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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芝安愣愣地看着他，郁结了半日的心情突然找到了出口。她缓缓地靠过去，把脸埋在他怀里，是依赖的姿态。头顶，樱花雨仍在飘洒。
她含含糊糊地说，“你那么会说话，小剧场转让给你好了。”
“干嘛？”
“我们俩的故事，以前只是我的臆想，以后交给你来写。”
他笑道，“是我们一起写。”
他外套上有颗硬邦邦的纽扣，硌到了她侧脸。乔芝安撒开手，换了一边抱上去。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路狭窄，一队放学的小学生走近，叽叽喳喳地从他们两边绕过。
乔芝安哂笑，“终究还是变成了那种堵着路拥抱，惹人讨厌的庸俗情侣。”
顾承阳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庸俗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第43章 干净不似污浊尘世，天真不似世故人间
时光匆匆，谢了烂漫春花，熬过烈日炎夏，又迎来飒爽的金秋。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乔芝安和顾承阳去机场送别邱如雪。两个女生依依不舍地抱在一起，好像生离死别。
顾承阳宽慰道，“好了好了，呆一年而已。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乔芝安说，“别说一年了，半年就能发生好多事呢。”
邱如雪拍着她的肩膀，“你们过年的时候来美国看我呀。”
“我们才不要当电灯泡。”
“也是哦。”邱如雪一笑，老吴前一天已经飞到她要去的城市，将在那里呆一周，帮她安顿下来。等到冬天，雪季来临，两个人肯定要相会在滑雪场，尽情享受二人世界。
乔芝安放开她，“你这次恋爱超过半年，破纪录了。”
邱如雪假意抱怨，“烦哪，心里头老是惦记着一个人。没有以前那么轻松呢。”
乔芝安目光闪闪，“说明是真爱。”
顾承阳插嘴，“还是等她回国再下定论吧。”
邱如雪眯起眼睛，转向他，“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欺负小安，或者惹她伤心。否则我派人跨过太 平洋追杀你。”
顾承阳笑笑，“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乔芝安惆怅道，“你不在，我半夜想找人聊天怎么办啊？”
邱如雪陡然变色，把她往顾承阳身边推，“男朋友要来干嘛的？找他，找他。”
乔芝安拖住她的胳膊，“不管。谁都不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邱如雪感慨，“我这一走，群里留守在国内的就剩你们俩了。”
当初他们为了对付张骏，建了个伸张正义的五人小群，现在颜晗留在国外念 MBA，孙悦淇还在南美跟野生动物玩得不亦乐乎。至于张骏，从领英上看，当年离职后他转头加入了一间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大厂，短短半年内头衔升了两级，薪水已然超过了他们所有人。
“这个世界没那么单纯的，”邱如雪轻叹，“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乔芝安目送邱如雪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还痴痴地望着。顾承阳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别难过了，再不出发的话，到家天都要黑了。”
汽车开上高速公路，迎着霞光朝家乡驶去。
过去半年里果真发生了很多事。最大的变化就是乔芝安换了工作。
公众号交出去以后，她本以为“乔奶奶”这个虚构人物也会从此消失，不料仅隔了一天，乔奶奶就出现在推送里。文章的标题叫《乔奶奶带你品尝意面》，模仿她之前的口吻，为一间本地西餐厅打广告。粉丝好脾气地在下面调侃，“这个栏目竟然接到广告了。”
乔芝安想，原来这就是姜宁说的让公众号“走上正轨”。
之后的推送大都类似，乔奶奶尝完意面又去做了 SPA、看了车展、逛了家具城，甚至还在溜冰场小试身手。评论渐渐不友好起来，都猜测小编是不是换人了。
乔芝安是在看到那篇《乔奶奶带你做拉皮》的推文后，终于忍不住去找姜宁理论的。那是为一间美容院做的推广，介绍了溶脂针、水光针、玻尿酸的不同功效。
“姜老师，乔奶奶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太太，爱好在家伺弄花花草草，她怎么可能去做医美呢？”
姜宁看她如同看异类，“这有什么奇怪？广告商卖什么，乔奶奶就得做什么。”
乔芝安一阵难受，“可是这个虚构人物是我创造出来的……现在原创文章也不发了，完全沦为带货工具。阅读量锐减，评论区没人留言了，后台粉丝数呢？涨了还是跌了？”虽然领导不让她运营了，她还是很在乎这个号。
姜宁轻飘飘地说，“粉丝数量有什么用？广告收入才是真金白银。”
乔芝安急道，“没人喜欢一直看广告！这样下去大家会对乔奶奶彻底失望的。”
“到时候，推出一个新的人物就好了。”
“别到时候了，现在就推出吧。拜托你放过乔奶奶！”
姜宁扬起眉毛，“你在搞笑吗？”
理论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人去了主编办公室。主编坐在那幅“黄金万两”的书法下面，大摇其头，“小乔啊，你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吧。新媒体这块，姜老师有经验。”
乔芝安气极，“姜老师那么有经验，能不能不要糟蹋我创造的人物啊？”
