到熟悉的人走来,双眼一亮,无数次感谢柳璵的存在。
魏明月跳起来招手,“柳璵!柳璵!快过来!”
柳璵听到声音时,心中一紧,看到一旁静静站着看着他的女郎时心中欲哭无泪。
“女郎。”柳璵唤王環,然后看向魏明月,犹豫半天才开口,“魏女郎。”
柳璵唤完人后,小步小步挪到王環身边,小心翼翼开口,“女郎,璵和魏女郎真的没有关系……”
柳璵声音极小,魏明月只听得到些声音,但她猜也猜得到柳璵会说些什么,翻了个白眼,“行了柳璵,你家女郎都知道了,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之前是我故意的可以了吧。”
柳璵羞红着脸,“谢过魏女郎。”
王環的视线在柳璵的白衣上掠过一眼,静静笑着,并不参与进两人的话。
柳璵偷偷看了女郎一眼,袖中藏着的东西仿佛一下烫手了起来。
但还未等他下定决心,意外抖生。
王環面前的围栏突然掉落,连带着王環一起摔了下去。
“王環!”魏明月失声大喊。
魏明月立马回头,大喊着身后的人,声音惊慌,“快来人!快来人!王環掉下去了!”
不等她回头,一阵风从她身边吹过,魏明月怔怔回眸。
柳璵跳了下去。
王環感受着极速下坠的力道,眼神平静。
说实话,她未曾想到会是在高台上出意外。
如果不是魏明月,她或许都不会在高台上长留。
可设计这一切的人,偏偏算准了她会一直站在陷阱处。
突然掉落的围栏,身后陡然的推力。
她希望的无意之灾,原来真的是精心设计的人祸。
王環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下坠。
高台并不高,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是伤筋动骨一番,她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雪原中饿了许久的狼。
一只手骤然抓住王環扬起的衣袖,而后是手腕,王環睁开眼,神情复杂看着突然出现的柳璵。
“柳璵,傻子。”
两人一同坠在雪原上,溅起一身碎雪。
王環强忍着身上的痛意,撑在雪上起身,“柳璵,起来,此地不宜久留。”
说完后,王環仰头看向高台上乌压压乱哄哄的一群人,哪怕知道告诉他们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会让自己和柳璵更快地获救,她还是选择了不言。
她不能确定,是救她的人先来,还是杀她的人先来。
柳璵从雪上爬起,沉默不言,任由女郎抓着他的手往前跑。
“柳璵,你听着,这里的狼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食了,只要被它们盯上,我们必死无疑。但狩猎人在驱逐狼群进入雪原时会准备冰屋以防万一,我们现在必须找一个冰屋藏身,一直等到王璲来找我们。柳璵,现在除了你和王璲,我不相信任何人。”
王環一边带着柳璵在雪原上忍着疼痛奔跑,一边冷静为柳璵分析现在的情况。
她只庆幸狼群现在还在边缘区,高台上的狩猎还未彻底开始,不然她从中心区掉下来,只怕会立马被狼群分食。
呼啸的寒风在王環耳边擦过,她带着柳璵一路向右侧的边缘区去。
整个雪原极大,分为左右边缘区和中心区,一般狼群都被圈养在左边缘区,等到冬围之时再放入中心区。
而右边缘区多为狩猎人建造的冰屋,一是为了防止意外,二是为了方便冬围之后收拾雪原的狩猎人更换。
右边缘区偏离高台视线,高台上的人只能知道王環和柳璵去了右区,却不能看到具体方位。
整个高台慌成一团,魏明月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在她的梦里,王環不是现在去世的,王環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王環避开高台的视角后,便带着柳璵慢慢走着,向右侧最深处走去。
一路上,柳璵一言不发,抿着唇沉默地任由王環拉着他走。
最终,王環在一处冰屋停下。
而与此同时,中心区传来狼啸的声音。
有人放出了左侧边缘区的狼群。
王環嗤笑出声,转头看向柳璵,“进去吧。”
柳璵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王環无奈笑笑,自己弯身走了进去,转身看向柳璵,问,“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柳璵这才乖乖进来。
等到柳璵进来后,王環指了指一旁用来堵住冰屋洞口的冰块,示意柳璵和她一起搬过去。
一切做好后,王環也不管什么仪态了,一下坐了下来,提起自己的裙摆按了按脚踝处,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才放了下去。
只是一抬头,就看见柳璵一眨不眨看着她,水润的眸子里第一次盛了王環看不懂的情绪。
“女郎一点也不慌乱。”
中心区狼群的出现没有让王環有什么反应,却让高台上的魏明月恨得想杀了放出狼群的人。
“谁让你们放出来的!谁让你们放出来的!你们不知道王環和柳璵掉下去了吗?!”
