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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阿船【完结】

时间:2024-05-13 14:50:46  作者:阿船【完结】
  “在下李佑城,大顺边防军校尉。不知贵人暗中送信,是何谋划?”
  既然见了面,那些弯弯绕绕便没必要再讲。
  那妇人弯身作礼,也不回话,只上下打量他一遍,忽然,眼睛笑成月牙。
  李佑城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因太过亲切而显得飘渺。
  他心底那层伤疤被这笑容撕开一道裂痕,渗出新鲜的血来。
  对面的妇人用手解下面上白纱,将全脸面貌展现在他眼前。
  李佑城突然身心大恸,意识恍惚,拿手狠狠压住胸口,盯着眼前这张脸。
  秋风斜扫过他的面颊,吹动着那人的面纱,城墙上的两人,同一时空下却像隔了前世今生。
  妇人微笑,唤了他一声:“明澈。”
  李佑城不敢确信,却又拼命说服自己,但终究压住起伏的胸口,镇定下来,缓缓向她走了两步停住,试探问道:
  “你是……母妃?”
第23章 023. 方寸
  许清如从长定殿出来,一直走出了长定门,伺候了一天,终于能缓口气了。
  虽说一无所获,但她大致摸清了殿内布局,置物规矩。好在滇王没有难为她,但这也不能说明,滇王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此时,天上忽浓云密布,似酝酿一场大雨。入秋后,滇国的雨就没断过,且都是暴雨,总爱在夜间突袭一场。
  清如沿着青石路走了一段,夜黑风冷,她拢了拢身上湖蓝色的单薄侍女服。
  前面就是宫廷小花园,清如记不住名字,这宫廷里大大小小的花园实在太多了。
  白日里在殿前伺候的一个小宫女告诉她,穿过这小片曲径花园,便会到宫人们的住处。
  这是一条捷径,但她从未走过。她打了个寒战,想着花园避风,倒是可以一试。
  花园里除了花,还有些灌木和几棵榕树,工匠引了护城河的水,在此处形成一条窄溪,除了供王室赏水景,还有防御作用。这里的花树是为了遮掩长定门而特意栽培的,且曲径不好走,有假山石密布,像个迷宫一样,夏末秋初总有厉害咬人的蚊虫滋滋乱飞。
  别的不说,滇王宫花园造景还是无与伦比的,仿佛滇地人自来就有侍弄花草的才能,稍稍摆布,各类花草树木便错落有致地相应成景,既不喧宾夺主,又能吸人眼球。
  清如觉得,这地方特别像记忆中的某个场景。
  清心水榭。
  就是了,只是花木品类不同,溪流未能汇聚成潭。
  她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着,花园外的烛火余光稍微能点亮小路,溪流附近也点了灯,虽然微弱,但在周围漆暗的环境下,还是能分清楚水和路的。
  忽然,清如觉得鬓边掠过一丝清风,撩起额角细发,不禁转头,这才闻到风中是带着金桂香的。
  桂花可食,最宜烹茶,香入心脾,激起情欲。
  她所知道熏金桂香的,只有一人。
  李佑城出现在她身侧,似是跟了她许久,终于耐不住了,才转到跟前,挡住去路。
  “阿如。”他轻声道。
  “李校尉?”
  她言语表情与他莫名疏远,李佑城不禁皱眉,倾身过去,微微弯腰,直视她双眼。
  “你今日……生气了?”他话音很轻,一双眼睛渴求着什么。
  可清如却不大自在,被戳穿后更加心烦。
  “……没有。”她回。
  李jsg佑城直起身子,想着确实得坦诚相待:“你今日为何出现在长定殿,还与我说那些话,我想知道缘由。”
  清如笑了笑,敷衍道:“我晨时就领了差事,忙得不可开交,自己都顾不上,怎还管得了别人?李校尉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就莫要再问了。”
  李佑城右手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抽了回去,他这才明了,她心里定是怨他得很。
  于是换了方式,道:“阿如,你我约定过,要彼此照应,彼此依靠的。”
  清如依旧低头,目光在草木间游荡,点头:“嗯,李校尉放心,关于神花教,我定会找机会帮你。”
  又抬头,笑道:“还有你回去后升迁一事,我也会竭尽全力的,你大可放心。”
  李佑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只好劝解:“阿如,别这样,别对我如此疏远。”
  清如忽想到今日他在大殿里的种种欲擒故纵,老谋深算,与滇王等人打暗语,便直说:“我与李校尉也算好聚好散吧,李校尉是要谋大事的人,且规划很清楚,眼下正是天时地利人和,我没有资格插手。而我……也有我的事,也不便你来插手。”
  李佑城深呼吸,按捺住情绪,尽力缓和问:“你想要做什么?孤军奋战吗?那个二王子不是良人,莫要与他纠缠。”
  清如不想听他说教,往外轻轻推了推他,侧身欲走,却被他拉住袖口,一把搂进怀里。
  他身上热得很,隔着薄衫能感觉到剧烈起伏的心跳,清如挣扎不过,只好把头歪向一侧,不与他脸对脸。
  “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有陪你,对吗?”他压低声音,气息呼在她白皙的颈子上,“阿如,我没有丢下你,昨日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冷淡了你,且我乃大顺武将,一路送你过来已经让人生疑,在王宫里……不便太过亲昵。”
  清如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可生气的时候,再确凿的理由也只会成为填炉的柴火,越烧越旺。
  “我何时与你亲昵过?李校尉别毁我清白。”清如依旧不看他。
  “阿如……”李佑城心里被割了下,隐隐作痛,他环过她的双肩,试图让她与他面对面,目光更加殷切,语调也更加卑微:“是我不好,是我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认罪。”
  可能因为夜黑风高,抑或溪流激荡,草木摇晃,清如觉得,若自己再不与他和好,他可能会改变主意,从此两人形同陌路,那样不是好的结果。况且他已经放低身段,自己也须给他台阶。
  细想来,他确实也没什么错,只不过是自己把他看得太重要罢了。
  可为何自己会这样?
