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眠跨了进来,一步一步的靠近。
“佟嬷嬷说得真好。”她声音清朗,脚步坚定,走进来之后看着被欺负得体无完肤的叶惟清,心里火气直冒,“那不如这样吧,明日起,就辛苦魏夫子在这祠堂上课,也让祖宗们瞧瞧我弟弟上课时的表现,免得祖宗不放心。”
“大小姐!”佟嬷嬷立即不满的叫了一声。
叶云眠觉得自己已经很能忍了,但此刻听着这老东西一声吼,竟着实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一股无名火窜了出来,一脚冲着这佟嬷嬷的腹部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佟嬷嬷被踹了出去。
捂着肚子“嗷嗷”直叫,叶云眠眼中含冰:“敢在我叶家祖宗面前大呼小叫,谁教你的规矩!”
“大小姐!我是老太太的人,你在家祠里头对我动手,可将祖宗放在眼里……”话虽如此,但佟嬷嬷此时真的怕了。
上次,叶云眠才打了她,现在伤都没好,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腰都挺不直。
叶云眠吐了口气。
目光扫过旁边灼烧的烛台,微弱的烛火散不出多少暖意,她徐徐走去,将烛台拿了起来,去掉那软趴趴的蜡烛,将东西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然后又转向了佟嬷嬷的位置。
“你……你想干什么……我、我是老太太的人,你不能……”
“啊——”
临去前,佟嬷嬷只瞧见了在眼前放大的铜器,然后便是锥心刺骨的疼痛,脑门上一股鲜血流了下来,恐惧与绝望在一瞬间侵袭而来,很快便不可控制的倒了下去。
人倒了,叶云眠将东西往地上一扔。
外头其他嬷嬷们吓得腿都软了,一个个瘫倒在地,拼命的往远处爬。
叶云眠不慌不忙,轻叹了一声:“好好的活路不走,为何偏偏要寻死?我叶家武将出身,杀死几个不懂事的老东西而已,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你们回去告诉老太太,既然要在祖宗面前听训,那谁都不能少,倘若今晚我瞧不见叶炜廷和叶芸婉前来用功,那就别怪我亲自去请了。”
“是、是……”连滚带爬的,都走了。
叶惟清吓得直哆嗦,小碎步颤颤巍巍的靠近了佟嬷嬷,抖动的手试了试鼻息,却发现这人真的死了!
死了!?
叶惟清双目瞪得滚圆,害怕又觉得好笑!
死了?就这么死了?
“课明日再上,你先回去休息。”叶云眠看着蠢弟弟,心里滋味复杂。
“大姐,你杀了她……”叶惟清指着尸体。
大哥也会杀人,但是大哥从来不自己动手,他有心腹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刀,而且也很少这么干脆直接的要人性命,多半都是偷偷摸摸的,用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法子。
“杀人是不对的,你不要学。你要做个读书人,做事多用用脑子,我不一样,我在边关不学好,粗鲁野蛮惯了。”叶云眠也不想看着尸体。
这不是她第一次下死手。
边关那边时常会有敌人烧杀抢掠,匪徒也不少,她出门行医,难免会遇到些危险,瞧着手无寸铁的百姓被人蹂躏砍杀,瞧着好好的房子被一把火点燃,这种时候倘若还乖巧的站在那里,那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叶惟清懵懵的。
野蛮?他没有这么觉得。
大姐砸死佟嬷嬷的那一刻,他觉得大姐身上仿佛散着光,温柔的如同天上的仙女一样!
“一会儿我给你配些止痒的药,你抹上之后就能好好睡一觉了,晚上记得过来,既然是慰问先灵,那人就得齐。”叶云眠笑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从道观回来的时候,打包了一些常用药材,正好也能用上。
不过她也是没想到,她弟弟能傻成这样,几个嬷嬷而已,就能让他乖巧的跪在这里一个晚上!
“好……”叶惟清此刻听话极了。
腿脚有些麻木的走回去。
叶云眠发现他身边是一个贴心的人也没有,那些小厮竟然放任她弟弟一个人受罪。
她的确是看不懂大哥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明明愿意将良伯那些人交给她用,怎就偏偏对弟弟如此冷漠?
叶云眠心里不解,先回了院子。
驴子还好好的,见到她还叫唤了两声。
配了药粉之后,叶云眠便将东西给弟弟送去,看着他抹完休息这才离开。
而此时老太太得知叶云眠杀了佟嬷嬷的消息,吓得不轻,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她、她……她当真敢杀人?”老太太有些害怕了。
叶惟寅脾气厉害,但不爱管家里头的事儿,她没动叶惟清性命,也算是故意避让了,所以和叶惟寅很少交锋,自然瞧不见他发狠的样子。
她本以为叶云眠只是难缠,但没想到,她竟然敢将人砸死!
