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家朝食摊子,吃了好几年,和摊主一家都极为熟稔。
小家伙被夸了,忍不住咧开嘴,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羞赧的笑意来。
他利索地收了桌上的碗筷,又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明亮的眼眸里,透着股机灵劲:“大人今日还是照旧吗?”
摊主的手艺好,馄饨皮薄馅嫩,味美汤鲜,肉饼被煎得金黄酥脆,咬一口,满嘴留香,久食不厌。
姚大爽朗笑道:“照旧。”
“阿娘,”小家伙朝妇人喊了一声。
“知道了。”
妇人笑盈盈地应着,端着馄饨和肉饼过来:“大人,慢用。”
一口热汤下肚,再咬一口香脆的肉饼,姚大整个人都鲜活过来。
一顿朝食用罢,从腰间摸出十来个铜板,放在小桌上,开始了一日的巡逻。
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瞧见容家府门前,好像挂着什么。
姚大揉了揉眼睛,定晴一看,只见门廊檐下,悬挂着十几个黑衣人,他脸色大变,疾步跑上前。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粘稠的血液,顺着那些黑衣人的衣袍,“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汇集成猩红的血洼,蜿蜒地流到石阶上。
姚大顿时骇得魂飞魄散,刚吃进去的早膳,差点没呕出来。
“啊!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突然,有尖厉的惨叫声,惊恐地响起。
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过来围观。
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原本寂静的长街,瞬间躁动起来。
有胆子大的,遥遥听到惊喊声,上一刻还在摊子上吃朝食,下一刻已经端着碗跑来看热闹。
看着这刺激的一幕,脸色发白,但还不忘啧啧说道:“容家干了啥丧良心的事情,把人得罪成这样,尸体都给送回来,挂门口了。”
“肯定是去杀人放火了。”
“前几日,不是有杀手假扮书生,刺杀宴王妃吗?不会是一次不成,又丧心病狂地派人刺杀吧?”
“你们说,容家要刺杀的,会不会不是宴王妃?”
“那是谁?”
“诸位殿下啊!你们想想,陛下此番重罚容家,容家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刺杀皇子报复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得吃多少熊心豹子胆啊?”
“容家嚣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的。”
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的内容,越来越大胆惊悚。
姚大心头剧烈跳动,压根不敢深想。
他绕过满地鲜血,和悬挂的尸体,大步上前敲门。
朱红色的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好半晌,门房的小厮才捂着肚子前来开门。
“谁啊!一大早叫魂呢!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厮骂骂咧咧,刚一打开大门,就被眼前的惨状,骇得腿都软了,一张脸,比悬挂在门廊下的死人还要惨白。
“来人!快来人!出大事了!”
小厮惊恐疾呼,连滚带爬地往府里冲。
今早,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拉肚子。
谁知道,就是晚了这么一会儿,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管家听到通禀,脚步匆匆地赶过来,霍然变了脸色,整个人如遭雷劈。
这十几个人,都是他亲自挑的。
让他们在宫门口煽风点火,最好能让萧家阴沟里翻船。
前日,人没回来复命,他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
没想到,萧家竟然这般明目张胆,直接将尸体悬挂在大门前,供人围观。
不出半个时辰,满长安都会知道,容家府门前遭人悬尸。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闲言碎语。
管家一颗心不停地往下坠,但到底经历过风浪,很快镇定下来。
他沉声厉喝:“人都死了吗?还不快把人放下来!”
容家的下人这才将十几具尸体放下来。
姚大上前,问道:“贵府可要报官?”
管家神色莫测,看着满地的鲜血,猜测开门鼓一响,人就挂上去了,过了这么久,根本无从查起。
但他只是一个下人,报不报官,不是他能决定的。
管家道:“此事,还需禀报我家大人,到时若有需要,还要麻烦你去京兆府走一趟。”
姚大点头应下,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容家没有第一时间报官,很显然,这些黑衣人,就是容家的下人。
只有做了什么,不能为人知的事情,才不敢让官府插手。
管家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一边让人将尸体搬进院中,一边正要去往主院,禀报容太傅。
长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管家顿住脚步,就看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为首的,竟然是景昭身边的贴身侍卫,姜七。
管家见他来者不善,决定先发制人。
他拱着手,客气地问道:“姜侍卫一大早带这么多人上门,不知是何意?”
