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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宁君离婚回家，过了几天开始呕吐恶心，这才发现肚子里有了孩子。
宁老太宁老头劝宁君把孩子打了，但她只要想到会有一个身上流着她一半血液的小生命在孕育着，就舍不得。
见宁君坚持，宁老太两口子也怕她打孩子受罪，便同意了。
但除了老二两口子之外，老大老三家都是强烈反对的。
宁老太明白，小乡村里容不下离婚的女人，更容不下离婚之后还带着孩子的。
但她更清楚，老大老三家是怕宁君生了孩子，会赖在家里不走，她们怕家里的粮食不够吃，更怕以后她们的儿子要养活好几个老人。
宁老太狠狠的教训了四个人一顿，表明了她以后和宁老头挣的钱，是给宁君和孩子攒的，谁也别想拿走半分！
她和老头都给他们娶了媳妇，出了彩礼钱，那么他们给君君钱怎么了？
有意见？憋着！
在他们家，可不实行重男轻女那一套。
宁君知道爹娘对她的苦心，双眼忍不住泛红：“谢谢娘，也谢谢爹。”
“傻孩子，你是我和你爹的心头肉，我们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圆圆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姥姥，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细牙。
笑的宁老太心都化了，“瞧我这大外孙女，真叫人稀罕！”
宁君想到什么，拉住宁老太的手，压低声音说道，“娘，以后我去做工，你在家里照看圆圆吧，其他人，我不放心。”
这次圆圆失踪，家里是有人在的，但凡她们稍微往外看那么一眼，都不至于圆圆会在不见了两个小时之后，才被发现。
“你安心的去，圆圆我来照顾。”宁老太二话不说，立刻答应。
中午，宁老头赶回了家，拉着宁君和圆圆把脉了好半天，确定她们内外伤都没有，很健康之后这才放了心。
“你们娘俩，可真是吓死我了！”
宁老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数九寒冬的天气，他的棉袄背后都湿了一块，可见他回来的有多着急。
宁老太笑骂：“数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担心女儿和外孙女！”
“看你这话说的！这是我亲闺女，亲外孙女，我不担心她们那担心谁！”宁老头冷哼说道。
宁老太低声将老大老三做的事情告诉他，气的宁老头拍桌而起就要去找他们算账。
“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你唱好你的白脸就行。”
“哼，下次他们要是还敢这样，我非打断他们的腿！”
宁老头恨恨说道。
吃饭的时候，宁老太宣布了以后自己要在家里看孩子的事情。
“圆圆年纪小，需要人照顾，大蛋二蛋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整天在外疯跑，我会教给他们劈柴烧水，上山找野菜这些简单事情。”
宁建军和陈芳点头，他们一向是宁老太说什么，就听什么。
宁建国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继续低头扒拉饭，王娥脸色不虞，狠狠拧了宁建国胳膊一把，但后者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
宁建民和李翠对视了一眼，李翠接着笑道。
“娘是该休息休息了，看着娘整天上工，秋收的时候一下子扛两个麻袋，我都心疼呢。”
王娥哼了一声：“娘休息啥啊，她的力气比我都大，干活又快又好，挣的工分还多，这不干了多可惜啊。”
宁君喂圆圆一口米汤，开口道：“大嫂三嫂，我以后会多干一些，把娘的工分也一起挣回来。”
“就你这小身板能挣多少啊！”王娥嫌弃说道。
啪！
宁老太把筷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目光从李翠和王娥脸上扫过，“我倒是想让你们留下来看孩子，但你们能让人放心？圆圆在你们眼皮底下不见，两个蛋被你们教成那个样子，这都吃饭了，还不回家，有点规矩吗？”
见两个人不说话了，她继续道。
“君君说了，以后一个月多给家里五毛钱，就当补偿那些我没挣回来的工分。”
自从宁君离婚回到家之后，一个月给家里五毛钱当生活费，生了圆圆之后，变成了一块，现在又加了五毛，就是一块五了。
一开始宁老太是不想要，这些钱是老闺女离婚时候，前女婿给的。
这就是宁君的老本，用一分少一分，再说了这是在她自己的家，根本就没有必要。
可宁君却坚持，宁老太知道，这是怕王娥和李翠有意见。
宁老太心里又酸又疼。
老闺女知道维护哥哥们的婚姻。
但哥哥们却从未没有为她想过，但凡他们有良心一下，就不该要这个钱。
你说，这咋不叫她偏爱老闺女！