  “好,我知道了。”清如一时分不清思绪,心乱如麻,遂点了点头,避开他,转身,只想快点回居室。
  李佑城几步拦住,见她着急,长话短说,目光深切道:“你昨日与二王子说了什么,你允诺他了什么?”
  清如快步甩开他:“没什么,不干李校尉的事。”
  他心中忧虑,不问明白怎能踏实,追着她道:“怎么不干我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绝不允许你只身涉险!”
  清如顿脚,他这话暧昧又合理,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可话说到这里,还是讲明一切比较好,省得两人不清不楚:
  “李校尉,你送我至滇国,我很感激,我说了会想办法回报你,可请你不要逼我太紧,这样我会乱了方寸,看不清前路,到时候血本无归,我可能会怨你一辈子。”
  清如看见李佑城的眼睛闪过一丝忧恼,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人的心思无处遁藏。
  李佑城终于心绪失控,走到她身前,与她只有一指的距离。
  他低首,她仰望,可卑微与难过却是从前者的眼中流出的。
  “乱了方寸的人,是我吧……”他急切想让她看清自己的心,更想确认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动了情。
  “乱了方寸的人,是我;忧心忡忡的人,是我;彻夜无眠的人,还是我……一夜一日,若你对我没有任何回应,那我所做的一切,便是死局。”
  李佑城更加深情地凝着她的眼睛,目光陷入她的心房,仿佛把她看穿,道:“你呢,你也是,和我一样,对吗?”
  清如撇开他的目光,“我不懂李校尉在说什么。”
  可心脏却跳动有力,快要挣脱出躯体。
  李佑城不再说话,他心里知道,她怎么可能不懂,他们之间早就形成默契,仿若前世今生的缘分,再大的隔阂也不过是情爱催化剂。
  恰在此时,花园外传出两宫女议论的声响:“刚才还有声音,怎么又听不见了!”
  “何人在此?扰乱宫规,可是要治罪的!”
  其中一个宫女见没人应答,却也不放弃,提着灯笼,大着胆子沿小径往里走。
  清如心惊,不敢喘气,下意识抓住李佑城的衣袖,他也正想拥她入怀,于是很自然地裹着她,轻来轻去往前走,如暗夜一缕烟,无声飘进一假山后侧。
  假山由怪石堆码,不规则的边缘叠放在一起形成几个小的山洞。
  李佑城弯腰护着她进到一个稍微大点的洞子里,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清如觉得背后湿凉,不禁用手摸了一把,是山石吸了潮气,聚成水滴,沿着石壁流下来。
  她瑟缩一下,用力裹了裹双肩。
  也正是这一瞬,她听见李佑城极其细微的叹息,接着,自己双腿离地,被他整个抱在怀里。
  清如没忍住,惊呼出声!
  李佑城伏在她耳侧,声色温柔:“怕什么,又不是没抱过。上次医官说你不能受寒,忘了吗?”
  她方才的惊呼声也引来那位提灯宫女,外面的人还在探查,灯笼的光越来越近,映得洞前的绿草泛出莹光。
  清如不敢呼吸,视线扫过李佑城的脸,他也凝神在那片草间,可奇怪的是,眼里并没显露一丝一毫的畏惧和担忧。
  可她不想就这样前功尽弃,好不容易接近王室核心层,若真被发现与人私会,被降了罪,那真是冤大头!
  她推了推李佑城的头,“你出去!”
  “为何?”
  “让你出去就出去,你是贵客,她们不敢把你怎样,我趁机逃了!”
  李佑城不可思议瞧她,打趣道:“你果然过河拆桥!”拿手刮了刮她饱满的鼻尖,却说:“我不会出去的。”
  “你……”清如一口火憋在胸口,“那你倒是想办法啊!快!”
