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Z熙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将手直挥:「我的事情你别管,只是不许去告诉太太。」
浣纱知道他去哪儿,追了几步也就停了下来,望着那伟岸挺拔的身影,心里某处微微有些疼,她又想到了傻子。
傻子今年二十有六了,长得十分清俊,是金陵梁家大少爷。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对她说,再也不想装傻了,他要努力读书,好好考取功名。等将来考取功名了,他便娶了她……
其实她当初被江Z熙救了之后,愿意跟着来京城,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希望能够在京城遇到他。她希望他金榜题名,然后骑着高头大马,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
喜宝一个下午都坐在院子里拨弄蚂蚁,后来秦妈妈喊她吃晚饭她便去了,只是吃饭的时候也呆呆的不说一句话。秦妈妈问她怎么了,她则忽而一笑,将小脑袋直摇,说自己没事,就是担心娘的病。
秦妈妈安慰她,说她母亲的身体不必担心了,有宫里的王太医给医治呢……她忽而想到娘的身体有救了,于是露出一口细密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
吃完晚饭,伺候娘喝了药,又哄着娘睡着了,喜宝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既然睡不着,她索性又披起了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来,然后搬了小板凳,还是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借着月光跟蚂蚁玩。
她小小的身体投在地上,一团团黑黑小小的影子,时不时动一会儿,叫人瞧了生怜。
江Z熙立在秦家宅子围墙上,垂眸瞧着喜宝,觉得心酸。
傻丫头,怎生这么晚了,她也不睡觉呢?还是三月份的天气,冷得很,她也不知道多穿点衣裳!
江Z熙轻声一跃,便稳稳落在喜宝跟前。喜宝见自己小小的身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盖住了,嘟了嘟嘴说:「二柱哥哥,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觉呢?所以你也出来陪着喜宝跟蚂蚁玩了吗?」
喜宝没有抬头,江Z熙抬了抬眉毛,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见小丫头用小手将一群蚂蚁拨来拨去的,他轻声嗤笑道:「喜宝,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怎生这么贪玩啊……」
喜宝手上动作立即停住,扭着小脑袋,呆呆望了江Z熙好一会儿,忽而觉得委屈,然后小嘴一撇,就要哭了。
江Z熙瞧见了,心疼的很,一把将喜宝捞了过来,然后往怀里一抱。
江Z熙抱着喜宝,轻轻一跃,便跳坐到围墙外面一匹马上。
喜宝伸手擦了下眼睛,扭过头,含糊地问:「少爷要带我去哪儿?」
江Z熙一手紧紧攥住缰绳,一手搂住喜宝纤细的小腰,垂眸一笑:「带你去个好地方!」
喜宝很乖,静静坐在马背上,嘟嘴道:「那你天亮前一定要将我带回来,不然我娘瞧不见我了会担心的。」
江Z熙低头便在喜宝发间落了一吻,承诺道:「好。」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轻轻赶起马来。
马在路上走得很慢,喜宝坐在马上,整个身子靠在江Z熙怀里,还是蛮开心的。她扭着小脑袋瓜子左右瞧了瞧,然后说:「我想少爷了,可想可想了。可是我娘不喜欢我跟少爷在一起,我觉得伤心,所以就哭了。」她说着便撇了撇嘴,倒是有几分邀宠的意味。
江Z熙将喜宝抱得更紧了些,湿热的唇轻吻着她柔嫩的耳垂,在她耳边呵气道:「喜宝真乖,只是,往后别再叫我少爷了。你不再是我的丫鬟,我也不是你的主子,往后,你便只叫我Z熙哥哥好了。」
喜宝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一直低头笑,然后眸子一抬,玉容娇颜,脆脆叫了声:「Z熙哥哥!」
江Z熙很夸张地大声应了,然后马鞭一抬,驱马而去。
第52章
江Z熙带着喜宝来了一处院落,院子在西横街上,门前种着一颗大槐树。江Z熙将马栓在槐树上,然后牵着喜宝的小手,去敲门。
喜宝站在江Z熙身边,瘦弱的身子紧紧挨着江Z熙,看了一会儿门,然后仰着脑袋问江Z熙:「这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眼巴巴望着他,因为有些累着缘故,整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
