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没有什么娱乐的心情,只是把手里的遥控器随意按着换台。
看到顾行云下楼,刘小涛立刻扔了遥控器,直接冲了过来:“小舅,你怎么才出来啊,我都等得急死了。”
张妈知道顾行云没顾得上吃晚饭,端了一碗青菜肉丝面放到了一楼偏厅的餐桌上。
即使腹中饥饿,良好的家教也使得顾行云永远不会狼吞虎咽,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听着刘小涛汇报情况。
一旁的刘小涛早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小舅,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小明老师啊,她实在太可怜了。”
“这都什么时代了,早都提倡婚姻自由了,她家还要给她包办婚姻,用她给她那个懒骨头的大哥换彩礼,气死我了!反正这事你必须得管,ʟᴇxɪ你不管我就回家找我妈...”
顾行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少震惊,重男轻女的观念由来已久,普通民众的思想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前些年,因为家里子女多,用嫁女儿的聘礼给儿子娶媳妇的事情在很多穷苦人家中并不少见。
只是他认为,即使因为犯错被降了工资,明娆的大哥也算有份正式工作,家境实在算不上是穷苦。
就算结婚需要彩礼,她家应该怎么样也到不了“卖女儿”换钱的地步。
想必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单纯像刘小涛所说的那么“简单”。
出于各种复杂的理由,他会出手帮她解决这个难题。
但曾经的动乱和自己如今有些敏感的身份,让他不会糊里糊涂的随意参合任何事,他会弄清楚个中缘由,让她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回到家的明娆,其实内心并不平静。
虽然刘小涛已经答应让家人出面帮她解决这个事情,但在没有得到顾行云确切的保证前,她不能心安理得的干等着。
坐在昏暗的油灯下,她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了几张黄纸和一小盒朱砂。
这东西在如今这个年代并不好找,现在到处都在破四旧,她好不容易从前世知道的一家纸扎店里买到了画符用的几样最基本的东西。
这一世自己没有修炼过的身体聚不起多少灵力,她只得刺破自己的食指尖,用鲜血混合朱砂来画符。
画过千百次的图案早已烂熟于胸,她聚精会神提笔一挥而就,一张最简单的感应符出现在桌面上。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多画了几张常用的符。
其实重生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她还是头一次动用自己前世的“本事”。
上辈子入行前,师傅曾告诉她,凡是从事与命理有关的行当都有损寿命。
如果随意窥探天道替人算命改名更会遭到反噬,所以干这行的人大多命犯孤寡煞,晚景凄凉。
上辈子她在深城无意中卷入不详的事件,走投无路下拜入师傅门下才得以保命。
这一世重新开始,她其实并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
她想像一个正常的十八岁姑娘一样,考上理想的大学,照顾好奶奶和妹妹。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平凡又幸福的过好这辈子。
可就像师傅曾经说的那样:命运,从来都不会被弱小的人操控。
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已是深夜,母亲张大美和大哥明家诚早就睡下了。
她轻轻地推开门走到院中,院子东南角的晾衣绳上挂着她妈的一件军绿色的确良衬衣。
她知道,每次只有需要出席重要场合的时候,她妈才会提前洗好晾晒好这件衣服。
想必明天她妈就要迫不及待地去帮大哥相亲了,她也刚好趁这个机会弄清楚他们的计划。
南城的夏天早晚温差并不大,即使是深夜,吹起的风依然带着暖暖的温度,可明娆的手指却和她的心一样一片冰凉。
她慢慢将符纸贴在母亲的衬衣上,低声念动咒语。
随着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响起,符纸上的咒文渐渐泛起浅浅的金光,几秒钟后符纸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大早,明娆还在厨房收拾碗筷,她妈张大美就拉着她哥明家诚出门去了,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提着不少东西。
明娆不紧不慢地擦着桌子,昨天在顾家的时候,她就已经告诉刘小涛今天上午有事,课程换到下午三点。
不出一会儿,她就感应到了张大美的去向。
这感应符虽说不是什么高级符纸,但它最大的特点就在于能将被施咒之人的所见所感全部传递给施咒人。
她妈张大美果然给她哥相中了一门好亲事,对方应该是个郊县的姑娘,名叫“刘翠萍”。
家里住的地方离轧钢厂这一片比较远,并不了解明家诚的“底细”。
听到男方有正式工作,家里还有四间房,对方还是比较满意的。
女方母亲提出要 200 元彩礼,或者让男方妹妹嫁给她的小儿子。
也就是所谓的“换亲”,虽说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如果对方小儿子不是一个智力残疾的话,也许还勉强说的过去。
普通人家的彩礼才 50-100 块钱,200 元的彩礼可以说是“天价”了。
张大美明显是不想出这个钱,但又觉得对方姑娘的条件很合心意。
且她又怕夜长梦多,让更多的人知晓儿子被留厂察看的事,儿子的婚事会黄。
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就答应了让明娆尽快嫁给对方家的小儿子,不要聘礼也不带任何陪嫁。
第8章 第六感
从小到大,因为明娆的“与众不同”,母亲和很多亲戚朋友都认为她是“不详”之人。
可父亲明卫国待她一直很好,从未打骂过她,还经常偷偷地给她买零嘴吃。也是因为父亲的坚持,她才能够读书上学。
五年前父亲出意外后,母亲觉得是明娆克死了父亲,平时对她动辄辱骂。
虽然前世母亲也曾赶她出门,但明娆总以为母亲是因为父亲和大哥的事太过伤心和愤怒才会迁怒于她。
现在看来,也许事实的真相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哪个母亲能像张大美那样狠下心来毫不犹豫地卖了亲生女儿,让她嫁给一个智障,毁了她的一辈子,就为给另一个儿子省出彩礼钱。
都说孩子是母亲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像她妈这样毫不留情抛弃女儿的母亲真的配称之为妈妈吗?
