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听洲不禁失笑。
他已经能想像要以向南枝那个爱睡懒觉的性格,为了送纪星衍去托儿班,提前一夜定下数十个催命闹钟,早上每关一个,就跟自己说“再睡五分钟”,结果一不小心睡过头、着急忙慌赶去学校的样子了。
纪听洲收拾好床铺,看着卧室里向南枝和纪星衍到处扔的衣服和包包,他又忍不住上手收拾起来。
有过上次的经验,他没有碰向南枝换下来的衣服,只是把她那些吊牌的都没拆的新衣服挂进了衣柜。
纪听洲打开展台一样的包柜,光是这个柜子,大概就有二十来个包,还有好几个款式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颜色的。
纪听洲咂舌之余,还是把那些据说价格贵到离谱的包包一一摆好。
他伸手将一只包放到顶格摆好,没想到抽回手时,却不小心把下面一格的包给带到了地上。
他第一时间抱住了下落的包,可里面的东西却“哗啦啦”撒了一地。
口红、镜子、墨镜……估计都是向南枝忘记拿出来的。
不过这些东西地下却压着一张纸。
不是纪听洲想窥探向南枝的隐私,只是他要把东西捡起来,就不可避免的会看到纸上的内容。
只一眼,纪听洲就僵在了原地。
“亲子鉴定”
“99.9999%……”
最醒目的两行字猝然印入眼帘,让他遵循着本能拾起纸张,细看下面的小字。
“在排除同卵多胞、近亲和外源干扰的情况下,依据DNA分析结果,支持向南枝为其生物学母亲的身份。”
看到熟悉的名字,纸张一抖,纪听洲的手指不自觉绞紧。
再看上面的被验人信息,赫然写着“纪星衍,4岁”的字样。
时间信息也是两个月前,也就是纪星衍最开始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时间,从那时候开始,向南枝就一个人在照顾他。
——星衍是向南枝的亲生孩子!
这个结论让他浑身的血液像是逆流一般直冲颅顶,纪听洲不知道自己在原地蹲坐了多久,直到闹铃声紧促地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是提醒他去接纪星衍放学的铃声。
纪听洲深吸了几口气,微垂着头将东西全部捡起,默默装回包里,再将包放回原处,关上柜门的那一刻,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他面无表情地下楼,抵达托儿班时里面的老师还在教儿歌,透过小窗可以望见纪星衍活泼的身影。
他坐在教室前排,是最活跃的小朋友,唱得最大声,扭得最起劲,不怎么灵活的舞姿逗得身边的同学哄堂大笑,他也一点都不在意,依旧笑得很灿烂。
重新认识到纪星衍的身份,纪听洲再看他,就多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难怪他和向南枝长得那么像。
也对,向南枝又不喜欢小孩,怎么可能在忙着重要比赛的时候,还答应帮亲戚带这么小的小孩。
可能是纪听洲的眼神太过强烈了,纪星衍蹦跳着回身,一眼就望见了窗口的他,立刻兴奋大喊:“爸爸!”
纪听洲漠然地转身走向教室门口。
幼教老师牵着纪星衍的小手出手,纪星衍迫不及待地挣开她的手,飞奔了纪听洲的怀里,撒娇道:“爸爸,我都三天没看见你了,好想你呀。”
纪听洲突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每一声“爸爸”,都挺刺耳的。
这时,幼教老师在一旁说道:“你们父子关系真好,别的小朋友也都很羡慕星衍有这样一位帅气的爸爸,这两天都是妈妈来接,他们都追着问星衍你去哪了呢。”
他也很羡慕纪星衍的“爸爸”,纪听洲心想。
不,是嫉妒。
纪听洲的面容蓦地变冷,随口道了声谢,一言不发地抱起纪星衍就往外走。
幼教老师面露疑惑,她记得星衍爸爸是个非常温柔有礼的人呀,今天的表情怎么有点…恐怖?
纪星衍也觉得好奇怪,今天的爸爸怎么这么沉默啊?
