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岳气血上涌,疯了一般地用力狂狰,想要摆脱钳制,但无奈麻绳太过坚固,他冷白的手腕上已经鲜血淋淋,可依旧无济于事。
“省省力气吧,我的未婚夫。”
夏知鸢丢下这句话,便合上了大门。
“看好他。”她对门卫说。
—
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内,沈匀霁正坐在走廊里看着手机发呆。
她一整晚都没有合眼,反复看着自己和江渡岳的聊天记录。
【等阿姨稍微冷静点,你可以出来和我见个面吗?】
这是江渡岳给她发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沈匀霁连发了五条信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为什么不回复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正想着,病房的门却打开了。
沈妈妈出现在门口,对她说道:“小霁,别呆坐着,帮我去灌瓶热水。”
看着她脖子上那圈绷带,沈匀霁生生咽下了那个“不”字,接过她手里的热水瓶,向开水房走去。
等她灌好水,走回病房的时候,突然在门外听到了七嘴八舌的交谈声。
“呀,真是俊男靓女,天生一对呀!”
“可不是嘛,听说这家医院以前就归这位夏小姐的父亲管呢。”
“这么巧?”
“嗯呐,但人家现在早升大官了。”
“正好和江家门当户对!”
“对啊!江渡岳、夏知鸢,名字就般配!”
沈匀霁听不下去了,直接推门而入,正好和坐在一群大妈中间的沈妈妈对上了视线。
“小霁,水瓶放这儿!”
沈匀霁许是心情不爽,几乎是将水瓶掼在了桌子上,塞子里漫出来的热水蹦到了沈妈妈的手背上。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粗暴!”
沈匀霁冷冰冰地回道:“脖子受伤了就少说点话吧。”
“嘿,怎么说话呢!”沈妈妈质问道。
沈匀霁懒得搭理她,抬脚就要往外走。
沈妈妈立刻叫住她:“你去哪儿?”
“走廊。”
沈匀霁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可没想到的是,沈妈妈居然跟了出来。
“你是不是还不甘心?”
沈匀霁撇过头,不想回话。
谁知道沈妈妈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孩子,我是为你好,这个你自己看看吧。”
说着,她就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沈匀霁用余光一瞥,霎时就定住了。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恒润集团公子江渡岳和名媛夏知鸢小姐订婚。
她瞳孔骤缩,一把抢过手机,几乎要把屏幕里的字抠出来一样瞪着屏幕。
只听沈妈妈道:“他根本不爱你啊,只是玩玩而已,及时止损吧。”
沈匀霁呼吸骤然加快,身体都在颤抖。
这要她怎么相信?
昨天还抱着她的人,会在夜里偷偷为她换花槽的人,怎么会转脸就和他口中厌恶的女人订婚?
她默默地将手机还给了沈妈妈,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沈妈妈似乎是想让她彻底死心,居然又打开了银行软件,指着一条转账记录给她看:“我没骗你啊,你看,这两百万就是昨天他打给我的,说是你的’安置费’,作为补偿。”
沈匀霁的眼睛一遍遍扫着妈妈手机屏幕上的数字,那么多零像是在嘲讽她一般,让她瞬间颅内高压,耳边只剩下轰鸣。
沈妈妈拍了拍她:“孩子没事,你回头就行,我们这个家永远为你敞开。”
可沈匀霁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慢慢地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
这次沈妈妈没有拦她,似乎是笃定了她不会离开一样,在她身后嘱咐道:“哎!别走远!外面下雨呢!”
是啊,她不会离开了,因为她没地方可以去了,她不再有选择了。
沈匀霁漫无目的地在医院里游荡着,像是丢了魂一般。
她拨通了江渡岳的电话,却只有关机提醒。
她打开了江渡岳的朋友圈,却只看到一条横线。
此时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给他发去信息了,她怕她会看到红色的叹号。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江渡岳好像从来没公开过自己。
照片也罢,状态也好,他的圈子里好像没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不,是有的。
她是“那个修电脑的”,是“那个小家教”,也许还是“被包养的小三”。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
只是玩玩吗?
