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挣的，这钱他得还我们！”
陈连超脑门上青筋绷起，拳头紧握。
他是陈局长的老来子，被惯的厉害，宋建设是见过他性子的，可他一向会来事，就没真的见识过陈连超的脾气。
今儿个陈连超对他发火，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爆炭脾气。
“宋建设，我儿子话说得虽然难听，但是这事是你不厚道在先。”
陈局长开口，声音里带着些怒气，“这鼻烟壶是假货，你拿来卖了我三百五十，这事要是我想追究，你现在已经在派出所里了，念在咱们情分上，你把钱还给我，东西还你，咱们算一笔勾销。”
宋建设听得糊里糊涂，可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时，却是后背冒冷汗。
先前进了派出所一回，宋建设虽然在里面没挨打，可里面鱼龙混杂，他受得惊吓不轻。
“局长，您先别生气，咱们进屋里说，这里面兴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陈连超不耐烦地推了宋建设一把，“你把钱还给我们，你爱说是误会，就是误会，反正这东西我们是不要了。”
“不是，局长……”
宋建设不解，为难地看向陈局长，“这东西怎么可能是假的，您都亲自说这是好东西，难得一见！”
“那是我以为这是琥珀。”
陈局长脸色难看，“可今晚这东西我儿子不小心掉水里去，居然还掉色了，你自己摸摸是不是掉色！”
掉色？
宋建设忙低头看手里的鼻烟壶，此时左邻右舍都亮着灯，借着这灯光，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手掌心里有淡淡的红黄色。
“怎么样？看清楚了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陈连超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亏我爸还那么信任你，还打算给你安排个分房名额，结果你拿我爸当冤大头！还钱，快还钱！”
“不，不是……”
宋建设满脸的茫然，“这怎么能是假的呢。”
顾金水坏笑着，抱着手臂，“这古董行里假货多的是，怎么你不是会看古董吗？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宋建设猛地抬起头看向顾金水。
他看见顾金水脸上的笑容时，瞬间反应过来了。
“你、你陷害我！”
“诶，别乱攀咬人，你卖假货给别人，关我什么事啊，你家发财没我的事，出了事反而要怨我，大家评评理，这叫什么道理啊。”
顾金水一脸委屈，对众人说道。
众人都不知内情，见顾金水说的有道理，都纷纷点头。
“是这个道理，宋建设买了假货跟人家金水有什么关系，这事怨不到人家金水头上。”
“这建设做事也不地道，这不是冤枉好人吗？”
就连刚刚十分热情的孙大娘这会子也有些嘀咕：“建设，这咋回事啊，人家金水跟这事没关系，倒是你这事可得好好掰扯掰扯。”
宋建设险些要被气炸了。
怎么跟顾金水没关系？
那个鼻烟壶分明是顾金水先看中的，也是顾金水在那跟他抬价，他才会出这么高的价格买下一个鼻烟壶。
眼下这鼻烟壶居然是假的，这事还能了得！
第22章 被偷听的第二十二天
宋建设那叫一个满腹委屈。
他可算明白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可一旁陈连超还扯着他的袖子, 一口一声还钱，周围人又围着，宋建设只好道：“连超, 我这就拿钱还你们，但这事我真没故意坑你们家, 这东西我不知道是假货啊。”
“哟，你还不知道是假货, 你知道这东西什么做的吗？”
陈连超阴阳怪气地说道。
“什么东西做的？”宋建设不解地问道。
陈连超冷笑一声：“他妈的这东西是用塑胶做的，也不知什么人雕的像模像样，雕出个八仙过海的模样，又染了色, 我爸呢, 又信得过你, 没仔细看, 要不是我发现这东西掉色，这亏我们家就吃定了。”
塑胶？
宋建设脑袋嗡地一下。
他低头仔仔细细看手里的的鼻烟壶, 掐了掐, 掐下去手感带着点儿韧性，这手感可不就是塑胶吗？
宋建设这下脸都白了，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还钱还钱！”
陈连超也看出宋建设估计是真不知情, 但他可不管这个, 拉扯着宋建设进屋里要钱。
“你们干什么，东西出手了就不关我儿子的事了，谁让你们自己不长眼睛。”
黄喜荣瞧见宋建设要掏钱，立刻急的冲上前来, 一把推开陈连超。
陈连超没防着他，摔了个屁股墩, 疼得龇牙咧嘴。