身后的管事额上冷汗直流,“女郎,此事与我们无关啊,那边的下人放出狼群时可并不知道王女郎出了意外!”
魏明月狠狠甩了一袖,“我管你们是什么原因,要是王環出了什么意外,不说我了,王氏都不会放了你们!”
管事哪里不知道事关重大,但他也是没办法。
管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女郎……不是小人不想去救人,可狼群已出,想要救人就必须要先清理了狼群……这岂是易事……不过女郎放心,我们已经通知了王氏,王氏一会儿便派人来了。”
往年他们都是等这些世家贵人将狼群射尽后才会派人去收拾,狼群刚出便去收拾的情况可从未有过。
一边说着,管事一边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
以前极少来的女郎王環好不容易来一次,他还未来得及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真是天要亡他啊!
魏明月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越是危急的时候她越是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
王環这件事,绝对不是意外!
冰屋内,王環听了柳璵的话久久未言,半晌后才轻轻笑出了声。
“柳璵,因为我是故意的。”
“故意让自己置身险境。”
“可这不好吗?”
“你救了女郎王環,我便可以留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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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道歉疯狂道歉疯狂道歉。
首先,本章描写的冬围行为,是极其不好的!本人强烈不赞同!描写的目的一是剧情需要,二是想要借此表现汝阳整个大环境的恶劣——世家高高在上的狂欢。
其次,阿環不是恋爱脑不是来送死的!她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的!如果只是小意外,那不会危及生命,可如果是危及生死的,为何以前未发生过,到了她这却发生了?是否有人故意算计?(关于这一点,剧透一下,阿環心里一直怀疑过有人挑拨王氏的关系),阿環这里其实有一种引蛇出洞的意思。而且记事里写了她不是现在死的,所以阿環大胆赌了一把。
最后最后,王氏能出一个癫癫的大父,疯疯的大兄,咱们阿環……嗯,咱们阿環也是有点疯在身上的。毕竟对于她来说,死在这和以后死在王氏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有没有柳璵陪着死。
第12章 情于今朝雪
留下他?
可柳璵想,女郎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他留在王氏。
“女郎要留下璵,不必用命来赌。”柳璵坐在王環身边,声音闷闷。
冰屋里冷气冻人,王環尽量将自己抱成一团保留身上的温度,听见柳璵的话也只是笑了笑。
“柳璵,做这一切之前,我很确定我不会死的,而且,也不只是为了你。”
“有人想要杀我,我自然要知道是谁。”
她要知道,到底是谁设计了这场人祸。
永康九年的命数之事后,又是否有他人的插手。
她算计的,从不只是柳璵。
柳璵不再说话,抱着膝坐在王環身边,如果不是此时身处在冰屋里,看起来倒像是和王環一起在夜里屋顶上抱膝看星星。
王環坠原的消息很快传到王氏。
听到传信人的口述时,王璲险些以为是王環故意算计想要假死离开王氏,可他听到柳璵也跳了下去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柳璵还不至于陪着王環一起发疯。
王璲冷声开口,对身后的侍从道,“召一百私卫,随我一同去雪原。”
但身后的侍从却面色犹豫,“郎君,所有私卫今晨都领令到庄子里去了。”
王璲骤然回眸,“领令?领的谁的令?!”