“爸爸……”他小声唤了句。
纪听洲脚步一顿,只听纪星衍说:“爸爸,我这三天很乖喔。”一脸求表扬的可爱小表情。
如果是之前,纪听洲应该会捏捏他的脸蛋,然后再奖励他吃一个冰激凌球。
但今天,哎……
纪听洲闭眸冷静了下,纪星衍知道什么呀,他跟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
想通后,他折返回冰激凌店,买了一个纪星衍最喜欢的芒果口味冰激凌塞进他手里。
“只能吃一次,不告诉妈妈,好吗?”纪听洲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纪星衍连连点头,就差把脸埋进冰激凌里了。
冰激凌店里气温很低,纪听洲坐的位置恰好是风口,一股股冷风从他头顶往下灌,他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纪星衍,思绪已经随着温度冷静了下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导致他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如果仔细想想,一开始他不就确认过吗?
按照纪星衍四岁的年级推断,向南枝还在读高中,且每周都有各种活动照片,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生小孩啊?!
纪听洲再度翻开向南枝的朋友圈,一条条确认,不会有错。
其中虽然空缺了一段时间,但那是学期末,向南枝可能在忙着复习,他思绪一转,忽然想到高中时期纠缠向南枝的那个流氓——
不会的!
纪听洲打从心底里否认了这个可能,也绝不希望是这个可能。
没人比他更清楚,向南枝到底有没有被那些人欺负过。
当年那个报警电话,就是他打的。
向南枝的家境确实跟他的室友张琦所说的一样优越,也的确爱走路回家,但什么“贴身保镖”之类的,纯属是外界的夸大传言。
她父母工作繁忙,有时候也会顾不上她,跟上大学一样,向南枝读高中时的住所也被安排在了校园附近,这才是她放学走路回家的原因。
向南枝从走出校门到家的五分钟,就是纪听洲刻在脑子里的生物钟。
纪星衍在医院时说得没错,暗恋的人总是会做一些自我感动的事,护送回家这种蠢事,他确实干过,还干过不少。
但他很庆幸自己雷打不动每周都“送”向南枝回家。
如果不是这样,向南枝可能真的会被坏人欺负,还好他看见了,还好警察来得及时。
但如果一切可能都被排除……
纪听洲抬眸望着眼前的小孩,“纪星衍。”
沉醉在美味冰激凌里的纪星衍舔了舔嘴巴,笑嘻嘻地回望他:“怎么了爸爸?”
亲子鉴定报告上的纪,是他的纪。
纪听洲的目光认真描绘过纪星衍面目的每一寸,小孩哪里都像妈妈,就是这双眼睛,特别像,但又不太像。
眼型……跟他倒是挺像的!
那个曾经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秒的荒谬念头再一次跑了出来。
但这太荒诞了,酝酿好久,纪听洲才敢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星衍,如果我真的是你亲生爸爸就好了,我感觉跟你很投缘,就像是有血缘关系一样,你觉得呢?”
纪星衍含着一口冰激凌,眼神微眯,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逐渐像“看傻子”似的表情足以说明些什么。
想到纪星衍对他当爸爸的无条件支持,没来由的亲近,说得那些无厘头的话,还有一系列不符合常理的事,加上向南枝时不时的防备心,答案好像已经呼之欲出了。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只能是真相!
说不定纪星衍……真的就是他的孩子?!