“大小姐说,要、要四少爷和二小姐晚上也去祠堂读书……老夫人,这可怎么办……”说话的人声音都在颤抖。
任谁瞧见大小姐那痛快下手的场面,魂儿都会飞走的!
这往后,怎么和大小姐交流?倘若不小心惹了她,她又动了手该怎么办?
她们这些下人,是卖在叶家的,就算是死了,也不过就是赔点钱了事,或许会影响大小姐的名声……可现在看来,大小姐她压根也不在乎名声啊?
老太太已经坐了下来,端着茶水的手有点抖。
“肆意打杀奴仆,这不是有失心疯吗?来、来人,将大小姐关起来……就……送去庵堂养身去!”老太太思索许久,这才下了决定。
那丫头的确干脆果断,可这次也是让她捏到了把柄。
祠堂杀人啊,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她将人关一辈子吗?
第25章 变了
老太太似乎也下了极大的决定,这样一个狠心的丫头,绝对不能再留着了!
如此一想,老太太便立即让管家召集婆子们,一起往叶云眠小住的院子而去,为了避免叶云眠再打伤人,管家甚至还让婆子们备了棍子和绳索。
“爷!不好了,老太夫人带着人往大小姐的院子里头去了,说是大小姐打死了佟嬷嬷,是发了失心疯,要将人关起来!”良伯得了信,连忙汇报给了叶惟寅。
叶惟寅立即起身往外头走,只是走到门口的瞬间,却迟疑起来。
那脚停在原地。
“爷?大小姐虽闹了些事情,但也是为了您和三少爷啊?老奴手里头的都是些糙男人,只能在外院伺候着,也没敢让他们贴身跟着大小姐,如今老太太带了那么多人,若是您不去,她必然要吃大亏的啊?”良伯心急不已。
叶惟寅原地怔了一会儿,仿佛不敢踏出这道门槛。
见叶惟寅一动不动,良伯直接跪了。
“老奴真的不懂您,那可是您的血亲呐?老主子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大小姐了,虽然这些年大小姐不在您跟前,可您小时候也曾整日围着她转的,这些您真的都忘了吗?”良伯痛心疾首。
国公爷不疼三少爷他能理解,毕竟老国公走的时候,三少爷还没出生,先国公夫人受了刺激之下身体不好,又得保胎,喝了不少药,生下孩子后郁郁寡欢,没多久就走了,倘若那时候先国公夫人没有产子,未必走得这么快,国公爷或许是觉得三少爷害了亲母,心有芥蒂,这他能懂!
可大小姐呢?她可是无辜的啊!
“你带着些人过去,不许任何人靠近大小姐。”叶惟寅声音阴沉的说道。
“您不亲自前往,只怕老太太不会善罢甘休,老奴的人也不敢轻易和老太太作对……”良伯继续劝道。
他就是个奴才,便是得了主子的意,也不敢凌驾在叶家长辈头上。
否则真要将老太太闹出什么好歹来,那就是害了主子。
叶惟寅似乎有几分痛苦之色,努力隐忍,内心摇摆之后,终于,走了出去。
然而出门那一刻,叶惟寅回身一松,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从前那股强烈的不适感并未袭来……
真的奇怪。
这些年来,他并非是不想管三弟,实在是因为……管不了。
他也不知为何,在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总是会头疼欲裂,比如参与三弟教养之事,或是与老太太起正面冲突,又或是想要弄死二房的人……一旦他起了这样的心思,甚至做了这样事儿,就会像遭了报应一般,痛得丧失理智,甚至夜夜梦魇。
但这一次,竟然没有感觉到那样的不适。
前些日子将身边心腹交给小妹时也没有……也就是说,他的病症,并不会因为小妹发作?
叶惟寅也有些奇怪,但担忧也没有散尽。
毕竟他可以去见小妹,并不代表着他能为了小妹和老太太争执。
幼时,他知老太太心存歹毒想要弄死他弟弟,一怒之下便想要毒死二房所有人,可几十条毒蛇愣是没有要了他们的命,甚至害得他自己如同身临地狱,难受不已。
这一次,只怕也不能伤那老虔婆分毫。
但在良伯看来,国公爷愿意出面,那大小姐就坏有的救!