江渡岳玩得太过真诚了,让她已经相信了。
即使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不确定,但她不愿承认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是假的。
“阿霁,我想要你的喜欢。”
她生日那天在长白山,江渡岳明明是这样说的。
于是她把自己的喜欢给了他,卸下了心防,让他走了进来。
可是,现在看来这像是一场笑话。
大概她爸爸说得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走不到最后。
或许她妈妈说的也对,是时候“回头”了。
但是回头后,她要朝哪里看?。
是那个“永远为她敞开”的家?
不用再踏进那扇门,她就可以预见自己未来的人生。
爸爸妈妈依旧要她去赚钱,还会唠叨她是个“被糟蹋了的姑娘”,接着被逼着去相亲、去结婚生子,一辈子牢牢地被拴在他们的身边。
她就不会再有机会朝梦想的方向睁开眼睛。
所以,只要她今天妥协了,即使未来她再反抗、再逃跑,和今天一样的戏码可能还会上演。
她深知,她回不去了。
那个家在她的身上刻下了抹不掉的痕迹,而所谓的爱情让她一身坚骨摔得粉碎。
这个世界好像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江渡岳的抛弃将她内心最后的一道堡垒击溃,她就像是失去外壳的蜗牛,任风沙吹打。
不知不觉,沈匀霁已经走到了医院的天台。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要推开天台的门,回过神的时候,大雨已经淋湿了她的全身。
她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又或者是两者混在一起,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落下。
一阵风吹过,她站在楼顶,再也忍不住,绝望地大喊出声,椎心泣血、撕心裂肺。
可是,就像从未有人在意过她一样,这五月的大风吹散了眼泪,悲恸的呜咽也被猎猎风声吞噬。
为什么?
她反复地问自己。
她努力地活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一切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
看着楼下变得渺小而模糊的景物,她想,是不是必须要重头再活一次,她才可以有不同的人生?
第62章 我把你弄脏了
大雨弱化了周围的响动, 也朦胧了眼前的一切。
沈匀霁走到栏杆边,恍惚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灵魂仿佛一点点被抽离了身体。
忽然, “哐当”一声,天台的门再次被打开,一声爆裂的呼唤撕裂了雨幕,将她的魂魄生生拉了回来。
“沈匀霁!”
沈匀霁蓦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江渡岳正站在那里, 喘着粗气, 双目猩红, 犹如刚刚挣脱牢笼的困兽。
鲜血从白色的衬衫里透过来, 暗红的血渍还斑驳了黑色的外套。
他跌跌撞撞地朝她奔来, 雨水冲淡了他额上的血色, 两只手背上的伤痕也被冲刷得更加清晰。
“江……”
沈匀霁想喊他的名字, 可喉咙却像被火燎过一样灼热,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瞬间她听到粉碎的声音, 她的冷静、她的淡定、她的理智都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浩浩荡荡的情绪席卷她的全身, 她已然站不住了。
她跌跪在地,在快要倒下的瞬息之间,她被拥入了湿热的怀抱。
江渡岳半跪着捞起她, 一手揽住她单薄的背,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颈, 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紧紧地抱着她, 用力到自己都发疼。
“阿霁,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噙在沈匀霁的眼中, 模糊了视线的沉重,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巴却不听指挥,依旧断断续续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真的不要我了吗?你要……结婚了……是不是?”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怪他,只把这个当作是告别的拥抱。
江渡岳心颤着疼,声音也变了调:“我没有!我要你!我只要你!”
沈匀霁却听不进去:“我看到新闻了……你还给了我妈两百万是不是……两百万你就把我扔掉了吗?”