“儿子！”陈局长连忙上来，搀扶起儿子，见儿子疼得冒冷汗，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他冷眼看向宋建设，“好，宋建设你不还钱也行，咱们请公安同志主持公道！”
“别，局长，我这就还钱，”
宋建设本来还想看自己老娘能不能把钱闹留下来，可看陈局长这副冷漠的模样，心里打了退堂鼓，赶紧数了钱出来。
这三百五十他们已经花了十几块，还得从家里的存款里拿才补充的上。
宋建设心疼得心里滴血。
陈连超接过钱，当着众人的面数了两遍，又道：“还有三块钱！”
“这里面已经够数了。”
宋建设急了眼。
陈连超呸了一声，“这三块是我上医院看伤的，你老娘推了我一把，害的我摔得不轻，也不知会不会是骨折了。”
“儿子，这事算了，咱们不跟他计较。”
陈局长比较大气，摆摆手打住自己儿子的话，他深深地看宋建设一眼，“宋建设，以后你还是多学点儿东西再卖别人古董吧，今儿个是我看在你爹份上，不跟你计较，要是旁人，你腿都得叫人打折了。”
“局长，我……”
宋建设被陈局长看得心里凉飕飕的，他想解释几句，可陈局长哪里愿意听，见钱拿回来了，便带着人走了。
他们一走，黄喜荣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拍着大腿，“那是我家的钱，我家的钱……”
周围人都指指点点。
有的说道：“这三百五没了是够黄婶心疼的。”
也有的道：“那也该啊，谁叫他们家拿假货卖别人，你没听人局长说，那东西是塑胶的，塑胶的东西卖废品都没几个钱，他卖人家三百五十，人家没打他，都算他运气了。”
这舆论转变的何其飞快。
刚才大家还都在羡慕宋建设有本事，比别人会挣钱，还想着叫自己儿孙去沾沾光，也学点儿皮毛，挣点儿小钱贴补家里。
现在看到宋建设被人追讨钱，众人立刻心里打退堂鼓了。
挣钱固然是好，可要是买到假货，那可没地哭去了。
管事大爷便提醒宋建设，“建设啊，你这东西打哪里买的，花多少钱啊，赶紧找人把钱要回来。”
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管事大爷这话就提醒了还晕乎着的宋建设。
宋建设回过神来，是啊，这东西可是自己二百五十买回来的，要是不把钱拿回来，自己可就亏了二百五十。
宋建设要跑出去，走没几步又站住。
“怎么还不去？”
管事大爷纳闷问道。
宋建设苦涩一笑：“大爷，这么晚了人家也关门了，明天我肯定去！”
管事大爷点点头，也没多问，叫众人散了。
顾金水吊儿郎当地带着家人回屋里去，他知道身后宋建设肯定在瞪他。
瞪就瞪呗，反正自己又不会掉一块肉。
“哥，这事是你搞的鬼吧？”
顾银星简直乐开了花，还狗腿地给顾金水夹了一筷鸡蛋。
顾金水眼皮都不带抬，“你别乱说，你哥可是好人，怎么会搞鬼呢，这事分明是宋建设自己眼拙，买错东西了。”
顾银星嘿嘿笑道：“你跟我们家里人还装傻，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何春莲拿筷子敲了下她的头，“你知道还说，心里偷着乐就行了，可别瞎往外说。”
“哎呦。”
顾银星捂着脑袋，“我还能不知道怎么做，妈您最近对我是不是有啥意见？”
“你妈对你一向很有意见。”
何春莲压根不吃她这套，“赶紧吃饭，今晚你不是还得值夜班，吃完赶紧去眯一会儿。”
顾银星撇撇嘴，想想刚才老宋一家人那脸色，还忍不住偷着乐。
何春莲看自己闺女，那叫一个无奈。
这七情上面的脾气，啥心思都写在她脸上。
何春莲再看看儿子，人家这会子跟没事人一样逗着闺女吃鸡蛋呢，一个是心眼太多，一个是缺心眼，何春莲都盼着这两人能互相匀一匀。
“建设，这钱咱们可得讨回来！”
东厢房里，黄喜荣哭骂一阵，叫没人搭理她，也自觉没趣，抹抹眼泪起来对宋建设说道，“这么大一笔钱要是打了水漂，咱们家今年都得喝西北风去了。”
那二百五十可是宋家存款里的大头。
宋建设脸色沉重地点点头。
隔天天才擦亮，顾金水还在屋里炕上躺着，就听得外面自行车有动静。
他起来推开窗缝看了看，是宋建设出门了。
他顿时乐了。
梁颖是听到他笑声醒的，拨了拨头发，问道：“笑什么呢。”
“隔壁宋建设出门要钱去了。”
顾金水嘴里哼着小曲，放下窗户，猫回被窝里抱着媳妇。
“这钱还能要回来？”
梁颖有些狐疑。
她虽然没买卖过古董，可自幼跟着亲爹耳濡目染，也见过不少生意场上的事，像这种买了假货的事，很少能讨回钱的。
宋建设把钱还回去，那是因为陈局长是他领导，又是熟人，他跑不掉。
“当然不能。”
顾金水砸吧下嘴巴，心里美滋滋，“卖他东西那人穿的寒酸，棉袄都是补丁叠补丁，鞋子还是破的，穷成这样挣了这么大一笔钱，肯定跑不知道哪里去了，怎么可能还等着宋建设上门呢。”
“那人你认识？”梁颖好奇问道。