姜七不耐与他扯皮,直接质问道:“容家身为殿下母族,为何要如此狠辣,派人暗杀殿下?”
管家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对容家发难的,竟然会是昭王府。
不知道景昭在发什么疯。
把容家置于死地,对他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管家心头发沉,面上故作愕然,惊疑道:“姜侍卫何出此言?行刺皇子是重罪,容家万万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名,我不知道你从何听到的谣言,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姜七冷笑,指着还来不及搬进去的黑衣人,愤愤道,“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据,你休要抵赖!”
管家一脸的无奈,那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晚辈。
“在公,昭王殿下是皇子,是君,在私,我家大人是殿下的外祖,此事,摆明了就是有人在挑拨我们两家,你不能上他们的当啊。”
第253章 塌天大祸
沈青黎和萧宴玄坐着马车过来时,容家大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街上停着好几辆马车,有少年郎站在车辕上,正津津有味地瞧着热闹。
她们的马车停在一旁,倒不惹眼。
沈青黎攥着车帘,微微掀起一角,就听见姜七语带戾气,高声叱问:“容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言殿下失势,不得帝心,还需旁人挑拨?”
往日怎么不见他这般难缠?
管家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就算容家和殿下有什么误会,也不是非要行刺啊,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陷害容家,挑拨两家反目?背后之人,其心可诛,此刻,说不定就躲在人群里,看我们的笑话呢。”
“你倒是会巧言狡辩,此番遇刺的,可不止我家殿下一人,你们怕几位皇子遇刺,而殿下安然无恙,会惹人怀疑,就对殿下下如此狠手。”
管家都要吐血了。
“这都是你的揣测!容家一向忠君为国,为何要行刺皇子?你不能空凭揣度,就往容家头上泼脏水啊!我念你年轻气盛,受人挑拨,看在殿下的情面上,不与你计较,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污我容家名声。”
“你们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不报官?”姜t七目光一厉,冷声道,“别让他们毁尸灭迹!”
话音一落,他带来的侍卫纷纷拔刀,将容家的下人团团围住,不让他们再动那些尸体。
容家下人向来嚣张跋扈,只有他们仗势欺人的份,哪见过这阵仗?
一时之间,吓得瑟瑟发抖。
“哪来的野狗,敢在我容家门口撒野!”一道蔑然的声音陡然响起。
姜七转过身,就看见容厉走了过来。
容厉上下打量着他,一脸地玩味戏谑:“这不是昭王身边的侍卫吗?好像姓苟,叫苟什么来着?”
大爷什么时候出府的?
难道是他蹲茅厕的时候?
守门的小厮都懵了,但眼下这场面,也容不得他细究。
他瞪圆了眼睛,受到的惊吓,比一大早看见一溜的死人还要多。
昭王府的人疯了,大爷也疯了不成?
这么羞辱姜侍卫,跟羞辱昭王有何区别?
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世人,容家跋扈到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那么,对容家而言,刺杀几个皇子,也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小厮不禁都要怀疑,刺杀皇子的幕后真凶,就是他们容家!
围过来瞧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管家两眼发黑。
这会儿,是真的急了。
“大爷,”
“容大人来得正好,”姜七打断管家,沉着一张脸,说道,“殿下敬重容家,容家却如此狂悖狠毒,今日,必须给殿下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容厉不以为意,轻飘飘地说道,“不是没死吗?”
这话一出,管家神色剧变。
要不是那张脸,那声音,跟容厉一模一样,他都要怀疑自家大爷被人调包了。
事实上,现在这个容厉,确实是假的。
不止他是萧家暗卫易容的,就连姜七都是。
两人继续飙戏。
“你!”姜七指着他,气到说不出话。
容厉眼中闪过一抹厌烦:“你只是景昭身边的一条狗,谁给你的脸,敢寻我容家的晦气,赶紧给我滚!”
说罢,看到满地的尸体,一股怒气冲上心头,脱口就道:“没用的东西!不过是伤几个人,嫁祸给萧家,好让陛下诛了萧家,解我容家一口恶气,竟然被人给杀了,废物!全是废物!”
围观的百姓无不是倒抽一口凉气,场面静了一瞬,下一刻,犹如一滴水落进滚油之中,霎时沸腾了。
“没想到,行刺几位殿下的,竟然真是容家!”
“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连皇子都敢刺杀,容家莫不是要造反?”