第27章 他的小孩(一更)
纪听洲有心想找向南枝问个清楚,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开口,做菜时还因为想得入神,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汁水混合着血水,传来一阵阵刺痛感。
纪听洲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打开水龙头,把手指放在下面冲洗,刚扯过纸巾包住手指,就听到了一道轻微的开门声。
他眼眸一亮,转身走出厨房,就看到了动作鬼祟的向南枝,悄悄向内张望,四目相对,她赶紧咳了两声。
“咳咳,你在家啊。”
“嗯。”纪听洲放松了表情,他还以为向南枝会躲到晚上再回来。
他捏着受伤的手指,不经意似的把沾了血的一面朝向她。
向南枝站在门口,犹豫道:“你……”
纪听洲扬起笑:“没事了,不疼了。”
“还是去医院复查一下吧。”向南枝低头换上拖鞋,自顾自地说着,“有医生的话作保障会比较好。”
纪听洲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说得好像不是手伤。
“你自己觉得不疼了,如果医生也觉得没问题,那之后就还是每天来做饭就好,别的就不麻烦你了,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嘛。”
这可是向南枝斟酌了好久的说辞,多么善解人意,多么通情达理,既考虑到了他的伤势,又考虑到了他的夜间生活。
总之一句话,脚伤好了就可以搬出去住咯!
纪听洲当然品出了这番话的含义,手下一用力,指尖流出的血液瞬间浸透纸巾。
刺目的红色还是引起了向南枝的注意,她指着他的手,小声惊呼:“你的手在流血!”
看纪听洲在发呆,虽然不知道纪听洲今天为什么魂不守舍的,她还是翻找出了客厅里的医药箱。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动静,在二楼玩积木的纪星衍跑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纪听洲手上的伤,心疼地问:“你的手怎么啦?”
向南枝找出药水和创口贴,递给他:“先处理一下吧。”
“切菜的时候,不小心……”纪听洲没有接下她手里的东西,说话的声音也很弱,明显的情绪低落。
纪星衍在两人间来回看了看,然后非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的手指头都受伤了,你就帮帮他嘛。”
以前的妈妈,肯定会心疼爸爸的。
想到这,纪星衍叹了口气。
纪听洲沉默地坐下,隔了一会才调整好情绪,说道:“我自己确实不太好贴,麻烦你一下。”
他说着取下包住手指的纸巾,食指腹上的划伤肉眼可见的深,没了纸巾的按压,不一会儿,血珠就溢了出来,顺着指腹滑落。
纪听洲没采取任何措施,只是把手递到了向南枝眼前。
不给我包扎,我就流血流死自己!
向南枝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奇怪的想法,她赶紧拿起棉花球给他止血,才戳不到两下,就听一声抽吸。
“嘶——”
“很痛?”向南枝疑惑地看向纪听洲。
纪听洲点点头,“有一点。”
秉承着不跟“患者”计较的原则,向南枝只好一边抓着他的手找平衡点,一边轻轻地擦掉冒出来的血珠,涂好碘伏,贴好创口贴。
虽然过程有点磕绊,但纪听洲没再喊过疼,反倒轻声细语的和她说了声“谢谢”。
“没事。”向南枝不太习惯地松了口气,眼见纪听洲没什么大碍,刚想继续讨论复诊的事,纪听洲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迳直走向了厨房。
向南枝还在愣神,厨房里就是一阵起锅爆炒的沸腾声,这还是刚才那个手伤喊“痛”的人吗?
“……”
向南枝:纪听洲真的很热爱做饭啊。
另一边,专注炒菜的纪听洲面色深沉,眼瞳中映照着火光。
看向南枝这么急于和他摆脱关系的样子,纪听洲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对纪星衍的身世提出疑问后,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不仅会让他搬出去,还会让他以后也不用来了!
所以,不能直接问。
至少不是现在,时机不对。
纪听洲把饭做好,向南枝刚在餐桌边坐下,他就递上饭碗说:“数学竞赛还有一些后续报告要写,我先上去做,你们吃。”
“嗯?”向南枝捧着饭碗,仰头问:“你不吃?”
纪听洲:“我回来的时候在外面吃过了。”也不管向南枝信不信,他就逃跑似的转身上了楼。
纪听洲现在只能逃避。
只要不给向南枝机会,她就不能当面直白的问他“什么时候搬出去”。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路过向南枝的画室时,发现大门敞开着。
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就瞥见了窗台边的画,看轮廓,是一家三口的合照无疑。
奇怪的是,这幅画的人物并没有脸。
23/37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