江Z熙俯身,像抱小孩子一样将喜宝抱了起来,然后跟她平视:「梁兄跟苏兄住在这里,我今晚不回府去,便想叨扰他们一晚上。喜宝害怕了?喜宝要是害怕,我现在就送喜宝回家去。」
喜宝有些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声音粘粘糯糯的:「喜宝不害怕,喜宝想跟你在一起。」
江Z熙心里溢出一丝甜意,抬手又敲了门:「是我,快开门。」
里面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似是有人疾步赶来,没一会儿门便开了,立在门前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青年男子。
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眯眼瞧见了江Z熙跟喜宝后,他嘴就忘记合上了,一直呆呆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江Z熙不理他,直接抱着喜宝就进院子去,边走边说:「今晚有事,我不回家了,来你们这里借住一晚上。」扭过头望着跟过来的男子,问道,「不是不欢迎吧?」
「欢迎,自然欢迎。」男子姓苏,跟梁玉泽是同乡,也是金陵人士,此次会考榜上有名,正在等着分配。
院落不大,却也清幽安静,江Z熙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径自往梁玉泽的房间去。梁玉泽正在屋子里看书,窗户开着,书桌就在窗户前,他老早就瞧见了江Z熙。自然,还有他怀里抱着的人。
江Z熙推门而入,梁玉泽起身道:「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江Z熙说:「我爹娘不同意我娶喜宝为妻,我跟家里闹了别扭,便带着喜宝来你这里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梁玉泽有些生气,觉得江Z熙这是无耻的行为,便斥责道:「她可是张天佑的妹妹!你这么做,怎生也不顾及张兄?况且,好好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可别叫你给毁了!」
江Z熙想耸肩,忽而发现怀里抱着一个,耸肩有些吃力,便作罢,只道:「我跟喜宝是真心相爱的,其它的管不了,总之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
喜宝见少爷望向了自己,她努力睁圆了眼睛,然后朝着江Z熙使劲点头。
江Z熙抱着喜宝就舍不得松手了,然后瞥眼瞧见梁玉泽床上放着一叠红色的衣裳,他走过去一瞧,竟然一身新娘服,还有一顶凤冠。江Z熙眸光一亮,将喜宝放在了床上,他指着新娘服还有凤冠说:「梁兄,这是哪儿来的?」
梁玉泽白皙的俊脸忽而红了一下,然后甩了下袖子,有些不高兴:「这与你五官,你要住这里也行,去苏尧屋里去。」
苏尧嗷嗷叫道:「不行,我认床,换了床我会睡不着觉的。」然后朝江Z熙挤眉弄眼,「这个啊,梁兄一直带在身上的哦。江兄许是不知,梁兄曾经答应过一位姑娘,说是高中之时便就娶她的。可如今高中了,却一直还未寻得姑娘下落啊,他便一直带着这喜服跟凤冠。」
江Z熙似是想到什么,剑眉一挑,道:「你认识的女子,可是叫浣纱?」见梁玉泽没有什么表情,他忽而改口道,「也就是红缨……」
听到这个名字,梁玉泽几乎是叫起来的:「你认识她?她现在在哪里?她好不好?」顿了一会儿又问,「嫁人了没有?」
江Z熙也觉得挺开心的,原来浣纱以前口中一直念着的名字就是梁玉泽。这下好了,浣纱是有了着落,他也就少了一份压力。
梁玉泽此时的心情,无法用激动来形容,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直盯着江Z熙瞧,奈何江Z熙就是不答。
喜宝也有些急了:「就是浣纱姐姐啊,我之前在江家的时候,浣纱姐姐待我可好了。原来梁大哥喜欢的人是浣纱姐姐,喜宝可真为梁大哥高兴。」她现在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因此,她也希望全天下所有互相喜欢的人都能够在一起,就像她跟Z熙哥哥一样。
梁玉泽有些恍惚,他寻遍天涯,却没想到,深爱之人,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好了,这下好了,他终于可以兑现承诺了。
他曾经向她承诺过,待他金榜题名时,便是娶她为妻之日。
其实他当初有去红缨的家找过她,只是听她的弟弟妹妹说,红缨又被爹娘给卖了,卖给了一户富户当小妾。后来他寻着了那富户,那家人却说,红缨早就走了。走了,去哪里了?