  李佑城讷讷,确实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里面什么人?石洞里的,什么人?”灯笼照到李佑城袍角,银丝花纹反射出光泽,提灯的宫女猜到一二,颤声问道。
  忽然,李佑城摸到腰间系的物什,一个想法让他兴奋起来。
  “办法……倒是有一个。”他咬了咬下唇,心有顾虑地看看清如。
  “什么办法?”清如捉住他衣领,两眼泛光,急不可耐:“快说啊!”
  突然,她想到李佑城在边防驻地房间里对她说过的话,诸如“双手沾了太多的血”“并非善类”云云……
  “你不能杀人!”她小声嘱咐,怕他手刃那无辜宫女。
  李佑城一愣,回道:“……我不杀人。”
  “哦哦,那就好,不杀人就好。”
  “只要不杀人,其他别的办法……都可以吗?”
  清如苦笑,怎么一向利落的人,在节骨眼上如此墨迹?
  索性捶他一拳:“快点啊……”
  “啊……”的尾音没容得发完整,就被他用双唇夺了去。
  而她还在他怀里,被他的宽袍大袖紧紧裹住,正如此时他柔软温湿的嘴唇。
  清如目瞪口呆,紧抓着他领口,屏息任由着他细腻摩挲。
  他的吻和他的人一样,带着试探,却极为诚恳,唇与舌小心翼翼交缠在一起时,又忽然放肆深入。
  清如觉得,自己所有呼吸和所有心思都静止了,就连身子都被他紧裹住,仿佛融进他的血脉身躯。
  外面的人越走越近,她自然也知道,这么晚在这种地方,除了私会,男女还能做什么?可好奇心驱使,她将灯笼提得近些,乍着胆子弯腰看了看。
  这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洞中男人将女人楼在怀里,忘情亲吻,女子的脸和身子完全被男子挡住了,两人就这样缱绻在一起。
  她脸红心跳,本能想厉声打住,却被置于那男子脚边的一个东西晃了眼——镂雕黄龙玉环佩,世子专属物。
  宫女似明了什么,忙提着灯转身,一边疾走一边对另一位宫人佯装笑道:“是我听错了,原来是两只猫仔,这里飞虫太多,咱们快走吧!”
  待脚步声走远,洞中的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确切地说,是许清如松了口气。
  而李佑城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于是她拿手推推他的脸,企图从他满溢的欲望里挣脱。
  喘息和亢奋被强压下来,李佑城不紧不慢从她濡湿之处退出唇舌,鼻尖相抵,他沉沉叹了口气,喃喃乞道:“阿如,别躲着我,好吗?”
  其jsg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别丢下我……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将几缕碎发拨开,目光沦陷,却嫉妒道:“你既然能与郑仁泯交换条件,那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清如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他的心思。
  可就算这样,她能怎么办呢?她是个务实的人,自己不想这辈子随他留在滇地,她总是要回长安的……
  况且,她不清楚对他是喜欢还是依恋,或者只是一时冲动,他们彼此并不了解对方,何谈情爱?
  “你要我做什么?”清如不知他的条件为何。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李佑城目光忽郑重起来,笃定看她。
  “嗯,好。”清如点头,起了身,整理身上衣裙,回头对身后的人道:“那也请玉安君答应我的条件。”
  “你说。”
  清如微微一笑,可话到嘴边却用了很大勇气,显得脸色不太好:
  “多谢玉安君对我的垂青,可是我……恕我不能……”
  她深深叹息,回望他炙热的目光,不如快刀斩乱麻:“刚才的事,你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第24章 024. 硕果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
  夜风冷入骨髓,在山林间如野兽般咆哮撕咬。
  母亲衣衫单薄,寡素的麻布袍衣被鞭子抽得破开好几道口子,隐约有血渗出,腥味很快融到空气里,被风消逝。
  六皇子李明澈死死拽住缰绳,将母亲紧紧拢在前侧,一路策马,一路颠簸,这是他们逃亡的唯一机会。
  自他将母亲从大狱里解救出来,已过三个时辰。他们没有走常规出城的明德门,以及近处的通化门,而是选择绕道皇宫以北的景曜门,一直向北,去往回纥。
  广陵王李淳已提前秘密布防,这一路都无任何禁军、左右金吾卫、城内街使、巡使、武捕,可谓一路畅通。
  李明澈在这诺大皇宫里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位长兄了。幼时的玩伴、读书时的小跟班,成年后可以一起围猎射弈、谈经论道、吟诗作画的知己。
  而能让两人走得近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都不得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其亲生父亲李讼的器重与厚爱。
  世事风雨多,皇家亲缘乱。作为长子长孙的李淳理应得到皇权庇护,皇室重用,可因自己的生母王氏为曾祖父的才人,曾祖父驾崩后,又被作为太子的父亲纳入后宫,介于这层关系,他总觉得与父亲之间隔了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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