明娆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感应符,颓然地坐在屋中。
即使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家人抛弃自己的丑恶嘴脸还是深深地打击到了她,让她再次感受到了命运的无情和嘲弄。
下午三点,顾家。
明娆坚持先给刘小涛上课,课程结束后再谈别的事。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平静,不明真相的刘小涛总是忍不住偷偷看她。
“总是看我干什么?难道我的脸上有英文单词吗?”明娆突然淡淡地开口提醒。
小老师不开心了,学生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听话的收敛心神,专心投入到英文学习中。
一个半小时后,从英文语法中奋战结束的两人坐在一楼的偏厅里喝茶,另一边的沙发上坐着正在看报纸的顾行云。
已经整理好情绪的明娆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甘香如兰,幽而不冽,鲜爽醇厚,回味甘甜,是 AH 省产的太平猴魁。
上辈子的自己后来也很喜欢品茶。
总觉得生活如水,人生如茶,苦如茶,香亦如茶,只有在品茗时,心才最容易平静下来。
明娆尽量不带个人情绪地将自己母亲和哥哥的打算复述了一遍。
对于自己突然对家人起疑心的原因,明娆只推说自己从小就比其他人敏感,加之前几天晚上梦到了五年前出意外的父亲,是父亲在梦里告诉自己家里即将有大事发生,让明娆小心保重。
故去的亲人给家人托梦这样的事情偶尔也会听闻,加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明娆的解释大家并未觉得特别奇怪。
但当她说到母亲给自己找的结婚对象是一个智障时,刘小涛最先忍不住,愤怒地“咚”的一声锤了一下桌子,连一直都未说话的顾行云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虽然女孩的表情貌似很平静,可轻颤的声线还是告诉听众,说话之人的内心并不如她表面看起来那般波澜不惊。
等明娆讲述完毕,客厅中一片沉默,好几分钟过去,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明娆是在等他们的反应,其他人则是过于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她,毕竟做出这样糊涂事情的人是她的亲人。
顾行云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想来再坚强的人,面对亲人的背叛也会承受不住。他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想到了他的老师,他们尚且被打击如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又该怎么独自承受这些残酷的现实呢?
顾行云放下手里的南城日报,缓缓走到明娆身边坐下。
“我会让人查一下你说的这件事,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说,我会尽量帮你转圜。”
刘小涛有些不满意地嘟囔:“小舅,还查什么呀,小明老师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嘛,你赶紧让人处理吧!小明老师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明娆连忙回应:“没事的,小涛,让顾叔叔派人查清楚也好,我也怕我哪里弄错了,不管怎样,我都非常感激你们!”