王璲心中生寒,已经隐隐知道了是谁,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大父王拙会这么心狠,狠到对自己的血脉下手。
王環就算再忤逆,她也是王氏的女郎,是王拙的孙儿啊。
侍从不敢隐瞒,“是老家主。”
王璲阖上眼,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冷意。
敬轩堂里,王拙早已坐在外等着王璲,看见王璲进来也只是慢慢悠悠抿下了杯中的茶,“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王璲眉眼冰冷,心中像是压着一团火,“大父这样对阿環,心中便没有一分愧意吗?”
王拙盖盏的手微顿,最后淡淡道,“大父只希望你一直听大父的,不要跟着王環一起胡闹。”
“大父要王璲怎么做,才愿意交出私卫?”王璲冷冷道。
王拙垂下苍老的眼,“大父说了,只希望你一直听大父的。”
王璲沉默,最后长长一拜,“王璲明了,求大父借人。”
王璲看出来了,大父王拙并无杀王環之意,他的意图不过是让他王璲再无反抗之心,自此做个傀儡对王拙唯命是从。
但他,不得不从。
王拙放下茶盏,声音低缓,“私卫已为你备好,尽在府外。”
王璲再次一拜,掩去眼中神色,“谢大父。”
话落,王璲转身便走,一刻都不想在王氏停留。
身后,王拙目光沉沉看着王璲离去的身影,等到王璲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长长叹息一声。
冬围雪原地处汝阳最南边,距王氏有一段距离,哪怕是纵马而行,也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雪原。
而半个时辰,已经足够冰屋中的王環全身的温气散尽。
王環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指节,感受到刺骨的僵硬后弯起唇笑了笑。
“柳璵……如果我们死在了这儿……你会恨我吗?”
王環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好笑,就算柳璵是个傻子不恨她,但淮阴柳氏绝对会对她、对王氏恨之入骨。
如果柳璵和她死在了这儿,王氏必然会因柳氏大伤元气。
这也是王環,最坏的打算。
以微弱之力,击参天巨树。
或许是因为体温已经降低到了一定程度,王環出口的声音也都带着些微的颤意和虚弱。
柳璵睁开眼睫,睫上已凝了一层霜意,“柳璵是自愿的。”
王環咳嗽了一下笑出声,“傻子……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的。”
再过一刻钟,如果还无人找到她和柳璵,她会为柳璵找到一条生路的。
哪怕,是以自己的命为代价。
这是这场算计中,她欠柳璵的。
听到女郎的话,柳璵侧头久久看着女郎,最后垂眸道,“璵也不会让女郎死在这的。”
高台上,管事颤巍巍站在王璲面前,“王郎君,不是小的不想去救人,实在是下面的狼太多了,根本没人能下去……”
触及王璲冰冷的视线,管事心里一颤,福至心灵立马开口补救,“不过您放心,小的看见女郎往冰屋那边去了,想来是不会遇到狼群的。”
不会遇到狼群,只是有可能冻死。
管事在心里默默道,但面上依旧恭敬,不敢将这句话吐露。
管事不说,王璲并非想不到。
“府中私卫分为两队,一队向右侧搜查,一队向左侧行。”王璲开口。
他不能肯定王環一定在冰屋处,必须做好两全之策。
所以……
“一路上所见狼群,皆杀。”
他要为王環铲除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让她即使不在冰屋也能平安回来。
狼啸声在雪原上一声又一声响起,遍洒的血迹让雪原比以往任何一次冬围都要惨烈。
王璲踩着一滩滩血迹望向无际的雪原,一身白衣,却像是从深渊里爬上来的恶鬼。
狼群早已在整个雪原游荡,哪怕王氏的私卫再精锐,也足足用了快一刻钟才清理出了一条通向右侧的路。
与此同时,寂静许久的冰屋,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柳璵动了动自己的手,踉跄着起身,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王環身上,又将它与王環身上那件交在一起,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将王環包的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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