此时,叶云眠已经被人包围了。
老太太一脸怒气,周边人看上去也都凶恶不已,但叶云眠正在喂驴,表情淡漠的不像话。
“云眠丫头,都是我这做祖母的不够仔细,竟不知道你已经病入膏肓!既然你心中有疾,那还是要好好休养才行,郊外庵堂是个好地儿,清静、景色宜人,今日你就去吧!”老太太开口说道,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不成。”叶云眠缓缓说道。
“你今儿要是敢反抗,只怕要受些皮肉之苦。”老太太眼睛微眯。
叶云眠将手里头的干草往食盆里头一扔,拍了拍驴子的脑壳,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您老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太哼了一声。
“这几日,我人虽然去了五蕴观,但也听说了谢家人在朝堂弹劾我与哥哥的事情,陛下似乎也挺生气,特地派了教养嬷嬷过来教导我规矩,这嬷嬷是不是已经请进门了?”叶云眠笑着问道。
老太太一听,脸色果然大变。
她一时怒上心头,只想着将人关起来,竟忘了这茬!
“我没规矩,所以才需要教养嬷嬷,可既然没规矩,那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有什么好惊奇的?边关之地,人命如草芥,敌寇来袭时,百姓各个都要当着兵使,我在那地方能学什么礼仪?懂的自然都是些辱骂砍杀的粗人本事,若这就是失心疯,那边关的疯子更多,朝廷的人是不是也得去管管了?”
叶云眠语气轻松而缓慢,看着老太太的眼神充满了讽刺。
“您想要让我不痛快,弄了个教养嬷嬷来,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滋味甚好吧?”叶云眠又补了一句。
她说完,轻轻笑了笑,笑声轻灵,无忧无虑的模样。
这次,轮到老太太要疯了,气的。
叶云眠说的没错,陛下派来的嬷嬷,绝对不能什么都没做就送回去!
这死丫头人不在家里头,消息如此灵通,反应如此之快,让她始料未及!
本以为可以用佟嬷嬷之死将她关起来处置,现在却被她反将一军,真是……气死她了!
老太太脸色憋青,一双眼睛都瞪出来血丝。
叶惟寅到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副场面,他妹妹轻松几句话让老太太哑口无言,众人不敢再动,而她自己却还能优哉悠哉的捋着驴毛,面带笑容。
这一刻,叶惟寅也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
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同了。
内心隐隐油生出一股期待!
“良伯,选出一队人手来,从今以后只听大小姐调遣,另外,大小姐身边缺少几个得利丫鬟,找人牙子挑一挑,样貌和规矩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忠心和能力。”叶惟寅站在院子外头,一脸严肃,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府中大小事务,即便是我做的决定,也要问过大小姐,大小姐点头才可施行,否则尔等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
第26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良伯不明白国公爷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但在他看来,大小姐回京之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至亲,所以听大小姐绝对没错。
“是!只是万一主子以后出尔反尔……”良伯有些为难。
他这主子真的没少干出尔反尔的事情,尤其是在面对林姑娘时,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交给大小姐的那队人马就从父亲旧部之中选,只需忠于大小姐,即便大小姐与我作对,也要听从大小姐命令。”叶惟寅吐了口气,望着叶云眠,只希望妹妹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她越是能闹,越好。
“是。”良伯不解,这一刻,他选择听从。
叶惟寅没再出面,毕竟他这妹妹已经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根本不需要他。
当年,让舅舅将妹妹带走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叶惟寅走后没多久,老太太也只能隐忍着让人将手里头的棍子收了。
“云眠丫头,陛下已经赐下嬷嬷教导你,你如今就要老实听话些,家里的事情就不要再多管了,尤其是你弟弟妹妹们读书的事情,你既也不懂,就不好瞎掺和。”老太太还是说道。
让她孙子孙女去祠堂听训?也不看她这野丫头配不配!
“怎会是瞎掺和呢?既然要得到祖宗认同,家中子弟当然得一视同仁才行,否则传出去岂不会让人觉得二房子弟不孝?从前这家中事情都是老太太您说了算,只是您老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难免有做错决定的时候,为了让外人觉得我叶家上下一心,您可不能再偏心下去了,所以这祠堂,我弟弟要跪着,那其他人就不能站着。”叶云眠审视着老太太,也威胁了起来。
“对了,您老既然能请动谢家人传话,又焉知我没有本事,将昨夜之事传得人尽皆知?”叶云眠干脆挑明了说。
如此一言,老太太只觉得心口都在作痛。
这死丫头不要面子,她却不能!
她孙女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了,若是毁了名声遭退婚怎么办?还有她孙子,将来是要争取前途的,绝不能因为如今一点小事儿,就受人诟病!
老太太无话可说。
因为她此时确实不能再拦。
祖宗祠堂听训,是多么好的理由?根本就拒绝不得!
“你这丫头,可真是让我意外。”老太太咬牙切齿,甩袖而去,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说道。
叶云眠微微一笑,挑了挑眉。
有时候,名声差也不是坏事儿,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年老太太和二房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会更害怕失去,而她不同,她兄弟的命都在阎王门口来回蹦跶,还有什么不敢失去的?
所以老太太永远不可能比她更能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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