看着少女有些苍白的面色和眼下的淡淡乌青,顾行云心中闪过一丝心疼的情绪,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何叔先送明娆回家。
今天算是得到了顾行云的口头承诺,明娆心中大定。
不论他怎么查,查到的结果越糟糕,就越是会同情她,出手帮她解决问题的速度只会更快。
头顶的乌云即将驱散,明娆的心情变得格外轻松,连回家后听到她妈的各种恶言恶语都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直到吃完ʟᴇxɪ晚饭后,她妈张大美又和她哥明家诚在院子一角嘀嘀咕咕偷偷商量着什么。
起先她并没有太在意,最近这两个人肯定天天都在商议怎么把她卖个好价钱,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随着夜幕降临,明娆的心中升起了一种熟悉的非常糟糕的“第六感”。
这种不祥的预感持续影响着她,甚至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这才反应过来,今晚一定会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关乎她的安危。
其实明娆今天在顾家所说的她从小就特别敏感,并不是说谎。
除了能看到人周身的“气”以外,她对各方面事物都特别敏感,拥有非常强烈的“第六感”。
每次遇到危机时,因着事情的危急程度不同,这种感觉的强烈程度也大不相同。
正是因为拥有这样奇特的第六感,她才能在多次危急时刻化险为夷。
今晚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她妈张大美端来一碗红糖水时达到了顶点。
也是平时张大美对女儿太过苛刻,所以大晚上亲自端来一碗红糖水的行为就显得特别奇怪。
但显然张大美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打着和女儿缓和关系的旗号而来,先是把明家诚骂了一通,又诉说了一通明卫国出意外后自己的各种不容易,最后象征性地安慰了明娆几句,将一切矛盾归结于“亲母女没有隔夜仇”上。
如果是上辈子的明娆,听到母亲的这番话,也许心中还会有所触动。但现在的明娆已经知道,她妈张大美对她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和“亲情”二字毫无关系。
明娆屋中只有一把椅子,所以母女二人只能都挤坐在床边。
张大美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瓷碗,里面是大半碗绛红色的液体,热腾腾的冒着气。
她装模做样的吹了两下热气,不停地催促明娆快点喝:“娆儿,快喝,你最近为你哥那事没少操心,都瘦了,赶紧喝点红糖水补补,赶明儿妈再给你炖点鸡汤。”
目光殷切热情,好似一位真正的慈母。
明娆心知她妈端给她的绝不是一碗“普通”的红糖水,但此时还不是与她撕破脸的好时机。
她用力眨巴了几下眼睛,硬是让眼睛挤得泛红,面上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她左手上前扶住张大美端碗的胳膊,右手看似是要抱着对方的肩膀,其实悄悄把一张符纸贴在了张大美的后背上。
右手掐了个决,定身符生效,张大美如木雕般一动不动了。
明娆直接用左手把瓷碗倾斜,液体全部泼洒到身旁的深色被子上,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不清痕迹。
明娆的低阶定身符只能维持几秒的时间,但也足够了。
张大美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愣了一下神,回过神来发现女儿已经把红糖水喝完了,正把空碗递给她。
目的已经达到,张大美也不想和明娆多说,拿着空碗就转身出去了。
明知道今晚将有祸事发生,一般女孩可能都会选择避走或者立刻找人帮忙,但明娆不愿意。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明娆不愿意天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中,就算这次侥幸躲过去了,下次也许会有更恶劣的事情在等着她。
那还不如自己直接做好准备,一击即中,让对方吃个大亏,这样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卷土重来,也给顾行云的调查争取到了时间。
明娆先去了隔壁的王玉阿姨家,用解闷的理由把她家的大狼狗黑子牵到了自己屋里。
黑子一直和她很熟,非常听她的话。
明娆摸了摸黑子的头,给它喂了一个馒头,让它趴在自己桌下。
接着,她又画了几张防身用的符,包括低阶定身符、火烧符和惑心符等。
现阶段她能画出来的也只有这些最低级的符纸,但对付一般人已经足够。
她把被子摊开,塞了几件衣服在里面,团成人形。
做完这些,明娆才把椅子上的坐垫放在门口靠墙的位置,吹熄了油灯,盘腿坐在上面静静的打坐,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这个年代的人没有什么夜生活,大家天一擦黑就回家休息了。
大概是半夜十二点多,明家的大门“咯吱”一声开了,有人进来了,接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朝着明娆屋子的方向走来。
寂静的夜里,来人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到了明娆的耳中,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的呼吸声很熟悉,是她哥明家诚。
黑子已经警醒地竖起耳朵立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明娆的身边。明娆摸了摸黑子的嘴巴示意它别叫,狗子听话地摇了摇尾巴。
明娆的视力很好,在黑暗中也丝毫不影响视物。
她能清楚的看到有人用一片薄薄的铁片顺着门缝上下滑动,几下就把门栓划开到了一边。
紧接着,几声低语后,明家诚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另一个人则直接推开了木门,一个矮胖的男人走进了明娆的屋子。这个男人一进门就目标明确地朝着床的方向走去,显然是有人告诉了他具体位置。
男人“嘿嘿”的憨笑着,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娶媳妇,睡觉觉,娶媳妇,睡觉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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