姜宁嗤笑一声，“你搞搞清楚，这个号属于报社，不是属于你个人的。”
“你不是不满意我之前的原创推文吗？为什么还要拿来用呢？”
“废话。乔奶奶已经有粉丝了，我干嘛重起炉灶？”她转向主编，“领导，我看她思路不太清楚啊。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主编不耐烦地挥挥手，“小乔啊，以后新媒体相关的事情，你都别管了。”
乔芝安感觉血液冲上头顶，脱口而出，“好，以后报社相关的事情，我都不管了。”
她回去想了一夜，做了生平最冲动的决定：辞职。第二天白天，她在主编面前慷慨激昂，痛陈报社种种弊端，把他说得一愣一愣。晚上回来却泄了气，靠在顾承阳怀里凄然道，“我失业了，要回家种花种草度此余生了。”
顾承阳抚着她的头发，“不至于。你研究生毕业，何愁找不到工作？”
“夕阳行业，僧多粥少。要是我回家了，你怎么想？”
顾承阳想了想，“不行啊，我这工作暂时还不能换地方。”
乔芝安推开他坐起来，作泫然欲泣状，“你居然不肯跟我走？爱情真的是太脆弱了。”
顾承阳伸手把她搂回去，“要不你先住过来吧？省点开销，我们也可以更亲密一点。”
她的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脸颊，吐出来的气息弄得他酥酥麻麻的，“不要。我们已经亲密得不能再亲密了。”
顾承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那我只能也去辞职了。帮我问问你奶奶，需不需要小工？我们一起投靠她。”
她怀疑地盯着他。
顾承阳一脸坦荡，“没办法，爱人最重要。”
正中红心。乔芝安的脸色渐渐缓和，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算啦，这样你牺牲太大了。我明天开始投简历。”
顾承阳满意地点点头。
乔芝安一个月后才找到新工作，是一份本地的生活杂志。杂志社的氛围比报社好，同事也偏年轻，新媒体这块已经有人在做，不劳她费心。但她一时兴起，决定做一个个人公众号。虽然没有了平台的依托，比较难推广，可所有的流量都是属于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确定了公众号要做的方向后，她美滋滋地跑去找顾承阳，要他陪她回趟家，搬运一些东西。
顾承阳这次拜访乔家，总算有机会发挥自己所长，博取众人欢心。一开始，乔奶奶对这个长相过于招人的小伙子还有所疑虑，一顿饭之后，老人家态度大转弯，抓住他的手不放，絮叨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
乔芝安独自一人走进卧室，房间里久无人住，透着冷清。她蹲下身，打开书橱最底下的柜门。昏黄的台灯照在满满当当的言情杂志上。年深日久，印在铜版纸上的彩色插画没有褪色，内页却有些泛黄了，纸张软塌处要么归咎于手指印，要么归咎于少女曾经洒下的热泪。
资深少女抓起一沓书往外搬，被扬起的灰尘激到了，坐在床沿大咳特咳。顾承阳闻声而来，瞥见那满满当当的柜子，惊讶道，“这么多啊。”
“那当然……十岁看到十八岁。”
“十八岁以后为什么不看了？”
她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他在她身边坐下，“这么多，够你点评一阵子了吧？”
“嗯，栏目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乔奶奶读言情，解析那些年感动过我的故事。”
“目标受众呢？”
她正色道，“内心浪漫的人。她们愿意相信一个美好的虚构世界，那里有极致的人生和纯粹的感情。干净不似污浊尘世，天真不似世故人间。”
“这样的人多么？”
她转过头，眸光似水，“也许，比你想象中多。”
顾承阳笑笑，“你喜欢就好，不过别用来指导生活。”
她撇撇嘴，“你是不是还想说，要擦亮眼睛，学会辨别渣男？”
他扬起下巴，一贯的骄傲姿态，“这个问题不大。反正有我在，你今后大概率是遇不到渣男了。”
他看上去笃定非常，她忍不住笑道，“知道了，赶紧搬。”
两人合力，把所有的旧杂志装进纸板箱，数了数，一共三百二十七本。
次日一早，顾承阳来接人。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抱怨，“到你家的这条长长的上坡路，当年骑车来，被伤得体无完肤，现在开车来，感觉是不一样了。”
“跟车有什么关系？是你讲话难听。”
“哪有你讲话难听？你一句话就否定了我的全部，害得我大学消沉好几年，连女朋友都没找。”
“……你们地质大学全校加起来有几个女生？”
“个位数吧。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
乔芝安抿着嘴笑。这个人好赖皮，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不但赖皮，还话痨，抓着她讲童年往事，能讲一个小时；自恋，无法理解财务部小姑娘为何对他没有笑脸；黏人，几次三番邀她住过去；不爱收拾，家里的东西时常找不到……总而言之，滤镜是彻底碎完了，只留下一个不完美却真实的人，偶尔展露内心脆弱的一面，给最亲近的人看。
乔芝安把目光投向窗外，悬铃木的叶子已经开始飘落，她无端端想起顾承阳家的两盆绿萝，那是他们半年前一起买的。两个花盆并排放在窗台上，枝叶交叠，绿意蓬勃。
经过十一中门口的时候，车速慢了下来。熟悉的校门出现，眼角的余光似乎又捕捉到一抹锐利的蓝色。
顾承阳转头对她笑，是看惯了的眉眼，目光温和，足以融化山顶经年的积雪。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已经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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