顾金水摇头，“不认识，都是赶巧了，前阵子我听了一耳朵，知道那宋建设想买鼻烟壶，刚好去那潘家园就碰到那卖假货的，他那摊子上除了那个琥珀，其他的倒是真的，只可惜宋建设自己没本事。”
梁颖这才松了口气。
设局坑宋建设，这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但要找人那就没必要了，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反而越不安全。
果然应了顾金水的话。
宋建设一早出门去了潘家园，他到的时候是七点多，潘家园已经有不少人摆摊，宋建设直奔自己买鼻烟壶那地方，可那地方眼下换了人，换了个卖瓷器的。
“先前在这卖东西的人呢？”
宋建设心里一跳，连忙问那摊主。
摊主愣了愣，“啥人啊，今儿个我是这里最早来的，这摊子就是我的。”
“不是说你，是前天在这里卖鼻烟壶那男人，挺壮的那个。”
宋建设连说带比划，“我在他那里买了个东西，现在要找他退钱！”
宋建设这么一说，众人明白了。
这是苦主找上门来了。
那摊主倒也和气，道：“那我不认识，昨天我就过来了，你问问别人吧。”
宋建设嘴里苦涩，只好去问别人。
结果一问三不知。
谁也不知道那汉子哪里来的，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倒是有些人认出宋建设来了。
“你就是那花二百五十买了个鼻烟壶的，怎么，买着不开门儿的东西了？”
“不开门儿是什么意思？”
宋建设愣了愣，反问道。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摊主先是愣了愣，然后都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还有人笑得摔了个屁股墩，哎呦叫个不停。
宋建设被笑得脸上挂不住。
他转身要走，那笑话他的倒是不太好意思了，道：“老弟，我看你估计是个新入行的，我们这行开门就是说真东西，那不太开门的意思，您自个儿琢磨琢磨。”
“这不就是说假货吗？”
宋建设琢磨过来了，有些恼，“直接说假货不成吗？”
那人一听这话，一打量宋建设，琢磨出来了，这人不但新入行还什么都不懂啊。
跟这种人说话，那都是白瞎。
古董这行，正经做买卖的都不说假货，怕把话说死了，也怕得罪人，毕竟你直接说假货，人家东西砸手里了，卖不出去不得记恨你，这做买卖最怕的就是结仇，大家和和气气的，就算看出东西不真，也不多说什么，要是买了假的，要么就自认倒霉，要么就得托人出来砸浆，吃点儿小亏把钱拿回来。
要不以前都说这收藏古董的都是富贵人家，一般人家真烧不起这钱，就算吃了亏也未必能找人砸浆。
那人便道：“行了，小老弟，我看你是个生瓜蛋子，这行水深，你还是少掺和吧，人你也别想找了，人家这会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算找到了，钱也拿不回来，这几天功夫，能造多少钱出去了。”
宋建设不信，咬牙道：“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这天理，我上公安局去！”
第23章 被偷听的第二十三天
公安局管不管这事。
那是肯定管的。
首先二百五十不是小数目, 北京城里谁家能拿出这笔钱的都算是条件不差的了，娶个媳妇差不多也就这彩礼了，但这事有点儿复杂。
一个是宋建设是在摊子上买的, 人早就跑了，不知去向, 要通缉这人都难；另一个则是这事宋建设也没个收条什么的凭证，就靠他自己说, 公安局也不能就这么立案啊。
宋建设回潘家园那边找人作证，可没人搭理他。
思来想去，居然还得去找顾金水做个人证。
顾金水倒是乐意当个好人，“是有这么件事, 至于是不是二百五十, 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掏钱的时候我又没瞧着。”
“这么说, 的确成交价是二百五十？”
那公安同志问道。
顾金水点点头，“没错, 这事不但我知道, 我那大舅子也知道，不过，其他的事我们就不清楚了。”
“不用了, 谢谢你的配合。”
公安同志心里有数了, 起身要走。
宋建设忙送出去，嘴里还问道：“公安同志，这案子能立吧？”
“这当然没问题。”那公安说道。
宋建设又着急地问道：“那钱什么时候拿回来？”
公安同志就面露难色，委婉地说道：“这就不好说了, 我看你啊也自己多留意留意，要是看到人就来通知我们, 我们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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