这是一个感伤的话题,江Z熙明白梁玉泽此时的心情,脸色也沉重了几分,便将他救浣纱的过程都一一与梁玉泽说了。
第二日一早,江Z熙趁着天还没亮,就又偷跑到秦家,将喜宝抱到了她的房间。喜宝还睡得很香甜,粉粉嫩嫩的嘴唇一直嘟着,双眼紧闭,睫毛一颤一颤的,可爱极了。
江Z熙将喜宝放好,又给她盖了被子,然后忍不住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这才准备离去。
「你可就是江兄公子?」殷秋娘妆容整齐,静静坐在一边,冷着声音问。
江Z熙没注意到殷秋娘,乍一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然后赶紧规规矩矩行礼道:「晚辈给夫人请安。」
殷秋娘转过身,双眼上绑着布条,望着江Z熙的方向:「我知道你,你母亲昨儿已经来见过我了,我跟你母亲是一样的想法,我不同意喜宝嫁给你。」她的声线很平,语气也很坚决,其中没有任何的自卑之意。
江Z熙知道这一关很难过,但也知道,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他走近殷秋娘几步,即便她瞧不见,他也作揖道:「晚辈承认,自己起初逼迫喜宝为奴,是出于对令郎的恨。但现在想娶喜宝,绝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一时戏言,更不上什么对张天佑的报复。」
殷秋娘静静道:「你的为人,我也听天佑说过,所以关于你对喜宝是否真心这一点,我并不怀疑。但是,你不仅是你自己,你也是江家六爷,你有家族的使命,而喜宝,她出身卑微,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
江Z熙不同意,立即说:「我愿以性命向前辈保证,若我江Z熙娶了喜宝,我必会真心相对,不叫她受一点委屈。」
殷秋娘说:「若你母亲不喜欢她,你就算娶了她,也会左右为难,到时候你必是会痛苦的。你痛苦了,便就会不停问自己是不是当初不该娶喜宝,然后你就会越来越怀疑,直到对喜宝产生厌倦为止。」
江Z熙眉头一蹙,但语气依旧坚定:「晚辈可以向夫人承诺,若是他日有违今日诺言,晚辈自当不得好下场!若是夫人不放心喜宝留在江府大宅子里,晚辈可以请命去小的县城里当县官,一辈子只跟喜宝呆在一起。」
殷秋娘倒是微微愣住,她没想到,这个江家六爷会这般执着。甚至,为了自己女儿,可以连锦绣前程都不要了。
她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江Z熙又低身作揖道:「那晚辈拜托夫人好好照顾喜宝,晚辈说服了家人,便八抬大轿将喜宝迎娶回去。」
殷秋娘没再说话。
江Z熙走后,喜宝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娘还安安静静坐在桌边,她有些害怕,于是微微动了□子。
殷秋娘听觉好,立即转过头问:「你醒了?」
喜宝干脆爬坐了起来,下床走到娘跟前:「娘,您怪女儿吗?女儿知道要听娘的话,可是不知怎么的,若是这次听了娘的,女儿会一辈子不开心的。」说着,便将圆圆的脑袋挤在娘怀里,然后眼睛开始发酸,很快流了泪水。
殷秋娘伸手摸了摸女儿嫩嫩的面颊,摸到她脸上湿漉漉的,她微微一怔,心里沉沉叹了口气,却道:「喜宝,娘一直没跟你说,其实,你是有爹的。」
喜宝声音闷闷的:「对啊,喜宝有爹,可是喜宝爹已经走了。」
殷秋娘道:「不是的,你的爹尚在人世。天佑的爹不是喜宝的爹,喜宝的爹在京城里当大官,是大英雄,位高权重,受百姓爱戴。」
喜宝睁圆了眼睛,嘴巴张成了圆形:「娘说的可是真的?」想着嘴一撇,伤心道,「可是爹不要喜宝跟娘了……他不要喜宝了,喜宝也不要他,喜宝爹就是张仕,才不是其他人。」