“竟然,竟然还要嫁祸给萧家,如此恶毒,其心可诛!”
百姓原先只是瞧个热闹,没想到容家还要算计萧家,立马就惹了众怒。
管家听着这些非议,手脚冰凉,都要给容厉跪了,赶紧给他找补:“大爷,您昨夜到底喝了多少啊,这酒怎还没醒?”
沈青黎远远地听着,不由说道:“这管家倒是个厉害的。”
萧宴玄伸手,很重地捏了一下她的后颈,清冷慵懒的嗓音,已然不悦:“为夫面前,夸别的男人厉害,阿黎真是好样的。”
沈青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迟疑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王爷,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嗯。”
萧宴玄淡淡地睨着她,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她哄。
沈青黎都有点麻了。
她打开车壁的暗柜,翻出一罐松子糖,塞一颗进萧宴玄嘴里。
“吃点甜的,就不酸了,”沈青黎笑盈盈地哄着他,“是不是开心了一点?”
明明是哄小孩子的把戏,但因为那个人是她,让他的心情,莫名地就愉悦了起来。
“甜死了。”
沈青黎又去扒拉暗柜,喂了他一块果脯。
“这个果脯是百味斋最好吃的,不晓得有没有让王爷开心一点?”
萧宴玄懒懒散散地说道:“太酸。”
沈青黎又喂了一块肉干。
萧宴玄:“太辣。”
沈青黎泡了一盏茶。
萧宴玄饮了一口:“太苦。”
沈青黎笑眯眯的,杏眸明亮,满心满眼都是他:“酸甜苦辣,尘间百味,王爷尝过之后,往后余生,万般如意,皆得欢娱。”
萧宴玄勾着她的后颈,将人拉进怀里,头一低,轻轻地覆上她的唇。
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深眸静静地望着她:“万般滋味,唯此,本王至爱。”
沈青黎忍不住红了脸。
刚才忙着哄萧宴玄,都错过看戏。
等她掀开车帘往外看的时候,就看到姜七一掌打在容厉的胸口上,直接将容厉打吐血,晕死了过去。
“大爷!”管家勃然变色。
姜七怒声说道:“带上这些尸体,随我进宫面见陛下,替殿下讨一个公道!”
昭王府的侍卫得令后,动作很快,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抬上马车,直往宫门而去。
萧家要有塌天大祸了!
管家惊骇得浑身颤抖,连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抬大爷进去!快去请府医!”
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容厉抬进去。
管家眼前阵阵发黑,他忍着眩晕,脚步凌乱地去主院找容太傅。
第254章 容家危矣
主院。
容太傅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醒来,管家来禀报时,他才刚起身。
侍从正服侍他洗漱,听到外面急促的脚步声,眉头皱了一下,对管家有几分不满。
“钱业怎么管的下人,如此没有规矩!”
“大人,不好了。”
几乎是容太傅话音一落,管家就惊惶万状地疾奔进来。
容家规矩森严,底下的人从不敢出错,容太傅没有想到,有失体统的,竟然是管家。
钱业是他心腹,与他一起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最是处变不惊,急而不乱,如今却这般失态,仿佛天都要塌了。
容太傅声音微沉:“慌慌张张,出什么事了?”
管家面色苍白,把事情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神色之中,仍有仓皇:“大人,您可要进宫?”
容太傅的眼中浮动着阴郁之色:“老夫被陛下禁足,无诏不得出府半步。”
管家面色更白了几分。
陛下若不听容家辩解,那容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行刺皇子,罪名太重,一旦陛下降罪,容家只怕根基不保。
“老大伤势如何了?”容太傅一边问,一边去往容厉的院子。
管家跟着他身后,压下心中的惶然,宽慰道:“府医正在医治,大爷吉人天相,自会遇难成祥。”
他对容家忠心耿耿,又是家生子,身家性命全系在容家,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希望容家有倾覆之灾。
他思索再三,斟酌道:“大人,大爷今日有些奇怪,老奴从未见过大爷那般张狂过。”
昨夜,容太傅和容厉下棋,谈起皇子遇刺之事,容厉就已经猜到是萧家的手笔。
今早,却一反常态,恨不得将罪名坐实。
容太傅第一反应就是,萧家给容厉下了蛊。
他知道南疆有一种牵心蛊,能控制人的心神,让人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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