“那是假的,阿霁,你信我,那是假的……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
江渡岳翻来覆去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不停地抚着她的背。
“那为什么……”沈匀霁大脑已经停止了转动。
风呛进喉咙,让她感到呼吸逐渐困难,手脚也变得冰凉。
江渡岳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松开她,捂住了她的嘴。
沈匀霁控住不住地流着泪,下意识地扒住了他的手腕,像是落水者攀住了浮木,纤细的手指不知轻重地按上了他的伤口。
江渡岳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阿霁,屏住呼吸。”
“阿霁,我来找你了。”
“阿霁,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阿霁,对不起,我让你害怕了。”
“阿霁,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阿霁,对不起,我又让你难过了。”
他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一一摆在她的面前,让她看得明白。
渐渐地,沈匀霁的视线变得明晰,她看到细流顺着江渡岳冷硬的下颌线滴落,雨水也掩饰不住他赤红眼眶里泣血涟如般淌出的泪。
她的呼吸变得均匀,也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血腥味。
可她依旧泣不成声,断线的泪珠扑簌簌地掉下来。
“江渡岳。”她含糊地唤江渡岳的名字,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手心。
江渡岳慢慢松开了手,低低哽咽:“我在。”
沈匀霁看着浑身血污的他,道:“你受伤了。”
江渡岳扯了下唇角:“我不疼。”
接着,他大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光洁的后颈,道:“阿霁,我们去车里说好吗?”
雨未停歇,但黑色的大车却隔绝了一切周遭的骚扰,让气氛重归平静。
他俩都淋得透湿,把皮质座椅也弄得粘乎乎的,稍微一动就发出咯吱的声响。
江渡岳先找了件干净的外套给沈匀霁披上,然后掏出屏幕碎了一角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的事都搞定了吗?”
萧司机在电话那头回道:“都搞定了,钱也给到李大虎*他们了。”
“好,那你马上带两套干净的衣服来人民医院东南停车场,要一套女士的,一套男士的。”
“好的。”
挂了电话,江渡岳长舒了口气,没想到之前不打不相识的混混李大虎还真的能有用武之地。
他被囚禁了一整晚,好不容易用铁片磨断了麻绳,但周围看守太多,他孤单一个面对二三十号人马,自然落了下风。
亏好萧司机及时带着李大虎等人赶到,才帮他杀出一条血路。
不然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刚刚没能赶得及,沈匀霁会发生什么事。
江渡岳望着湿漉漉的沈匀霁,眸光沉沉,一点点为她把垂在脸颊旁零乱的发丝挽到耳际之后。
“阿霁,再等一会儿,马上干净的衣服就送到了。”
沈匀霁不自觉地朝他的手偏了一下脑袋,像是追着他掌心的温暖一般。
江渡岳似是看穿了她的用意,轻轻地描摹着她的耳廓,略带无奈道:“阿霁,我很想抱你,但我现在浑身又潮又腥,太脏了。”
沈匀霁的眼睛宛如被水洗过一般明净,唇上被自己咬出的血痕也分外扎眼。
她摇了摇头,然后斜过身子,将额头靠在了江渡岳的宽阔的肩膀上。
“刚才在顶楼抱着我的时候怎么没说脏呢?”
沈匀霁小声说道,似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她身上早就染上了江渡岳的血,心里也都是他,若是“脏了”,那也是早就“脏了”。
“脏就脏了,我不要干净。”她嘟囔着。
江渡岳漫出一声笑:“那怪我,我把你弄脏了,你要怎么罚我?”
沈匀霁想了半晌,道:“陪着我。”
江渡岳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我永远陪着你。”
沈匀霁抬起头,蹙眉道:“那你别再受伤了。”
江渡岳笑了:“看不到你那才叫受伤呢。”
沈匀霁心情刚刚平复,那寻根探底的劲儿就上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渡岳思索片刻,用尽量委婉地方式解释道:“我前段时间截胡了夏家和我继母的项目,他们和我爸都很生气,就想给我点教训,顺便逼我结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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