殷秋娘轻轻拍喜宝的后背,叹息道:「不是你父亲的错,是娘的错,当初娘怀有喜宝的时候,喜宝父亲不知道。所以,喜宝父亲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个女儿叫喜宝。」
喜宝打小就是没爹的孩子,受了不少委屈,现在突然就有爹了,一下子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她终于有爹了,终于不会再被说成是没爹的孩子。
殷秋娘给女儿擦眼泪,又说:「昨天听你二柱哥哥说,明王殿下瞧中了他的脚下功夫,想要重要于他。他们老秦家对咱们娘俩有恩,原是想叫喜宝给二柱做媳妇报恩的,现在想想,也就罢了。你父亲给二柱谋了差事,以二柱的本事,往后少不得要做官儿,所以,往后宝儿自个儿挑个如意郎君。」
喜宝有些明白了,问母亲:「那喜宝的爹……是那个叫明王的吗?」
第53章
江Z熙带着梁玉泽回了府上,府里便有小厮来说,老太爷正在书房里等着他呢。江Z熙让小厮先带着梁玉泽在花园里转一圈,自己则大跨步往书房去,他以为自己想要娶喜宝为妻的事情被祖父知道了呢,自然也事先做好了准备。
江Z熙推门而入,见祖父背手站在窗边,一脸严肃深沉的样子,他微微屈身行礼道:「孙儿见过祖父。」
江延年近古稀,身体却依旧硬朗,他回头见是爱孙探花郎,心情方稍稍好了些。江延伸手抹了把老泪,示意爱孙坐下说话。
见祖父已于正位坐下后,江Z熙方规规矩矩于一边落坐。他垂眸想了一会儿,还是主动说:「祖父,您找孙儿前来,可是为了孙儿的婚事?」
江延摆手道:「你的婚事暂且不提,我问你,你对自己今后有何打算?」
江Z熙微微蹙眉,思忖片刻,方说:「既是祖父相问,孙儿也就直言不讳,孙儿想要离开京城,只去小的县城为县官。」见祖父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又立即道,「曾祖父在世的时候,得景仁帝赏识,祖父您又得先皇赏识,于是江家也曾显赫一时。只是,今圣刚刚继位不久,便想尽各种办法削弱祖父您的势力。而伯父跟父亲,于朝中也只是挂个虚职。皇上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希望我们江家再握大权。所以,即便Z熙此次中了探花,依着皇上的意思,也不会让Z熙身居要职。与其到时候被动,倒不如自己请命外放,这样,也可博取皇上信任。」
江延深深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啊,想老夫年轻的时候,咱们江家,那可真是荣耀至极。再想想现在……不过,Z熙孙儿说得有些道理。咱们江家一门崛起,走的不是科举,只因你曾祖父曾经救了景仁帝一命。」
江Z熙望了自己祖父一眼,又说:「既然祖父您也想得明白,孙儿觉得,祖父何不辞官回故里,安享晚年清福?江家是否能够重振门楣,便靠着孙辈们了,孙儿定不负祖父厚望。」
江延又抹了把老泪,这才说:「不必祖父辞官了,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祖父回故乡安享晚年去。皇上早已命人在扬州给老夫买了一所住宅,老夫是不得不走了,Z熙孙儿,咱们江家往后可都靠你了,Z闵是靠不住了。」
江Z熙只知道皇上忌惮江家,但也没有料到会打发祖父回祖籍扬州。
不过这样也好,自古以来,荣宠至极的下场便是满门受灾,而他江家,只是一点一点的衰落下去,皇上,到底还是念着雅嫔娘娘的情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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