听到宁君又多给了五毛，王娥立刻不说话了，李翠微微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
宁老头咂摸了一口高粱酒，看着一桌子人的神色，心里长叹一口气。
吃完饭，除了宁老太和三个孩子之外，其他人都去上工。
“老二家的，你过来。”
宁老太叫住陈芳，压低声音道，“你把你和老二的脏衣裳拿出来，我一会给你们洗了。”
陈芳忙摇头：“不用娘，我自己洗就行。”
宁老太拍了拍她的手，“现在我给君君，老大老三家看孩子，算是帮他们做事，你和老二没有孩子，我想看也没法看，那就只能帮你们洗衣裳了啊。”
陈芳和宁建君结婚快十年了，但一直没有个一儿半女。
两口子开始的时候是很痛苦的，但这么多年过去，也逐渐看开了，没孩子就没孩子吧，这是他们的命，得认命。
“行，那就谢谢娘了。”
陈芳转身进屋，找出了两块毛巾递给宁老太。
宁老太一怔，明白了陈芳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
陈芳也笑，“娘，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宁老太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正要转身去忙活，门口突然有人叫她。
“宁婶子，有人在山上打到野鸡了，一起去看看啊！”
野鸡，那可是好东西。
要是抓到一只的话，都够全家人吃三天了。
宁老太抱起圆圆，叫着两个孙子：“走！”
第3章
吃鸡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山上白雪皑皑，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响。
宁老太抱着圆圆，步子又大又稳，“圆圆要是冷了，就和姥说一声，咱们回家。”
圆圆挣扎着从小被子底下探出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四周，不远处有一群小孩子在打雪仗，滑雪梯，但还没等她仔细看，眼前一黑，被宁老太又给盖住了。
叫着宁老太出来的是宁家的邻居王大婶，她笑道：“在咱们这个村里，也就你家把女娃娃养的精细，和你家圆圆一般大的女娃娃，哪一个不是在家里帮忙做点事啊？”
宁老太丝毫不在意：“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在我家，女娃娃和男娃娃一样。”
王大婶心里感慨，宁老太哪里都好，就是这脑袋可能被驴给踢过。
从宁君，再到现在的圆圆，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可真是离谱到家了。
但这话王大婶不敢说，她怕宁老太手撕她。
“奶，我们想去打雪仗。”
不远处有一群孩子正在玩闹，大蛋二蛋早就心痒痒了，宁老太点头，“去吧，看好弟弟。”
“知道啦！”
看着两个蛋跑远，宁老太这才抱着圆圆继续往山里走。
在王大婶的带路下，不一会她们就到达了目的地，那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正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啥。
“王翠家的大儿子是打猎一把手，春天的时候还帮邻村抓住了一头大野猪，听说自从下了第一场大雪到现在，他已经抓住十几只野鸡了，还说谁要是想要的话，他可以送给他，只需要给一些粮食就行。”
现在做买卖都是投机倒把，但要是换东西的话，意义就不一样了。
宁老太道：“怎么换？”
“五斤粮食，换一只野鸡。”王大婶回答。
宁老太惊呼：“这不是坑人吗，生产队一年才分几斤粮食啊！”
“你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
王大婶赶紧把宁老太拉到一边，“眼看就要过年了，忙活了一整年谁不想补补啊，可猪肉那么贵，还要肉票，相比较来说五斤粮食换一只野鸡真的算划算了，不少人都已经换了呢。”
说话间，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提着的，可不就是野鸡。
那鸡又瘦又小，还不如一只手大，别说吃肉了，就连骨头都不够半锅，这点小玩意都要五斤粮食，这不是坑人吗。
“闲的我才会去换这个！”
宁老太嫌弃的摆手。
圆圆下巴搁在宁老太肩膀上，眼睛透过那小小的缝隙，就看到有人站在奶的身后，脚上穿着一双露了脚趾的布鞋，两条腿在宽敞的裤腿里打着颤。
“哼，你想换，我们还不给呢！”
王翠双手抱在身前，上下打量宁老太一眼，“买不起就说买不起，嫌什么贵呢！”
说完，她肩膀重重的撞了宁老太一下，抬脚离开。
宁老太嗤笑：“谁说我买不起的.只是不稀罕买，这小玩意都不够我一个人塞牙缝的！”
宁老太和王翠是一个村里嫁过来的，从小一起长大，按理说关系应该不错，可偏偏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小时候比父母，结婚之后比丈夫，生了孩子之后比孩子。
父母和丈夫都是老农民，没什么可比性，可宁老太生了四个孩子，王翠只生了两个，小儿子还中途夭折了。
宁老太觉得不能再比了，显得自己不地道，可王翠却以为她是看不起自己，跟宁老太卯上了劲。
宁君离婚回家，明明是和平离婚，她说是因为宁君长了一张狐狸精脸，在外偷汉子，被丈夫发现了。
圆圆不会说话，不哭不笑，她说是老宁家上辈子缺德，报应都映照在了圆圆身上。
气的宁老太和王翠打了一顿，把她按在地上摩擦了又摩擦，王翠得到教训，不敢再胡乱哔哔了，可心里这口气顺不下，见面总得刺挠宁老太两句。
现在被宁老太说这野鸡小,王翠气的不得了。
因为，它确实小，她不能指着这只小野鸡睁眼说瞎话，说这是大野鸡啊，但她跟宁老太是天生的不对付，绝对不可能认输。
“现在大雪封山，哪里还有什么生灵，就这些野鸡，还是我儿子十几天才抓到的，你嫌小，有本事你就去抓大的去啊！”
宁老太不稀罕理她：“我要是去抓，保证比你们抓的大，但我忙得很，没空搞这个！”
“谁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打猎，别在这里吹牛皮了，回家好好的去照顾你这个傻子外孙女吧！”王翠冷笑。
说谁都行，就是不能说圆圆。
宁老太回头就要去挠王翠的脸，被王婶子死死拽住，“好，你给我等着！我改天就抓一只比你这些小野鸡大好几倍的，我让我家圆圆当着你的面啃鸡腿，馋不死你！”
“我等着！”
宁老太气呼呼的下山，王婶子急忙跟上。
“你和她较什么劲啊，她儿子还在那里呢，要是打起来，两个人打你一个，你就要吃亏了！”
“我一个打两个！”
“我相信你本事，可你还带着圆圆呢，这孩子的病不是刚好吗，要是再被你一吓唬，又不会说话了咋办？”
宁老太闭嘴了，但心里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大蛋二蛋，回家！”
宁老太气呼呼的回到家，刚进家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肉味。
两个蛋吸着鼻涕，吃着味就进了厨房。
圆圆慢悠悠道：“姥，吃肉肉。”
就算是被精心照顾的圆圆，一个月也不一定能吃上一次肉，她闻着这味道，口水都不自觉地流下来了。
宁老太大步往厨房里走。
这不节不年的，做的什么肉，而且，家里也没肉啊。
宁老太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把推开厨房门。
王娥端着一个大盆，笑脸盈盈的站在锅灶前，两个蛋你一下我一下，沾着滴在灶台上的汤水吃。
“娘，我买了一只鸡，中午咱家吃肉呢。”
“王翠家的？”
“是啊，花了我五斤粮食换的呢！”
王娥心想，幸好她眼疾手快，要不然这最后一只也被人给换走了！
宁老太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咣当撞在了门板上。
第4章
硌掉牙齿
“你……你啥时候买的？”
宁老太颤抖着声音问道，五斤粮食啊，那是全家人半个月的口粮啊，就换了这么一只鸡？！
王娥笑起来：“看娘你高兴地，都不会说话了！我是刚才买的啊，王翠婶子还和我说你刚走呢，她这人真不错，说是因为咱家买，她就把她家原先要吃的鸡给我，可沉可沉了。”
“可沉可沉？！”
宁老太尖叫着声音，“她有那么好心？！她家的那些野鸡我见过，一个个瘦不拉几，都没有超过三斤的！”
“这只沉的是王翠婶子自己家要吃的，没拿出来，藏着呢，娘你没看到。”
王娥拿出一把筷子，从盆子里挑出一块肉，送到圆圆的嘴里，“咱们圆圆吃了肉，就长大高个！”
大蛋二蛋馋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娘，我也要！”
“大伯娘，我也想吃！”
王娥挑了两块，送到两个蛋嘴里，筷子上沾着的鸡汤她也没浪费，嘴巴拿着筷子就是一抹。
哼，要不是为了平息宁老太心里的怒气，她才不会给圆圆吃肉呢，小丫头片子吃什么肉，喝汤就不错了！
圆圆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肉。
有点咸，有点难嚼。
“瞧咱们圆圆，鸡肉都不会吃！你要用点劲，使劲咬！”
看着圆圆小嘴蠕动的样子，王娥哈哈大笑，她故意给圆圆夹了一块鸡胗，这玩意当然难咬。
学着王娥的样子，圆圆两排牙齿一用力。
嘎查！
一声脆响从她的嘴里发出来。
圆圆迷茫的瞪大眼睛，仰头看向宁老太，舌头慢慢送出来一块雪白的半颗牙。
“姥，掉了。”
宁老太：！！！
“王娥你这不靠谱的东西，怎么做的鸡肉！”
宁老太怒骂一声，双手接在外孙女嘴边，着急道，“圆圆咱不吃了，快吐出来！”
圆圆掀开眼皮看了宁老太一眼，不慌不忙的张开小嘴。
“娘哎，这咋都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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